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告别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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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宁愿装瞎(1)

张胖子请我和江海吃饭,说有要事相商。

10年以后,却要和这个往日的情敌坐在一起吃饭,真是不可思议。我想。

张胖子所谓的要事,竟然是买债券的事,X区财政发行一种债券,利率相当高,是银行存款的几倍。他想动员我买一点。

我说:“我哪有钱呢?”

他说:“你别装穷了,你挪用站里的经费炒股,以为我不知道?你发大了。”

我说:“和你比,我是穷光蛋呢。你贪污受贿,除了当小姐,两腿一撇就来钱外,就数你来钱快了。”

张胖子说:“别胡扯,我是搞了一点钱,可我容易吗!谭兰兰在医院里住着,一天就得几百块钱,我是昧了良心,可我是为了她呵!”

我没吱声,心说,为了自己半死不活的老婆,就把人家给害了?强盗分配战利品也要讲求公平原则嘛。

江海拿着张胖子给的利率对照表,趴在桌子上研究了半天,又掏出计算器摁来摁去,抬起头说,划算呢。

我说:“划算你买,我可没钱。”

江海说:“我手上有10万块,全买了吧。”

吃过饭,江海争着买单,我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胖子求我们办事,你吃饱了撑的,钱多了花不了了?”

江海吱唔了一阵,欲言又止。张胖子又咳嗽了两声,说:“是这样的,他老婆那儿出了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老婆?哪个是你老婆啊?”我莫名其妙。

“就是赵雁啊。”张胖子说,“X镇的女镇长,你忘了?”

那个美丽的女人又浮现在我面前。我说:“想起来了,菇镇长,是吧?”

张胖子说,“现在是书记了呢。”

张胖子说赵雁本来想给我打电话,但又没有我的号码。我心里笑了笑,该不会是想我了吧?自从那次,再没遇到她,这次可以重续前缘了。

张胖子介绍了一下情况,原来有两个记者到赵雁的镇子上曝光,想请我摆平。我说好吧,明天有事先处理一下,明天晚上我就去。

江海表示了感谢。我说有事你先忙去吧,我和张胖子再喝会酒。

找了个露天烧烤摊,要了几把肉串,外加两瓶啤酒。刚毕业时,经常和王莱、张胖子在到这样的摊上喝酒,有一个冬天,晚上10多点了,王莱硬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我们在凛冽的北风中喝冰冷的啤酒。胸前炭火熊熊,背后直打哆嗦。而现在,喝酒的人已经像这火炭一样,被烧成灰了!

喝了一阵闷酒,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张胖子,今天咱们兄弟在一起,你说实话,王莱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张胖子激动地站起来,说:“要是和我有关,天打五雷轰!”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要是和我有关,就让谭兰兰今天就死掉!”

我喝了一口酒,说:“即使和你无关,可你也不应该睡了人家王莱的老婆啊!”

张胖子脖子上血管涨起,大声说:“我没有睡同学的老婆,你才睡了同学的老婆呢!你和赵雁的事,以为我不知道?”

“好好好,”我打断他的话。我说:“胖子,就事论事,你别乱扯。我和赵雁是纯真的炮友之间的友谊,再说那时赵雁都和他离了嘛!再说,我也是为了报仇。你先交代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你和张琳没有特殊关系,你怎么几年就混上副书记了?”

张胖子说,“我有能力嘛!能者上庸者下,你有本事也可以试试。”

“屁话,”我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张琳刚生了孩子,你就大包小包去看人家,比孩子他爹还亲!”

