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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江边话别(1)

一、难舍难分

打下南峤县城后,吴副师长与赵政委及时作出了撤军的决定。自从离开大部队,孤军深入到思普地区,进而深入到车佛南地区10多天来,吴效闵副师长无时不思念着周学义师长和师部的其他同志们,赵培宪政委也无时不思念着114团团长陈文祺和他带的一个营的战士们。现在,盘踞在车佛南地区的国民党残余势力的主力已被消灭,现在是把部队撤回内地,与大部队汇合的时候了。

撤军的日子定在2月19日上午。

南峤的各族群众得知解放军野战部队要撤往内地,一大早纷纷涌上南峤街头,夹道欢送为民除害的亲人们。人们聚集在解放军将要经过的街道上,敲锣打鼓,青年男女们还跳起了吉祥的孔雀舞。

解放军排着整齐的队伍,从位于乌龟山顶的县政府大院门口走了出来,下了山坡,走上了南峤街子,走到了欢送的人群中间。

人群中的锣鼓声敲得更响了,青年男女们的舞步跳得更欢了。而更多的各族群众,则是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站在路边,把自己随身带来的熟鸡蛋、熟花生,用叶片包着的糯米饭团……一个劲地往路过的解放军战士衣袋里塞。特别是那些老人们,翘起大拇指在不断地说:“多好的部队,我们舍不得你们走啊!”有的老乡拉着解放军战士的手,送出去了好远,好远……

“乡亲们,大家请回吧!”战士们向送行的群众挥手说道。

“战争结束后,欢迎您们再回南峤看看,拉拉家常!”乡亲们也挥着手说道。

乡亲们依依不舍地目送解放军战士们远去,直到看不见……

二、两个陌生人

战士们翻山越岭,往佛海方向前进。中午1点多钟,当战士们走过一片茂密森林的时候,宽阔平坦的佛海坝子已出现在眼前。

战士们走下山坡,来到了从西向东穿过坝子的流沙河边。流沙河上有一座宽数米、长三、四十米的木制拱桥。这便是曼扫大桥,是当时佛海与南峤之间行人马帮过往的必经之道。

解放军的先头部队走到曼扫大桥的桥头,发现桥头左边的草地上站着两个陌生人,身穿深蓝色土布衣服,看打扮像是当地傣族农民,脸很脏,看年纪约有四、五十岁。

走在队伍前头的巴增允等几名战士快步走上前去,对两个陌生人进行了盘问:“你们是哪个村寨的?来这里于什么?”

两个陌生人不停地摇头和摆手,嘴里哇啦哇啦地不知讲了些什么,战士们一句也听不懂。

战士们正要继续追问,一名“边纵”战士刚好从后面走了上来,见此情景便说:“他们是当地的傣族老乡,他们的话你们听不懂,连我也听不懂。算啦,别再问啦!叫他们走开就行啦!”于是,他向那两个陌生人摆了摆手,说:“这里解放大军要通过,你们赶快走开吧!”

那两个陌生人显出欲言又止,欲行又停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后,便沿着田间的田埂往北面去了。解放军部队则顺利通过了曼扫大桥,沿着坝子里的田间道路,向着位于坝子东面山坡上的佛海县城开去。

佛海县城原驻有国民党守军100余人,得知我军于2月17日攻占南峤县城后,便仓惶逃往勐混,我地方“边纵”部队便于2月18日轻而易举地占领了佛海县城。2月19日当野战军部队撤军到达佛海的时候,地方“边纵”的同志早做好了准备,对他们的吃住作了妥善安排。

战士们吃过中午饭,已到了下午两点多钟。大家刚要休息,有两个身穿傣族服装的中年人来到师指挥部门前,对门外的哨兵说:“我们要见你们的长官,有要事禀告。”

哨兵说:“我们不叫长官,叫首长。”

“哦,那我们就找你们的首长,找总指挥直接面谈!”

