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绥拉菲莫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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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主要作品介绍(3)

群众愤怒地叫嚷:“你们把我们骗了,我们都有家业,现在要到哪里去呢?!”“我们被出卖了。”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一个哥萨克女人在咬牙切齿地发出诅咒:“迟早要把你们的眼睛都挖掉!”一个戴着海军帽的男人,从人群里往风磨跟前挤着。他恶狠狠地握着闪光的步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群军官往前挤着。

这一切都没有躲过站在风磨跟前的郭如鹤的锐利的眼睛,他环顾了一下这混乱的局面,对着咆哮的人海,他用铁一般的声音说:“同志们,你们都晓得我,咱们一起流过血。可是现在如果大家都是这样干,咱们一同都要糟了……。”他的声音压住那喧嚣声,传向四方。但话没说完,那个戴海军帽子的高个子青年,紧握闪闪发光的步枪,从人群中拼命挤到郭如鹤跟前,不由分说,用全力把枪刺一举,要投向郭如鹤,这时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掏出了手枪,准备对付这名心怀叵测的水兵。郭如鹤却镇定自若地继续着他的演说,他告诫群众,他们所面临的严峻形势,这一带所有的村庄都遭到白党的扫荡,并指出只有争取时间突围,才能逃脱敌人的屠杀。因为反动哥萨克和沙皇军官团从四面攻来了,一点点工夫也不能耽误了,必须立即组织突围。他知道这是一件关系群众的生死存亡的大事。

就在这时,一匹黑马从草原上飞驰而来。当马来到人群前,那个骑在马上的人从马头上翻下去,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有人跑到这浑身血淋淋的人跟前,认出他是鄂郝里木,已被哥萨克杀了。不一会,从草原上又跑来一匹马,骑马的人也满身血污,他从马上跳下来,就扑到那躺着的人跟前。

“儿子……我的儿子……”

“死了。”周围的人都说道。

那人又站了一会,沙哑地说道:“斯拉夫村,波达夫村,都造反了。这一带各个村庄,只要白党到来,就用马刀砍,绞杀、枪毙,用马把人往库班河里赶,残酷地屠杀外乡人。每个村的教堂广场上,都立着绞刑架,只要一落到他们手里,就都被绞死了。他们以为我们都是布尔什维克,……”

面对这血的事实,人们沉寂了。作为一名指挥员,郭如鹤具有一种善于抓住时机,组织和领导群众的能力,他坚定地提出:“只有去追赶主力红军,与红军会合,才是我们惟一的出路。”“我们要改编军队,选举首长,可是选出来后,为着要有铁的纪律,所以一切生死大权,都交给他支配,那才能有救,我们要去追我们的主力军,去那里可以得到援救,都同意吗?”

“同意。”在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响起来。

大多数人表示同意,他们意识到为了斗争的需要,必须团结战斗。在吵吵嚷嚷中大家推出郭如鹤为总指挥。但也有少数人怀疑和抱怨苏维埃政权,留恋自己的家园,而不拥护郭如鹤。

郭如鹤是个身材矮矮的,长着长方形下颚的人,有一双锐利的、闪着光芒的眼睛。他是顿河的一个穷苦的哥萨克。从六岁起,就是一个公共的牧童,不久他做了一个富农的铺子里的伶俐活泼的小学徒,后来又去当兵,并进了准尉学校。

在沙皇时代,不管郭如鹤是怎样勇敢作战,他在军官学校以及在军官群中,还是遭到出身地位高贵的人的轻蔑和嘲笑。另外,他深感一加入军官之列就有脱离劳动人民的痛苦,于是,他开始憎恨起那些军官来。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他回到了劳动人民的队伍里,做了红军军官。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十月革命开始的年代,是有很多这样的士兵和下级军官加入革命行列的。

郭如鹤带领士兵和群众掩埋好被哥萨克杀害的同志,在苍茫的夜幕下,为死者举行了庄严的葬礼,并率领士兵与群众在墓前宣誓,誓死拥护苏维埃政权。当晚就举行了第一次军事会议。指挥官们围坐在大幅的高加索地图前,研究着行军的方案。

一场激烈的争论开始了。对于这次行军的目的、路线有着各种不同的认识。有人说整个库班都暴动起来了,苏维埃政权都被扫荡无余了,布尔什维克都遭到屠杀,往哪里退呢?哪里有救星呢?有人说要冲出去,然而从哪里突围呢?左边是大海,右边和上边都是敌占区,下边向南去是无法通行的高山。也有人说,这不是军队,这是一群乌合之众,必须要改编。此外,难民、马车是不利于军事行动的,应该让他们随便走吧,或者回家去。郭如鹤认为,不能丢掉士兵的父母妻子,也不能坐在这里等待,那样敌人就会杀光我们。我们应该走,边走边改编,应该争取速度,从城边过去,沿着海边走,翻过高加索山岭去与主力红军会合。尽管意见纷纭,但最终大家都同意了郭如鹤的意见,并在郭如鹤的领导下,拟定了寻找红军主力的行军路线,于第二天踏上了征途。