张胖子一声不吭。我再三逼问,他说:“好了,你别问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张胖子说:“我从一个大头兵混到所长、分局局长,再到副区长副书记,的确是张琳帮了我的忙,但我们没有那层关系,我张军再卑鄙无耻下流,也不会往同学的床上睡。张琳肯帮我,是因为她有把柄在我手中。”

张胖子告诉我,张琳那半截子入土的干爹不能满足她的需要,因此在她干爹以外,还有情人。有一次张胖子在宾馆查房时,意外地捉到张琳和她的情人开房。张琳后来倾全力帮助张军,并不是怕张军告诉王莱,而是怕她的干爹知道。

张胖子说:“本来想借查房的机会捞点钱花花,没想到碰到张琳。张琳看到是我,便求我让其他人先出去。现在我后悔了,那时真不该让别人出去。”

张胖子让另外一个警察出去后,张琳就要求胖子替他隐瞒这件事。胖子没有表态。张琳说,你和王莱是同学,你愿意让他知道这件事吗?胖子说,正因为我和他是同学,我才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张琳说,今天你帮我一个忙,回头我一定加倍还你的人情。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当官发财嘛,我都可以帮你。胖子还没有点头,张琳把睡衣脱下来,赤身**地站在胖子面前说,张军,现在可没有别人在眼前,我要说你非礼我,没人替你作证的!

张胖子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给我看。张胖子说:“人死的死,抓的抓,破产的破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说罢,他把照片丢进炭火堆里,照片上,双手拉过被子掩盖住胸部的张琳和一个惊恐万状的男人瞬间被火焰吞没了。

我忽然心里有些内疚,对张胖子的误解太多了。我说:“王莱最后那么逼你,你为什么不对他说清楚呢?”张胖子说:“我敢说吗?他就像疯了一样,为了报复张琳的干爹,就搞得那么多人破了产。我要再告诉他,他非找人拼命不可!我也是怕他出什么事。”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张胖子又向我推销他的债券:“利率比银行高,有区财政担保,如果想用钱,随时可以卖出,一点风险也没有,你怕什么呢?”

我说:“我好怕怕呀,怕你把钱骗去了不给我,我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我又仔细想了想,2002年的报刊发行费,烟青威潍都在我手中,接近7000万。可以先和总部财务那儿打个招呼,推迟交几百万,半年以后,可以收入50万。可以买套房子了。也该成家了。

我说:“好吧,我支持你的工作。但我要卖出时,你可不能不收。”

张胖子说:“没问题。”

我说:“你可不能再坑我了。”

“如果我坑你,你就到医院把谭兰兰的氧气管拔了!”

临走时,我又问张胖子:“怎么看你脸色不好呢?是不是感冒了?”

张胖子说:“可能是有点上火,嘴唇都起泡了。”

“那小心点,去看看医生。对了,让江海给你看看嘛!”我说。

“扯淡!江海是专门看下面那个口的,哪会看上面的!”

我把李成叫到办公室来,和他商量买债券的事。

我对李成还是挺满意的,尽管现在是副站长了,但一直对我毕恭毕敬,到了办公室,我不说坐,他就一直站着,我说坐,他也只是一半屁股坐在椅子边上。说起买债券的事,李成说,这是好事,我有个亲戚在区政府,风险绝对没有,可以多买点。我说这倒是好事,可咱们都没钱呢!李成说,要不,从站里挤点钱得了,咱也赚套房子。我瞅着他说,怎么,想开了?那一万块钱都不要呢,原来是嫌小。李成嘿嘿着笑了。我说,买债券没事,但不能以个人的名义买,不然出了事就不好办了。有时间找程站长一起合计一下吧。李成急了,说,千万别找他,听别人说,他在背后骂你呢,要是让他知道了,不知道又要做什么文章。

我说,他是怎么说的?

李成说,这——算了,别说了吧,反正不是好话。

我说,你罗索什么,快说!

李成说,有一次他和几个人喝酒,酒喝多了,说你这个站长是花钱买的,是送女人得来的。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王莱死后,他的父母来过一次烟台。一个月后,王莱父母再次来烟台,是为了王莱儿子抚养权和财产分割的事。我到长途站接到他们,送到宾馆住下。晚上,我把张胖子也叫来了,陪着两位老人吃饭。王莱死的突然,死后围绕休闲中心和他几百万的存款如何分割,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张琳的律师要求法院将休闲中心和王莱名下的财产判决给王莱的儿子。吃着饭,就讨论起王莱的儿子来,王莱的父亲说:“财产我们可以不要,但孙子我得要,我们家就剩这点血脉了。”看着老人沉痛的脸色,我说:“您也别急,我和胖子先找张琳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咱们再打官司。”张胖子说:“明天上面要来检查,电视台还有个专访,你先去找张琳谈谈吧,我就不去了。”我想想,张胖子有他的难言之隐,算了,我还是白脸黑脸一起唱了吧。

