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苏女蒙尘
589800000110

第110章

轻轻起身,望望窗外的天色,已有些微白的亮光,侧身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人,替他掖好薄被,而后径自绕过屏风,在外室坐了下来。想要看书,却因为他在,而无法静心。无奈,只能披上外套,去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此时,曙光乍现,天比先前亮了一些,不过由于时间还早,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位于府里的后方,所以,一路上,苏蒙尘并未遇到任何人。

跨过一道圆形拱门,面前金菊相映的,是一片竹林。这个季节,还能看到如此青翠的绿色,心中有些惊喜,继续往里走着,才发现,这是是座小苑。翠竹苑三个字,字迹苍劲有力,笔锋犀利清冷,苏蒙尘抬头,她定睛看着匾额,突然有些好奇,随即走进屋子里。

看得出来,这人并没有居住,但应该固定有人打扫。里面的一切摆设,真是屋如其名,素朴清雅,偶尔有风,拂过屋角的铃铛,让她不禁驻足倾听,是一间清雅舒适的好住所。随意在屋里转了转,苏蒙尘的朱唇浅浅勾起,她走到一排书架前,拿起一本书,慢慢地翻阅起来。

风,轻轻地扬起,青竹林,簌簌作响,迷离飘来。似在呢喃。随意翻了几张,发觉有些不妥。自己不请自来,还翻动别人的书籍,对于一个爱书人而言,这是大忌。思及此,苏蒙尘将书放回书架,转身走出房间。

林子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心里纳闷,这么早,已经有人起身。害怕自己乱闯被发现,本想绕开,却发现只有一条出路,只好待在原地等他们离去,自己再回屋。

也许是太过安静,或许是习琴的人,天生有敏锐的听觉,或许是因为有风,两人交谈的声音极轻,但还是被苏蒙尘听得一清二楚。她不想偷听,本想回屋等候,但听见了慕容洵的名字,心里有了好奇,静静站住,凝神听着。

“你还真有办法,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进入慕容府。”是名男子的声音,这声音有些熟悉。苏蒙尘暗想。

“白天见面,是很危险的,你不怕暴露了身份。”是名女子的声音,苏蒙尘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声音,怎么是她?

“我是想来告诉你,已经找到解药了。”男子继续说道,因为都是背影,所以苏蒙尘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依靠声音猜测。

“哦?是吗?那很好。解药呢?”女子的语气没有方才那般生硬,淡淡的,柔柔的,像暖风拂过心底般,只是,这个声音,苏蒙尘已经确定她就是自己所想的那人,只是,她在这里做什么?解药?难道是因为二弟的毒?

“解药不是药,而是人,现在没时间详细说,等我进府后你会知道的。”男子的声音,一贯的清冷。

“你准备何时动手?”女子飘忽一笑,淡淡问道。

“成亲之夜,就是慕容洵的死期。”男子微微侧眸,眼中的光华尽收,只余下痛恨的阴沉。

他们要杀慕容洵,这个消息,让苏蒙尘不禁吓得后退,只是微小的轻喘声和脚步声,已经让常年习武的二人,发现了她的踪迹。

二人循声回头,看到苏蒙尘惊恐眼神的一瞬间,男子方才还温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森冷的寒气。

至于那名女子,虽有些微诧,但并未目露凶光,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乌黑的长发,一身浅色素衣,果然是她,只是,为何是她,苏蒙尘心里大惊,他和她怎么认识?他们为什么要杀慕容洵。

“是你?哎,到底该不该杀你灭口呢?”低沉暗哑的嗓音传来,男子旋即上前点了她的睡穴,苏蒙尘倒在了他的怀中。

“你真要杀她?”女子轻轻问道,有些微叹,从她的唇角缝隙里流泻出来,看来,苏蒙尘是注定要被卷入这场风暴了。

“当然不会,至少不是现在,等着吧,她会演一出好戏的。”男子轻哼道,只是,他看着女子的眸光,略带深究。“怎么?你不舍?”

女子心中微惊,似无意,转移开他的目光,“我只是担心,她醒来后会告密。”

男子睇着她,淡淡的一笑,眼神有些微亮,“放心,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苏蒙尘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果然没有印象,因为,当绿绮问道,她为何会一大早昏倒在园子里时,苏蒙尘却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一切。

慕容洵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事后经过调查,因为当时天才刚亮,苏蒙尘被发现的地方,又是这座府里,鲜少有人经过的园子,如果不是他醒来时,发现身边的人儿不见,以为他逃跑了,下令搜查这个慕容府,也不会发现在竹林里昏倒的她。

慕容洵也没责怪她,只是嘱咐她,以后不要一个人单独出门,即使在府里,他也害怕,有但无法保护他的时候。心中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但因为泱泱婚期将近,只能叮嘱绿绮多多照顾她。

今天,便是慕容泱与柳霁风大婚的日子,府里挂满了红灯,盏盏连接,人人喜上眉梢,里里外外,一片忙碌。

中午,只是简单的家宴,宾客将在晚上宴请。随意让绿绮替自己装扮了一下,不想刻意夸张,也为了表示自己的开心,所以,还是细心挑选了衣服和发饰。

天蓝色应该不错,既不夸张,也不会黯淡。温润如玉的肌肤,二者相衬,相得益彰。乌黑飘逸的长发,被绿绮随意绾在了脑后,佩戴了几粒珠花,本想寻找相配的耳环,才发现,不知何时,慕容洵之前送的那对珍珠耳环,已经被改成了夹耳式,绿绮轻轻拿起,替她戴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细黑弯长的美貌,非画似画,一双流盼溢彩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沉醉的味道。

