书城小说告别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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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偏僻小镇(2)

我说:“拘留也不行,你知道在里面吃什么破饭,万一小姑娘想不开,再搞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我怎么交代?我也有领导责任嘛。”

张胖子抽出一支烟,我马上掏出火机,凑到他面前点上烟。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和你说实话,这事要三管齐下。”

我问:“怎么个三管齐下法?”

张胖子说:“第一,取得被打者的谅解,只要她撤诉不再追究,一切应刃而解;第二,做好分管这个案件的局长的工作;第三,借助外部力量。”

我说:“那位局长那儿,你得陪我去一次,多少钱无所谓,人要紧。但我30多年了,还从没向别人说过熊话,这你是知道的。向来是别人向我道歉,这事真有点拉不下脸皮。”

张胖子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个道理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你啊你啊,非得人把刀架到你脖子上,才能拉下脸来?说几句赔礼道歉的话有什么呢。”

我说:“其实也真的没什么,但你想,他们都准备把菇雪往死里整了,去赔礼道歉也没用,估计是主动把脸往巴掌下送,那傻事我才不干呢。对了,你说的外部力量是什么?”

张胖子说:“上级干预、舆论监督、群众抗议。局长即使想放人,如果被打者坚持不撤诉,他也不能放,必须有一个借口才行。”

我说:“省长省委书记我都认识,可他们不认识我。站里一共10个人,全部拉出去游行示威,即使排成一排,旁边还能跑开两辆公交车,何况现在游行得经过公安部门批准。”

张胖子笑了笑,说:“你这样的大活人也能让尿憋死?你整剧团和半岛报倒挺拿手的嘛。”

我说:“明天你陪我去一次吧,见见那位局长,该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张胖子见到局长同学,其热情之程度,无法用笔墨描述。俩人寒喧了几句,张胖子就说起菇雪的事来,那位局长就说很难,讲了一大通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的冗长理论来,可以到人大会上做法制报告了,我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张胖子说:“吴乃,你帮我出去买盒烟。”我刚想说我这里带着烟,看张胖子那眼神,就把那个鼓鼓的包放到他身边,拉开门出去了。

我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就抽出一支烟来,点上,郁闷地抽着。

孟男男曾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有钱了,就投资建个卷烟厂,专门生产吴乃牌香烟。我说你舍得把我用火烧掉?她说,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藏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过了半个小时,张胖子和局长同学出来了,张胖子告了别,上了车,我看看那个包瘪了,就问:“糖衣炮弹发射出去了?”他说行了,回去给人家找个借口吧,别让人家无法交差。

我给莉姐打电话,说了此事,莉姐问,你要我怎么办呢?

我说,我发个邮件给你,你打印出来,盖上单位公章,再发给XX市XX区公安局,然后打个电话给他,施加一点压力。莉姐说行。我说,你一定要保密,别让外人知道了。

我让莉姐发去的传真是这样写的:

XX区公安局:

惊悉我报记者菇雪在贵区采访时,受到污辱和谩骂,继而遭到殴打。贵局非但不能保障新闻工作者的采访自由,保证记者的人身安全,不能查明事实真相,反而无端以伤害他人的罪名拘留菇雪同志,我报对此严重关切。

我报已委托XXX律师、广州XX医院著名医师前往贵局就所谓菇雪同志伤害他人一事进行调查,并已将此事上报中共中央宣传部、国家新闻出版署、中华记者协会。

我报要求贵局迅速查清事实真相,并要求贵局确保菇雪同志的人身安全。菇雪同志在贵局停留期间发生的任何问题,贵局都必须负全责。

贵局如不能迅速解决此事,我报将与贵省省委、省政府进行交涉。

特此函告。

南方报业

二〇〇〇年十二月二十日

两天后,我去接出了菇雪,她一看到我,就趴到我怀里大哭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肩,说,好了,听话,别哭了,咱们回家。

过了几天,我和张胖子再次去表达谢意,请那位局长吃饭。那位局长对我说:“兄弟,这回你可是拿大奶子吓唬我们这些小孩了!”