张琳的态度出乎意料的硬朗。她说:“想要孩子,没门儿;想要财产,也没门儿。本来好好的生活,全被这个王八蛋给搅和了。他要不发那篇稿子,我也不至于变成穷光蛋。”神州科技事发后,张琳的所有财产都被没收了。我说:“别和死人一般计较了。”张琳说:“他死的真是活该,把那么多人送进监狱,让那么多人破了产,谁也不会放过他的!”我说:“你也别上火,毕竟人都没了。我看这样,把孩子的抚养权给王莱父母,也是不可能的,能不能一年当中,确定有若干时间,让孩子去陪陪老人?”张琳说:“坚决不能,一天也不去。”我说:“你既然这样不讲情理,那老人就要争王莱的财产继承权了。”张琳说:“争吧,我有孩子呢,孩子应该继承,他想要,最多给点赡养费而已。”

我无计可施了,就跑到张胖子这儿来找主意,小公务员说张书记正在会客室接待客人,让我到张胖子的办公室坐一会儿。很长时间张胖子才回来,喝了一口茶,连声说:“没办法,忙得很!上面来听法制建设经验,电视台也跟着起哄!”我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呢!我们准备开一个专栏,题目是发挥三大优良作风,建设法制万里长城,第一期采访你怎么样?”张胖子看我煞有其事的样子,两眼放光,说:“好哇,都哪三大优良作风?你说给我听听。”我说:“这三大优良作风是: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我表扬。”

张胖子茶都喷出来了,说:“吴乃,你又忽悠我了!说说和张琳谈的怎么样了吧。” 我说:“我鲁驴技穷了呢,实在没办法。”张胖子说:“我没法见张琳,还是你去劝一劝她。” 我说:“你当初留着张琳那照片多好,我靠这个也好讹她一下。”张胖子嘿嘿笑了,说:“你啊你啊,平时不读书不看报,除了馊点子,好办法想不出一个,真是笨蛋。放心吧,杀鸡不用刀,打马不用炮。”说罢扔过一份内部资料来。我说:“你给我这个干嘛,我哪有兴趣看你们这些小报。”张胖子说:“三人行必有你师,你好好学习一下吧。”我就打开看了,是一个案例,说的是某人在孩子10多岁后,意外发现孩子并非自己亲生,而是妻子与他人的骨血,遂到法院起诉,要求妻子和孩子的亲生父亲赔偿他的抚养费。我感觉如醍醐灌顶,仿佛佛祖拍了我脑袋一下,任督二脉都打通了,说:“你忙吧,我走了。”

我再次找到张琳,张琳仍然坚持孩子与财产兼得。我说:“你想得太完美了吧,要我看,如果真的打起官司来,王莱的财产你一分钱也拿不到。”张琳紧张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说:“吴乃,你什么意思?”我说:“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并非神不知鬼不觉。”张琳仍然不肯让步。我说:“如果你仍这样的话,我就不管这事了,让你们法庭上见吧。”张琳说:“法庭上见我也不怕。”我说:“张琳,你何苦呢!你和王莱的事我都清清楚楚。”我看张琳还是木然地坐在那儿,就加重语气说:“你自己的孩子是不能继续王莱的财产的,只有王莱的孩子才行!”张琳的脸唰地白了。

从张琳那里回来,我又找到王莱父母。我说:“想得到孩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财产您也只能拿到一点,我看这样吧,您二老不缺吃不缺穿,财产的事就不要争了,孩子呢,我再去和张琳商量一下,让他一年中拿出点时间来陪陪你们,这样好不好?”王莱父亲说:“我们可以搬到烟台来,孩子一年中和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能少于三个月。”我说:“三个月太长了,将来上了学,也就有两个假期。”王莱父亲叹了口气,说:“那就两个月吧,不能再少了。还有一样,孩子必须终生姓王,不能改姓。”

我又找到张琳,说:“一年跟老人两个月,时间也不长,再说了,老人那么大年龄,还能活几天呢?他们死了,你的孩子喜欢跟谁姓就跟谁姓,你说呢!”