值班的哨兵是个挺有警惕性的战士,他想:“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在没有弄清他们的身份之前,决不能随便离开岗位带他们进去。”于是便说:“你俩先在那棵酸角树下休息一会,等换岗的人来了,我去报告首长,由首长通知接见你们。”

“行。”那两人说罢,便走到门边不远的那棵酸角树下坐了下来。

10多分钟后,换岗的战士来了,原先站岗的战士向他讲了刚才碰到的情况,然后便走进指挥部向首长汇报。

吴效闵副师长听完汇报后,便对侦察员兼警卫员巴增允、周和尚说:“你们去把那个两个人带进来。”

巴增允、周和尚走到门外,仔细打量了一下坐在酸角树下的那两个陌生人:这不就是在大桥边碰到并被盘问的那两个人吗?所不同的只是先前脸很脏,显得苍老,现在因洗过了脸,显得有些精神,也年轻一些而已。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两名侦察员思索着,忽然想起了师部侦察参谋老赵教给他们的“绝招”:“我们侦察员要像医生看病一样,学会‘望、闻、问、切’。‘望’就是仔细观察,看对方有何特征;‘闻’,就是仔细打听,了解各方面的情况;‘问’就是询问,通过询问、了解实情;‘切’就是通过接触对方身体进行搜身捡查。对人身体的搜查又分明查和暗查,暗查就是已作了搜查,但对方还不知道。”

想起赵参谋教给的这些“绝招”,两名侦察员先实行“望”,对两名陌生人仔细进行了观察。一望便发现了破绽:他们两人的额头都有一道长期戴大沿帽箍勒出的痕迹——他们是脱了军装的军人,而且还是个军官!两名侦察兵立即警觉起来:“他们来指挥部找部队首长干什么?”巴增允紧握手中枪,说道:“你们怕不是老百姓吧?你们是刚脱了军装的军人!”

经巴增允这样一点破,那两个人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不用怕,只要你们没有反抗的恶意,我们决不会伤害你们。跟我们走吧!”巴增允说道。

两个人起身走过来,两位侦察员施展“切”的技艺,装做友好的样子接近他们,一人贴近一个,伸出右手从他们的后背、腰部轻摸下去,不知不觉之中已搜查清楚:他们身上没带武器。

他们被带到了吴效闵住处,巴增允向吴副师长简单作了汇报,并向他暗示这两人是敌军官。然后,两名侦察员警惕地站在两旁,双手握枪,眼睛紧盯住那两个人。

两个化了装的国民党军人见到吴效闵,连忙弯腰行鞠躬礼,以表示尊敬。

“你们是干什么的?找我有什么事?”吴效闵发问。

两人开始有点恐慌,其中一人结巴着说:“长……官,我……我们是那……那边93师,278团的,是前天在南峤被你们打散的,有两个连,167人,现藏在离这里不远的大山上。我们听说你们是真正的解放军,还听说你们的政策很好,不打人,不骂人,不虐待俘虏,不搜腰包,不杀害俘虏,大家就派我们俩化妆成老百姓,到那座大桥边来暗中观察你们。我们在离桥头不远的地方看着你们部队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通过,末尾还看到你们押送的俘虏中竟有我们连的人,只不过我们离他们比较远,又化了妆,所以他们看不出我们,而我们则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我俩见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被你们杀害,于是就相信了解放军的俘虏政策。等你们的队伍过完,我们俩商量决定后就赶到这里来了,准备与贵军商量投诚的事。”

吴效闵问:“你们要过来投诚,大家的思想统一了吗?”

“情况是这样。”其中一人回答说:“在我们两个连中,有一个连的连长是国民党的死硬分子,千方百计想阻挠我们归顺解放军。于是,我们在协商投诚时就作了准备,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他一反抗就被我们安排的人给杀了,其他的人就都没有什么了。”

吴效闵说:“那好!当前的形势,你们也很清楚,你们已经无路可退,无路可逃,只有弃暗投明,归向人民才是唯一的出路。你们愿意过来这很好,我们欢迎。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别的要求没有,大家只要求确保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就行啦!”两人中的一人回答说。

“这个好办,”吴效闵说:“我们的政策是:只要放下武器,一律宽大,既不杀,也不搜你们的腰包。——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两人连说:“谢谢!没有了!”

