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英魂簇拥的地方,军衔最高的是一位姓寸的当地中将,当年在战斗中他与日本兵同归于尽,最后英魂长存在这片青青绿草之下。这里还埋着一对特别的情侣——国民党特务夫妇,当年他们为了反抗日本侵略者,被日本兵虐待至死,日本兵被赶出去后,他们就被埋葬在这里。
在墓园里还有些外国人的名字,这是一些战死在腾冲的美国兵。这场战役期间,美国是中国的盟国,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也在这里为腾冲人民出过力,有些美国士兵也将生命长留在中国腾冲这块曾经让许多人疼痛过的土地上。
蒋介石先生当年特别题字“忠烈千秋”,还特别发布一道命令刻在一块石碑上,关照后人不允许损坏这座墓园,不然人神共戮。这个墓园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都没有人敢去破坏,倒不是因为蒋介石先生的诅咒,而是其中死亡的大多数官兵是当地人的先辈。腾冲人是个尊重传统、尊重文化的地方,没有多少人敢冒天下大不韪去破坏这个传统。
接下来的第二站火山口就不太好玩了。
腾冲火山被称为国家地质公园,有97座火山体。其中火山形态保存完整(有火山口、火山锥)的有25座。我们走到一个火山喷发过的山口上,看到了一个锅盖似的口子,里面黑洞洞的,这就是火山喷发后留下的样貌。
也就这样了,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不知道旅行社怎么搞的,这种景点也拿来大肆宣扬,把我们哄到这里来。
后来,我们在和顺旅馆看见老板用麻袋带回来很多黑色的、带着很多小洞的球体,这就是火山喷发后的残余物质。他拿来卖,一元一个,不知道买来干吗用。反正我觉得样子跟煤球没有什么区别,欣赏不了。
北海湿地就更不耐看了。
但从文字记载上看,它还是比较有吸引力的。它是1994年12月国家首批公布的33处国家重点湿地之一,为典型的亚热带火山熔岩堰塞湖沼泽湿地。保护区以“浮毯型”沼泽为特色,沼泽内的“海排厚度”国内罕见。
保护区内不仅有莼菜、野菱等众多国家级保护植物,也是众多水生鸟类的乐园。
但我们去的不是时候,薰衣草还没有长起来,光秃秃的一片,踩在湿地上,每走一步都是软绵绵的,感觉像是走进了沼泽地,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泥沼里。
这个地方就在路边,用篱笆隔开。站在路边就能够欣赏到景色。有经济头脑的开发商对这个不遮不掩的景点大为头疼,里面一眼就被人看到了,谁还花钱买票看薰衣草场、看湿地啊?
于是,他们修了一个长长的栈道,一直通向水中心,然后从栈道的尽头放几艘船只,供人在水上划船游玩,然后银子就来了。
这种玩法可吸引不了我们。我们看看地势,爬上了路边的一座小山。山上有座道观,里面有很多穿着黑衣服的男道士和女道士。
璐璐先生反应快,立刻纠正是“道士和道姑”。我的思绪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想到的就是男女这个最本质的区别。
我们在山上向下一望,所有的湿地尽收眼底。我们要是那些划船的人,就该后悔了。
玩了几天已经没有地方去了,我们很是不甘。上次来和顺,我食物中毒没有见到景色,实在是有些遗憾,便决定再回去,璐璐经不住我的拉拽,只好跟着回来。
我们背着大包进了村子,巧得很,在村口问路,遇到的第一个老人,就是和顺朝阳楼的老板。
