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茶座”用餐完毕,出来之后,关止夫妇同梅绍望在门口道别,他颇为慎重地对蓝宁讲:“你提的意见,我会好好考虑。”
蓝宁不掩喜悦之色,并且由衷地表现出来。
梅绍望却又问:“不过公对公,如果我有兴趣,是同你的合作,还是同关止的合作,还是同你公司的合作。”
关止无奈,马上撇清:“这事情同我是浑身不搭界的好不?”
蓝宁不自禁地望一眼关止,关止也正笑着看她。
蓝宁对牢梅绍望讲:“是和‘时间维度’的合作。”
梅绍望讲:“如果这一次我想要做,这个摊子会比较大。”
蓝宁说:“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公司的专业能力,前期我们公司已经投入人力进行市场调研,所以我今天才有这个底气讲出这一番理论来。‘时间维度’开了七八年,积累的资源还是很广的,对数据的分析也有一套。”她转头又望一眼关止,关止正听着他们两人说话,且并没有插口的打算,她转过来,讲:“‘时间维度’的数据库和调研分析模块,是在时维手上建起来的,罗总在这块工作上也花了相当大的功夫。”
梅绍望伸出手来,同蓝宁相握。
“我会好好考虑的。”
而后重重拍了一拍关止的肩膀。
梅绍望走后,蓝宁嘘了口气,浑身有虚脱的软弱感。
关止拉过她的手,她的手心都是汗。
关止笑:“这么紧张?”
蓝宁也笑:“从没这么紧张。”她活泼起来,扮一个鬼脸,“高考都没这么紧张。”
关止捏了捏她的脖子:“那是熟人生意难做。”他建议,“去逛逛?”
他们的车停在毗邻此地的一家宾馆内地下车库,这一整条路都是林荫道。在这里逛街,是要来回走两遍的。
这需要闲情和逸致,蓝宁恰好两者皆有,于是爽快答应。
她便与关止手拖手,走到树荫下。
蓝宁才恍觉,这一条路也是本城闻名的恋人约会必选的林荫道,他们往前走两步,便已见有年轻的小情人热情拥抱。
火热太阳正要西下,阳光从树枝缝隙间溜出来,是调皮的,也是光明的,还带着偷偷摸摸的愉悦。如同小恋人们的恋情,能够感染许多人。
关止伸手一揽,扣牢了蓝宁的腰,同她亲亲密密,也是一对情侣。
他还叹:“我都多少年没做这么浪漫又浪费时间的事了。”
本来良辰美景,人文气息,都是让蓝宁陶醉的原因,甚至刚才看到那对拥抱的小情侣让她生了些些的情动。但却被关止顽话一泼,多少恨他煞风景。
念及此,她诧异。
她竟然会对关止的破坏风情暗中气恼。
这情绪太陌生了,于是蓝宁决定要撇开,把念头转移。
她问关止:“为什么你不向老梅提这样的建议?”
关止答:“我可没想到你的好点子。”
蓝宁给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
“你和他合作这么多年。”
“你也说了,是合作。义务和责任,一纸合同上不过是银货两讫。”他突然对蓝宁说,“谈归谈,做归做,尽力而为,懂吗?”
蓝宁的心,猛跳了两下,顿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关止想要表达什么?但她还来不及细想,关止又说:“我们不能陪客户一路走下去,能同行一段已经是缘分。”
蓝宁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和老梅合作的?”
这是蓝宁头一回问关止的私事,她对他的私人工作,从不介入,更不询问,因此根本就不了解。
故而,当这一句话问出口,蓝宁发现,她根本就是对关止的过去一无所知。所以,她也便格外期待关止的解答。
关止果然是答了,还挺详细。
“当年哪,老梅关了快餐店,他的老领导建议重新开个中餐馆,我跟着后头混呗!”
“怎么想到开这样的高档商务餐厅?那时候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会儿金融风暴刚过去吧?环境不大好。”
“风暴都过去了,春暖花开还远的了吗?”
“老梅倒也实在,一手抓经营一手做标准,这些年都没懈怠。”
“那是,他就这点让人服。”
“那人家想要拉个风投你也不支持支持?”