吴效闵转身对旁边的巴增允说:“小巴,去通知炊事员给他俩准备饭菜。”巴增允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一听说准备饭菜,面前的这两位国民党军人直咽口水,因为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吴效闵转身又对那两个国民党军人说:“现在我们来谈谈交接的具体时间、地点和交接的方法。”他看了看表,问:“你们的队伍现驻扎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有五、六里路远,来回需要一个多小时。”

“现在3点正,交接地点时间就定在下午4点半,怎么样?”吴效闵问。

“可以”两人回答,“交接地点:从大桥过来约300米处的右边,老百姓的稻田里:你们在那里排好队、把武器放好,然后离开50米,整队坐下,我们派队伍去接收。”

“行,行!”两人连连点头。

末了,吴效闵问他两人中比较精明老练的那个人:“你贵姓?”

“卑人姓徐,职务是连长!”

谈完了交接的事宜,吴效闵转身对巴增允说:“小鬼,领他们去吃饭!”

炊事员老张,用筲箕盛了约三斤米的饭摆在厨房门口的地上,又端上两个刚炒的小菜,其中一个是木瓜炒肉,对他俩说:“你们就在这里吃吧!”

他俩看到香气扑鼻的菜饭,跑过去就抢。其中一人先拿到饭勺和碗,就使劲往碗里添饭;另一个没抓到饭勺,抓起一个碗就往饭堆上舀起饭来。两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仿佛一辈子没吃过东西,惹得在一旁的侦察员巴增允和炊事员老张直发笑。炊事员老张连忙说:“慢慢吃,慢慢吃,别噎着了。如果不够,再给你们做!”说完,又去端来两大碗冷开水给他们喝。

只几分钟的时间,他俩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巴增允问:“吃饱了没有?如果没有吃饱,再给你们做。”

他俩连连点头,说:“谢谢,吃饱了,吃饱了!”看我们没有恶意,他俩笑着说:“二位长官,请报告你们的首长,说我们吃好饭走了,回头再见!”

巴增允说:“好吧,你们走吧!”于是将他们送出街外,目视他们走向田坝间的小路,直到看不见。

三、流沙河畔的凯歌

送走两名国民党部队的谈判人员后,吴效闵和赵培宪马上在一块研究了如何接受国民党残余部队来降的问题。经研究决定:(一)马上派出4个连的兵力赶到流沙河大桥边将要受降的地方,在附近寻找隐蔽地点进行埋伏,监视来降之敌,以防万一;(二)安排一个武装排由一名师指挥部干部带领前去接受敌人的投降;(三)通知炊事班准备200人的饭菜,以解决受降国民党兵当天下午的吃饭问题。

“可他们只有167人呀!”被安排去通知炊事员的侦察员巴增允说道。

“恐怕他们已有两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准备200人的饭菜恐怕还不够他们吃呢!”副师长吴效闵解释道。

各项工作准备就绪。下午4点半钟、两个连约170人的国民党兵,在事先已经与我军联系过的那位徐连长的带领下,从佛海坝子西边的山林里走出来,进入了平坦的田坝。他们身背武器,排成单列纵队,一个紧跟一个地向前走着,跨过曼扫大桥,来到了离桥300米左右的受降地点。

受降地点是一片老百姓的稻田,稻谷早已收割,田里布满未翻犁过的谷茬,显得比较平坦。

负责接受敌军投降的我军一个武装排早已在那里等候。在离他们不远的田沟和草丛中,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着4个连的部队。

敌军中的徐连长把自己的队伍带到一块稻田里,喊了一声“立正”让他们站好,然后他自己跑步来到我武装排面前,立正站好,说:

“报告解放军首长,队伍已经带到,请首长指示!”

站在武装排前面负责带队的那个师指挥干部答道:“好,现在请你按照我的要求指挥你的部队:一路横队站好;除自己的衣物外,凡是武器弹药,包括匕首,都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向后转,齐步走50米,再向后转,原地坐下!”

