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告别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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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宁愿装瞎(4)

程彪子敲敲门进来,像个身经百战的上访户,满脸以阶级斗争为纲。我赶快坐起来,趿拉着拖鞋迎上前,用力握着他的手说:“老程,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程彪子说:“再不回来,骨头也丢到外面了!”我指着椅子说:“坐坐!”给他倒上一杯茶,关切地问:“这几个县市跑得怎么样?今年的发行可就指着你了啊!”

程彪子本来把茶都喝到口中了,一听我的话,一下子吐到杯里,瞪着牛一样的眼睛,恨恨地说:“呸,还能怎么样,基本是白跑一趟呗!”

我装出疑惑不解的样子,问:“怎么能白跑呢,你经营了好几年的关系,亲自出马,谁能不买你个面子?”

程彪子说:“老吴,现在这社会,办什么都需要钱。要钱没钱,总不能画个元宝给人家吧。”

我说:“怎么能没钱呢?你走以前我说过的,花多少钱无所谓!”

程彪子大倒苦水,告诉我,李成抠门得出奇,住宿非要住脏兮兮的店,吃饭不是盒饭就是路边小摊,这都能忍受。可去领导那儿送礼,只肯买几百块钱的东西,还要挑三拣四货比五家。“你知道么?”程彪子说,“我们前脚刚走,人家后脚就扔垃圾箱里了,你说他是不是贫雇农出身呀?”

我气愤地说:“这小子怎么搞得,走之前,我再三嘱咐他,不要怕花钱,要好好配合你的工作。”

程彪子说:“配合个吊!现在我一看见他,就犯恶心!坚持着回来了,路上真想揍他一顿!”

我安慰程彪子说:“你也别上火,估计李成过穷日子惯了,不舍得。”

程彪子说:“你别给他找理由了,我看,他就是妒忌!怕我把关系理顺,把他比下去。哼!”

程彪子又问我身体怎么样,我说:“你恶心李成,我看见这些江湖医生还直想呕吐呢,到现在说不出个子午冥丑子虚乌有来,先住几天观察一下吧。”

程彪子又说了些安慰我的话。我说:“哪能宽心呢,听说报纸发行也不好,尤其是你负责那摊,进展不理想。”程彪子就说回去好好抓一下,像抓阶级斗争那样抓报纸发行。我说:“老程,这一阵就拜托你了,你费费心,负责一下站里的工作吧。说不定我回不去了呢。”

程彪子有些感动,抓着我的手,说了些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病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话,然后拍着胸脯表示回去好好干,让我安心养病。

我躺在床上,正在看李咏主持金蛋银蛋节目,摄影的水平太凹,李咏身边那两个身材窈窕笑容迷人的美女老是上不了镜头,急得我头屑唰唰直掉。这时李成来了。我努了努嘴,示意他坐椅子上,我继续看电视。

李成很不自在地坐着,搓着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装着没看见,看完金蛋银蛋,又换了几个频道,实在没什么好节目,才关上电视,说:“回来了啊。”

李成笑着说:“回来了。”

我说:“你惹得祸可不少!”

李成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说:“你说怎么了?让你好好配合程站长的工作,又不花你的钱,你搞得像葛朗台他爹爹,程站长气得都要上房子揭瓦了!”

李成委曲地说:“我走时就带了那么点钱,你说怎么花?”

我大声说:“你死猪啊!钱不够,自己不会先垫上?回来我还能不给你报吗?花钱事少,影响了团结,影响了报纸发行……你啊你,唉!”

李成看我语气有些放软了,开始诉说委曲,大意是程彪子如何不拿他当人待,他又如何委曲求全,如何顾全大局,顺利地完成任务。

听他说了半天,我说:“好了,这事不说你,程站长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他不该那么对待你,毕竟你也是副站长。再者,你是跟我一手干起来的,打那个什么也得看那个什么,是吧!”

李成连声说是是是,然后开始说,程彪子背后如何发泄对我的不满。我静静听着。等他说完了,我试探地说:“老程这个人,怎么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在我面前又说你的坏话呢?你看,这工作以后怎么干好呢?”

