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慕容洵依旧宿在苏蒙尘的房内,不过他尊重她的意愿,没有再强迫她,他说过,他可以等,他说过,她值得等待。有她躺在身侧,心中已经感慨万千,欣喜无比。
轻轻转身,对上他的双眸,嘴角微弯,淡淡笑着。笑意浅淡,温暖如风,眸光却是一直坚定。
“夜深了,睡吧。明天带你入宫见你姐姐。”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吻,旋即阖目拥她而眠。
苏蒙尘闻言,低头沉默。方才月下的散步,伏在肩头的啜泣,让她心里涌出好多个问号,可以问他吗?他会告诉自己真实的答案吗?思索了一会,下定了决心,刚想张嘴,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也许,是这些日子为了弟妹的事情劳累烦心,也许是因为问题解决的如释重负,慕容洵这一夜睡得极其香甜和安稳。苏蒙尘则是满腹的疑问,整夜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洵缓缓睁开双眸,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侧身睇着还在熟睡的苏蒙尘,唇角不自觉地微翘,伸手抚了抚她如黑绸般亮滑的乌发,那触手的柔滑在他掌心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这个极轻极柔的动作,还是惊醒了睡眠向来很浅的苏蒙尘,容色淡淡,雾眸微睁,深幽朦胧,淡淡问着:“侯爷,什么时辰了?”
他凝视着她淡然的神色,轻叹一声,“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吧。”
“不用了,谢谢侯爷关心。”苏蒙尘敛目,低声道谢。
“你……”她对他的态度,还是生疏的,客套的,慕容洵也没多说什么,随即唤来屋外的侍女,伺候他们二人梳洗起身。
穿戴整齐后,慕容洵没再多做停留,缓缓走向门口,背对着她说道:“吃完早饭后,我就带你进宫。”
说罢,他缓步走了出去。等他离去后,苏蒙尘才起身,对于自己的姐姐,她也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从绿绮的口中,获得一些过去相处的点滴,不管如何,她可能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思及此,她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
“小姐,今天要进宫,见大小姐了。我给你好好打扮一番吧。”绿绮站在她身后,帮她梳发上妆,动作麻利灵巧。
她望着镜中身后忙碌的绿绮,笑着说道:“不必那么麻烦吧,只是去见姐姐而已。”
“小姐,大小姐现在贵为皇后了,再说进宫,还是隆重些好,万一有什么宴会需要出席呢?”绿绮慢慢说道,努力说服着苏蒙尘。
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苏蒙尘也没再反对,反而是感谢她的细心和贴心。“绿绮,谢谢你。”
这句道谢,却让绿绮红了眼眶,“小姐,别这么说,你以前也对我很好,我只希望,见到大小姐后,你能尽快恢复记忆。”
苏蒙尘没有答话,只是任由绿绮摆弄着。恢复记忆?心里一片静默。她忽然感到害怕,对忘记的过去,对茫然的未来,小手慢慢滑向小腹,关于这个伤口,她也曾经问过绿绮,得到的答案和慕容洵的如出一辙。到底是谁在说谎?到底她是否真的有过孩子?
“小姐,好了,你真的好美。”绿绮盯着镜中的小姐,不禁发出赞叹。
镜中的女子,经过一番装扮后,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美。淡长的烟眉,淡而妩媚。清幽的双眸,顾盼生辉。晨起的肌肤白皙中还透着如玉般的莹润。雾眸惺忪,眉眼慵懒。因为绿绮的赞美,她双眸微微弯起,唇边漾着一抹浅笑。
“我哪里美,是绿绮的手巧。”苏蒙尘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是赞叹绿绮的一双巧手。平时的她,顶多只是清秀而已,没想到经过她的精心装扮,一颦一笑,尽是娇媚风情。
“在我眼里,小姐最美。”绿绮笑着,转身拿起先前准备的衣服,替苏蒙尘更衣。她缓缓起身,绿绮替她穿上外袍,是一件乳白色的长裙,只在领口,袖口,裙角处,用金线绣着朵朵菊花。
这件衣服,虽然素雅,但却极其适合苏蒙尘。请淡却突显端庄,样式自有一番优雅。配上金色的腰带,衬着她的一身白肤,香肌玉骨。真是赏心悦目,让人惊叹。
当苏蒙尘踏进前厅时,慕容洵早已在厅中坐着,她走上前去,弯身盈盈行礼,“见过侯爷。”
慕容洵闻声抬头望向苏蒙尘,见她素衣洁净,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人间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不由有着愣住。
“侯爷……”又是一声轻唤,慕容洵才有回神,撇开目光挥手让她坐下。
方才的一瞥,一脸的惊艳,让他清俊的面容上有些不自然。目光没有再看向苏蒙尘,只是淡淡说道:“快吃吧,吃完我们进宫。”
饭后,二人沉默不语,朝门口走去。他静静在她身前走着,墨色长衫,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边。他身材欣秀挺拔,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添了几分超然的神采。