徐连长说了一声“是!”便转过身去,重新整顿自己的队伍。待大家一路横队站好后,他大声喊道:

“把所有武器都摆到地上!”

敌兵们赶快照办。

“向后——转!齐步——走!”他又下了命令。

待大家前进了50来米,他又喊了一声:

“立——定!向后——转!坐下!”

待大家坐好后,徐连长又快步跑到我武装排带队干部面前,大声说道:

“报告首长,按照您的要求整队完毕,请首长讲话!”

带队的那位师部干部操着宏亮的北方口音说道:“你们的徐连长很明智。他带领大家弃暗投明,归向人民,走上了投诚之路,你们做对了,我们欢迎你们!

“你们过来以后,你们的生命财产将得到保障,也不会受到虐待,这一点你们尽可放心。还有一点,你们大家大概都饿了吧?我们已经在佛海县城为你们准备好了饭菜,大家过去后可以饱饱地吃上一餐饭!”

坐在地上的国民党兵个个脸上都露了欣喜的笑容。他们高兴的不仅仅是从此结束了东藏西躲、提心吊胆的日子,人身安全有了保障,而且还因为马上就可以吃上一顿饱饭,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因为他们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吃上饭,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了!

负责受降的武装排的战士们以及埋伏在附近的4个连的战士们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人家高兴的是:由于解放战争所取得的伟大胜利,由于人民解放军的显赫威力,也由于我军有力地做好对敌宣传工作,在不费一枪一弹、不伤一人的情况下,就使得近170名敌人前来归降,在风景秀丽的佛海坝子流沙河畔奏响了又一曲胜利的凯歌!

四、尴尬的一幕

迎着夕阳,解放军武装排的同志们带着归降的国民党部队往佛海县城走去。而担任埋伏任务的4个连的战士们则负责把归降人员留下的武器弹药一一收集起来,运回驻地。此次受降,我军共收缴手枪12支,轻机枪13挺,冲锋枪15支,步枪83支,小钢炮3门。

回到佛海部队驻地,炊事班已经把足够200人吃的菜饭摆好了。

开饭前,师部的一名干部专门对归降的国民党兵作了交待:“你们10个人围成一桌慢慢吃,不要乱,不要抢,饭足够大家吃的!”但饭一端来,却马上乱了套。一窝蜂拥上去,你争我抢。抢到饭勺的,用饭勺拼命往碗里盛饭;没抢到饭勺的,就用碗直接去饭筐里盛饭;站在外面的拼命往里挤,生怕盛不到饭;钻到里面已盛到饭的,又总是挤不出来;有的个小体弱挤不进去盛饭,干脆就蹲到菜盆边光吃菜,不管咸淡酸辣,一个劲往嘴里送;因为抢饭吃,饭筐里的饭被弄撒在地上,有的菜盆不小心被踢翻……,不到10分钟,所准备的足够200人吃的菜饭便被一扫而光,整个就餐场地一片狼籍。之所以出现如此尴尬的一幕,一方面是由于国民党军队的军纪不好,另一方面是由于这支部队已经有好几天没吃上东西,“鸡饿不怕死,人饿不怕羞”,他们已经到了“饥饿难忍”的地步。

吃过晚饭,师指挥部对这支归降的国民党部队进行了改编。8名尉官另行安排,其余人员编为第4中队,共分为3个小队,9个班。每个小队53人,小队长由师部安排,班长由他们自己选举产生。

部队在佛海县城住了一夜,第二天由熟悉路径的民族自卫队员带路,抄近路赶往位于澜沧江畔的车里县城。这支由吴效闵、赵培宪率领的野战军部队,在撤军时与开赴车佛南地区时有所不同:那时有数百名地方“边纵”同行。现在由于戍边需要大部分“边纵”部队留在了佛海、南峤,但身边却又多了近千名国民党俘虏和投诚人员的队伍,他们将被带回内地进行安置,所以,行进的队伍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了增加。

五、曼达鸠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