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五人随便哪一个在这宴席上都是出类拔萃的,此时五人聚在一起,更是光芒万丈,耀眼夺目。
酒虽然饮得豪迈,然而每个人的心思却各不相同。真可谓是:宴台共饮状元红,杯同酒同道不同。
轩辕无尘饮得少,姬仲羽喝得稳,两人又恰邻桌而坐,姬仲羽借着机会便问轩辕无尘:“当初为什么不杀我而是让我饮下忘情之水?”这个问题姬仲羽知道在千离面前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所以他来问罪魁祸首。
轩辕无尘明明清醒得很,却露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本王若是会告诉你,那时又何必让你失忆。”
姬仲羽轻笑一声,不再追问了。他身边的苏瑾神色微露不安,仲羽问她是否不舒服,苏瑾只道怀孕辛苦,惹来姬仲羽百般疼惜。
千离见状吩咐宫侍准备雨花阁给信王妃歇息,苏瑾则趁机谢过,离席而去。
摄政王和信王那边是寡言少语,而千离和千禧这边倒是浓情蜜意,两人拿别人家的孩子当宝,疼着玩呢。千禧拿银箸沾酒给小无痕尝鲜,千离见了直把千禧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一本正经的皇甫垚,看着这一对都乐得合不拢嘴。
千离见小云遥眼巴巴地望着她怀里的宝宝,于是唤小云遥近前,问他:“想不想和痕儿玩?”
小云遥点点头,他虽然贵为世子,可母妃却从不让他和府中下人的孩子玩耍,他一个人很寂寞,而且母妃也不常陪她玩耍,她的母妃冷漠高贵,让人一见就望而生畏。不像眼前这个皇帝娘娘,高贵典雅不输母妃,可皇帝娘娘却好亲和,在小云遥看来,皇帝娘娘怀里的孩子是最幸福的,能被皇帝娘娘那种温柔慈爱的眼神宠溺着,真好!
千离将痕儿凑到小云遥跟前:“你来摸摸他。”
小云遥小心翼翼地摸向皇帝娘娘怀里的宠儿,就像对待瓷娃娃一般,怕将他碰碎了。小痕儿嘴里吐着泡泡咿咿呀呀,精神特足,让小云遥看得目瞪口呆。
“喜欢吗?”千离又问。
小云遥点头回道:“喜欢。”
“那么云遥,朕教你“兄友弟恭”四个字,意思就是你这个哥哥要对弟弟友爱,弟弟对哥哥恭敬。朕希望你们兄弟长大后互爱互敬。如果你真喜欢痕儿,那么答应朕,你会爱护他,这样朕就让痕儿和你玩。”
“请一定让他和我玩,我会做到的。”小云遥满脸诚恳和期待。
千离抚摸小云遥的脸颊,温温一笑:“那朕就将小痕儿拜托给你了,从今以后他就是你弟弟,有你就不能委屈他。”
小云遥不住点头,还张开小臂膀抱了抱痕儿。
千离暗暗瞄向摄政王和信王,她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仲羽重掌皇权时,借着这层关系,他能善待无尘父子。
“本王许久不曾摸琴,今日借着酒性,恕本王轻狂,豪纵一番。”皇甫垚从乐师那里要来长琴,席地而坐,就在矮几上弹奏起来。
宴席上众人皆安静地聆听,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因为任何一点儿噪音都是对这空灵幽妙之音的亵渎。
皇甫垚人看起来虽然粗了那么一点,可一抚琴,整个人就变得细腻起来,就连刚俊的面庞都显得柔和,他对待琴就如同侍弄刚进门的新媳妇一般,直教女人看了便想化作他大掌下的琴。
这首曲子千离从没有听过,弦声时急时柔,牵动着人的心绪,将人带入那紧张的节奏中去,仿佛亲临恢宏的战斗场面,是那样惊心动魄。曲调中又不仅仅是刚烈之音,还带着一种柔,就像无声怒放的花。
那是数不尽的花在怒放……怒放……怒放……
那种无声的动态被他演奏得淋漓尽致,满目花色绽放之美仿佛就落在众人眼前。
花最美之后又当如何?开到荼靡的花是没有退路的,除了凋谢,还能怎样?
曲子听到尾声,千离不免伤怀:“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千离捧樽将美酒一饮而尽,然后拍案而起:“不准弹了!”
满座皆惊,皇甫垚也按下琴弦,止了音色。
“朕有旨,这首曲子录入《九华乐典》,为皇朝第一音,但是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弹到高潮即止,尾音不准弹,抗旨者,死!”
这是九华离帝所颁布得最为霸道的一项圣旨,后世抚琴之人都不弹尾声,不仅仅是因为圣旨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九华乐典》里压根儿就没记录后面的曲谱,因为当时的皇甫垚没有弹奏完,没人知道尾声是什么样。
司乐官领命后询问皇甫垚:“毅王殿下,请赐教这首曲子的名字,下官好记录。”
皇甫垚凝向动怒的千离,启奏道:“陛下,这首曲子是臣排兵布阵时以迷踪花阵而得来的灵感,至今还没如意之名,不如陛下赐一名如何?”
千离不让皇甫垚弹下去,是怕听“你我荼蘼”的结局,那样颓废与绝望的音调她不要听。荼蘼是花季最后盛放的花,荼蘼花谢,生前事了,彼岸花开,生前事忘。
她强压下激动的情绪,稍作思虑,才道:“花阵,最是伤人于无形,素来有繁花似锦一说,花的荣,战争的残酷,都在这曲调之中,这首曲子便叫《锦阵》如何?”