他带着我们去他家的旅馆。璐璐一路上磨着怎么让他把一间豪华套房50元一天给我们住,老人家经不住璐璐的唠叨,终于答应了。
这几天,经老板的指点,我们见识到了真正的和顺。
和顺村名来源于“云涌吉祥,风吹和顺”的诗句,主要的原始居民为刘、寸两姓。
和顺村四面环山,和顺河环绕村前,两座高大的石牌坊并排而立,仿佛是守护村口的兵将,“双虹桥”连接着大青石铺成的乡村小路,延伸到村头巷尾、田边地角。
古居典雅清幽,飞檐走阁,错落有致。许多宗祠祀堂保存完好,昔日的种种仿佛清晰可见。村子四周绿树成荫,古树参天,流水潺潺,荷花飘香,亭台辉映,清风送爽。
日落的时候,紫色的晚霞,迎接着袅袅的炊烟,召唤着村民们赶着稻田中的水牛,踏上田岸,回到香喷喷的饭桌上。
文化是和顺的家底。
这里自古人杰地灵,在新文化运动中,出现了如张文光、李根源、寸树声、艾思奇等一批优秀文人。艾思奇故居正门是毛泽东题词:学者,战士,真诚的人。艾思奇其实是个中国人,姓李,世代都是当地有学问的人,去德国和苏联留过洋,回来写了一本有名的《哲学与生活》,其实毛泽东和他没说过几句话,只是对他的哲学观点有点兴趣而已。
桥对面就是高耸的和顺图书馆,华侨于1942年集资兴办,是中国最大的乡村图书馆之一,被誉为“文化之津”。这里藏书丰富多样,总共6万多册,其中有不少国内珍本、孤本和古籍善本,世上罕有。和顺图书馆从初创、建立、完善规模到如今,几经风雨历程,在一个边远乡村能如此发展,并完整地保存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和顺人至今保持着舞文弄墨的习惯,村口餐馆的女老板,不准职员用电脑打字,她找来一个大方桌,上面放一碟墨水,几支毛笔,让员工坐在旁边用毛笔记账。
村里家家户户对联笔挺,基本由家人书写,字体或遒劲或秀丽,各尽所能。我们在村里一户人家的厕所上看到一副很特别的对联,左边是:有小便宜;右边是:得大解脱;横批是:有急方来。这不知是村里哪位高人的杰作,大有江南才子之风。
璐璐看完对联大笑起来,我抓起相机拍下来。他突然在后面大叫:“我记起来了!我们答应了老木给他一幅字画的,他看见你用毛笔写的店名,眼馋好久了。”
我说:“要不就今天给他写吧。”
我们出了村口,坐公交车到了城里,买来毛笔、墨水和几张宣纸。腾冲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脾气一样,说雷就雷,说雨就雨,下雨从来不打招呼。
我们被淋了一身回来。
我一路看见了水墨般的和顺,突发灵感,催着璐璐给我准备墨水。璐璐在朝阳宾馆里已经没有干的衣服了,光着膀子给我找杯子调完墨,然后滑溜溜地钻进被子里。他以为我在给老木写字,没想到,我捣鼓半天还没搞定,就又溜下来看。
我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啊呀!宝宝,你居然还会画画!我怎么不知道呢!”
画得实在是马虎。
但璐璐先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把抱住我不放,高兴得眼睛里都有了泪光。
我画了一张水墨画,写了两副对联,璐璐小心地把画用油纸包好,塞在大信封里。第二天我们就把东西邮寄出去了。
流浪地图
邮寄东西是我们在云南为别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们在腾冲呆了很多天,有一天,我对璐璐说:“不如我们办完事情就去全国旅行吧?你不是很想去九寨吗?”
