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王后驾到”,戎国公府上之人皆出大堂恭候,四位小姐此时已经褪下戎装,做了女儿家的装扮,押着皇甫垚给姑母皇甫珊请安赔罪。
皇甫珊的三位哥哥皆在京外封侯做官,此时她毫不掩饰眼里怒意,狠狠瞪了五个小辈,特别是盯着皇甫垚时,嘲讽道:“别人家养条狗都会替主人家看门,没想到自己人却吃里扒外。”连狗都不如。
虽然理亏,但皇甫焱天生急性子,忍不住还嘴道:“哟,搞了半天,咱们在姑母眼里不过是条看门的狗,那好啊,等陛下回燕京我便请调去守边关,既然都是看门,那我去看大门,莫在小门里碍人眼。”她早就不想待在宫廷里做花尉,一心就想往外调。
皇甫淼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舌。
皇甫珊正要发作,皇甫鑫挺身而出,躬身道:“姑母,请息怒,焱儿毕竟年纪还小,说话不过脑,你莫和她小孩子计较。”她毕竟是老大,说话要稳重得多。
皇甫森也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老爷子在书房,姑母快些过去,莫要让老爷子久等。”
话说他们四姐妹里,就数皇甫森最会动脑子,她此话一处,皇甫珊轻哼了一声,不和他们多费口舌,摆了王后的架子往书房而去。
五姐弟皆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姑母再怎么趾高气昂,见了老爷子,还不就是只鹌鹑,几个小家伙隐着坏笑,跟着姑母去了书房。
可不,书房内,当着几个小辈的面,皇甫珊被她老爹训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要知道,她可是母仪天下的王后,照理说她爹见了她还得给她下跪,但皇甫珊哪敢让她爹跪她,她见了老爹,腿自然就软了,可见皇甫止战为人多么恐怖。
“我说过多少次,叫你收敛性子,你以前动那些宫人你真当轩辕欲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这次竟自降身份去动一个男宠,他一个男宠能碍你什么事?他能替王上生儿育女?还是能夺你的凤位?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不动脑子,就会使酸劲。”皇甫止战气得扔了墨砚,黑墨和碎玉溅了一地。
“不是我的主意,是司儿见不惯那妖精,想要为我这个做娘的出气。”
“你不教唆,司儿如何会去做这等事,你以为储君之位稳是司儿的吗?那轩辕无尘只是下落不明,还没死!你搞清楚,他才是雍国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父亲大人息怒,珊儿知错了。”见皇甫止战动怒,皇甫珊忙跪下认错。
“错,你错大了。我问你,你觉得轩辕欲这么喜欢那个离美人,夜夜专宠,那为什么他去天山却不带上这个男宠,反而留他在宫里让你们下手?你告诉我为什么?”
是陷阱!离美人是饵,他们是猎物,轩辕欲会以离美人为借口,向她皇甫家发难。那个男人会废后,会放逐司儿,会有充分的理由解散皇甫家宫廷廷尉之职,皇甫家在燕京辛苦经营的势力会土崩瓦解。
皇甫珊顿时冷汗淋漓,伏地请绕道:“求父亲大人救救我和司儿。”见父亲不理,皇甫珊哭道:“我知道自己误了皇甫家,罪不可赎,可琪儿才五岁,爹爹你忍心看琪儿那么小就失去母亲和哥哥吗?”