1999年12月28日,是报刊发行的截止日期。菇雪风风火火地跑到我办公室,说:“总部打了10多次电话了,让我们马上把来年征订数报上去。”我说:“一点也沉不住气,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

其实我也沉不住气,菇雪走后,我焦虑不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我在等莉姐的电话。

到目前,我们发行的报纸一共是8万7千份,应该说这个量很大了,但青岛站发行了多少,还摸不准。

莉姐来电话了,我忐忑不安地问:“怎么样姐姐?”

莉姐问:“你们今年发行了多少?”

我说:“一共8万7。”

莉姐说:“还差点,青岛那边报的数是9万8千份,整整比你们多一万一。”

“这怎么办呢?”我都快在电话里哭出声了。

莉姐说:“我手头有3000份,谁都不知道,总数上可以给你冲顶3000。”

我说:“但这样还差8000份呢。”

莉姐说:“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其实我有办法,已经闷在心里很久了,只是未下定决心。

我在办公室内转来转去,又点上一支烟。如果按8万7千份上报,那么我来烟台站的第一炮就是哑炮了,要想惊天动地振聋发聩,只能破釜沉舟。我混到这一步不容易,绝对输不起。

我把菇雪叫来,让她按10万份上报。菇雪在计算器上按了一会儿,说:“咱们只有8万7,即使加上谢主任说的那3千份,一共才9万,差一万份,款数就得300万块呢。到时上交报款,这300万从哪儿出?”

我说:“你用站里的经费,先把这一万份报纸费用垫上。今年总部对新设记者站的地方实行发行补贴,奖励加补贴每份20块钱,光这个咱们就能拿到220万,多余的报纸,明年再抓一下零售,钱差不多就都回来了。”

菇雪为了难,说:“挪用公款可是犯法的,再说了,万一来年报纸卖不出去,钱可就回不来了。还有,咱们帐上可没这么多钱。”

我说:“你忍心让大家都喝西北风?再说奖励下来了,顶上去就行了。出了事,我自己担着,绝对不牵扯你。至于钱的事,你能挪多少就挪多少,其他的我去凑。”

菇雪没吱声走了。

我打电话给王莱,让他帮我凑200万元。王莱说:“我的钱都投在神州科技上,你要搞什么致富项目?是养猪还是搞传销?要是回报率低于20%,就别瞎忙活了,到年底我给你40万得了。”我说:“没啥回报率呢,还得赔钱。”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莱说:“那这算单位借还是你个人借?”我说当然算个人借了。王莱说:“这样吧,我有个朋友是帮人验资的,我找找他吧,利息我替你垫上。”我想到欠他那么多人情,就说:“那先算了吧,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回来找你。”

最后找到李大龙,李大龙说:“我屁股光光,也拉不出金条来,哪会有钱?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民间融资。”我说:“操,什么民间融资,不就是高利贷么!我老婆还不知在谁的肚子里,你就打起我女儿的主意了?”我马上想起杨白劳借了黄世仁的几块大洋,然后利滚利,一直滚到把女儿抵出去自己上吊为止,就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替我那连母亲还不知在哪里自己也未见上一面的苦命女儿担心。我就问利息多少。李大龙说:“你要是短时间内用,庄家或许给我个面子,不收利息。”我说:“太好了,我三个月之内一定还上。”李大龙说:“哥们,你可别坑我,不然,人有也要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还债了。”

元旦下午,最终发行结果公布了,我们比青岛站高出2000份。大家马上嚷嚷着要我请客,我把手一挥:“兄弟们,姐妹们,走!东方海天的干活!”

