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清雪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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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孤绝陡峭

烛光昏暗,夜色绕梁如纱般轻薄。清冷的月华透过窗纱,洒下一地寒霜,随月光入屋的还有屋外西蜀丁香那淡雅的清香,驱散所有的愁思与茫然。

兰泽慢慢地睁开眼睛,眸子中尽是黯淡,如同傀儡一般依靠着丝线的拉扯才会活动,毫无生气。她嘴唇微微张合,却无半句话从中吐出。她目光涣散,怔怔地看着屋顶,但却又穿透一切,到达遥远的彼岸。

"喂喂喂!她醒了!"聒耳的话语在她耳边嘈杂,她翻过身,对着墙隅缄默无言。

"你要是再吵我就把你扔出去!听到了没有!"脚步声渐近,不疾不徐,轻轻踏碎一地残红与青石寒霜。

兰泽缓缓转过身,只见一黑衣男子倚在门框旁,而那白衣女子一脸怒色,似在与那男子争执,而男子一脸淡然无谓,女子每一句话的锋芒都被他化去,最后变得不痛不痒,毫无怒气。

"算了,我懒得跟你吵,我去看看人怎么样了。"女子往她榻边走来,见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二人,不由扶额低叹,"兰泽,你现在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女子轻轻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仔细把脉,良久才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恢复地差不多了,只要再好好休养几天,身体就会完全康复了。"

兰泽抿了抿干裂苍白的双唇,尽管口中干渴难耐,但还是问道:"你是谁?"

夕雨凌一手支着下颚,似乎在沉思,"嗯……这个嘛……"兰泽一脸疑惑。难道说个名字还要幽思冥想上一番吗?夕雨凌一拍脑袋,笑道:"你就叫我暗旒吧!"暗旒是她在霏扇阁的心腹,偶尔借用一下她的名字也没问题的啦。

于此同时,白涵谩境外的霏扇阁中,一黑衣女子背后突然一阵恶寒,女子不禁捏了捏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暗想到底怎么了。

兰泽脑中飞掠过仙界名仙的名单,但却没有找到一个修为足以治疗她,而且看上去不过十多岁的人,不禁心生疑虑。

夕雨凌一眼便看出她的疑虑,笑道:"我不过一介散修,自然是不大出名的。"她扶起兰泽让她微微坐起身来,"我在朔漠山采药,见到你倒在溪边,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夕雨凌一脸天真无邪,笑得单纯善良,眸子里清澈见底,不见丝毫浊气。这让兰泽不禁放下警惕,由心底对眼前的女子亲近了几分。

倚在门边的凰暝逸扯了扯嘴角,无奈把手覆上那妖冶的脸庞。夕雨凌这一脸天真无邪他真是看不下去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披着羊皮的狼吗?

夕雨凌起身,给兰泽倒了杯水,送到兰泽面前,"你应该是青丘兰泽上仙吧?想不到能在此遇到上仙,真是三生有幸。"

兰泽接过茶盏,一汩甘甜入口,化尽干涸,"不必如此,有幸得姑娘相救才是我此生之辛,话说暗旒,这里是哪?"

"风国二公子府中的医馆,这些王亲贵胄家中都会设一所小小的医馆,以备不时之需。"夕雨凌微微侧首,仔细观察着兰泽的反应。

不料兰泽并无太多反应,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便垂首饮水,不再说话。

"若你没事了,那我便去煎药了。"夕雨凌转身步出厢房,忽又止步,拍了拍凰暝逸的肩,一脸纯真道:"你若有什么事情便喊他帮忙吧,他叫……"夕雨凌垂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只狡诈的狐狸,坏笑道:"他叫慕玄,有事尽管喊他帮忙,他是不会介意的,而且还会很卖力地帮你哦!就是这样啦!我去煎药了!"她重重地拍了拍凰暝逸的肩,转过身便再也忍不住了,一阵狂妄恣意与戏谑交杂的笑声后,人已经消失在重重夜色与西蜀丁香之中。

