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绥拉菲莫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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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主要作品介绍(2)

在一个冰雪凛冽的冬夜,四处飘泊无处安身的伊万又回来了。可是主妇与他没有相安几大,一切又回到旧的轨道上:又是抱怨和不能消逝的猜疑,又是被殴打的女人发出来的令人心碎的叫声。伊万厌恶磨房。但他离而复归又何尝不是想获得磨房。他被老妇人折磨够了,他也急于得到磨房,于是,他拿起一柄斧头扑向她;她撤谎地大叫,说她早撕毁了遗嘱,使得伊万无可奈何地把斧头放下了。尔后,主妇又巧妙地用遗嘱和教堂的力量紧紧地把伊万拴住,使他即使是歇斯底里大发作也不敢拿斧头劈死她,即使是被折磨得陷于绝望之中,他也不能离开磨房。伊万无力走开,也不能干重活了,主妇自己就变成了一座石磨,她简直要碾碎伊万的心灵。打闹和酗酒成了伊万生活车辆上的两轮。有时他同主顾们一起聚饮,伊万喝醉了,那样子真叫人害怕。头发乱蓬蓬的,衣领撕开来,从蹙紧的眉毛下瞪着一对红得像生肉一样的眼睛。他将满腔愤怒倾泄在磨房上,“你白白过了一生啊。我在世界上……没有看过生活,没有看到过快乐,就是这松松的黄沙填满了我这一生……啊,这磨房,你这可恨的东西!……”他心里燃起了强烈的怒火。他抓起斧头,狂怒地砍去,连斧背都砍进了发黑的木头里,木片四溅,嚓的一声,两扇门已经从门钮上被砍倒。沉重的铁斧一下又一下地砍着,伴随着他发出的痛快的嚎叫,眼看那围栅就要倒塌了。客人们、主顾们经过艰苦的搏斗才将他击倒、捆住,结束了这次毁灭性的破坏。

可悲的是,第二天,朝霞刚刚舒展在沙原上空的时候,伊万就拿起斧头,整天热心地修补着砍坏了的地方,而且钉上了两扇新门,又重新开始了他们的相互折磨的生活,直到受够了痛苦,耗尽了精力,终于在相隔不久的时间里,两人都死在沙原上了。

小说以两幅可怕而又可憎的画面表现了发生在磨房里的悲剧。磨房主以财产诱惑了天真的女工,结果却被变为主妇的女工结束了他的生命;天真的女工为了寻求人的生活,结果她在财产的诱惑下连固有的人性都泯灭了,变成了一个残暴多疑的魔鬼老太太,转而用当年磨房主诱惑她的那个肮脏的法宝去诱惑、折磨伊万。伊万所以离开磨房又回到磨房,依旧在极度痛苦中生活,一方面由于在磨房以外更无容身之地;另一方面,他又何尝不时而做着当主人的迷梦。于是在互相折磨中苟延残喘,最后在相互折磨中离开人间。作品中的三个人都是受害者,却又都是害人者,他们在重演着几乎相同的悲剧。作者通过这些悲剧,深刻地揭露和鞭笞了那残害人心的万恶的私有制,说明俄罗斯人民要获得解放首先必须砸碎精神上的枷锁。这部作品具有深刻的社会认识意义。小说情节生动,人物性格鲜明,语言凝练隽永,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难怪喜欢替作家定分数的艺术大师列夫·托尔斯泰给《沙原》这篇小说打了个“五加”。

《火光》

《火光》这部短篇小说写于一九○七年。

阿菲诺格内奇是一个个性特殊的摆渡船夫。这个渡口来往最多的是鱼贩子和去对岸修道院做弥撒的人们。阿菲诺格内奇在这荒无人烟,空旷的岸边感到很舒适。他只跟不会说话的鱼儿谈心,海鸥同他也常有往来,他对这些动物还能开个友好的玩笑,粗硬的胡子下面常露出微笑。对人们,他却只有辛辣和嘲笑。他同人们没有任何来往。

小船轻轻地靠上岸,人们争先恐后,都想快一点登上来回摇晃的小船,可是阿菲诺格内奇怒冲冲地举起船桨。

“上哪儿——去?!交摆渡钱……”

“阿菲诺格内奇,我以后给你……老天作证……”

“好吧,那我以后再让你坐船。”

“一个戈比也不肯赊的……拿去,噎死你!”