璐璐沉默了两秒,兴奋地大叫:“好好好!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去九寨!啊呀啦!你不知道我多想去九寨,做梦都……”
我打断他:“我们先去买地图,然后确定行程,必要的话需要到网上查询一下衣食住行的情况。”我有多年独行的习惯,谨慎和计划给我的好处我至今不忘。璐璐跟我相反,从不一个人旅行,他说:“那样多闷啊!找个人说说话多好!”璐璐爱说话,有时候走到路上,我需要神游的时候,就会后悔带上璐璐。
璐璐拉着我就往村口冲,一路上兴奋得不得了,对着我一个人,就像是五四时期作演讲的学生一样,振臂大呼:“我要全国游了!哈哈!我要告诉陈文定、周玉,还有新京报的同事,还有……”
后面的我没再听了,呆呆地看着窗外。
璐璐甩甩我的胳膊:“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璐璐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句话了,才发现没了唯一的听众。
我们买了两份地图:一张大的中国地图,一本司机旅行地图。在黑夜包围我们的时候,我们把房间的灯开得分外明亮,趴在大张的地图上,开始设计旅行路线。璐璐在这方面,显出了外行。我一向不喜欢跟别人解释,他用他脑子里臆想的东西跟我争论,我就跟他急,语速马上加快了——其实我只是想早点结束解释的境地,完全忘记了妈妈平日教我的:女孩子说话不要那么快,温柔一点。
这要是对着别人我可能会耐心一点,但是对着璐璐和姐姐我经常做不到。璐璐被我吼急了,一屁股坐回床上:“好嘛好嘛,你自己决定吧,我不管了。”
我也不理他,自顾自埋头整理路线。结果,不到半分钟,那个圆乎乎的脑袋又伸进了地图里:“宝宝,你说我们坐飞机去西藏怎么样?”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他是被我气走的,我怎么也没想起来去哄他呢?望着他瞪着圆圆的眼睛探询的样子,我噗哧笑了,一把抱过那颗可爱的脑袋,让他参与我们的行程设计。
璐璐先生提到坐飞机,我是坚决反对的。第一我不想万一在飞机“扑通”的时候,无所作为;第二,飞机太快了,而且很闷,没有旅途乐趣。
我们又开始争了。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的身份证丢了!
哈哈,他的想法寿终正寝。
最让人犯愁的是跟着我们一路的小乌龟。我们看它有些病怏怏的,慢腾腾地往地毯上爬,全然不知我们将要如何处置它。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们发现朝阳楼的老板不仅文雅,还不怎么吃肉,这让我对小乌龟的生命安全比较有把握,我忘不了丽江住在我们旅馆的乌龟专家。
商量了一下,我们两个最后决定,把乌龟送给朝阳楼的老板。老人家很和善,相信会善待小乌龟的。
妖女
来瑞丽,璐璐最兴奋了——他的护照办了将近一年,还没有机会出国,这次到这里还不好好感受一下外国的情调?可惜的是,我们出不了国,因为缅甸在打仗,手续很麻烦。
中国跟外国相隔多远?我们通常认为是“远隔重洋”,那是我们把外国想象成美国、英国了,其实有时候很近:只差两步。
在云南瑞丽边境与缅甸交界处,缅甸人民来往瑞丽,就如从卧室走到大厅这么近,中间只隔了一道边境防线。我们在姐告这个地方,隔着中国瑞丽口岸,看到了对面十米处的缅甸宫殿,却无缘进入。当时缅甸正在小范围地打仗,出入关异常麻烦,但在中缅边界却异常祥和宁静。
我们过不去,就在边界上来回走了两圈,在路边上第一次见到了人妖:两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他们长得很高,身材一级棒!我忍不住喝彩,很多游客也都争着跟他们拍照。我回头见璐璐先生看得眼睛发直,一把扭过他的脸来问:“我好看还是人妖好看?”
他眨眨眼睛说:“在某个时候,人妖比你好看。”
我霜打茄子似的,耷拉下脑袋表示我的沮丧,私底下脑子转得飞快:我是该惩罚他不会说话呢,还是鼓励他说了实话?两秒钟的工夫,我下定决心:一个不落。我重新扳回他的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大叫:“啊呀!(这是璐璐式的骂,朋友群里从来没有人学会过)。”
该!
中缅边界的两步距离还算是远的,我们在傣族寨子里看到了更近的国界:半尺不到。这就是大等喊傣寨——那个被称为一寨两国的寨子。大等喊傣寨被国界分成了两半,一半在中国,一半在缅甸,同一个寨子的亲人,可能有些住在缅甸,有些住在中国,而国界只是一个一米高、半尺厚的界碑,上面写着:中国1980。
璐璐好奇地越过界碑小半步,回头得意地对我说:“哈哈,我出国了!”