在慕容府的门口,杜威早已准备好马车马匹在那候着。他轻轻一跃上马,姿态洒脱,拉住缰绳,对她说道:“你坐后面的马车吧。”
本以为他会和她共乘,没想到他却单独骑马。苏蒙尘顿感轻松,唇角噙着笑,在下人的搀扶下,坐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微风吹拂着马车的沙幔,雾影重重里,佳人如画。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帘被撩起,慕容洵对她伸出手,“尘儿,到了。”
将手轻轻搭在他手上,苏蒙尘缓缓起身,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不知怎么的,马车前方的马匹似乎收到惊吓,马车瞬间倾斜,让苏蒙尘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扑在了慕容洵的怀里。
两人间的暧昧姿势,让她惊呼一声,立即依靠着他站了起来,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倒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淡淡笑着,握起苏蒙尘的小手,朝宫内走去。苏蒙尘低着头,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却因为他的怀抱感到心安。这个念头,更让她有些吓住。
感觉她的不安,慕容洵握紧她纤细柔软的手,因为离得近,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几近可闻,微微侧身,只看得见那墨染的青丝,弧形优美的脖子。努力定了定神,轻轻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苏蒙尘趁着他的目光前视时,偷偷看着他的侧脸。很想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害死了孩子,总归觉得有些唐突,没有问出口,只任他拉着她的手,朝前走着。
本以为是直接去皇后的寝宫参见姐姐,没想到,慕容洵却带她去见了箬汐。刚打了照面,箬汐对她柔柔一笑,她也只能浅笑回礼。
“蒙尘,你来了,听说你今天进宫,我特别安排了一个盛大的宴会欢迎你。”说着,她睇着眼神的苏蒙尘。容颜如花,明眸似水,一身装扮,大方得体,让她都有些惊艳。
“没想到,你已经盛装了,我还担心你没有准备,所以替你准备了一些衣服和首饰呢。”箬汐依旧淡淡笑着,让人听不出她话里真实的含义。
“谢谢公主殿下抬爱,蒙尘惶恐,愧不敢当。”淡然的语气,微微屈膝行礼。
她的冷淡,让箬汐有些尴尬。但随即,她就发现了新的目标,“洵哥哥,蒙尘今天都穿了白色,你也该和她相衬,幸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轻轻拍手,几名宫女从内殿鱼贯而出,箬汐轻轻挥手,几名女子对慕容洵跪拜行礼,然后随他走进内殿,替他更衣。
偌大的前殿,只剩下她们二人。苏蒙尘注意到,箬汐今天应该也是精心的装扮了一番,箬汐是个美人,天生的美人胚子,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这一切,箬汐都拥有了,她的确是上天的宠儿。
“蒙尘,你今天这身打扮真好看,好美。”这句称赞,是发自内心的,箬汐终于明白,苏蒙尘的美丽,在于她的绽放,她是没有自己漂亮,但她的学识,她的姿态,她的气度,她努力的让自己盛放,这一刻的璀璨。是绚丽夺目的,她输了,输得彻底,体无完肤。
“公主真是说笑了,论美丽,公主才是让人艳羡的。”自然,苏蒙尘也是说了实话,箬汐的美是浑然天生的,不像她,是通过绿绮的双手装扮的。
“可惜,他的眼里只有你……”这句轻叹,箬汐的声音十分细微,但还是传入了苏蒙尘的耳中。
她口中的他,应该就是慕容洵吧。作为女人,她能感受到她对慕容洵的情意,她看他的眼神,都是蕴满深情的。只是,他知道吗?注定又是一段无果的爱情吧。心头叹息,有极淡的微涩,却是抿唇微笑了一下,转而依旧神色淡淡,低着头,没在说话。
气氛有些怅然,幸好慕容洵适时的从内殿走了出来。他在箬汐的安排下,换了一件白色的衣衫。与苏蒙尘身上的衣裙,颜色相近。
白袍雅静,飘渺如仙。面带着笑容,他慢慢走向苏蒙尘,轻轻问道:“尘儿,好看吗?”
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眼里,云淡风轻中又多了一点温暖。他的目光柔和,唇角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那笑温暖的让人沉溺……
苏蒙尘撇开目光,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是箬汐的功劳,还不快谢谢她。”
“兄妹间何必言谢,箬汐是吧?”慕容洵望着身后的箬汐,笑着问道。
“洵哥哥说得对,这是妹妹应该做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去赴宴吧。”箬汐低着头,在前面带路,慕容洵挽着苏蒙尘紧随其后。只是,她眼角的落寞,尽收苏蒙尘的眼底。
走进宫门,在大厅中,远远望过去,大厅的正中端坐着两人,苏蒙尘的目光落在那名女子的身上,她妖娆柔美的面孔着,带着担忧,写着愁绪,她,就是自己的姐姐吗?