一年中从来没有这么兴奋,不管酒量大小,大家都来者不拒,喝得醉醺醺的,一直把酒店的烟啤喝光了。我晃来晃去地掏出电话给王莱打,按了好几次才按出去:“王莱吗!我是吴总!哪个吴总?就是大名鼎鼎的南方报业集团的吴总,是未来的!告诉你,马上给我清场!对,所有人都赶出去!我有重要活动!给我安排10个小姐,要漂亮的!”

然后我手一挥,对兄弟们说:“我请大家去唱歌!小姐也找好了,一人一个!”大家高呼万岁,我打着酒呃说:“小姐只陪唱歌,特殊服务本人概不负责!”

王莱看见我们摇摇晃晃进去,惊讶地说:“乞丐帮主和各位九袋弟子都来了?哟,这里还有位女弟子。”我说:“去,快把小姐们叫出来,陪我兄弟们好好玩玩。”王莱说:“小气鬼,今天带现金了没有,可不许赊帐。”说罢把小姐们唤过来,一人发了一个,都搂抱着唱歌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晃悠着,让王莱拿酒,一个小姐过来凑在我身边,王莱看了看身边的菇雪,对小姐说,去去去!把小姐赶走了。服务生把酒端过来,我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液体了,一饮而尽,然后让服务生再倒。我边喝对王莱说:“大叔,把你们家酒窖子打开,用抽水机全部抽到水池子里,再把小姐们扔进去,我要过一过肉林酒池的瘾。”王莱对菇雪说:“他真喝多了,你把他扶到上面房间休息一下吧。”

我看着旁边和王莱说话的女人,似曾相识。我疑惑地问王莱:“她是谁啊?”

她的脸越来越模糊,却又越来越清晰。这是一张可爱的、精致的脸,顾盼流转的双目,小巧的鼻,嘴角微微翘起,飘逸的秀发披在肩上,翘起后露出的大腿白皙美丽,一种东西从内心深处翻腾出来。

我看见她坐到我腿上,娇嗔地说,来,咱们玩保皇嘛。

“今天不保皇了,玩赛车。”我把双手按在她的**上,“我按左边的,你就往左拐,按右边,你就往右拐,摸你脸,要向前冲,摸你下边,就是后退。”

她嘻嘻笑着:“流氓!”

我是流氓我光荣,说明我男人,不阳萎。我就流氓,我要玩强奸。

她说,来吧,我不会赖着你嫁给你的。她缓缓倒在床上,像个大字一样摆开。

我颤抖着双手,轻轻褪下她的衣裳,一个几乎全裸的美艳少女就横陈在我的面前,她双手伸过头,解开发髻,两条丰腴、修长的手臂膀向上伸着,坚挺的**在黑色蕾丝乳罩下,随着身体的扭动而巍巍颤动。我看得血脉贲张,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地颤栗。

2000年的元旦,室外天寒地冻,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室内暧意融融,柔情似水,春色无边。

春节到了,按惯例阴历初一到初七停刊。我把大家都早早放走了。除夕早上发出了最后一份报纸,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父母家去。

走出办公室,看见新闻部虚掩着门。推开门,菇雪正坐在电脑前发呆。我非常奇怪地问:“你怎么不快回家啊?走晚了就赶不上年夜饭了。”菇雪低着头说:“我哪有家啊。”

我这才想起菇雪是个孤儿,自小被送给别人寄养,后来不知为什么又离开了,自己独身一人生活,每年春节都是在宿舍里过的。

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也低着头,不吱声。

经过元旦晚上那件事后,我一直感觉很内疚。从内心讲,我是不想娶她的,比她漂亮的有的是,我也不放在眼里,可是毕竟把人家睡了。也许菇雪为了报答我,她自始自终再没提什么,尽管那天早上醒来,我发现她身下的床单一片血红。唉!伟大的父亲啊,儿子终于忘记了您的谆谆教导!