这时一个讨饭的老太婆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哭着说:“行行好吧,大哥,……我在教堂门口才讨了三个戈比……得用上一个星期呢!”

“交钱,我告诉你!不交摆渡钱,就走开……”

讨饭的老婆子眨巴着流着眼泪的红眼睛,慌慌张张掏出一戈比给他,然后爬上摇摇晃晃的小船。

阿菲诺格内奇是个铁面无情的人,只有大家都交出一个戈比,他才使劲用桨一撑,小船离开岸边,玻璃似的浪头又迎面扑来,给船头劈得粉碎。小船破浪前进。

船一靠岸,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踏上浅滩时,一直泪流满面的老太婆也走下船了。阿菲诺格内奇小心地把船拖到岸上,把船桨放好,然后转过身来,用一种严肃的眼光不以为然地望着那步履蹒跚的老太婆,说道:

“喂,上哪儿去?还怕来不及饿死吗?”

老太婆莫名其妙地站住了,他弯下身去,从鱼篓里拿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扔到她脚下的沙地上。

“啊?”老太婆惊恐地叫出了声。

“鲈鱼……煮汤最好吃……孩子们顶爱喝的,再给你几条鲫鱼……煮汤也挺香的……还有鲟鱼……”

老太婆仍感到惶恐不安,但却高高兴兴地把活蹦乱跳的鲜鱼塞了一衣兜,卑躬屈膝地向他鞠了一躬。

“耶稣保佑你,好人,神圣的圣母……”

老太婆的祝愿,使他大为不满:“好了,好了,走吧,走吧!你对谁都鞠躬,不管是给你吃的,还是揍你的!”——原来他大为不满的是劳动人民的卑躬屈膝。老船夫更仇恨修道院,他从来不划十字,而且当众揭露神甫们的丑行。“天使是这么唱的吗?……再说,昨天晚上”,他皱着眉头说,眼睛也不瞅任何人,“我送去五个婆娘,……给神甫们……去干好事儿……那些婆娘个个都健壮……”难怪神甫们对教堂门前行乞的老太婆那么严厉。

老船夫不信神,是因为他有更神圣的信仰。

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用整个灵魂来仇恨地主、富农和神甫的。在这件事之后不久,有一批起义农民焚毁了罪恶的修道院。当起义农民深夜来到渡口时,老船夫与他们只进行了极其短促、急迫的对话:“从哪儿来?”“从修道院的庄园那边。”老船夫立即心领神会,将他们送到了对岸。

起义农民走过不久,追捕他们的讨伐队也赶到了渡口,强迫老船夫为他们摆渡。老人阴郁地、无力地把船荡到河心。

“喂,你这个木鸡,划啊,你怎么……睡着了!……”

敌人吆喝着。突然河面上响起了粗犷的声音:

“醒过来了!!……”

就在这一刹那,老人那黑糊糊的身影往旁边一闪。湍急的河水哗哗地涌进船内,敌人发出了绝望的喊叫。拼命的挣扎声持续了一阵,后来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老人也因气力不支,牺牲在河水中。

这时修道院仍火光冲天,河水、河岸的山峰、天空,一切都沉没在通红的火光里。沿河两岸的山峰也染上一层桃红的颜色,河面上似乎铺上了一层玫瑰色的绸子——整个天空,从黑压压的地平线一直到天顶,都是红彤彤的一片,一切都沉浸在殷红的火光里。

《瘦高个子》

《瘦高个子》写的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社会弃儿成长为一个革命地下工作者的过程。这篇短篇小说写于一九○七年。

瘦高个子,又高又瘦,双手齐膝,像个猴子一样。他家境贫寒,靠母亲做厨娘维持生活。他从小就开始劳动,他记不清哪样活儿没干过:他在鞋匠那儿当学徒——眼角上还留着一道皮带抽过的伤痕,在木匠铺里做过工,捡过破烂,讨过饭,拧下过大门的铜把,也曾饿得半死,躺在桥底下。

可是,每当警察把他抓去关上几天,然后送到他母亲那儿去时,母亲总是撩起油腻的围裙角,擦擦满是汗珠的鼻子和憔悴的、在炉旁显得苍白的面孔,一边抽泣,一边揩着泪水盈盈的眼睛:

“我的宝贝……”

母亲给警察一小杯白洒,让儿子坐在她身旁的床上,她搂着儿子,把头倚在儿子的肩上,急促地抽泣着:

“我的儿,好孩子……老天就让我生你这么一个,可是你又……”母亲身上散发着油煎馅饼的香味。可是,当走廊里传来主人山羊似的碎步声,她就把儿子一推:“钻下去!”他敏捷地往床下一钻。母亲把一床各色布块拼成的花被子往床沿下拉拉,摊摊平。等人一离厨房,一只散发着红甜菜浓汤香味的干枯的手就往床下塞来一块煎饼,肉饼,一匙布丁,一块甜点心。他躺在床底下愉快地吃着。床底下全是灰尘,还有那旧床垫子的汗臭味和猫尿味。等主人们吃完饭去休息的时候,瘦子才能从床底下爬出来,——这就是他的生活,而且他也安于这样生活,他相信母亲伤心地反复地絮叨着的那句话,“只能这样。”他从不反抗。可是,在鞋匠用皮带抽破了他的眼眉以后,他逃跑了;当木匠用刨子敲他的脑袋,弄得他耳朵聋了好一阵时,他又逃跑了。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地出逃,但他从来也没想要摆脱这样的生活。“只能这样”。

可是瘦高个子后来在牢房里结识了一个麻脸水兵,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根本性的变化。有人从外面给麻脸水兵捎来秘密书籍。水兵念给他听,教他认字,在瘦高个子面前展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瘦高个子觉得他读的东西是那样的神秘,似乎太阳不像太阳,而像是铁匠炉里烧得通红的铁球;月亮也不像月亮,而像人们可以走来走去的大地,它像一面镜子似的在太阳光下闪亮着;好像那早晨升起,晚上又落下去的也不是太阳……

“……自由啊,……我多么向往你……”

瘦高个子昂头趴在床上,张着嘴,涎水流到床板上。他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只觉得圆球似的大地在他身旁旋转,仿佛这旋转的球把他从过去的全部生活中抽了出去,就像把线从针眼里抽出去一样。

他们一起出狱,又一起到一艘名叫“第聂伯”号的客货轮船上当水手。瘦高个子这下子不再感到孤独了。无论是在货舱里干活,或是值班,洗甲板,还是绞缆绳,总有一些同志在他身旁或者跟他一起干活。他们也是那样拼命地劳动,从不休息。这种联系渐渐扩大到其他轮船的水手里去,渐渐扩大到岸上的工厂里——在那里,他们还同工人们一起举行秘密集会。他们之间正在形成一种看不见的联系,这种联系已经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他们将秘密书刊送到各个港口,从那里又流传到各个工厂,扩散到整个俄罗斯,感染着人们的心灵。一群群沙皇密探、奸细、警察、宪兵和检查官,像一张大网,想抓住这些书刊的传播者,可是这些书刊却像水一样向四面八方渗透开去。

瘦高个子只要一有机会上岸,就坚毅、顽强地在小组里开展工作。他风尘仆仆,脸色黝黑,讲起话来粗犷、泼辣。每次集会,他都以火一般的语言燃烧人们的心。他告诫工人兄弟要勇敢地与敌人斗争,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事”——有他们就没有我们,他们对我们这号人是从不手软的。每当上岸时,他多么想去看看妈妈。可是,他又没法去,因为他每次开完会就得跑回轮船——半夜三点钟要启航,然后又得紧张地装货卸货。他在同战友一起处死一个叛徒之后,给妈妈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妈妈,我总是没法来看你,实在是抽不开身。……不过,这趟航班结束以后,我一定来看你,我还给你攒了些钱,到时候也给你捎去。……妈妈,你别伤心,我们一定要拧掉资产阶级的脖子,再也不会在床底下吃他们的剩茶剩饭了。”

至此,人们看到的瘦高个子,与当年钻到床底下的瘦高个子已是判若两人了。妈妈要是见了他,将该有多么高兴啊!可是,就在这趟航班结束时,瘦高个子在港口被捕了。妈妈在奄奄一息时才无限欢欣地接到儿子那封信。“一只冰凉苍白的手握着一封没有拆开的信,紧贴在不再起伏的胸上”——这是作品的最后一个镜头。沙皇政府剥夺了妈妈的幸福,她来不及看到儿子变成什么样就过早地闭上了眼睛。