接着又跳回来:“我回来了。”
跳来跳去的正欢闹着。
还没乐完,就听见旁边房子里传出一声凶巴巴的缅甸语,目标正是我们。我们听不懂,但是知道是房间里的缅甸卫兵在吼我们。璐璐赶紧退回来。没想到这么一小步,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大等喊傣寨就在国界碑对面,距离不过十米的样子。
瑞丽是傣族聚居地,大等喊傣寨只是它众多寨子中的一个。
傣族人有个风俗,在他们祭祀寨神时,是不许外人进入寨子的,也不能摸小和尚的头。进寺庙参观一定要脱鞋。平日进入傣族群众家,不能窥看主人的卧室,也不能从过堂的三角架上跨过。
这些常识在路上司机就嘱咐过了。
进了大等喊傣寨,发现这个寨子就错落在草丛里,草长得一米多高了,中间开出横七竖八的小路通向各家各户。
站在寨子的外面往里面看,还真是看不出来里面有房子。进了寨子,才发现傣寨的民房是干栏式的掌楼,楼上住人,楼下关牲畜、堆放柴禾和生产工具。干栏式房屋冬暖夏凉,以竹木为建筑材料,以杂木为主,多用红毛树、锥栗树、黑荆树当柱,以竹片或木片做椽,房顶盖草排或板瓦不一。房屋分上下两层,上层用木板或竹笆围墙,楼后搭有晒台,外面一般有自己的水井,旁边还种下不少梅树,青青的梅子结了满满一树。柴堆挨着房子,前面有一大片的空地,是用来晾晒衣物和食物的。
这一看就知道,整个寨子就是个消防盲点。
我们去的时候,是在下午,寨子里很安静,几乎看不到有人,连孩子都没有见到几个。司机师傅说,他们是去干农活了。
我们慢悠悠地走着,发现整个村庄只有一户人家开着房门。透过房门看去,里面有一个丰腴的傣家女子正对着门,坐在地上给孩子喂奶,热气把她的脸熏得通红通红的,旁边围着她的有六七个大小不一的小孩子。
傣家女子的神情茫然,直到看见我们从这里经过,眼神才偶尔变换一下,带着些新奇的神色,但是马上又习以为常了。
司机走过去,回头还小声地叮嘱我们,不要去看主人的房间。
傣家女看见我们走近,认出了司机。用当地话跟他交流,然后抱着孩子起身让座。
司机回头说:“他们不是干农活去了,是去忙活族人的婚礼去了。”
这时候,傣家女突然活泼起来,眼神和脸色似乎一时间变了个样子,对着我们兴冲冲地说了一大堆不懂的话。我们听着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司机回头给我们解释:“她在告诉你他们这里的风俗,说这里结婚很自由、很方便。”
这个傣家女可能以为其他民族的婚事,还处于父母作主的阶段。
司机说,傣族青年谈情说爱称为“另卜少”,意为“串姑娘”。相爱后要互相送信物,如花边带子、耳环、首饰等,结婚无需双方父母同意,但需按婚俗完备各项聘礼,方许成婚。
结婚聘礼较多,男家需给女方家长酒2壶、肉5斤、面条4把、红糖20余斤,柴1500斤,吃奶钱100元。
此外要送给媒人猪头一个、枕头一个、鞋子一双,还要送给头人若干斤米和肉。婚后回门要给女家2元4角钱,一丈布。
由于受婚配条件限制,傣家人普遍为近亲结婚,没有同姓不婚的限定。婚礼较简单,穷困的备办些芭蕉、甘蔗等果品和烟酒,请亲友来祝贺举行仪式即可,富裕家还会杀猪请客吃饭。
听完了,璐璐先生有如下意见:“哈哈,吃奶钱100块,好便宜啊!”
我说:“我们那儿可不用吃奶钱呢。”
璐璐先生说:“我们那里有对情侣要结婚,女方妈妈说,好啊,你把她二十二年的饭钱结算给我就可以了,按照一顿饭两个鸡蛋来算。这样你不吃亏吧?男孩子想了想觉得划得来!结果他回去一算,一天三顿,一个鸡蛋五毛,一顿就1元,1元/顿×3顿/天×365天/年×25年,这么算下来就有两三万了!”
两三万对农村的年轻人来说,那可是天文数字啊,这比起傣族的100元吃奶钱,算是非常昂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