人上了年纪,什么都经历过了,对于皇甫止战来说,亲情也许是他唯一的弱点。
“所幸那离美人还活着,又出了刺客一事,一切还有推脱,你明日便去长安寺茹素礼佛,没我的召唤不得回宫,让司儿去他大伯那里避一避,顺便立点功绩,琪儿带到我这里来,以后我来教。”
“谢父亲大人开恩。”皇甫珊收起眼泪,拜了礼,匆忙回宫打点去了。
看着生为一国王后的姑母吓成那样,皇甫鑫几个小丫头都是一乐,连皇甫垚脸上都有笑意。
“你们也别乐,这风雨将至,谁也躲不了。”
皇甫止战一席话,五个小的皆收起喜乐,正了脸上颜色。
“鑫儿、森儿、淼儿和焱儿,你们是女子,这个家不指望你们,若有机会就赶紧找人嫁了,离开皇甫家罢。”
“老爷子!”四个姑娘全都跪下,“我们身是皇甫家的人,死是皇甫家的鬼,与家族同荣辱,共存亡,决不退缩。”
“我知道你们四个的心意和决心,先下去罢,我和垚儿有话要说。”
皇甫垚见四个姐姐走了,方才找了椅子在一旁坐下,喝了口丫鬟搁在茶几上早已经凉透的雨花茶,才道:“我不是那几个感情用事的娘门儿,你那招苦肉计对我没用。”
皇甫止战也坐下,食指不停在桌上敲着,半晌后才忽道:“你既然回来了,就该明确自己的立场,别站错了地方。”
“这一点老爷子放心,我平生之志未移,抱负不变。”只愿峥嵘岁月,戎马一生能够换来千秋万世的平静。
“哼,臭小子,不管你有什么志向,没有权利你永远无法实现。”皇甫止战提点他道。
“这个我懂,所以我不会让皇甫家垮掉,我会让它更加光耀,老头子,你安心让位给我好了。”
皇甫止战静静看着嫡孙的眼睛,看着他十七岁的青涩瞳眸里开始写下沧桑的序章。
去天山的官道上,斥候已经追上王驾,将燕京城内之事悉数呈报给雍钦王轩辕欲,轩辕欲闻后也并未下令回燕京,而是选择继续往天山华清宫。
负责轩辕欲起居的陈尚宫忍不住叹了口气,轩辕欲见了将其唤住,问道:“你叹什么?”他还是王子时,陈锦就在他身边伺候,她也服侍过夙缨,夙缨和她很谈得来,他常常让陈锦把她和夙缨的谈话说给他听,那女人对别人都和善,偏偏对他一句话都嫌多不说还从没好脸色。
“陛下也真是会折磨人,要对付皇甫家多的是办法,干嘛拿那个孩子做饵,多么可人的孩子,若是丢了性命,多可惜。”她能感觉到陛下是喜欢那个叫千离的孩子的,不说那孩子不骄不躁,贴心实诚的性子,单就那和夙缨一模一样的脸,就让人不忍伤害。
“应付皇甫家是不必用到千离,但是若想让某人动容,就非这小子不可,我在想封国太师罗浩收这个徒弟的原因,若我没有料错,这小子该是那人的心头肉,借这小子除掉罗浩,封国太子就没了靠山,到时候瑞公和太子争王位,两败俱伤时朕在一举拿下,到时候一统九州指日可待。就算朕料错,罗浩不肯为这小子涉险,也权当是对那小子的考验,没有本事活下来,他就不配做我轩辕欲的人。”
“陛下继续琢磨天下大势好了,奴婢告退。”霸道而不懂珍惜,对于这种人,她劝都懒得劝,错过活该。
“慢着,让人给那小子拿点御用的膏药去,免得留下疤痕朕看了碍眼。”
“是。”陈锦回道,心想,也许轩辕欲还不算是朽木,尚可雕琢。
雍国燕京城,四门如今只开两门,出入皆有严格的盘查,每一位进出者必须明示其身份,登记在册。而位于燕京城南面的驿馆,更是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人,鸟都飞不进去一个。
而驿馆内,千禧把在驿馆做事的驿臣安排去外殿做事,内殿由他安排的自己人负责,他则守在姬仲羽和千离的房间外,寸步不离。
他没想到殿下竟然会为了千离冒险来雍国。那个男人,还是他认识的冷静而又自制的姬仲羽吗?为了一个人而疯狂到如此地步,不要国家,也不要命。
殿内,姬仲羽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别人又怎么揣摩得透。
他抱千离回驿馆后便不准任何人碰她,千离一直处在发热昏迷中,是他为她清洗了身子还给她上药,若不是亲眼所见亲手碰触,他决不相信她是女儿家,出于私心他没有将她女儿身的事张扬出去,至少千禧和皇甫垚他们都还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能瞒他们多久,但他就是不想和他们分享她,他想独占。
毫无疑问她是美丽的,但是美貌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天上那云卷云舒一般,并不会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前和现在,在模样上她没有任何改变,但他的心境却变了,他再也不可能把她当成好兄弟,若是把她当女人,他又该把她摆在什么位置,是师妹?他不自觉地摇起了头,他想要的不仅仅如此。
他又瞅到她如玉的那张脸,其实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额头有道丑陋的疤痕,算是破了相,但那道痕迹不仅仅刻在她的容颜上,也深深刻在了他心里,让她的美丽在他脑海里清晰深刻起来,他知道她是为了他才毅然下山来的,其实稍稍想想她以前对他的态度就不难明白她的芳心,只是有些事,他想她亲自说出口。
所以,“快醒来吧!”
他轻轻一吻,落在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