《铁流》

《铁流》是苏联国内战争的史诗。它所反映的是苏联国内革命战争初期,塔曼人民英勇斗争的真实故事。这故事发生在一八一八年八月的塔曼半岛上。塔曼半岛地处高加索西部,位于黑海和亚速海之间。这里气候宜人,土地肥沃,向为富庶之地。十月革命前,许多饥寒交迫的劳动人民,从俄国各地相继逃荒来到这里,定居谋生,他们被当地富裕的哥萨克轻蔑地称作“外乡人”,备受豪绅、地主们的剥削和压榨。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塔曼的“外乡人”起而响应,分得了土地,从政治上、经济上获得了解放,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可是不久,十四个帝国主义国家发动了武装干涉,白匪反革命叛乱发生了,红军主力被迫撤退,反革命的白色恐怖笼罩着库班草原,一部分来不及撤退的红军及其家属,还有广大拥护苏维埃政权的劳动人民,被赶出了家园,眼看即将遭到反革命的大屠杀。于是,这些既无战争经验,也无武器装备的群众,便自动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支无组织、无纪律的队伍。《铁流》真实地反映了塔曼红军和广大劳动群众是怎样从库班反革命叛乱包围中突围出来,越过高加索山脊,去和红军主力会师的。

《铁流》是以一个混乱而喧嚣的群众场面开始的。这是塔曼红军和顿河居民在行军出发前的一个场面。

炎热的夏天,在库班草原上的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镇,到处弥漫着云雾似的灰尘。在这个村镇里,无论是大街小巷,一直到草原的土岗上,到处挤满着运货的马车,聚集着乱哄哄的人群,呈现出一片混乱,“就像一个空前巨大的没王的蜂窠,张皇失措地发着嘈杂沉痛的声音”。这无边无际的热烘烘的一团混乱,吞没了草原,一直到那土岗上的风磨跟前。这也许是庙会吧。可是却到处不见帐篷,没有商人,也没有堆积的货物;也不是移民的宿营,因为到处有大炮、弹药箱和步枪;可又不像是一支战斗的部队,因为到处有孩子在哭,步枪上晒着尿布,大炮上吊着摇篮;青年妇女喂孩子吃奶,牛和拉炮车的马在一起吃干草;女人们烧饭的炊烟弥漫整个天空。

在这粗野的喧闹的人流中,有从沙皇军队复员的士兵,有苏维埃政府动员的士兵,大多数是小手工业者、箍桶匠、火炉匠、锡匠、小木匠、鞋匠、理发匠,特别多的是渔夫。这些大都是生活艰难的“外乡人”。

穿着捆身子的切尔克斯装的美观的身干,骑着很好的马在前面走着的是库班的哥萨克——这不是敌人,是革命的弟兄,是哥萨克的穷人,大多数都是上过前线的。在烟雾中,在炮火中,革命将那不灭的火种播在他们心中。

这各色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一片混乱,叫嚣,喧闹,各种声音都混杂在一起。

忽然,一个强壮的草原上的响亮嗓音,压倒了一切的声音:

“同志们,开露天大会去!”

风磨的周围,人们越来越多地聚集起来,这里有白胡子老头,形容憔悴的女人,活泼的姑娘,但更多的是士兵。他们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有些戴着帽沿下垂的山民的毡帽,有的穿着切尔克斯装,还有的光着上半身,在那青铜般的肌肉发达的身上,十字交叉地背着机关枪子弹带,头顶上是一片凌乱的枪刺。

团长们、营长们、连长们、参谋长们都集合到土岗上的风磨跟前。这些军官们都是些什么人呢?有些是沙皇时代从行伍升成军官的,有的是手工业工人,以及由各城市和各村镇来的渔民和水手。这些都是他们在自己的村镇里组织起来的红军小队的队长,也有些是来靠拢革命的旧军官。

长胡子、宽肩膀的团长沃洛比岳夫这时发出洪亮的声音,对群众喊道:

“同志们!……

他的声音淹没在群众的谩骂和喧嚣的声浪里。

“滚你的去!……

“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