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告别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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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宁愿装瞎(3)

我说,青岛、潍坊有几个县市,报纸发行一直不理想,我打算让程站长去拜访一下当地有影响的人物,为我们报纸发行创造个条件。你和程站长一起去吧。

李成说,我不去,跟着他去,不成了拎包的了么!

我说,你脑子怎么转不过弯来?让你去,一是加强与程站长的沟通,二是结识一下这些领导。看他还是发怔,我加重语气说,青岛潍坊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你不能只管烟威地区,我的意思你不明白?!

李成立刻像吸了大麻,两眼放光炯炯有神。我说,经费到菇雪那儿去取,怎么花你负责,但有一条,不能违反财经纪律。要是违反了,你自己掏腰包。李成说行,一定不超标。

我又去了程彪子办公室。这家伙正在抽烟,满屋子烟雾缭绕。我说老程,你当神仙了?程彪子说,当小鬼还差不多,狗娘养的李成给我下药呢。我说,你也别生气,那都是陈芝麻乱谷子。我今天来,是想商量着去拜访一下青岛、潍坊几个县市的领导,好让咱的报纸尽快打开局面。

程彪子说,好哇!这是好事。我说,本来想咱们俩一起去的,可我这一阵肝不好,可能老毛病又要犯了,我让李成陪你去吧。

程彪子坚决不要李成陪同,并且情绪激动,又向地上吐了一口痰,并把痰当作李成,狠狠用脚擦了一下。我说,是李成主动要求陪你去的。他说惹你生气了,想借这个机会弥补一下。让他开着车,帮你拎个东西什么的,你也方便。程彪子没吱声。我说,你放心,这次去,只要能打开局面,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一定不让你受委曲!程彪子的脸由阴变睛,笑得像拙劣画匠手下盛开的灿烂菊花,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刚回到办公室,菇雪就在那儿等我了,问我李成来借钱出差的事。我说没错,是我让他去借的。

菇雪说,他一下子就借五万呢,我没敢借给他。我点点头说有道理,这小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也真怕他携带公款逃跑,到时候他老婆孩子来找我们要人怎么办?我对菇雪说,你算算他们外出的天数和准备拜访的领导吧,拜访一个领导照着500块钱的经费算,住宿费、餐费都按规定执行,不能超标。

菇雪说,500?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我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呢?你以为领导是贪图这点小钱还是贪图点东西?情意到了就行了,要花小钱办大事。

菇雪说,李成肯定嫌少。我说,我感觉肝不太好,要去打吊针,你在家打阻击战吧,反正不能超标。菇雪吓了一跳,说身体没事吧?我说没事,可能是喝酒喝的。记着,钱一定要给李成,让他签字,千万别多给了,也千万别给程站长。

把菇雪打发走了,我就打电话给张胖子。前些日子,张胖子说别人送他一瓶路易十三,我对此垂涎三尺,一直念念不忘将消灭掉。我说张书记,我请你吃饭,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叙叙了。张胖子欣然答应。我说咱们找个马路边的露天小摊,随便吃点。对了,别忘记带你那瓶路易十三。

张胖子终于把路易十三带去了,随便还带去了江海。今天张胖子为我们把法国国王都奉献出来了,让我感动不已,我就没劳驾张胖子亲自添酒了。我一边打开酒,一边说,张书记是国家公务人员,领导干部,组织部经常考察你的8小时以外,酒喝多了不好。给他倒上一小杯。然后给江海倒上一小杯,说,大夫喝多了,下手难免有误,再把别人的阑尾当成卵巢切掉就不好了。然后我倒上满满一大杯,说,反正我也没事,多就牺牲自己,多喝点。张胖子说,你这个鸟子,专吃独食呢!