“他要是事事都需要我来支持,他还做个什么劲啊?我们都是陪衬,他才是主角。”
蓝宁翘起嘴唇,笑吟吟对关止说:“这么说来,你当年帮老梅做了市场调研,一定对老梅讲,金融风暴虽然很危险,但是国内商务消费环境依然会变好。老梅的牧场和工厂一定和你脱不了关系,不然他怎么会巴巴地抓着你去张家口?还有呢——”
关止转过身,抱搂住她,笑道:“小妞,你要当金田一哪?”
蓝宁干脆就把手环住他的腰:“你对我的建议有什么意见?我是认真问你的,你了解‘景阳春’。”
她顶顶真地看着关止,看得关止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老梅对风投有兴趣,我能理解。风投进来之后,‘景阳春’是发展的更好还是更坏,我不能预估,因为我不是诸葛亮。不过你的建议有一定操作性,他们有基础,外部也有市场需求,更有做大的空间。这一行里,还真没几个像老梅这样稳扎稳打做工厂的,所以一时半会儿别人也做不来,只要做不来,他们就会需要‘景阳春’。”
蓝宁听得直点头,抬头就对着关止的下巴亲了一口:“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亲完之后,已经退不开了。
关止的手从她的腰滑到她的臀,这么一使劲,两个人就像情侣钥匙扣,牢牢黏合。
夕阳很烈,蓝宁脸很热。
可,身体更热。
生命的涌动,是脉脉的,温情之下,暗藏汹涌。
她本来是不知道的,可是贴紧了他的身体,就晓得了。
蓝宁很有一点难为情,左顾右看,被他们甩在后头的情侣依旧黏合在一起,躲在树荫底下卿卿我我。
如此光明正大表现恋情。
有老外骑着脚踏车飞驰而过,为两对连体婴一样的恋人打口哨。
而关止摁着她的腰臀,不让她动。
滋味很难受,心底热,脸上烫,她斥道:“暴露狂,露阴癖,放手,坍台不坍台?”
关止勾勾嘴角,就是不肯放手。
这滋味,既好受又难受,但就是不肯放开不受。
他同她拌嘴:“是你先亲了我的,亲爱的,公平一点。”
蓝宁扭了一扭身子。
这条林荫小道,平日人流不多,不代表不会有人来人往。她已经过了身后小情侣忘我表达亲密的年纪,更加不想免费路演一场爱的抚摸式。虽然关止的手没有乱动,但她的心已乱,方寸间渐要失手。
枝头绿叶,随风摇曳,一派风流。
关止的手,没有动,但是心里的激流早已在四肢百骸流转了一遍。他不是没有存风流的想法,全因蓝宁并不推拒。
他也想转移视线,却发现身后的那一对小情侣互相扶持地退进了宾馆。
这个发现并不讨好,他会联想万万千。
于是就在下一刻,关止捉牢蓝宁的手。
“干嘛?”
“回家。”
他想,他们是夫妻,有合法证件,无需难以为情。
她则什么都想不了,乱掉步伐,跟着他跌跌撞撞进了宾馆的地下车库拿车。
一路竟然通畅无比。
只是车内很热,蓝宁觉着热,想要开窗。开了窗,风也是热的风,不如不开窗。
她就是没办法扭头看一眼关止。
清晨醒来的时候,两人姿态并不甚好地躺在榻榻米上。
关止翻一个身,一头磕到地板上,再爬上来的时候,蓝宁睡眼惺忪地咕哝:“你可别说是我踹你的。”
然后她被关止摇得清醒过来,听他在抱怨:“你瞧瞧你的狗爪子干的好事儿。”
蓝宁揉揉眼睛,正想骂关止两句,却见他颇为委屈地指指自己的脸。
可好,两道红印子,印痕明确,就在他的眼睛下头。
“再往上点儿,我眼睛都要被你抓瞎了。”
蓝宁顶害臊,这抓痕怎么弄出来的,她心知肚明。但口头上是不输的:“我衣服都被你撕破了,你还好意思说?”
关止一转身,把背对牢她:“我怎么不好意思说?是你惨还是我惨?”
