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四年三月,西北战事未平,南越信王起兵谋反,信王以曾今封国君王之身,复国为名,在封国境内一呼百应,就连在巴郡固守的姬子陵也交出他的军队供姬仲羽调遣,南越叛军,在短短一个月就达到六十万人。
信王军队一路向北进发,势如破竹。
而燕京城的皇宫之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信王让人捎来的话似乎给陛下巨大的打击,这些日子,陛下无心朝政,终日魂不守舍。
朝内外大事,皆由太子禧一力承担。
好不容日抽出空闲,千禧入宫探视千离,只见她坐在池边的凉亭上,瞅着水里的游鱼发呆。
千禧走到她身边坐下,良久,他才道:“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你终究还是在意他。”他自嘲一笑,那笑声是如此苍凉。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放下,可是他说得那番话,我还是觉得心痛,痛得好像要死掉了一般,比他将我忘了那次还要痛……”
他本来还想责备她,可看到她因那个男人的话而丧失了意志,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多给她些时间来抚平伤口。
“我找到了云遥,可是孩子太小,他不知道是谁带走了他,可他指认的那些人所穿的服饰,确实是禁卫军的衣甲。千离,我准备带云遥去见姬仲羽,希望可以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你明明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你带云遥去见姬仲羽,太危险了,说不定会送命的,我不准你去。”
闻言千禧露出淡笑:“你担心我的安危?有你这份心思,我心足矣。”他捧住她的头,在她额头贴着彩羽的地方烙下一吻。
“能不能不要去?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她低声哀求。
“如果你不感觉心痛,那我就不去。”他如是回答,他见她沉默寡言,于是起身,摸摸她的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旋即离开。
出宫时,千禧遇到皇太后的凤驾,皇太后灵瑶将他唤住,千禧不搭理灵瑶,只顾往前走,灵瑶却在他身后喊道:“那个女人就值得你如此付出?你掏心掏肺地对她,可她呢?你在她眼里说不定只是一枚过河卒子,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当她有了新欢,她会很快忘了你。”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人是你皇太后,别把千离说得和你一样不堪,向你这样的人,不会懂什么是真情。”千禧说完,大踏步走出皇宫。
灵瑶也不恼,她会让太子殿下见识到那个女人对他有多真。
当天入夜,皇甫垚因南越叛军之事而赶回燕京,他已经从千禧的书信中对姬仲羽谋反之事大致有些了解,所以一回燕京,他没有回府,而是直奔皇宫去找千离。
而他一脚踏进大胜殿,就见千离这个正在收拾包袱看样子像是准备要跑路的皇帝。
皇甫垚负手而立,沉声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准备弃皇位而逃跑!”
“哼!”千离甩出一声鼻音,“我才不会做那样不负责的事,今天阿禧来找我,说要去找姬仲羽把话说清楚,劝他退兵,可我觉得,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要去也该是我去,至少也要让我和他一起去面对,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阿禧在一起,我可不介意纡尊降贵。”
皇甫垚这才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千禧那小子在信里说你意志消沉,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不太像。”看她现在生龙活虎充满干劲,哪有要死要活的样嘛,早知道如此,他就不必跑死好几匹马连日从西北赶回来。
正逢宵夜,千离便留皇甫垚一起用膳,皇甫垚只顾着赶路,一路上着实也没有好好祭他的五脏庙,当即应下,在大胜殿和千离一起吃宵夜。
“大师兄你回来的正好,我和阿禧此去凶吉未卜,安然回来什么都不必说,要是有个万一,这江山你要了去我也放心,只求你每年到我和阿禧的坟前,陪我俩说会儿话,不枉今生我们相识一场。”千离让人温了两壶好酒,和皇甫垚一人一壶对饮。
“千离,不许说这样的话。”
“大师兄!你就听我说,我们五个人里,就大师兄心胸最为坦荡,和你一比,我们都是小人。大师兄,我将调动暗藏在骊山皇陵中那支军队的金印交给你,那里的都尉将军是你很熟悉的人,她会帮你的。”她就像是在交待身后事。
皇甫垚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蒙,几口酒下肚,他也是真言毕露:“千离,你大师兄没有你说得那么大气,每次我见到你,心口就吃紧。你说我坦荡荡,未必!”就好比此刻,他就想将她抱进怀里……他使劲摇摇头,可这种想法不但没有被他赶出去反而越加强烈。
“大师兄,好奇怪,这才刚入夏,怎么夜里就这么热呢。”千离迷迷糊糊,越说越觉得浑身发热,她竟伸手去解衣衫。
皇甫垚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千离,你醒醒,酒里被人下了药。”皇帝的膳食都有人尝毒,他们喝下去的不会是毒药。浑身燥热,会产生如此冲动的,一定是催情药,看千离脸颊通红,必是血气翻涌,说明这药极烈。
千离因皇甫垚这么一扯,立即柔若无骨似的依进皇甫垚的怀中,一接触到皇甫垚精壮结实的胸膛,她就像狗熊见了蜂蜜,立即扑了上去又抓又舔。
皇甫垚毕竟是习武之人,抗药能力比她强,见她如此,手忙脚乱地将她推开,“千离,你忍一会儿,我去找人召千禧进宫。”皇甫垚刚转过身,还没跨出去一步,身后千离已经将他拦腰抱住,她白皙如羊脂白玉的手竟扯去他腰间的蟒带。
“不要走,留下来!抱我!”千离早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在她意识里,她只想竭尽全力留住她的阿禧,她不要他走,不要再尝分离之苦。
