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在心里狂笑,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她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结果,他被她镇住了!她胜利了!真如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挽着吉力的胳膊,柔声细语地说道:“老公,今后你不准不接我的电话,不准这么晚回家,不准不三不四的女人坐我的车……”
“你的车?接下来,是不是还想说你的房子什么的?”
“本来车和房子就是我的,你也没花一分钱……”真如实话实说,她就是这么一个直肠子。
“赵真如!”吉力又一次怒吼,把真如吓了一跳,“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我无能,车子房子都是老婆的,薪水也没有老婆的高。我走,让你和你的车子房子一起生活吧!”
没等真如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吉力已经摔门而去。真如真的被吓到了,没想到吉力生这么大的气,其实她只是耍耍小性子,从来就没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优越感,为他担惊受怕这么久,发一点小火不是很应该吗?
真如迅速追到楼下,空无一人,在附近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只好流着眼泪上楼了,拨打吉力的手机,手机关机,真如懊恼地倒在床上。他会上哪儿呢?会跑回婆婆家吗?会找郑润泽吗?如果他不在他们那里,不是很没面子吗?
真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头痛欲裂,一夜未眠。
其实,吉力并没有走远,真如下去找她的时候,他故意躲了起来,等真如上楼后,他在小区里的休闲椅上坐了半小时,抬头望去,家里的灯依然亮着,可以想象,真如正在焦急地等他回去。越是这样,他就越让她着急,吉力决定今晚不回家,反正手里有车钥匙,就在车里过一夜。
这或许就是吉力还不成熟的一面,一个成熟的男人是决不会因为一两句争吵而离家出走彻夜不归的,也不会蠢到得理不饶人,而应该见好就收,否则只能让矛盾越来越激化。
没有洗漱,也没有换衣服,吉力上班去了,虽然睡得不是很舒服,但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情绪上没有受到任何干扰,这就是男人。而家里的女人呢?真如从床上爬起来,本想简单梳理一下后再去上班,但一夜的担惊受怕,让她心力交瘁,头重脚轻。
真如请了一天假,她准备等到上班的时间,给吉力的公司打电话,或者亲自去找他。还好,拨打吉力的手机时,手机通了,只是无人接听,他还在生她的气。真如稍稍放心了一些,她承认,昨晚是她的话刺激了他,于是给他发了一大段道歉的短信,原不原谅随便他好了,头痛得厉害,赶紧睡一觉吧!
一直睡到中午,真如被妈妈的电话铃声吵醒。电话里,妈妈说今晚请薛凯一家吃饭,让他们两口子早点过去。
薛郁芳所说的薛凯,其实与她没有血缘关系,薛凯是赵正林的得意门生,现在是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刚入学时,赵正林就特别喜欢这个来自贫困山区的孩子,为了挣够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薛凯一共做四份兼职,但他的专业课依然名列前茅,而真如从小生长在蜜缸里,不知道生活的艰辛,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榜样。
赵氏夫妇经常把薛凯叫到家里吃饭,在经济上给予他一些必要的帮助,薛凯很争气,从本科到硕士博士,再到留校任教,赵正林以他为荣。因为同姓薛,人们以为薛凯是薛郁芳的亲戚,后来,将错就错,教授夫妇收了薛凯做干儿子,薛凯称呼赵正林薛郁芳为爸爸妈妈,真如叫薛凯为哥哥,从此像一家人一样。
沉睡一个上午,差不多把昨晚的觉补了回来,精神好了许多,反正今天休息,到妈妈那边吃午饭去。真如到停车场取车,才发现车钥匙在吉力身上,于是打的直奔娘家。
看见女儿一脸倦容,外加愁眉苦脸情绪不高,薛郁芳关切询问她没有上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本来,真如是不愿意把她与吉力的矛盾展现在父母亲面前的,但直到现在,吉力也不肯接听她的电话,实在是郁闷至极。
“昨晚,我和吉力吵架了,他一夜没有回家……”
这是真如第一次在妈妈面前公开承认她和吉力吵嘴的事,尽管曾经几次因赌气跑回娘家,却也不敢在父母面前抱怨和诉苦,最多只是在妈妈身边寻求一下心灵的安慰,路是自己走的,人是自己选的,有怨气有苦楚,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她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吵架?离家出走?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薛郁芳吓了一跳,连忙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如知道自己的确过分了一些,哭丧着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
薛郁芳捺着性子听完女儿的叙述,非常恼火,她是一个母亲,同时也是一个女人,女人喜欢唠叨,喜欢胡思乱想,但并没有恶意。尽管真如有她不对的地方,但作为男人,心胸怎能这么狭窄?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彻夜不归,这像话吗?
尽管这样,薛郁芳没有在女儿面前表达自己对女儿的同情和对女婿的不满,也没有责怪吉力。停顿一会儿,薛郁芳给女儿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小孩看到一个秃顶的人,对妈妈说:妈妈,你看那个人秃顶了。妈妈立刻阻止孩子:小声一点,小心被那人听见。孩子不解地对妈妈说: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秃顶吗?