这下蓝宁真没好意思说了,关止的背上少说也有五六道抓痕,最严重的那一条都破了皮。
这一看,让蓝宁整个人热腾腾烧起来,转身抓牢榻榻米上的毯子蒙住面孔。面孔必定是红的要滴出血来。
关止热乎乎的身体靠过来,用手拍拍她的后脑勺,好似拍小狗:“愧疚了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乖,把指甲剪了。”
但他眼里的她的姿态,实在撩人。哪里是峰哪里是谷,他又知道的清清楚楚。不禁心头就热了,伸出手沿着她的曲线游走,到她的腰肋,触到痒筋。
蓝宁扭动腰肢:“你放手。”
她怕痒。
关止就得了势,双手齐下,蓝宁挣动起来,把毯子都丢落。
两人在榻榻米上又笑又闹,她想要坐起身,没有想到关止顺手一托她的臀,她待要扶他的背,却被他抓住双手,整个人转一个向坐到了他的怀里。
两人都低呼,像叠放的汤勺一样叠坐着。
敏感的地方在颤动,让蓝宁不敢动。
关止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抚住她的胸,还同她咬耳朵:“不就一件ONLY的,我赔你十件,让你穿一件扔一件。”
蓝宁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好像被他握在掌心,不禁气急:“坏蛋,松手。”
关止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样不错,我比较安全。”
后来在喘息之中,关止问了一句:“今晚爷爷勒令回家吃饭,你也一起回去吧?”
蓝宁来不及答,他的节奏太快,她又被他扣住了腰腹,最后只是想,这种姿势,绝对让她弱势。
这天上班,她破天荒迟到了。
因为关止一直嚷着背疼,她翻箱倒柜找了一管金霉素眼药膏给他抹了,他还废话老多:“哪里用眼药膏涂背的?”
被蓝宁狠命拍打了一下:“外公说的,金霉素眼药膏包管百伤,万试万灵。”
关止不太相信,后来她又翻出了邦迪,在他的背上横七竖八贴了好几条,终于让他闭嘴不再废话。
到了公司,例行的部门经理会议已经开始,前台小张示意她快快去会议室参加会议。
蓝宁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会议室。
正在主持会议的罗大年并没有因她的迟到而有些微的停顿,他径自在讲他的话。
蓝宁坐到最末排。
在做工作汇报的时候,她将“景阳春”的项目进展简述了一个清楚。
罗大年听了直点头,问:“需要调研和企划部门配合就提需求。”
蓝宁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方珉珉,后者正埋头专心做笔记。
她讲:“那么就要麻烦方经理配合了。”
方珉珉抬头,没有意外脸上带了诧异。
她也真是个精乖至极的人物,诧异只刹那,便表态:“没有问题。”
午饭时候,蓝宁心头悒郁,同严宥然约了翘个班去吃麻辣烫。
严宥然一贯会有采访任务四处跑,便迁就蓝宁到她公司下头小弄堂里的“串串香”。
一般自家公司的同事中午不太会来此地光顾,蓝宁坐在一堆学生当中,对严宥然讲。
严宥然听了蓝宁的牢骚,说:“方某人是正宗打工仔,看老板眉眼做事而已。”
这蓝宁知道,只是不习惯经年熟识的人,忽然就陌生起来。
但人事是真的无常。
蓝宁将陈思对她说过的话也同严宥然分享,随后叹:“多年老同学,我到底是低了陈思一截,竟然不知道她有如此胸襟。”
严宥然表扬她:“你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蓝宁一听到还是面红。好在严宥然正同她的油豆腐奋战,无暇他顾,一边还邀请蓝宁:“最近海之餐厅和银行的指纹付款联合搞活动,这个月一号打一折,只要用指纹付款结账。我还特地去办了这业务呢,今晚去不去享受一折吃刺身到饱的好事?”
