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病了的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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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J(1)

局级干部“赤古”

厚朴:主治中风伤寒、头痛寒热。

我叫赤古,今年4岁。2岁的时候,经青海省旅游局和当地领导的安排,到著名景点文成公主庙上班,享受局级干部待遇,每天上班八小时,每月领取工资3600元。游客每买一张进庙参观票,其中就包含了参观我的费用。因为我是一条著名的藏獒。

看看我的职务安排你们就知道我有多重要了。现在人家邀请我出访,如果要出省,必须要主管部门的批准呢。说实话,每天上班八小时,每月领取那么点工资,我真的是在做贡献呢。

这几年来,我为我的主人赚了不少的钱。光请我配种,就为主人挣了1800万元,吓一跳吧。主人把我当神一样供着呢。一到交配季节,我们玉树州很多有像我一样优秀的人家,门口就搭起一顶顶帐篷,那些内地养藏獒的人都会带着自已家最好的母獒守候在那里,等待配种。但不管什么时候,我们家门口的帐篷总是最多的,鼎盛的时候,我家门口的帐篷绵延5公里。一点不夸张的。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母獒怀了我的种,但我知道有许多的外地人都来买我的后代。你说以后我的后代们会近亲繁殖?那有什么关系,总不见得人人都是狗专家,就是傻一点、智商低一点,也没有关系,眼前能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工作就是供人瞻仰。不客气地讲,很多人到玉树来旅游,主要是为了看我,文成公主不要生气噢,您虽然为和亲做出了伟大的贡献,但已经过气了,现在我才是“国宝”呢,因为主管部门曾经做过一个统计:有我和没我前收益相差60%。数字很好地说明了一切。我已经习惯被人围观,被人拍照,高兴了,我还会给他们摆姿势。旅客要摸我?随他们摸吧,我不会冲他们吼的,人家毕竟是出了钱的,大老远,不容易哎。你说我这样久了会失去战斗力?没事,现在大家都在讲和谐社会,要文斗,不要武斗。

你说我有些养尊处优、明星做派?那是必须的,谁到了我这样都会这样。我现在是必须和主人睡同一屋,而且还要睡床上,每天我要吃四餐,只吃青海产的牛肉,只喝青海产的酸奶。局级干部嘛,就要有局级干部的样子。

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重视我?不重视才是傻瓜呢。你看,前两天,贵州铜仁地区德江县不是很搞笑吗?这个县里发了个“红头文件”,要求全县干部职工分批组团参观他们的扶阳古城,还要每人收150块钱。这是个啥地方呢?这是个古县城遗址,县里没有旅游资源啊,于是花了大价钱修了这个遗址。他们真是苦啊,修了景点也没人来,只有发动自已人参观了。

你看看,周边抢名人都抢邪了呢:安徽涡阳和河南洛邑抢老子;浙江的萧山、诸暨和绍兴抢西施;山东省内抢孙子;河南的南阳和湖北的襄阳抢诸葛亮等。而我,现成的,知名度这么高,不包装我包装谁呢,纵然我只是一条狗。

你说他们这地方以后没有我赤古怎么办?是啊,这个问题我自已也没有想过,几年以后我就老了,老了就会死的,这是自然规律。但我死了以后有我的儿子,儿子死了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况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他们可以将我现在的雄姿录下来,做成带子播放,还可以将我的照片放大,供人瞻仰,旅客们看到我的照片就会想起我,讲解员也会深情地介绍我的。我相信,他们肯定已经有了这方面的打算,等我百年后,他们会全方位再度开发我的。

你说都是些什么人喜欢我们要买我们?啊呀,这个问题太幼稚了,那肯定是有钱人和想赚钱的人呗。你还想说什么?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啊?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本次接受采访(《三联生活周刊》)到此为止。哎,我的照片都拍好了吧,要拍得精神一点噢。因为我赤古是局级干部呢。

脚的心情

车前子:利水道小便,除湿痹。

前些天翻袁枚的《随园诗话》,读到这么一句:《庄子》说,忘了脚,是因为鞋子合适。

对脚和鞋子的关系琢磨了好几天,想这样理解:相对于人来说,鞋是外在的东西,是客观存在,脚是内在的物质,是主观意识。除了有些非洲原住民不太喜欢鞋子以外,脚和鞋两者基本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谁也离不开谁。

陆地同学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被我狠抓了一个学期的作文。我用一个极其简单近乎粗暴的方式:写什么内容我不管,但字数必须600字以上(上不封顶),每周必须5篇(周六检查),每篇必须4段(头一段,中间两段,尾一段)。于是周六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他写的五花八门的东西。有次我下班回家,听到我们楼下的退休教师在大声追问:谁家小孩子这么淘气,把他的一盆开得很旺的菊花给掐掉了一个头,我们都说没有看到啊。但第二天在陆地的周记中读到了这样的内容:大意是说他今天心情极差,好像是和同学吵架什么的,放学回家一路懒洋洋,爬到四楼时(我们家在五楼),突然看到楼梯口有一盆菊花怒放,他朝花瞪了好几眼,那菊花竟然有些摇曳(估计窗口有微风),一气之下,就狠狠地踢了花盆一脚,并狠狠地掐断一朵。不怪那小子,其实,古代的一些落第诗中就常见这样的句子:失意的时候心情不好,看见花就像看见仇人一样。深度压抑和沉痛自责,锥心之痛,泣血之苦,自然会如此了。而及第时的疯狂劲,只要看看孟郊就见一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是啊,考了多年,46岁才中呢。可见这个鞋子是会大大影响脚的。