“如如,这个笑话说明什么?揭人别揭短,打人别打脸。你在他面前提房子车子干吗?人都有自尊心,特别是男人,在这一方面,吉力明显不占上风。既然结成了夫妻,就应该处处为对方着想,知道哪样的话能说,哪样的话不能说。”
“妈妈,我知道错了,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薛郁芳心疼地握住女儿的手,轻轻地抚摸,无声地传达母亲对女儿的关爱和怜惜。真如央求妈妈给吉力打电话,她的电话不接,岳母的电话不会不接吧?她想听他说几句话,向他道歉。
薛郁芳轻叹一声,一边摇头,一边拨打女婿的手机。看到是岳母打来的,吉力不敢怠慢,在电话那头亲热地叫了一声“妈妈”,听他的语气,丝毫没有受到昨晚争吵的影响,薛郁芳的气也随之消了一些,她没有出声,而是把电话转交给真如。
“老公,对不起!我为我昨晚的话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嘛!嗯?说话啊!啵一个……啵一个嘛!快点啊……”
真如毫不忌讳在母亲面前与吉力说一些亲热的话,薛郁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终于,真如笑了,笑得像一朵花儿似的,接下来,就是小两口的打情骂俏。
“坏蛋,害得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我要你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行了行了!这些话回去再说,让他晚上准时来到这边,我们一起去酒店。”薛郁芳没好气地打断了女儿与女婿的浓浓情话。
吉力准时来到岳母家,亲热地搂住老婆,两口子偷偷地做一些恶心的小动作,丝毫看不出昨晚刚刚大吵一场,薛郁芳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一会儿,岳父也回来了,吉力主动接过赵教授手里的车钥匙,一家人来到约定的饭店。
五年前,薛凯作为访问学者到国外留学一年,在那里认识了金发碧眼的茱莉亚,两个年轻人旋即坠入爱河,在薛凯学习期满回国后不久,茱莉亚离开父母来到中国,与薛凯喜结连理,次年有了小宝贝薛沐阳,阳阳今年三岁,是一个活泼漂亮的混血儿。
今天的饭局没有合家团圆的喜庆,倒有些最后的晚餐的悲凉。由于宗教信仰不同,生活习性不同,价值观念不同,最重要的是茱莉亚在中国,除了薛凯和儿子,再没有亲人和朋友,她太孤独了,曾经令无数人羡慕不已的婚姻,四年之后走到了尽头。茱莉亚执意回国,希望薛凯一同前往,而薛凯也不愿离开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分手。两个人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中达成离婚协议,儿子由薛凯扶养,每年需将儿子送到国外与母亲团聚一次。
茱莉亚将于明天起程回国,作为长辈,赵正林夫妇把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也算这场亲戚没有白做。饭桌上,大家都显得十分压抑,不知说什么合适。人们的话题只好落在孩子身上,讲他的调皮和可爱。阳阳还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顿饭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小家伙依然欢天喜地地跳来跳去。
饭局即将结束时,赵正林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对茱莉亚说道:“茱莉亚,我代表我们全家祝你一路平安,欢迎你经常回来,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四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而且还有你的儿子。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今后的日子过得快乐,生活得幸福。”
“赵教授、薛教授,我与薛凯之间,只能说遗憾。不是我不爱薛凯和儿子,我……我……”茱莉亚的普通话说得十分流利,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泪流满面。
薛凯握住茱莉亚的手,默默递给她一片纸巾。薛郁芳也是一个性情中人,看见茱莉亚流泪,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劝说的话安慰的话早已说过,感情的事很难说清,仅有爱情是不够的,它需要夫妻双方专心经营。薛郁芳心疼地轻轻拍拍茱莉亚的后背,像母亲对女儿那样。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四个人都不说话,也许是对薛凯婚姻失败的伤感,又加上第一次听说女儿与女婿吵架,薛郁芳一直不停地叹气。真如非常后悔不该把昨晚的事说给妈妈听,她知道,妈妈的叹息有一半是为了她。
的确,薛郁芳的心情很不好,一开始就对女儿的婚事很不满意,但女儿愿意,有什么办法?只要小夫妻和和睦睦就行了。虽然明白“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这个道理,但听说他们吵架,薛郁芳还是非常痛心和失望。
回到家里,气氛依然压抑,薛郁芳靠在沙发上,长叹一声。虽然小两口和好如初,但毕竟吵过,岳母的一声叹气,让吉力心惊肉跳,岳母是不是知道他和真如吵嘴了?趁岳父岳母不注意的时候,吉力偷偷地用眼神询问真如,真如愣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摇头,吉力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本不想插手女儿女婿夫妻之间的事,但看到薛凯与茱莉亚,薛郁芳还是忍不住要说上几句,不说,她会憋死的。
“薛凯和茱莉亚曾经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如今还是劳燕分飞了。夫妻分手的原因有很多种,无论哪一种分手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结婚不同于恋爱,结了婚,就有了一种责任,宽容和忍让是必须的,如果一些小事被无限放大,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而一发不可收,吵一次伤一次,尽管已经和好,但伤痕依然存在啊!”