李成停顿了一会儿,说:“吴站长你放心,尽管他对我这样,我还是以大局为重,配合好他的工作。”

我有些失望。这小子启而不发,读书时一定不是好学生,肯定没少挨教鞭。

我叹了口气,说:“那就这样吧,我要住几天院,你自己去拜访一下烟台威海几个县市区的领导。记着,这次多带点钱,一家起码照着几千块钱花吧。”李成连连说好,又问我站里工作怎么办。我说:“先让程站长主持吧,你有事多和他商量。”

李成到茹雪那儿借钱,但程彪子坚决不允许茹雪给李成活动经费。程彪子说:“真是王八操鳖他妈,上下来回扯淡,送一份礼要几千块?”李成说:“工作需要。”程彪子说:“站里经费很紧张,要勒紧腰带过紧日子,节约搞新闻。”李成说:“这是吴站长交代的。”程彪子说:“我不管是谁交代的,反正就不行!我送礼,一个人才送500块,你送的是国家主席还是总书记?就得几千块?”茹雪很为难地摊开双手,说:“李站长,现在是程站长主持工作,程站长不同意,我没法借给你。”

茹雪来看我时,把程彪子与李成为借钱而争吵的场面讲给我听,边讲边笑得不亦乐乎,胸部乱颤。我看着她,又想起江海和我说过的话。茹雪说:“看来李成还是嫩着呢。”我说:“是呵,像个少女,不像茹雪这么老辣。”茹雪说:“当然当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说着突然听出了什么,瞪着眼问我:“吴乃,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少女?”

我说:“你别瞎猜,我可没那个意思。”

李成又来找我,我说:“你让我怎么办?我现在身体不好,再说也告诉程站长,让他主持工作,他不同意,我也不好说什么。”李成又磨蹭了几句,我说:“你不是表态要和他配合好工作么?心诚则灵嘛!”说罢就打开电视。

李成在那儿坐了好长时间,然后起来从这头走到那头,又坐下。我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李成突然说出了一句我等待已久的话,我浑身一颤,遥控器差点掉到地上。

李成说:“吴站长,我看,咱们应该把姓程的挤走!”

我装出发呆的样子,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成说:“姓程的表面上是和我过不过,其实是和吴站长您过不去。谁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他挤兑我,就是要砍掉你的左膀右臂,再拿你开刀!”

我说:“你说笑话呢!”

李成说:“千真万确,他经常在别人面前说你的坏话,他对你干站长一直不服气,早就想取而代之!再看现在的报纸发行,青岛站那帮人,都在看他的眼色行事呢!一山容不得二虎,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我说:“那你说该怎么办?怎么能把他挤走?”

李成说:“咱们三个站长,论综合实力,你三分,姓程的两分,我一分。我自己斗不过他,所以他先拿我下手。咱们俩联合起来,就占绝对优势,可以轻而易举把他挤走。”

李成走后,我兴奋不已,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乐得呵呵直笑。程彪子还是缺乏斗争经验,既然想搞垮我,就得不计前嫌,李成主动请罪,他却不知道做好统战工作。程彪子与李成交恶,李成只能依附于我,战斗还未开始,我就稳操胜券了。

茹雪来看我,一推开房间门,浑身一哆嗦:“吴乃,你怎么了?没受什么刺激吧?”

我说:“没事儿,你赶快帮我办出院手续,我要上班!”

上班后召开第一次站长会,程彪子就露出獠牙来了。

我把程彪子和李成叫到办公室,听一听住院期间站里主要工作。程彪子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没干出什么大活儿,也没闯什么大娄子。”我听程彪子避实就虚,就说:“程站长你说说报纸发行进展情况吧。”

程彪子哼哼了一阵儿,说:“青岛潍坊两市共征订了接近三万份。”我说:“接近是什么概念?是两万九,还是两万五?”程彪子顿了一下,说:“两万多一点吧,两万三。”

一股火从心里窜起来,差一点把屋子顶燃着了。我强压下去,在计算器上按了一阵。分配给程彪子的任务是60%,12万份,而现在,只完成了不到20%。

我又问李成,李成说:“烟台威海两市一共完成了六万五千份,比原计划的八万份还差一万五千份。”

我点着一支烟,吸了一会儿,程彪子和李成都沉默不语。

我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李成:“让你去拜望几个领导的事,办完了没有?”