凰暝逸脸色僵住了,如果兰泽没有看错的话,他眼中竟然有几分慌乱,但不过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对世间一切的轻蔑与淡漠。

"听到她说的了吧?有事自己喊一声,不过我不一定会帮你。"他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与傲气,令人不寒而栗。凰暝逸淡淡地睥了一眼兰泽,转过身离开厢房。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屋外西蜀丁香暗夜绽放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兰泽躺下身,把薄被拉过肩头对墙而卧,却毫无睡意。这是冤孽吗?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了?算了,等她养好了伤就赶紧离开,她不想再与这里的任何人再扯上什么关系,平添烦恼。

飞花飒沓,暗红的花儿倏忽间化作空中飞舞的暗红赤蝶,但旋舞一周后,只能静静躺在冰冷如霜的青石之上,化为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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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辆鎏金嵌宝石的马车静静停在风璟府邸前,车夫取出轿凳,绿衣侍女扶着一身着樱红金丝软烟罗裙的女子下车。女子瑰姿艳逸,腰细雪肤,明眉妖娆,芳菲妩媚,可谓一代绝色佳人。

府中管家江老出府迎接,作揖道:"见过孟小姐。"

孟浅素虚抬一下,"江老不必多礼。"一边示意侍女拿出一乌木盒子,轻轻打开,嫣然道:"这里有二十金和一些珠宝,算是晚辈孝敬江老您的。"盒中全是金子,珍珠,红宝石等价值连城的珍宝,金光耀耀。

江老并未收下,"殿下在书房候着小姐。"屈身作揖。

孟浅素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她大家闺秀应有的落落大方,嫣然道:"劳烦江老了。"但嘴角的那抹蔑笑,江老尽收眼底,作揖道:"孟小姐,老身还有要事要办,小姐请自便。"江老告辞后,便兀自往六合街走去。

绿衣侍女上前一步,垂首道:"小姐,他不过一个下人,小姐给他几分薄面居然还不领情!"绿衣侍女嘟囔着,埋怨风璟府中的下人对孟浅素的疏远不敬。

孟浅素妩媚一笑,"反正这府邸将来的女主人定会是我,现在不过是给他们些好处,好办事罢了。"孟浅素抬首,眼中的高傲似要压低所有人。父亲要她嫁给风璟,不过是联合双方势力,夺去王位罢了。而她孟浅素不过是联手的一个小小的工具,她嫁给风璟可是说是当质子,让父亲无条件地倾囊相助罢了。但是她不在乎,她相信,不出两年,这风国最尊贵的女子定会是她,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夺去!

孟浅素莞尔,大步踏入府邸,抬起她高傲而尊贵的头颅,笑容中似有端庄似有鄙夷,但最多的还是娇纵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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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前的绿树成荫,翠盖黛绿,遮去了骄阳的金光,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

风璟静静坐在棋枰前,凝视着眼前那盘困局之棋,手中白子摇摆不定,似在沉吟深思。

孟浅素缓缓走来,盈盈行礼道:"浅素见过殿下。"

风璟嗯了一声,但目光从未离开过棋盘。

孟浅素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她在棋盘另一边坐下,仔细观察着这盘棋。白子已被黑子逼得无路可走,摆明黑子胜,但若细看,黑子步步紧逼,每一步棋皆是以杀敌为目的。而白子则以和心下棋,每一步棋都为自己留下退路,但也为对方提供了下杀手的机会,可见执白子之人必以平和之心下这盘棋,而执黑子之人则是以灭敌人为目的,以杀戮之心处处紧逼,毫无容人之心。

风璟见她一直在盯着枰中棋局,淡然道:"孟小姐懂得此局怎解吗?"