在苏州,曾听到这样的笑话,估计是一直流传的。说是以前苏州抬山轿的轿夫十分的狡猾,那些游山玩水的浮华少年往往会多给他们一点钱,凭啥多给?若是碰到容貌姣好女子的车,让他们故意往上撞,或者干脆停下来挡一会车,干啥呢?因为这一撞或一停驻,就可以把车中的美人看个够。所以弄到后来,那里的妇女要从虎丘山坡下来,怕摔倒掉下去,往往会倒坐轿中让人抬着走,五十多级台阶,想看的人只管跟着后面慢慢地看,省得让人一步一回头弄不好跌跟头。我们听到这样的轶事后,都笑说,这实在是劳逸结合的好方法啊,只要不弄出危险,轿夫是轻松抬,游人也可细细赏,赏花赏景赏娇娘。轿夫轻松,是因为客观环境轻松,娱乐工作两不误,鞋舒服了,脚就不存在了。同样是爬山,当然是累的时候多,鞋影响脚。十多年前,我们爬华山快要到顶的时候,基本上是极限了,累得不行,一行人有气无力地挣扎着,突然,有一十来岁的男孩子在我们前面躬着背,他驼着两箱方便面,箱子已经超过他的身子,在他歇脚的时候,我和他有了简短的对话:小同学,把两箱面背上去,可以得多少钱啊?十块;一天能背几次?一次;在读书吗?读小学五年级;背得动吗?要挣下学期的学费。于是大家都不作声,有好几个人都摸出钱来塞给那孩子。脚的心情很沉重啊。

大部分时候,鞋会影响脚,但脚会不会影响鞋呢?应该会的。哲人告诉我们,耳朵里常常听到不中听的话,心中常有不顺心的事,这样才是品德修养有所进步的基础,如果每句话都动听,每样事都顺心,那么就是把自已这一生埋葬在毒酒中了。所以说,颜回从不与人计较,不迁怒,不贰过,遇事完全不动声色。颜回从来都是脚主导鞋的。一般人每每参加完某个悼念仪式后,沉重的心情中总会夹着些平和的心态,为什么呢?人活着的时候,人们只想着他的过失,等他死了,就只想到他的好处,并不是他死后比活着的时候好,而是人们对他产生了哀思和留念,所以,我们常常这样教育人,一个人假如能够用对待死者的心情来对待活的人,那么他对这个人就不会求全责备了,就会变得宽容和大度了。脚不舒服,多检查检查脚,而不要一味责怪鞋子。

以此看来,《庄子》的名言也许可以改成:忘了鞋子,是因为脚的合适。

不是说一定要这样改,只是说也许可以改,我不是一个主观主义者,再次强调。

“假白菜不换真白菜”

木兰:明耳目,疗中风伤寒,去臭气。

听过不少白石先生的轶事,但启功的“画换白菜”还是第一次听到。

从前北京每到冬天就有菜贩子推着独轮车卖大白菜,很多人都是一车一车买,作为过冬的储存菜,每车的菜其实最多不值十元钱。有次,卖菜车经过白石先生家门口,白石就向人家说,他的画值多少钱,自己愿意画一棵白菜,换他一车白菜。不料这个卖菜人却老大不愿意,还自说自话埋怨白石:这个老头真没道理,要拿他的假白菜换我的真白菜呢,不换!

这则轶事至少可以从两个角度解构一下。一是经济的,卖菜人的确不知白石先生的画可以值这个钱,甚至远远不止,但在他心中,只有实实在在的物才是最值钱的,也许他家里就等着这车菜救急呢。换句话说,除非白石用什么可以让他心动的东西置换,比如大米啊,油啊什么的,一棵画画的白菜,不符合他的等价交换原则,白石只得闹了个没趣,你以为你是谁啊。二是文化的,这个比较有趣,这样的事在白石身上估计不是第一次,据说,他曾有画一小幅画给保姆抵工资什么的先例,想必白石先生也是很重实际,看得眼前一车鲜嫩的白菜,到底是一车菜啊,在那寒冷的北京,这一车菜不仅会给人带来无限的绿意,还可以作整个冬天的佳肴。但不管交易有没有成功,都产生了文化的轶闻,佳话啊,文化名人和引车卖浆之流也会有故事,实在有趣得很。

细一思忖,“画换白菜”还有点其他的意思,就是,什么才是有用的呢?不要怪人们的眼光不长远,就是长远又能怎么样呢?这个很简单的道理,一般人其实并不明白,至少明朝的那个名人严嵩不太清楚。