我们一起喝酒聊天,气氛热烈,电话却不识时务地响了,是菇雪的。菇雪说,李成跑去借钱,嫌一万块钱太少。我说,你看着办吧,不能给多了。菇雪急乎乎地说,他死皮赖脸地不走呢,你让我怎么办?我说,你就说没钱不就得了!但千万别往我身上推。好了,我在打吊针呢,你别再打电话了。

刚挂掉,电话又响了,是李成的。我没理,继续喝酒,电话却执拗地响。我把电话递给张胖子,张胖子对着电话喂喂了两声,说你找吴乃?这鸟子犯病了,正在做检查呢。重不重?看样子不轻,医生说恐怕过不了年了。我奋力站起给了张胖子一巴掌,说,你肥头大耳的,才过不了年呢,过年把你宰了,打一盆好冻(冻:烟台人过年必备的菜,用猪头熬制而成)。

之后又断断续续来过几个电话,不是李成的,就是菇雪的。我说不管电话,咱们只管喝酒。

路易十三还没喝完,电话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我看了看,没接。

电话依旧持续不断地响着。张胖子帮我接过电话,又重复了一顿,你找吴乃?他病了,正在检查呢。重不重?看样子不轻,医生说恐怕过不了年了。

张胖子放下电话,乐呵呵地说,是个女的呢,看样子是你相好。我说那是,我的相好遍天下。张胖子说,看得出,相好和同事关系就是不一样。李成问你病得重不重,只是随口问一下。这个女的,听得出很着急呢。

我说,没办法,都等着继承我的遗产呢。

张胖子说,对了,这个号是深圳的,会不会是…

我机灵了一下,伸手抢过电话,找出刚才接的那个号码,是个座机电话,区号是0755,深圳的。

我用颤抖的手拨了回去。电话里嘟嘟响了好几声,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我说是莉姐吗?那边一个粗嗓子说,你找谁?这是公用电话。我说,刚才有个女的打电话了?对方说,是有个女的在我这儿打过电话。我说她还在吗,请您让她接个电话好吗?对方说,早走了,女娃子边打电话边哭,抹着眼泪走了呢。

我拿着电话,呆呆站着。

张胖子说,你怎么了?坐下喝酒,这可是路易十三呵。

我说,你们喝吧,我要出去走走,十三他爹我也不喝了。

我独自一人徘徊在滨海路上,看着笼罩在薄雪中的烟台山,和山上青翠的松树。看着那孤独的灯塔,在潮起潮落间,独自守候了上百年。远处有船经过,海鸥在上空飞翔,叫声阵阵。

我想着刚才的电话。我打遍莉姐原来的所有电话,都依旧是空号。我也问遍了深圳所有的朋友,没有人能告诉我莉姐的电话。

我为什么没有接那个电话呢?

我看着马路上,偶尔有车辆来来去去,有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而在千里之外,那个叫深圳的城市里,也下雪吗?

你能想像,我的莉姐,我最爱的莉姐,我用我的一生挚爱的莉姐,在这个初冬的中午,她在寒风里,孤独无助地行走在深圳的街道上,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你能理解,我的莉姐,我最爱的莉姐,我用我的一生挚爱的莉姐,在这个她有爱有恨的城市,她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无奈地选择离开,她痛苦不堪的心情?

谁又能知道,我的莉姐,我最爱的莉姐,我用我的一生挚爱的莉姐,在最终给我的电话里,她想表达什么?她是泪,是为我,还是为自己而流?

天上飘下雪花,落到我身上,被风吹掉,又落下来。

夜色很深了,我才回到住处。几十级台阶,我却好象走了一个世纪。还没掏出钥匙,门就开了,菇雪站在门里,眼里含着泪看着我。我说怎么了,傻呆呆的。菇雪说,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打电话也不接。说罢眼睛就流下来。我心一软,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说没事儿,和张胖子他们喝点小酒,然后玩去了,没听见电话。菇雪又问我身体怎么样。我说健康的很,你放心好了,不过出于革命形势的需要,我还得装病几天。听说我没事,菇雪就笑了,告诉我说只给了李成一万块钱,李成好像不太高兴。我说要他高兴,除非把记者站卖了给他。我说明天我不过去了,你盯着报纸发行,有打电话找我的,你就说我病了。