李成说:“还没有呢。”我问:“为什么没有?”李成说:“还没借到钱。”我哼了一声,说:“你今天就去取钱,下午就走。别不舍得花钱,舍不得老婆套不着色狼。报纸发行你们要抓紧,否则到年底考核时,就不好看了。”

程彪子忽然说:“吴站长,我有点意见。”

我说:“什么意见?你说。”

程彪子说:“我建议把我们的任务分一部分给烟威地区。”我不动声色,问为什么。程彪子说:“就这么几个吊人,让我们做12万份;给我们一万块的经费,给人家五六万,明摆着不公平。”

我转脸问李成同不同意,李成说:“这是当初定下的事,不能说变就变。”

程彪子说:“如果任务不调,那么我干不了,你们谁能干谁干去。”说罢把脸转向李成:“李站长,我看还是能者多劳,你到外地多挖点墙角回来,到时别说10万份,100万你也能完成!”

张胖子三天两头来电话,让我买他的债券。

我遵照伟大主席的指示,认真开展调查研究,有区级财政担保,买的人趋之若骛,应该没有什么风险,况且张胖子帮了我很多忙,又想起王莱自己掏钱买我报纸的事,就让茹雪从报刊发行费中挪出200万,我亲自把支票去送给张胖子。

现在的茹雪已经对我言听计从了,认为我高瞻远瞩,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也没说。

张胖子看到我拿去的支票,满面红光,咳嗽起来也声音宏亮。他马上打电话找人办理手续,看着那张盖着XX区财政的单据,我想,这就值200万?

张胖子又是递烟,又是泡咖啡,其殷勤程度让我受宠若惊。又聊了一会儿,张胖子很关心地说:“还没考虑结婚的事?”

我说:“没合适的,和谁结啊?”

张胖子说:“你玩几年也行了,该成个家,制造个孩子了,不然,你爸妈也着急。你说满世界几十亿人,全中国也有十亿人,这当中起码也有5亿女同胞,就没有你看中的?”

我说:“要是你有个妹妹,说不定我能看中。”

张胖子嘿嘿笑着,说:“你手头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嘛,等我妈制造出一个妹妹来,你都进黄土堆了!”

我说:“你指的是茹雪?”

张胖子笑了笑。

我喝了两口咖啡,说:“胖子,你说一个女的要是不是少女,你会和她结婚吗?”

张胖子又笑了,说:“吴乃,我们在权力场上混的人,讲究大事要聪明,小事要糊涂。你的个性太强,大小事都想搞明白,事事都想争强好胜,这不好。有些事,不要太过于计较,刺毛虫再厉害,还不照样被臭大姐吃掉?”

我说:“如果谭兰兰不是少女,你不在意?”

张胖子收起笑容,说:“吴乃,你睡过的女人能编一个连了吧?再说了,少女不少女,都是形式主义,能用就行了。现在这社会,上哪儿找少女?除非去幼儿园。”

在张胖子那儿吃过晚饭,我在街上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终于回到家。

茹雪刚刚洗过澡,一头湿湿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我怎么了,我也不吭声。

茹雪把头发挽起来,从身后抱住我,用胸磨擦着。我说:“又怎么了?”茹雪把手伸到我双腿之间,撒着娇说:“人家刚刚洗过澡了,想吃你嘛!”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可我一直怀疑这句话有些片面。莉姐正处在三十与四十交界处,按理应当是虎狼之年,可和我**,总是推三阻四;茹雪还不到三十,自从睡到一个床上,基本上每天晚上都逼着我交拥军爱国粮。把茹雪抱到床上,她爬到我身上哼哼着,我一边迎合她一边说,“你说实话,和我第一次时,你到底是不是少女?”

茹雪一下子跳起来,光着身子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我说:“吴乃!我是少女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就这么在意那层膜吗?再说了,你有过那么多女人,你是处男吗?!我说过你一次吗?!”说罢转过身去,双手抱胸抽泣起来。

我的心一下子难受起来。我从后面抱着她,轻声说:“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管你是不是少女,我都爱你。”还是张胖子说的对。有些事知道了,倒不如不知道好。在茹雪是不是少女这个问题上,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