蓝宁讲道:“这个活动对银行可就太好了,不知道会吸取多少人为了刺身去办指纹付款?不过那一家餐厅实在没必要同银行办这样的活动。他们本来就有名气,顾客群也够固定,总归是花两百多元吃自助的人等。既然肯花两百多元,哪里会在乎一折?不过吸引一群为一折而来尝鲜的。不好不好。”
严宥然抚住额头:“要命的,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蓝宁哈哈笑起来,说:“不说了不说了,今晚可不巧,我得去关止爷爷家。”
严宥然点点头:“这个理由我接受,没道理他跟你爸妈好的蜜里调油,你对他家亲戚却陌生的很。”
正是正解。
严宥然正正讲到蓝宁的心尖上。要说起关止家的亲戚,她不但不太熟悉,且也仅了解一个大概。
公公关庆国的两个兄长,各有所长。长房一家都是典型知识分子,不但大伯大婶在科研界任职,连大堂兄关怀大堂姐关琦都在国外念出了生物工程和高分子学的博士,如今在外国大学的研究所当着稳重的科研工作者。二房一家则政商亨通,二伯父二婶婶都在事业机关任职行政要员。二堂兄关冕是蓝宁较熟悉的,他同关止一贯走的近,二堂姐关琳在英国留学后寻了当地的工作。
若不是今晨关止一提,又被严宥然当下一点,蓝宁还不曾想过理出这一干人等的来龙去脉。不过因她向来同关家亲戚没有亲密往来,也并不萦怀于心。
不过对长辈总是要尊敬,这是人情道理。
她早上提过是不是要买些什么礼品,关止把手一挥,老神在在地讲道:“我请三奶奶订了鹿筋,你到时候做一道松仁鹿筋就能打倒一片了。”
听得蓝宁只想翻白眼,不过他讲的也对,她是真想不出关家的长辈还缺什么,买什么都不如给老人家做一道家乡菜来的妥帖实惠。
蓝宁很是认可关止的意见。
因这一天关止还要协岳平川去见客户,她便只得下班以后自行去关家小洋楼。但蓝宁是对关止三令五申的,要他务必早到。
关止笑着讲:“又没黑山老妖吃了你?”
蓝宁没说出来的是,没有关止陪伴,她在关家会万分的不自在。
公案之一,便是外公和关止奶奶那一段黄昏恋,虽不曾闹的沸沸扬扬,但也够两家人家在好几年间不太愉快。蓝宁同关止走到一起,乃至最后结婚,关家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因关止从不曾将家人态度放在心头口上,蓝宁也不是着眼无关人等想法的人,故才不去计较。
如今一起念头,活生生会生出一层冷汗,还是觉得自己坚决少去关家小洋楼是明智之举。
公案之二,便是她同婆婆和二嫂庄惠之间的不融洽。庄惠好歹不算太过亲近的亲戚,人不在眼前,就算有不融洽,也隔了十万八千里,遗忘是金。婆婆王凤则是难缠之人。可蓝宁一想起王凤,就多了几分复杂的恻隐之心。也许是那一天看到的一个不同于平日的王凤。
想法一多了,她就又要开始犹豫。
等到下午,关止发了短信过来提醒:“别忘记给嘟嘟买玩具。”
嘟嘟是关冕的小女儿,今年才六岁,大名叫关都。若不是关止提醒,她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个小人儿,也就这样一提,她又想起来王凤提过远在国外的关怀,他的妻子近期也怀孕了。
七七八八,又多了好多亲戚,蓝宁差点想要写一个族谱出来,实乃万分感谢独生子女政策让自己的家庭这么简单扼要。
恰巧万丽银拨了一个电话给蓝宁,蓝宁絮絮叨叨对母亲说着这烦心事儿,万丽银不客气地讲:“这你就烦了啊?结婚结婚,是两个家庭的组合,也是要考做人工夫的。”
蓝宁对着母亲撒娇:“那你还和他妈妈意见不一致呢!”