“好,缘起时起,缘尽时无,不外乎如同花开花落,这名字甚好。”千禧抚掌拍手称绝,皇甫垚亦点头首肯。司乐官当即记录下锦阵一名。
从此,九华第一音的《锦阵》流传千古。
同一首曲调,听者所悟各不相同,轩辕无尘便冷笑着问皇甫垚:“毅王的琴声,大弦肃杀小弦柔,你是想告诉陛下什么?”
皇甫垚回道:“陛下聪慧,自然懂得,不需要臣点明。”说着皇甫垚又望向千离,后者微笑着点头。
这大弦肃杀小弦柔是有典故的,相传战国时燕国有位君主非常头疼朝中之事,他的几个兄弟分别掌握着朝中几股大势力,让他这个君主每日寝食难安,这位君主有一位美丽聪明的妃子,她见君王郁郁寡欢,想对他提点却因身为后妃,不能干政而无法启口,于是她便给君王抚琴,曲调是何没做记录,只知道君王听了她这大弦肃杀小弦柔的琴声后恍然大悟。后来,这位君主下决心整治朝纲,严厉打压位高权重的大臣,而对小臣则用怀柔拉拢之策,这样便均衡了朝中的势力,让君权集中在君主手中,从此高枕无忧。
这便是大弦肃杀小弦柔的意思,此时皇甫垚弹给千离听,便是希望她不能再软弱下去,让她拿出帝王的气势,结束这混乱的局面。
“皇甫垚,你是在让陛下除掉本王?”轩辕无尘直言逼问。
皇甫垚丝毫不退让:“如果摄政王再这么蛮横霸道,专权不放,只会人神共愤。身为大将军,我有权替陛下肃清朝纲。”
“好!”轩辕无尘端起酒杯,“喝了这一杯,我们前缘便尽,以后的路,各凭本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聚便有散!”皇甫垚也执起酒杯。
千禧亦笑着举杯:“有散也会有聚,到最后,就看还有谁能站在这里。”
“本王记不得从前之事,可是陛下告诉了我一些,听来我们以前的关系很亲厚,不管将来是敌是友,今日这杯过后,富贵生死各听天命。”姬仲羽依然冷冷清清,面色无波。他不着痕迹地瞅向千离,只见她颤悠悠地举起酒樽,但当她的手触碰到酒樽时,她不再犹豫颤抖,沉稳地端起酒樽。
“你们都下了决心,朕又岂能落于人后,不管朕以后做了什么,你们都不能怨朕,你们也没有资格怨恨,因为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们逼的。”说完,千离先行将酒饮下,那四人见了也都一饮而尽。
末了,五人同时将酒杯掷于地上,玉碎满地!
建业四年元宵节还未过,女帝和摄政王彻底决裂,摄政王兵起西北,欲将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女帝废掉,然后改朝换代。皇甫垚领兵相抗,两军在皇朝西北摄政王的势力范围外斡旋鏖战。
这便是三王之乱的伊始。
而朝中,太子禧助女帝依照皇甫垚之言开始肃清党羽,朝内可以说是大换血,后宫中就连皇太后也被软禁,不许她同外界联系。
信王在燕京的府邸中,苏瑾见姬仲羽迟迟按兵不动而着急,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姬仲羽应该比谁都懂,趁皇帝和摄政王打得不可开交,两边都疲软之时,他们在南方举兵,就算拿不下整个皇朝,分南北而治完全在掌握之中。到时候,姬仲羽称帝,她贵为皇后,便不用再对那女人屈膝下跪。
“仲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在等什么?”夫妻两同床而卧时,苏瑾在姬仲羽耳边吹起了耳旁风。
“再等等,叔夜说,她会将皇权还给我。”姬仲羽不是不知道这是不容错过的机会,但他内心深处,仍然选择去相信那个他将她的名字刻于臂上的女人。
“等?你真的相信她的话,姬仲羽,清醒一点,你被她利用过一次,还要再被他利用吗?这也许是她的缓兵之计,等她除掉摄政王,大权在握之时,她就会调转矛头针对你。仲羽,你不能冒这个险。”苏瑾拉住姬仲羽的手,让他抚上她浑圆的腹部,“仲羽,我们输不起的,想想我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你忍心让我们的家再散一次吗?也许这一次散了就没有机会了。”
苏瑾楚楚可怜的样子和动情的话语让姬仲羽踌躇不已,但当他回想起那夜叔夜对他所说,她的名字是他所赐时那熠熠生辉的眸光,他毅然对苏瑾道:“你也不要想太多,叔夜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他清楚一件事,他肯定是极其宠爱这个皇妹,才会给她这个名字,能够得到他赐名的人,一定有讨人喜爱之处,阴险毒辣之人他一定是不屑与之相处的,更不用说赐其名字。
苏瑾还要劝,姬仲羽却让她早点安睡,无计可施之下苏瑾只得装睡,等听到身边人呼吸均匀之时,苏瑾才睁开眉目。
姬仲羽!就算失去记忆,你还是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吗?
她不允许他还对那个女人有情,如果有,那也只能是憎恨。
“仲羽,你会恨她的,我会让你恨她的。”苏瑾靠紧姬仲羽,他只能是她的,任何人都不能和她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