这几天我没有去上班,就呆在家上网玩游戏。菇雪回来后,满屋子转来转去,我说你怎么了,像得了什么综合症。菇雪说,你还坐得住,这几天发行情况很不好。我说知道了。菇雪说,头一天还有人交了点钱,这两天一个交的也没有了。我奇怪地说,怎么没人交了?菇雪说,听说你病了,个个都心怀鬼胎呢!尤其是青岛过来那帮人,差点准备好黄袍给程彪子往身上披了。我想了一会儿,问菇雪,程站长和李成什么时间回来?菇雪说,明天下午就回来了。我说,你也别急,今天晚上给我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要住院去。菇雪说,你身体好好的,住什么院?我说,有退才能有进嘛,你不懂。

晚上联系了一下江海,这家伙不错,告诉我铺位费护理费什么的全免,如果真要用药,他可以从别的病号身上给我开。然后问我,你什么时间过来?我说明天上午吧,吃过早饭我就去。江海说,你明天上午在家等着,我派车过去拉你。

第二天早上,早饭还没吃过,就听到自远而近呜呜的响声,我一下子跳起来奔向窗边,菇雪说你怎么了?我说不是哪儿起火了就是公安有行动,这是新闻哪。结果却大失所望,一辆救护车停在楼下。我扫兴地坐下吃饭,听到有人敲门,一个医生还有两个护士走进来,说,您这儿有急救病号?我说没有呵?医生说,不对,江大夫说您这儿么。我差点骂出声来,江海这狗娘养的,把我当成死人了。

不过江海的安排还真不错,单人病房,电视空调一应俱全,就差电脑了。好在我一向高瞻远瞩,把笔记本也带来了。没事就坐在床上上网。护士小姐也很漂亮,身材娇小胸部丰满五官精致,像个洋娃娃,可惜脸上温度和外面差不多,没有笑容。我对江海说什么不打也不好,要是有人来看我怎么办?江海说,要不给你打点葡萄糖吧。

没事时我就逗护士小姐玩,护士小姐给我打吊针,我趁机摸了一下她的手,啧啧有声,说你这手真好,炖出来肯定味道不错。护士小姐狠狠瞪了我一眼。趁着打吊针的功夫,我又有意无意地蹭了蹭她的屁股,说屁股也很不错。护士给我打完吊针,说还要在屁股上打一针。我说好呵,就非常积极主动地把裤子往下脱。护士笑咪咪地对我说,你的屁股可真好。刚说完,屁股传来一阵剧痛。我哇地叫起来,我说你这哪是扎针,简直是上刑!我要找你们领导!

江海知道后,哈哈大笑,说你可小心点,有次有个病号做阑尾手术,小护士给做预备工作时,他蠢蠢欲动,被小护士一巴掌打成阳萎。我呆如木鸡,问,后来呢?江海说,后来那人成了小护士的男朋友。我说不是阳萎了么?江海说,那小子骗人的呢。我遗憾地说,我怎么不阑尾发炎呢?江海说,我看你脑子发炎。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江海问我,和你在一起那个姑娘,是你情人还是恋人?我说怎么了?你又想打她的主意?江海说,哪会呢,只是随便问问。我说不对,你一定有不良企图。江海欲言又止,不肯对我细讲。我说,你给我老实交代!要不,我把你这医院砸了。支唔了一会儿,江海说,和你说实话,他说如果菇雪是你的情人,无所谓;如果当爱人,不赞成。

我说,你脑子有病,我娶老婆关你屁事!

江海说,她早就不是少女了。

我说,你胡说,她第一次流血了,我看见的。你别吃不着嫩草就说草老了。

江海说,信不信由你,她到我这儿做过少女膜修复手术,我记得很清楚。

我心里有点丝丝疼痛的感觉,脸上却微笑着问江海,你这就思想不解放了,现在这社会,你说哪儿还有少女呢?幼儿园吧?江海说,也是,幼儿园也不一定。

电话响了,是程彪子的。我说,老程,你回来了?程彪子说,回来了,听说你住院了?我过去看一下。我说不必了吧,也没什么大毛病,你还是好好抓抓报纸发行。程彪子说,发行个屁,李成这狗娘养的,害死我了!

我说怎么了?他把你强奸了?程彪子说,我一会儿就到,到时再和你细说。

我点上一支烟,不由自主笑了。我想,好戏应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