孟浅素嫣然一笑道:"不敢沽名,只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孟小姐不必自谦,若是小姐懂得此局怎解,倒也是让在下受教。"

"不敢,殿下之智浅素自当是比不上的。"孟浅素执一白子,紧气黑子,逼断其退路,再提子数枚,由此,白子之空越发增大,紧逼剩下黑子之空。执棋再行数尖,落子成杀招,围合黑子,顿时,黑子已被白子包围,其地尽数被白子吞并,由此可见,胜负已分。

风璟微微一笑,"小姐棋艺甚佳,在下自愧不如。"他抬手握住孟浅素那青葱素手,脉脉道:"小姐可愿一世为在下答疑解惑呢?"他眼中温情流动,如水闪波,但含情脉脉的背后却是寒气刺骨的冰冷绝情。

孟浅素羞赧,但又微嗔道:"殿下莫要拿浅素耍笑了!"一手以袖遮脸,似闺阁小姐一般羞涩。

风璟微微附身,暧昧的话语缓缓吐出,但眼中并无半点情愫。而孟浅素脸上越发绯红荡漾,时不时以袖遮面,但红袖后的笑容不是姑娘家的羞赧,而是达到目的后的骄傲媚笑。

"那二人一个比一个更会做戏!"夕雨凌嗤鄙地看着不远处那亲昵的二人,而两只手却在虐待身前的三色堇,不一会,那繁茂的枝叶已经只余残叶败花。

凰暝逸轻轻拂去沾在肩头的枝叶,"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只黑蝶飞落在他的肩头,黑翅扇动了几下。凰暝逸淡然一笑,袖子轻轻抚过肩头,那黑蝶突然间不再扇动翅膀,瞬间化为黑色粉末,随风消失。凰暝逸满意一笑,淡淡地看着那团黑色粉末在他视线中净尽,又看了看夕雨凌,确认她并没有发现自己这一小举动。

"凰暝逸。"夕雨凌转头看着他,"我自认识人无数,但唯独看不透你。"

凰暝逸侧首看着她,"此话怎讲?"

"你给我的感觉很神秘,有时候你彬彬有礼,温润如玉。但有时候你又恣意妄为,一切随心,不把一切放在眼里。我想……"她轻轻抚上他的脸,眼眸中尽是似水温柔与涟涟秋波,但秋波之下是幽幽深渊,似要把一切卷入其中吞噬殆尽,"你是不是无时无刻都戴着一副面具,不,应该是好几副面具,每一副面具都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凰暝逸,有时高旷清逸,有时阴狠毒辣,有时不择手段,有时温和淡然,这是为了不让别人看透你,不让别人猜测到你吗?"她一手轻轻勾住凰暝逸那精致完美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凝脂般的皮肤,而另一手则抱住他的腰,举止亲昵。

凰暝逸抓住那只在他脸上摩挲的玉手,"那么你呢?你何尝不是戴着一副白璧无瑕的面具欺瞒六界所有人,而背后的你却是为求目的,不惜一切。但是谁又可以看出你的落寞孤寂呢?"

夕雨凌噗嗤大笑起来,"你还真被我骗了!我夕雨凌怎么可能说出那番动人可怜的话呢?"她嗤笑道:"怎么样?本姑娘的美人计如何?有没有一刻被我蛊惑,以致心中悖乱呢?"她眼中尽是讥讽之意,但谁又知道恣意随心的背后又有多少无奈悲凉?

凰暝逸奋衣大笑道:"那好,本世子的高旷清逸,温润如玉都不过是假象,只为欺骗所有人罢了,我这魔界世子应该是深不可测,诡计多端!"他面无愠色,但眼中的冷淡与沉静犹如不可攀登的冰山,高远辽阔不可触及。凰暝逸自嘲一笑,拂袖而去。

夕雨凌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脸上浮出一丝自负得意,"是你被我抓到短处的,莫要怪我利用这短处夺走墨阴。"眼中得意之情掠过之后,霎时间黯淡下来。落寞孤寂?或许他说得没错吧……

碧空澄廓,辰光渐逝,韶晖残破,夏日悄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