听着外面零星的鞭炮,真有些替她心酸。我说:“这样,你跟我回家过年吧。”

她说:“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走,陪我去给老爸老妈买点礼物。”

从烟台到吉林,一是坐轮渡经渤海海峡到大连,然后从大连到吉林;自1124海难以后,我再也不坐轮渡了。再就是坐火车绕山海关,那就太远,今天就是除夕,我得坐上一年的火车才能到家。我说咱们坐飞机吧,从烟台飞大连,再回吉林。

烟台没有直达吉林的航班。烟台机场有42个国际国内航班,特别是到汉城、北京和上海,特别方便。吉林机场是军民合用的,1991年开航,只有到北京、上海、广州3条航线。即使后来合并到龙嘉机场,也还是非常不便。有一次我从吉林到龙嘉机场,在民航吉林市中心售票处买到票后,经过岔路乡、桃源路、立交桥,上了长吉高速,跑了近30公里才到,中途还要经过越山路和虎牛沟两个收费站。

本来打算给父亲带点张裕的蛇龙珠干红,但飞机上不准带液体,只得作罢。除夕这天有很多店已经关门了,跑了好几个地方,买了两斤上好的海参、虾仁。菇雪又执意给母亲买了一套资生堂化妆品。

菇雪第一次坐飞机,紧张的不行,拼命拉着我的手。我教她嚼口香糖,免得耳朵发涨。实际上从烟台到大连仅仅35分钟,飞机刚刚向上飞,转而就向下了。

菇雪问我:“为什么吉林省的省会不是吉林而是长春呢?”我说:“这就跟婚姻一样,孩子原来跟父亲姓,后来离婚了,母亲带了孩子,就改成跟母亲姓了。江城吉林,自从有了吉林省后,便一直是本省理所当然的省会,直到1954年省会才迁到长春。”菇雪说:“要是咱们俩结婚了,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和你离婚。”我说:“拜托了,请你打住,咱们纯属同志友谊,那次我是喝多了,这次也只是带你回家过年,可没许诺过什么。”菇雪开始撅嘴,一会又好了。

到楼下刚刚过12点,老远看到母亲站在那儿向我微笑,菇雪问我:“那是你姐姐吗?真漂亮。”

向妈妈介绍了一下菇雪,妈妈仔细打量了一下,打了个招呼,没再说什么,看得出,她对这个女人不满意。菇雪倒是甜甜地叫了声:“阿姨!”

菇雪偷偷对我说:“你妈妈好年轻好漂亮啊!”我说:“呆会儿你看到我爸爸,更傻眼了。”爸爸正在家做饭,还系着围裙。他对儿子领来的这个女人倒非常热情,菇雪对我说:“你爸爸比你帅多了!”我骄傲地说:“那是自然,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帮我爸介绍一下,我妈很开通的,不介意我爸再纳个小的。”气得菇雪狠狠地揪了我一把。

中午和父亲喝了很多酒,我不断举杯,说敬老吴同志的酒,祝老吴同志万寿无疆,祝吴夫人越来越美丽,身体永远健康。父亲就哈哈大笑,说也敬小吴夫人的酒。吃过饭后睡了一觉,醒来时,听见菇雪正和父亲一边在包饺子,一边天南海北地说着闲话。妈妈闪进我的房间,皱着眉头问我:“你从哪儿搞来这么一个丑女?”我说:“难道长得不漂亮?这是我们单位第一美女。”妈妈说:“其他人比她还丑?把你们单位同事的照片找来我看看。”我说:“不用看了,站里就这么一个女的。”妈妈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瞧你那熊样,连你爸爸都赶不上。”

尽管在吉林,但我们的春节还是按烟台的风俗过的。除夕夜晚上吃饺子,放鞭炮,然后坐在电视前看淡而无味的春节晚会。过了12点,就出去放鞭炮,然后进屋给父母磕头,再吃农历新年第一顿饭。父亲感慨地说:“从烟台来这里,一晃多少年了,再也没回老家。过了初三,我也回烟台看一下,到你爷爷奶奶坟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