夜,弥漫了整个大地,人们大都进入了梦乡。可是贫苦的郭必诺老太婆在这漆黑的夜里,仍然坐在马车上。在这难眠之夜,这个饱经沧桑的外乡人又想起了自己牺牲在土耳其前线的两个儿子。现实教会她憎恨旧世界,可是小私有者的灵魂,使她不了解革命的意义。她又在不停地抱怨苏维埃政权使她丢了一切家产,特别是她出嫁时妈妈送给她的那把心爱的火壶也丢了,这让她非常伤心。她想起在她出嫁时,妈妈要她像保护自己的眼珠一样保护那把火壶,就是在她死时,也要把它交给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统统都丢了。想到这里,她抱怨甚至诅咒苏维埃政府说:“像火壶一样完蛋吧,一点事情也不能替咱们办,这还算什么苏维埃政府,这算狗政府……。”

篱垣跟前的马车下边,有一位年轻的母亲正在给孩子喂奶,她注视着吮吸着奶水的小脸,期望着自己的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妈妈将来老了没有牙的时候,儿子一定会给我油乎乎的稀饭吃。”沉睡的父亲也醒了,将儿子抱了过去。

这是临战前的寂静。

黎明时,一声震天动地的炮声,在空气中爆炸了,旋卷的巨大的烟柱在村头房子的上空飞快地腾起来:敌人开始进攻了!

不一会儿,反革命的哥萨克疯狂地袭来了。人们惊慌地拥向桥头,而在这边桥头上,自己的队伍却拥挤、混乱,既无法前进,又无法后退,于是在桥头上展开了一场混战。辎重队和难民在相打,用斧头互相砍着车轮子,用鞭子互相打着,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叫喊……,桥上塞得水泄不通。就在这紧急关头,郭如鹤扑向这里,好象野猫似地跳到机枪跟前,他用铁一般的哑嗓子大喊着:“站住……”可是连他自己也听不见他的话。他对着紧跟前的马耳朵开了一枪,这激怒了人们,他们挥舞着木棒向他扑来。郭如鹤同副官和两个士兵退到河边上,可是棍棒在他们头上挥舞得乱响。郭如鹤不得不下令开机关枪,扇形的火力,从头顶上扫过去,一阵死风带着啸声,把头发都吹动了。农民们都退去了,于是郭如鹤下令停止了射击并且指挥着人们把挤在桥上的马车推到河里去,使桥面疏通了。桥头上站着一排士兵,手里端着枪,副官依次放行,结果三列马车都可以并排从桥上飞驰而过。

反动的哥萨克的弧形包围圈,慢慢地收缩着,越来越威胁着整个村镇,他们的散兵线已经占领了花园,士兵们才开始迎击敌人。他们为了自己的父母与妻子,同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战斗。过去,他们曾同这些哥萨克住在一个村里,他们在童年时一块在河里洗澡玩耍,一块同姑娘们唱着乌克兰民歌,一块去当兵,去同士耳其人打仗。可是现在,由于他们的阶级地位和对无产阶级革命的不同的认识,有的参加了白军,有的参加了红军,互相成了敌人。他们都气呼呼地叫嚣着、谩骂着,甚至扔了枪,互相揪打起来。但他们都没有开枪,因为双方的人都揪成了一团,在那里乱滚着。他们都只想掐死对方。这疯狂的搏斗,一直持续到天黑。

天亮时,村镇里的群众全都撒退了。当最后的骑兵连通过桥后,他们把桥烧了。在行军的路上,没有连、营、团……一切都混在一起,大家只是走着、走着,在村道上蜿蜒数十里。马车上乱堆着家用东西,鸡在笼子里叫着,连成串的耕牛拖在车后……。

外乡人这样逃难已不是初次了,自从反动的哥萨克暴动以来,他们不只一次从家里被赶出来。但那都不过只是两三天光景,红军一到,秩序一恢复,大家又都回来了。可是这次拖延了两个星期,带的面包只够几天吃,天天都盼着能够回家。但是,哥萨克的袭击,残暴的屠杀,使大家有家难归,只有跟随红军队伍转移了。

这天,郭如鹤和他的队伍来到了山前边的一个村庄,军官史莫洛古洛夫同自己的队伍以及难民也来到这里。突然,村庄后面传来了密集的枪声,有时火炮“轰轰”地响着,哥萨克又开始追击部队了。指挥官们紧急地集合在一起,讨论着怎样逃脱敌人的追击。郭如鹤认为,逃脱敌人的惟一办法就是翻过山,顺着海边,用强行军的速度,绕道同主力红军会合。要和白军比行军速度,只有争取时间,争取速度,才能摆脱全军覆灭的危险。郭如鹤的提议遭到了其他军官的反对,他们认为,应当光荣地防御,而不是逃跑。郭如鹤没有理睬这一套,他毅然率领部队出发了。