马未都先生说家具说得很特别,让人长了不少见识。说是明代晚期,架子床和拔步床风靡中国江南。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这样,经常会有什么民俗展之类的展览,那些奇异的各式木床一定不可少的。我小时候就睡这种外公外婆睡过的类似的架子床,它有很强的私密性、舒适性和安全性。马先生引《天水冰山录》中的记载,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嘉靖年间,严嵩被抄家,从他家中抄出了许多的家具,其中有640张床。请记住了,是640张,是床,你一下看不懂了吧,他弄这么多床干嘛呢?要开宾馆?显然不是,没有记载他有开宾馆的记录啊。

按抄家的目录分类,这640张床共分八大类,计有:螺钿雕彩漆大八步床,52张;雕嵌大理石床,8张;彩漆雕漆八步中床,145张;椐木刻诗画中床,1张;描金穿藤雕花凉床,130张;山字屏风并梳背小凉床,138张;素漆花黎木等凉床,40张;各式新旧大小木床,126张。这么不厌其烦地列出床的分类,想说两句话,一是,当时中国人的生活质量的确已经到了很高的一个水平上了,严嵩就是一个缩影;二是那时候的床,大概是除了金银以外的重要的财产像征,否则严嵩又不是什么傻瓜,干嘛要弄(或收受)这么多床呢。从这个角度讲,严嵩是从保值增值的角度,也就是从有用的角度来弄这些东西的。据说,当时严嵩被抄的家具有8000多件,可惜的是,都被抄了,再有用也谈不上。你看,书名《天水冰山录》,“太阳一出冰山落”。但严嵩640张床足足可以和马科斯夫人的3000多双鞋子相比,只是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前两天,我们想策划一个“什么是有用的”的专题。就现实生活看,每天我们都在努力地经营和发奋地占有,乐此不疲,可是有多少人会静下心来想一想,什么才是最有用的,最必须的。我相信,一般人是很少想的,至少我是不大想的,如果真要经常这样想,那就会失去战斗性和积极性,为什么?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物质和精神,而又有什么尺度可以量衡物质和精神呢?显然没有。况且,有用也是相对的,你有用不等于他有用,他没用不等于你没用,此时没用不等于以后没用,此时有用不等于今后有用,因此,只要欲望是无止尽的,有用的含义就很难界定,它会不断转换,讨论的结果是,暂且不能做这个专题,做了也是无病呻吟。

俗人的想法是,画的白菜也要,可以吃的白菜更要,架子床,拔步床,两张足够矣,否则,如果没有准备好博物院什么的,那些床放到什么地方去呢?只能编个《天水冰山录》了,尽管有五册,也还是《天水冰山录》。

激情五十秒

百两金:主治咽喉肿痛。

最近我对一分钟之内的时间段特别关注。六十秒可以干什么?有很多的事情会发生、能够发生在这个时间内,电视台的五秒广告会带来滚滚财源,九秒七会产生世界百米赛跑冠军,十四秒内科威特的国旗在国歌声中会迅速升起,三十秒内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塞缪尔贝克特的世界最短剧《呼吸》就能上演一遍,成都市民则在五十秒内充分展示了他们的激情。

月3日,成都某电器商场推出了“免费限时五十秒抢拿”营销活动,七十五名幸运者分五组抢拿彩电、洗衣机、音响及空调等商品,在每一双“火眼金睛”的注视下,第一组仅用十五秒就闪电般将场内所有值钱商品抢拿一空,第二组的所有人员均没有超过十二秒,他们甚至合伙搬冰箱,当五组幸运者全部抢拿后,场内只剩数量不多的台灯、插座等。那些迟到的市民则围住这些商品久久不愿离去。

限时五十秒却远远用不了,我想激励他们的只能是那些“东西”,虽然人们看到那些东西眼睛发光血压升高手脚飞快,略显庸俗,但在人们物质生活还不富裕的前提下来点儿刺激,感兴趣的不会是少数,因此这个策划绝对成功,不能怪他们一味钻在钱眼里,思想觉悟不高。

于是想到了相反的一个问题。让人在没监督、没限时的情况下任意地拿取东西比如金子,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场景一定丰富多彩。两则童话倒是值得一提,渔夫的那个老婆因为太贪婪,要了房子还要当王后,结果什么也没有;那个让大鸟驮着去找金子的人嫌袋子装不足,结果在太阳升起之前来不及赶回被烧死。但是,童话和传奇故事大都是用来教育孩子的,而我们大多数的成人反而坦然得很,好像与己无关,要么就是找出一千个生存的理由。假如要做这样的实验,一定非常精彩,因为金子的光芒会反射出许多张有趣的脸谱,同样,金子的无限和人生的有限也会形成鲜明的对照。总之,不论是限时还是不限时,金子的魔力是不容否认的,否则将是大大的片面或主观,现实中有许多和此有关的现象就不能得到解释了。

又突发奇想,如果将地球的发展史浓缩在二十四小时内,那么人类从诞生到现在也只不过几分钟时间,五十秒和几分钟都属于时间长河中之一瞬,只是存在形态、表现方式有所差异,但五十秒实在可以观千年万年。至于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不会出现“五十秒”激情,我也说不准,于是便主观认为:当整个生态出现不平衡时,猫要制服会发射导弹的老鼠,惟不断努力进取掌握新式武器才会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