万丽银得意笑一声:“你们小年轻道行就是浅,你要晓得的,娘家是你的后盾,我要是软了态度,还不让你被他们家欺负了去?我已经做了白脸了,你做个红脸的本事总该有几分吧?软硬兼施是一门学问。而且这是给小关面子,老婆嘛就是要在关键的地方给老公撑腰,你不要看在家里你爸都听我的,要是出去了,你爸该是一家之主的大男人还就得是——”
实实在在是受教了,蓝宁真的听得连连点头。
不管怎么说,站在关止的立场,她也得有一个好的表现。
如此一想,便撇开后顾之忧,且就昂头挺胸,准备赴约。
赴约的准备也已经做好了的,她特地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松仁鹿筋的制作方法,当作温故知新,也同三奶奶通了电话,嘱她将鹿筋泡了软了。
蓝宁是历来不愿意麻烦关家人的人,但这菜式制作复杂,不得不同这位关家老保姆三奶奶打了一声招呼。
三奶奶一个劲儿说请她放心,结果不好意思的那个是蓝宁。
第二个准备便是为那位六岁嘟嘟的玩具礼物好好筹划一番,巧在信息部一干同事在办公室内讨论一个半月后要揭幕的一个儿童玩具大赛,他们正准备去做一个市场调研,也是罗大年安排下来的工作。
蓝宁听信息部的头头在讲:“‘童梦’有新款童车要参赛,不知设计得如何,看来会成为他们明年的主打产品,必定会做一个相当大的渠道推广。”
原来罗大年对没有拿下“童梦”至今耿耿于怀。
他原也是个好强的人,而且认真。
这是极端可取的职业道德,蓝宁一直感佩,如今依然。她想,“时间维度”在罗大年的手中,也必定会有自己的发展轨道。公理婆理,最后发展才是硬道理。
她将文静整理的简报拿出来阅读,这一次“力达”事件,罗大年也是出了心力,如今报纸报导此事,端的一个避重就轻,虚虚实实,逐渐就会销声匿迹。
无他,罗大年自有的一套理论是:“中国人做事情喜欢一窝蜂,事情过去之后,绝少会牢记会讨要账本,而且缺少锲而不舍的精力。克林顿闹一段办公室绯闻,被美国民众穷追猛打,若是放在中国,完全不可能。”
自是有其真理之处,而且简单直白,从现象到本质,蓝宁认为,罗大年的战略思维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之上。
这一次,也许他又审时度势地顺利完成了任务。至少目前,媒体一片风平浪静,这次风波,也许就此平息。
然而,“力达”承诺的实验会不会继续进行直至证明其原料可以食用?“力达”会不会减少产量?
蓝宁自知在这问题上,她根本无法想的更深入。
走到前台打卡下班时,她望着那一行金字,又重重叹口气。
她想,如果时维能同刘先达讲两句,该有多好?
但那已经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无能为力。这是不能再想下去了。
有信息部同事同样下班打卡,同蓝宁道别,蓝宁同他寒暄:“‘童梦’的新产品有什么特别吗?”
“设计上头很别致新颖,不过他们不肯吐露,真伤脑筋。”
蓝宁灵机一动,又生个主意。
她转道去了童梦的一个专卖店,店铺设在卖场当中,有“童梦”专职的销售员坐阵管理。
当初谢东顺发展卖场渠道,坚持的就是自家的销售员直接进卖场服务,保证“童梦”的优质服务。如今倒是依然未变。
蓝宁浏览一众花花绿绿童车的时候,销售员正在解决一档客人投诉。
对方态度比较蛮横,似乎因为新买的童车出现了故障,销售员笑着安抚客人:“我们会派人上门进行质量检验,如果无法维修,我们可谓您更换一辆。给您带来的不便,太不好意思了。”
一句话便已经非产得体。
尽管“童梦”的谢东顺这两年热衷投资事业,但本业上头绝对没有放松。十年如一日的不变,此之谓也。她亦有宽慰。
销售员安抚了那厢投诉的客人,又看到了蓝宁,便过来服务。
蓝宁问:“六岁的女孩适合用什么样的童车?”
销售员问:“孩子多高?活泼不活泼?平时爱运动吗?”