在众人惊艳错愕的目光中,慕容洵将她带到殿前,苏蒙尘一路随他走着,表情淡淡,目光直视,只是殿前左侧的一名男子,他灼热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微微侧目,是名陌生男子,只是,为何,他的身形有些熟悉,他的眼眸有些湿润。
跪拜行礼,礼毕落座。他们的座位,正好在那名男子的对面,苏蒙尘一直低着头,直到皇上的声音在殿前响起:“今日只是一个简单的家宴,众卿必须拘礼。为我朝繁荣昌盛,为皇后的妹妹,诸位举杯,痛饮一番。”
苏蒙尘颔首拿起酒杯,等皇上说完祝酒词后,轻抿一口。原来只是家宴,那在座的应该都是皇亲国戚了。那他自己应该不认识,至少,自己认识的那人,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
心不在焉的吃着饭菜,贵为皇后的姐姐,端坐而上。也不能同她闲叙家常,所谓皇室的宴会,让她有些意兴阑珊。
吃了几道菜后,一群美丽的舞姬,从殿外翩然而至。随着乐曲,开始起舞。身上的彩色水袖旋转飞舞,虽然是白天,但仍然让人目不暇接,啧啧称赞。
声声鼓瑟,点点笑语,宴会的气氛何乐欢畅。只是目光时不时,与对面男子的交汇,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为何,他看她的目光,像是认识了很久。可是,他的样子,自己不曾见过啊。难道?自己是以前,认识他吗?突然,男子的嘴角扬起,露出一个阴柔至极的笑容。他的眼神,是宠溺的,是深情的。却也是让她心烦意乱的。此时,她的心里,如同一面平静的湖,只需要随便扔进一个小小的石头,便可让整面湖泊都涤荡出涟漪。
宴会结束时,是看戏时间。苏蒙尘本想借口出去转转,刚想转身向慕容洵说明情况,却发现他此时已不在身旁,蓦地,发现他此时同皇上坐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估计是什么国家大事吧,也不便打扰,只好静静地走了出去。
漫无目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苏蒙尘发现眼前有一座凉亭,觉得有些累了,索性上去休息会,却发现,凉亭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张古琴。
心中暗喜,顾目四望,出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这是谁的琴啊?”
四周一片安静,无人应答,十指轻抚琴弦,试了几个音调,这是一把好琴,只是怎会被人放于此处,又稍等了片刻,还是不见有人来取琴。
双手不禁覆上琴弦,弹奏起来。琴音如流水,缓缓流淌,和着萧瑟的秋色,飞扬起来。园子里很静,忽然,一阵箫声传了过来,仔细倾听,轻轻附和。
苏蒙尘闻听有人与自己合鸣,心头微喜,琴音一转,低回婉转,时而潺潺小溪,时而飞瀑直下。高山流水音,与箫声相合,天衣无缝。
那人似是懂得她的心思,箫声微扬,空旷广阔,忽而如云翻卷,忽而鹰击长空,苍穹行云之乐。
琴箫相知,引为知音。那箫声,天地宽广,洒脱淡泊,傲然中隐含悠远,到底是何人?在与她合奏。
渐渐停下琴声,箫声却越来越近,感觉就在耳边,苏蒙尘忽然回头,箫声戛然而止。是他,方才宴会的男子。
不知他为何会与自己合奏,是尾随自己而来的吗?只是,他手中的玉箫,吸引住了苏蒙尘的目光,那把萧,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抬头,对上他的双眸,他的面容有些憔悴,眼神里有着哀伤。
“你还……好吗?”苏蒙尘轻声问道,不确定他到底怎么了?
男子默然,笑而不语。对她轻轻点头。
“我们,认识吗?”继续试探地问着。
男子还是没有回答,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你不能说话吗?”苏蒙尘不明他为什么不答话,所以只能大胆猜测。
男子闻言,对她淡淡一笑。他的面容异常普通,但他却又一双魅人的双眸,以及这世上最温暖的笑容。记忆里,她应该是见过他的,只是,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远处,传来了慕容洵的声音,他在寻找自己,苏蒙尘转身想走,对男子微微行礼,“你的箫声很好听,再见。”
男子伸手拉住她,唇边含着淡笑,双眉微皱,带着清愁,苏蒙尘有些错愕,刚想挣扎,男子将她紧紧拥住,她瞬间僵硬,想推开他,男子却放开了她,轻轻说道:“我想你,所以我回来了,这次,我会名正言顺的拥有你。”
见他松开自己,苏蒙尘急忙跑出了园子,一直到慕容洵找到她,她还是呼吸急促。男子的话,在她心里荡起波澜,回程的路上,慕容洵觉得苏蒙尘有些不对劲,所以并未骑马,而是和她同乘。
覆住她的小手,感到一片冰凉。他侧眸凝着她的侧脸,她低着头,眼眉雾眸,心事重重的模样。
倏地,苏蒙尘双眸微怔,她想起了那把玉箫,那是冷冽的,难道,方才的人是冷冽吗?只是,他怎么会在宫里,样子也变了,到底,分别的日子里,他的身边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