他和她不是没有亲密接触过,他还记得那一次,他中了淫蛇的毒,是她用身体替他解了毒。皇甫垚忽然觉得自己异常窝囊,他明明如此喜欢她,可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等到身不由己之时,他们才会越这雷池一步。
这一次要是没有这催情药的作用,她不会抱住他不放,他为什么要去找千禧?为什么要将自己喜欢的女人让给别人?他相信千离也是喜欢他的,他们是两情相悦。
他不要被药物摆布,他要自己做决定。
皇甫垚回转身,见她已经是半裸,他心儿随即一颤,内心的躁动越来越剧烈,他将她抱起来,带她回内寝殿。
“千离,我喜欢你,不是因为这催情药,我是真的想要你,即使你清醒过来会怨我,我还是想要你,就算将来我会有报应,今夜我还是要定了你。”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不要错过,“千离,我并非你所说的那样坦荡,如此算来,我亦是自私之人。”
他吻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而她如藤蔓一般依附在他身上,他动,她颤。时而狂野,时而温存,如此交颈缠绵,直到药性尽失,他仍然不肯从她身体里退出……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大清早,太子禧来向千离辞行,入大胜殿时,皇甫鑫将他拦住:“陛下身体不适,还在熟睡,太子殿下请回。”
“身体不适?请御医来看过吗?”他知道她一闹生病准不是小病,遂关心道。
“陛……陛下说不用,她……她睡一觉就好。”
见皇甫鑫神色不对,千禧绕过皇甫鑫直奔内寝殿,皇甫鑫昨夜当值,她又怎会不知殿里面发生了什么,她见太子硬闯,心里一急便出手相拦,这么一来千禧知道寝殿里肯定有蹊跷,更是要一看究竟。
话说皇甫鑫功夫再好,毕竟也是女流之辈,时间一长自然不是千禧的对手,而他们这么打起来,外面的守卫纷纷携带斧钺进殿以防不测。
如此多的人堆在寝殿外,自然吵闹,内寝殿中千离因此而醒了过来,她一副没睡饱的声调:“谁在外面,吵死朕了。”
千禧闻言硬是避开皇甫鑫闯了进去,皇甫鑫将护卫喝退,她自己倒是不进去,因为她知道,里面的情况肯定比现在的天下还乱。
“阿禧,你来了,不好意思,我昨夜睡得不踏实,浑身都好疼。”千离睁开惺忪睡眼,就见千禧像根木头一般立在屏风前,往常他总会过来,一边吻她一边把她从床上扶起来,今天的阿禧,神色好凌厉,不复往日那种温柔。
“既然陛下身体不适,那就多多休息,我只是来辞行,打完招呼就离开。”他极力控制住心头那股怒火,她把他当什么了?
也许,他在她眼里真的是不值一文的棋子,她说换就能换。
“阿禧,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她撑起身子,昨夜那场翻云覆雨的梦还真是真实,她的腰好酸哦。
千离这一动弹,才发觉腰腹被什么东西箍住了,她埋首侧目,顿时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为……为什么大……大……大师兄会赤身卧在她的床榻之上?
此时皇甫垚也已经醒过来,面对千禧他并没有将千离松开,而是将人搂得更紧。
“还是我一个人去好,毕竟我比你们要了解姬仲羽多一些。”千禧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侧回身对皇甫垚嘱咐道:“事情办妥了我便不回来了,很早以前我就想游遍大江南北,皇甫垚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绝尘而去。
不是他要放开她的手,而是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这也该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
等人都走了,千离才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昨夜的事她都想起来了,是她扭住大师兄不放,才会……
“千离,别这样,不是你的错,这是我选择的,昨夜,我明明有机会全身而退,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占有你,我不会说对不起,因为如果我认错,那么昨夜的一切就没了意义,想拥有你的心情,我不比他们任何一个少。”他不能让自己后悔,就是错他也要坚持下去。
“对不起,大师兄,我喜欢的是阿禧。”千离随意披了件薄衫就追了出去,可是,她追到宫门口,也不见千禧的踪影。
随即她又派出好几路人马去追。
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大胜殿时,皇甫垚早已经离开。千离颓然坐在龙椅上,现如今,她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在生垚弟的气吗?”皇甫鑫问她,她该气的,是垚弟让这一切变得更加迷乱。“可是,他是真的喜欢你。”她知道她不该替垚弟求情,可是,那倔强的傻小子是她亲弟,她又怎能见他为情所伤。
千离摇头道:“朕知道大师兄的心意,一直都知道,朕以为我从不给他暗示或是回应他便不会抱有幻想,可是朕错了,大师兄爆发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那陛下能原谅垚弟吗?”皇甫鑫小心翼翼地问道。
“鑫儿呀,朕根本就没怪大师兄,像大师兄这样的人,朕怕他原谅不了的是自己。”
千离靠在椅背上,她对皇甫鑫道:“朕觉得好累,鑫儿你说朕还能在这皇位上待多久?”
皇甫鑫埋头不语,她眼看着女帝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这一次,连她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女帝还能依靠谁?
“鑫儿,你去拿纸和笔,替朕写封信,然后亲自帮朕送到那个人的手里。你带森儿和淼儿一块儿去,他若是收留尔等,就不必再回朕的身边。”
“陛下……”
“听朕的话,你们照做就是。”
“臣遵旨。”
千离说一句,皇甫鑫写一句,写完,皇甫鑫只觉信中内容太过,那人绝不会答应的,于是问千离:“陛下,要是那人不肯帮你又该怎么办?”
“不会的,你只要对他说“替他人作嫁衣”这几个字,那个男人就一定会出手相助。”
打发了皇甫鑫离开,千离这才回到寝殿,这一躺下,她就沉然睡去,
如果就这么睡着了再也不用醒来,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