蓝宁顿觉她根本答不上来,呐呐了半天。
销售员察言观色,笑着建议:“那不如买一辆滑板车,文静调皮的孩子都会爱,而且不一定需要会骑车。我们有一款滑板车是买了迪斯尼的版权,上面做了卡通人物设计,非常漂亮,女孩子一定喜欢。”
她介绍的果然不错,车子本身就很漂亮,技巧也好掌握。
销售员说:“这还是这一季的新品,把手有闪灯的功能,晚上开不但可供照明,而且有装饰作用。”
蓝宁非常满意,她马上决定要下来,销售员还主动问:“您需要我们提供配送吗?如果在环线范围内,我们免费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这真是太过周到了,蓝宁喜孜孜地留下了地址,嘱他们在七点之前送达。
对方用心记录下来。
总还是有人是认真做这盘生意的。
抵达关家的小洋楼,蓝宁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外做了一个心理建设,然后敲了门。
来开门的必然是三奶奶,她见着蓝宁头一句话便是:“关止已经到了呢,现在陪着他爷爷妈妈说话。”
蓝宁心头石头一落,不由感谢起这三奶奶的玲珑,开头一句就替她压了惊,让她觉得这小洋楼也并不可怕了。
她跟着三奶奶走至关家的大客厅的时候,还是怔了一怔。
关山例必是坐在首座的皮质沙发上,关止连同关冕坐在他的下手,旁边的三人沙发上可就热闹了,大婶二婶婆婆,三位女性俱在。
好像在开家庭大会一样。
关止朝她招招手,蓝宁走到他的身边,头一个向关山问好,再依次向长辈们招呼下来。关山神色淡然的,长辈架子端得十足地问了两句闲话,而后就是口令似的讲:“你们的生活经过半年的磨合,也差不多了,应该慎重考虑孩子的问题了。”
关止笑道:“一直考虑着呢!”说完拉蓝宁坐到身边来。
他的母亲王凤显然不这样想,轻轻“哼”了一声,让蓝宁比较无奈。
一边关止的大婶就着这话题讲了一句:“是的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想法老多。我们家关怀的爱人年轻时候拼事业不肯生,好容易现在才有了,前几天工作一忙,又动了胎气。我还真是担心,正想请一个假去看看他们两口子。要看他们通知了,我最近心神不宁的。”
二婶也接着讲:“这事情是要花一点精力,我们家也一阵没办喜事,最近一次还是关止的婚事。既然是奶奶的大寿,那真得花一些功夫。”
蓝宁才明白他们聊的原来是邵奶奶的生日,但又不明白他们在唱哪出,便拿眼睛看关止,关止正笑着看着他的婶婶们。
二婶继续讲:“可惜最近市里正要做迎世博文明单位的评选,我老跑基层做动员工作。”她转一个头就对王凤讲,“关止妈妈,关止婚礼策划的不错的,你当初请的是哪一家策划公司?我们请人公司给我们参谋参谋,好过咱们不专业又忙得很的人做出来不上台面。而且你最近也是有空的。”
接着,所有人都望住了王凤。
王凤是有点点惊诧的,完完全全意想不到的样子。尤其是关山还开口了:“二婶说的也有道理,三婶,你觉得如何?”
她一听,更加面有难色。
蓝宁本就是个眼神醒目的人,不是没听出半点门道,分明便是一桩他们眼里难做的任务被层层推卸到了王凤头上,她压根就没有办法也没有余地去拒绝。
而且,对于王凤来说,这桩事情落在了她的头上,她是出乎意料的。
连带关止,也把眉头轻轻皱了一皱,叫了一声:“爷爷。”
倒是他身边的关冕笑了,说:“爷爷要给奶奶大办一场还不容易?我们自当奉命。小婶婶,我来做你的军师。”
王凤也许没有想到开口相帮的是关冕,又是疑惑又带些许的惊喜。
关止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关冕则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他的母亲则斥道:“又不知道要打什么鬼主意。”
恰好蓝宁预定的滑板车送货到了,关冕招了楼上房里做功课的女儿下楼来收礼物。小小女孩果真十分欢喜,连说:“小叔叔,你这次买的礼物最合我的心意,好拉风啊!”
关止抱着侄女亲了一口,说:“你要谢谢小婶婶,这可不是我买的。”
小关都眼睛一转,看见了蓝宁,甜甜说道:“小婶婶,小叔叔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哎!”