郭如鹤率领的先头部队伴随着东升的旭日登上山顶。站在山巅上,往下一看,人们惊讶地看到山脊那面的万丈悬崖,无边的大海像一堵蓝色的墙一样竖立着,在海上停泊着白色敌军军舰。部队以更快的速度从山头那边翻过来,沿着边岸,走在那弯弯曲曲的小道上。可是,停泊在海岸边的德国军舰发现了他们,用重炮轰击从山上下来的人们。德军司令部向郭如鹤部队发来通牒,要人们即刻停止前进,交出武器、军需品待命。面对这严峻的考验,郭如鹤坚决地率领部队继续前进。一群幸免于难的士兵,在这弥漫着火药味的空气里,拼命地跑着。接连五个小时的急奔,弄得人困马乏,加入郭如鹤队伍的史莫洛古洛夫的两队人,忍受不了行军的疲劳,脱离开队伍,到路旁的村庄里过夜去了;一些水兵对郭如鹤也开始不满,他们在群众中煽动说:不要忘记,郭如鹤是戴过金肩章的沙皇军官,他会把你们往死路上带的。郭如鹤率领的队伍越走越慢了,有几个连长和营长也要求把自己的队伍分开来休息一下,然后单独行进。

郭如鹤知道这必然会削弱部队的战斗力,但是怎样说服他们呢?他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夜幕降临了,大家才停下来,升起篝火做饭。这时郭必诺老太婆坐在火边又诉说着自己的木桶丢了,小马死了。那些年轻的母亲还在抱着被炸死的孩子的僵硬尸体哭着,不让别人埋葬。夜深了,郭如鹤和指挥官们在一个屋子里正进行着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前进,还是就地不动。郭如鹤认为只有拼着全力前进,冲出敌人的包围,才是惟一的出路,而其他指挥官,因为疲劳和暑热,都不想再走了。他们说:“人都累了,走也走不动,而且用一架马驮的机关枪,怎么能够对付有火炮的敌人?……不能再让军队去冒险。”在这些话的后面,隐藏着对总指挥郭如鹤的不满和责备。郭如鹤眼睛眯缝着注视窗外的黑暗。他说:“我们的处境是很危险的,后边的城市和码头都被哥萨克占领了,那里留下的两万红军都被白军屠杀了,他们也准备这样对付我们的。哥萨克袭击着我们的第三队的后卫队,我们右边是海,左边是山,这中间是一条甬道,我们就在这甬道里。哥萨克随时都有从山那边冲过来的可能,我们只有到山岭拐弯的地方,敌人才能追不上。那儿山很高,地势也开阔,咱们沿着海岸到杜阿十赛,从这里去有三百俄里远,那里翻过山有条大路,顺着那条路就到了库班,那里就是咱们的救星。如果谁要来阻挡咱们,咱们就得打出一条路来……”“咱们只有五天口粮,要用跑步跑出山峡,到平原去。”后来他又慢吞吞地说:“你们另选总指挥,我卸却指挥的职责。”几百只士兵的眼睛都凝视着郭如鹤。一个旅长说出了士兵们共同的心声:“我们大家都明白在咱们的路上是如何艰苦,是有多大的阻碍,如果咱们再耽误的话,后边是死,前边也是死,咱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前进。只有你才能用自己的毅力和机智把军队带出去。”在军官和士兵们的坚持之下,郭如鹤仍然担任指挥官。但是,郭如鹤据出他若作为指挥官,大家必须执行命令,服从调动,——不管是长官,还是士兵,谁破坏纪律,就一律枪决。“纪律是铁的,对谁都不宽恕。”大家都同意郭如鹤的意见,并签了字。

这次会议是行军中的一个重要会议,是决定行军成败的一次会议。它提出了若想取得胜利,必须统一思想,形成一个有铁的纪律的队伍,否则就必然失败。这是行军以来的经验和教训的总结。

就这样,在统一思想的基础上,郭如鹤率领队伍出发了。他要求全速前进,只有在喝水和饮马时,队伍才可以停一下,各个队伍不能互相脱离,每一道山峡都派上射击手,带着机关枪,要特别注意不要骚扰居民。

天气的闷热,长途行军的疲惫,第二队和第三队的士兵掉队了。他们很早就宿营,早晨很晚才出发,这样先头部队和后卫队中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了。夜里,当行军停下来的时候,有些从第一队被驱逐出来的水兵便在篝火中穿来跑去,他们煽动群众不要跟郭如鹤走,并轻蔑地说布尔什维克是德国皇帝威廉的同伙。郭如鹤是沙皇军官,为什么还要跟着他走呢。有些士兵也认为他们说的是“真话”。那些与郭如鹤意见分歧的军官们,这时也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攻击郭如鹤的领导。在他们看来,郭如鹤不应退却、逃跑,而应留下死战,应该光荣地战死在这里。干嘛咱们要跟在红军主力部队的尾巴后边拖呢?他们认为错全在郭如鹤身上,于是,他们擅自罢免了郭如鹤,推举海军军官史莫洛古洛夫为新的指挥,并即刻让传令兵连夜骑马去追郭如鹤,命令他前来开会,并令他的部队停下米,若不服从,就命令炮兵去消灭他的部队。可是,郭如鹤没有来,他的队伍不停地前进着,越走越远了,他们中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了,后边的人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