吉力和真如低着头,默不做声,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次争执,哪一次不是因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越吵越大?吵到最后,基本上都脱离了最初的起因。
屋里的四个人,除了赵正林,其他三人都心照不宣,薛郁芳看到女儿女婿窘迫的样子,不想他们难堪,马上变换了一种语气,变得和蔼。
“你们没有开车来吧?把爸爸的车开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妈妈、爸爸,那我们回去了。”吉力牵着真如的手,毕恭毕敬地与岳父岳母告辞。
一路上,两个人也是默默无语。吉力猜想岳母应该知道他与真如吵架了,从他一进门,她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而刚才的一番话更是话中有话。吉力对岳母怀有深深的感激之情,因为她并没有过分袒护女儿,当面训斥他,让他难堪,岳父岳母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而真如此刻却在为薛凯的事伤感,第一次见到薛凯哥哥,她才十一岁,十五年过去了,薛凯完全融入了他们的家庭,真如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哥哥。当哥哥把美丽的茱莉亚领到家里时,真如由衷地为哥哥感到骄傲和自豪,特别是有了漂亮的混血儿侄子阳阳以后,真如羡慕极了,她经常拿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向同学们炫耀:这是我哥我嫂我侄子,多么幸福的家庭!
然而,这么一段令人无限神往的婚姻,最终还是以分手而告终。郑润泽与孙蓓蓓分手了,肖小菁与男朋友分手了,结了婚的离了,没结婚的散了,如果她与吉力没有那么早结婚,会不会也像郑润泽或肖小菁他们?或者今后会不会步薛凯与茱莉亚的后尘?想到这里,真如不寒而栗。
回到家里,没有开灯,没有换鞋,也没有开口说话,夫妻二人默默地紧紧拥抱在一起,良久,真如幽幽地说道:“吉力,我们今后会像薛凯哥哥他们一样吗?”
“瞎说、胡扯!”吉力伏在真如的耳边,喃喃细语,“对不起,真如,昨晚我不该一个晚上都不回家,今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茱莉亚走了,最难以接受的是她的儿子阳阳,阳阳才三岁,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每时每刻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妈妈突然不见了,孩子整夜整夜地哭,不睡觉,要找妈妈。
为了分散孩子的注意力,薛郁芳提议让阳阳到她家玩,这边有爷爷奶奶,还有真如姑姑和吉力姑丈,比在家里只有父子二人热闹多了。这一招果然很管用,阳阳慢慢习惯没有妈妈的日子,但对奶奶和姑姑却十分依恋,特别是见到真如姑姑时,更像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周末,闲得发慌的肖小菁约真如逛街,通话内容刚好被小跟屁虫阳阳听见了,吵着要一同前往,真如想方设法也甩不掉,只好带上他。一路上,回头率依然很高,不过,这一次,人家看的不是美女,而是小帅哥。至少有两三个行人停下来,笑眯眯地问真如:他是你儿子吗?好漂亮啊!真如含笑不语,心中无比得意。
“这些人都什么眼神啊!我像一个有这么大儿子的妈吗?”真如呵呵地笑,继而无限憧憬地望着肖小菁,“如果我和吉力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儿子,那就什么都不缺了。”
“瞧你,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嘴脸,我呸!上一次是谁在感慨结婚太早?搞得像我这样一群积极要求加入婚姻俱乐部的男光棍女光棍们无所适从,不知是结婚好呢,还是不结婚好。”
“谁没有情绪低落的时候?”真如撇了撇嘴,“小菁,还是结婚好!漫漫长夜,有一个男人陪在你身边,至少不孤独啊!你觉得阿泽怎么样?帅气多金稳重,成色十足的金龟婿,要不要我给你做大媒?”
“赵媒婆,又来了!我肖小菁需要媒婆介绍相亲吗?追我的人从黄鹤楼排到了岳阳楼,想找个男人还不容易吗?关键是他爱我我也爱他。像郑公子那样的豪门,太拥挤,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肖小菁咯咯地笑。
“我不是想早日与你成为妯娌吗?”真如诡秘一笑。
“哪门子妯娌?不过,话说回来,郑公子比吉力大,如果真成了,我不就成了你的大嫂?嗯!很划算的买卖啊!你先叫我一声大嫂,我立马考虑你的提议。”肖小菁趁机大占真如的便宜。
“爱找不找!关我鬼事。”
在街上转悠了半天,收获颇丰,两个购物狂人意犹未尽,只是可怜了薛沐阳小朋友,一路上,真如和小菁不停地用零食和玩具贿赂他,在吃饱喝足之后,困了,要睡午觉了,没办法只能撤退。
难得真如不在身边腻歪,吉力约郑润泽打网球,最后真如还是带着小菁和阳阳找到了他们打球的地方。如果说阳阳是小跟屁虫,那么真如就是一大跟屁虫,一时见不到老公,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