童言童语的,笑坏了一群大人,也让蓝宁多了几分羞涩。
关止的大婶听到心头,讲:“若是我家关怀得一个嘟嘟这样的小鬼灵精,也是很好很好的。”
这话连王凤都听住了,拿眼睛看牢蓝宁,蓝宁只得脚下抹油,开溜去了厨房下厨。
三奶奶果然工夫地道,已经把鹿筋烫好,全等蓝宁来开工。
关家的厨房十分的大,且还临着花园,窗户一开,鸟语花香伴蝉鸣,在此环境下头开灶做饭,也不会烦闷。
这是蓝宁头一回发觉关家的好处。
三奶奶在一旁看了蓝宁劳作手势。她起了油,热锅,下了葱姜爆香,而后倒入鹿筋爆炒,翻锅姿势熟练标准且美妙,还非常犀利,火候看的也好,鹿筋一软,她就加进青椒、洋葱和松仁,勾芡起锅。装盆也漂亮。
三奶奶啧啧称赞:“关止是个有口福的。”
蓝宁却是汗颜,实则结婚至今,她没怎么给关止下厨精工细作过,便谦让道:“我们在家里就随便弄弄。”
三奶奶讲:“关止不挑嘴,这点比他哥哥姐姐强,不过他偏爱吃南方菜,其实也不难弄。”
老人家话头里头是有意思的,棉花里头也藏了针,细细一刺,竟在当时之间,让蓝宁自省起来。
她擦了手,三奶奶不再让她做菜,指挥家里一个厨子开工,蓝宁又不想回客厅陪着波涛暗涌的关家四位长辈,便转个方向,走出了门,往军区里溜达一圈。
她小时候从不曾来过这里,这里绿荫森森,高墙严严,总归过于庄严。
蓝宁记得关止小时候爱来老公房玩儿,实际上老公房的绿化和基建根本比不上这里,这里的篮球场足球场儿童乐园游泳池一应俱全,远处几个孩子在足球场踩单车,空间大,玩的爽,不知多惬意。
她还看到了小关都,已经滑着闪着彩灯的滑板车了。
蓝宁便想,真不知道几片光秃秃草坪的老公房对关止有什么吸引力。
她想着,便向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路过足球场入口的绿荫时,听见有人说话,而且讲话的那一个正是关止。
“我听说‘童梦投资’又请你代为周旋向银行借贷的事情。”
“没有错,我们合作相当愉快。”
“二哥,‘童梦’的本业运作很健康,谢东顺没有放松制造本业,应该值得肯定。”
“一分劳力一分钱,他是实在商人。”
“‘童梦’也没有资金问题困扰。”
“投资公司和制造公司各司其职,职能不一样。关止,你别保守。”
然后一阵沉默,还是关止先开的口。
“两年前,谢东顺被控违规贷款。而‘童梦’确实不需要贷款,他去年在胡润百富榜上有名。”
“嗨,最后还不是没事儿?敲出一辆辆童车赚钱,和利滚利的来钱,确实是不一样的。市场经济,讲究速度。谢东顺个人非常赞赏你的才能,说你是个经营人才,我看他是没看走眼,你还真是个实打实干活的。”
“二哥,我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
“得了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都没说。你啊,何必这么老实?”
“行了,二哥,还是希望你想想,有些事没必要——”
“好了,我知道了。对了,回头你跟小婶婶说,生日这活儿好办。我有个熟人搞慈善,可以开一个慈善专场,就在奶奶生日那天,请一班政商界朋友捧场,你爸那儿还有电视台的演艺资源。老爷子心心念念不就是要在老太太面前重新亮个好相吗?他也真是个死心眼,你倒是遗传他。”
“那我代我妈谢谢你。”
“三个妈妈你推我搡的,就怕这烫手山芋砸下来。还不是怕办不好,在老爷子面前吃力不讨好。要我说,实际点,大家凑份子出钱把事情办了,清爽。闹这种心思,浪费时间不是?这世界只要你肯出钱,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
他们似乎是讲完了,关冕招呼关都回家吃晚饭。
蓝宁的心头乱糟糟,可还是静静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在他们回头之前,先回了小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