张琳最终与王莱父母达成协议,将王莱一小部分财产由其父母继承,答应了关于孩子的一切要求。最终结果,休闲中心和几百万的存款大多数被王莱不是儿子的儿子继承了,还有一小部分由王莱父母继承。

菇雪说,张琳这个贱女人太不要脸了,抱着别人的儿子骗钱,就是拿到了钱,也只能买药吃。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咱们不搀合。菇雪说,可这样王莱父亲就吃了亏了。我说笨女儿,你想想,老人之所以没和张琳争遗产,是因为他衣食无忧,更因为他看在孙子的面上,如果咱们把事情真相捅出来,他受得了么!他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孙子了!

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去的,但菇雪非赖着要去那个山沟里看看不可,实在没办法,就让她也去了。

今日的赵雁显得更加干练,一见到我和菇雪从车上下来,她马上热情地伸出手。我用力握了握,“菇书记,升官了也不通知一声,太不够意思了。”赵雁笑着说,“哪里哪里,屁大小一个官,比你们这些无冕之王差远了。”

赵雁告诉我们,前天来了两个记者,说是《法制新闻》记者,拿出他们写给国务院某位领导的内参,内参里说,经过采访,发现长期以来,山东省烟台市M镇存在向农民及个体私营者“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现象,严重影响和干扰了正常的经济社会秩序。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雁说。

我向赵雁要来记者的名片,一看名字,我心中就有了数。我问:“记者呢?”赵雁说:“他们去别的地方了,明天上午还会过来。”我说没事,明天再说,搞点饭吃吧,肚子饿扁了。赵雁说:“吴站长帮那么大忙,自己又打老远跑来,晚上咱们安排在镇上最好的酒店,吃点特色。”我说:“算了吧,将就一下,我看在你们招待所吃就不错,不要出去了,也不喝酒,吃无饭还有事。”

之所以给赵雁省点饭钱,主要还是想节省点时间。

吃过饭后,把菇雪送到她的房间,我说你睡吧,我找赵书记聊一会儿。

赵雁办公室的里间就是卧室,放着一张单人床。小公务员给我们倒上水后,很知趣地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我借倒水的机会,抓住了她的手。

她哆嗦了一下,把我的手拿掉了。

我说有什么呢,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惊讶的表情问,什么一次两次了?

我说,别装纯情了,奶子也摸了,B也操了……

赵雁激动地站起来,严厉地说,吴乃!我尊重你,是因为你是江海的朋友,你帮了我忙,你在这儿胡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

好象一盆冰水从我头上倒下来。

第二天,我和菇雪来到会客室,我低声对菇雪说,“别忘了录音。”菇雪说没问题。

一胖一瘦两人正在那儿坐着,桌子上摆着笔记本电脑,瘦子正装模作样地敲着。寒喧了几句,我直入主题:“欢迎二位来烟台,咱们都是搞新闻的,是同行,我说话也不绕弯子了。M镇在收费、罚款方面也确实有问题,但这问题不是仅仅这个镇有,可以说全市都有,全省都有,全国都有。我看过你们的内参了,希望两位不要发,大家都在外混饭吃,不容易。”

胖记者说:“我们是新闻工作者,新闻工作者的责任就是真实地反映工作和生活,有好说好,有赖说赖,实事求是。你们不容易,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嘛。”

胖记者子和瘦子对了对眼神,胖子说,“这样吧,5万块钱,我们就不发这个内参了。”

我说,“太多了,能不能落一点?”

“最少4万,不能再降了,我们大老远赶来呢。”

我说那就4万吧。然后对赵雁说,准备钱吧。赵雁想说什么,我示意了她一下,走出会客室。

赵雁说:“哎呀吴大站长,我请你来是帮忙的,你倒大方,一出手就4万。这可够我半年的招待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