被绿绮扶着,缓缓走到前厅,刚一进门,便对上了那双清冽温润的双眸,对眸而视,潋滟碎金,温润中自有一股冰冷孤傲。

苏蒙尘这才发现,他今日的服装,也是天蓝色。记忆里,他的衣服大都是黑色,鲜有白色。这套天蓝色的袍子,应该也是因为泱泱的婚礼,特别订做的吧。

一袭飘逸洒脱的丝质棉袍,头束镶嵌宝石的白玉冠,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流泻而下,散落肩头,绿眸里,一片淡然,一片清澈。

苏蒙尘微微倾身,低声行礼道:“见过侯爷。”

慕容洵点头颔首,深凝着她,轻轻说道:“坐吧,不用多礼。”

坐定后,冷不丁对上他的眸子,一脸的波澜不惊,可是,两汪清澈的深潭里,一直不停地泛着涟漪,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脸颊有些红晕,两腮像刚开放的桃花,白中透红。他的注视,让她有些不自在。一时无语,低低敛下眸去。

“大嫂,好久不见,你都不来看我。”略带慵懒,还有些撒娇的声音传入耳里,是慕容澈。

微诧的抬头,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今天,稍稍装扮的他,五官显得十分清俊,面如冠玉,俊美无双而不失英挺的轮廓,没有大病初愈的倦容,清浅地对她笑着,心里一片柔和。

“二弟,你身体好些没,怕打扰你休息,所以有些日子没去看你。”说这话的时候,苏蒙尘其实有些忿忿,其实是因为那次昏迷后,慕容洵将她禁足了。虽然知道是为她好,但是心里仍是不痛快。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好像是……”慕容澈一脸的坏笑,起了玩心。

“身体刚好,少说话,多吃饭。”慕容洵淡淡地说道,示意他的二弟适可而止。

“我整天躺在床上,不是吃,就是喝,大哥,你还让我吃啊。难道你是嫉妒我比你英俊,想把我喂成猪吗?”这个家里,不怕死敢惹慕容洵的,怕是只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弟了。

轻轻捂嘴,不敢笑出声,慕容洵轻瞥身旁的人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细的人发现,他一贯严肃的脸上,眉目间,隐隐有了笑容。

因为慕容泱婚后,会同柳霁风一同住在府里,所以这场家宴,没有送别的气氛。反而成了众人开心的交谈,今天所有的人都在,慕容府的前厅,有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个决定,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糟糕。

是仿佛兄弟连心,慕容洵同二弟交换了眼神,彼此间的心照不宣,为了守护这个家的幸福,他们是可以付出一切的。

晚宴开始前,苏蒙尘被绿绮带到府里的客房,“小姐,你进去吧,有人想见你。”

轻轻推门,苏蒙尘望着里面的人,有些怔忡,心中微动,有股暖流,有些激动,锦衣华服,眉目如画,坐在面前的檀椅上,神情淡然优雅,带着几分妩媚,透出一种出尘的绝代风华,尊贵的气质,浑然天成。

良久的静默,二人同时出声。“姐姐……”“妹妹……”

苏芷芯从椅子上起身,急急走到苏蒙尘面前,“蒙尘,我的好妹妹,姐姐终于见到你了。”

“姐姐?你是姐姐,芷芯……对吗?”苏蒙尘还是有些不确定,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过去的点滴。

“别急,慢慢的,都会想起的。”苏芷芯转头,轻轻拭泪,没想到,姐妹再见,竟是如此凄楚。如果当初,自己能赶去邺城,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的懦弱,她的贪婪,还是害了自己的妹妹。

“姐姐,你在宫里好吗?绿绮告诉我,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还没恭喜你呢。”苏蒙尘笑着,想对她行礼。

“不用,自家姐妹,无需客气。我不能待太久,一会喜宴就要开始。”苏芷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能来见你,是慕容洵的安排,那天你匆匆进宫,也没能说话,他告诉我,你因此而不开心,所以,让我今天跟你说说话。”

“哦?是吗?”苏蒙尘微微颔首,没想到,随心编的理由,他却记在了心里。

“妹妹,不管过去如何,以后的日子,都要好好过下去,答应姐姐,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说着,轻轻拥住她,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安慰。

“我知道了,姐姐,如果可以,我会去宫里见你的,单独见你。”虽然,过去的记忆还是有些残缺,但是,在姐姐这里,她已经体会到亲情的温暖。

姐妹俩又聊了些什么,绿绮便在门外轻轻催促,“大小姐,二小姐,时候差不多了,该去前前厅了。”

为了避嫌,苏芷芯先行离去。在屋内稍待了会,苏蒙尘才同绿绮,往前厅走去。慕容府的这场婚宴,热闹而隆重。因为皇上和皇后的驾临,到场的大臣也无不称叹。果然皇上和定远侯,交情匪浅,只是他妹妹的婚礼,皇上、皇后、公主却都到齐了。

觉得自己与这种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或者说,是由心里抗拒,苏蒙尘在角落坐下,无声的叹息,凝眸盯着窗外,被灯光笼罩的灿若流光的园子,浮华一生,淡忘一季。笑容不见,落寞万千。那些年华,恍然如梦,亦如流水,一去不返。

感觉到人群里有一道目光一直紧随着她,回眸望去,是柳霁风。双眉飞扬,凤目如炬,此刻一身大红袍,衬着他俊美的面孔,他别有深意地对她笑了一下,不知为何,苏蒙尘觉得心头一惊,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前厅内,喧闹一片,她坐在静处,可以细细地观察众人。她看到了,慕容洵,慕容澈,他们在招呼客人。她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也在望着她,淡淡一笑,点头问好。是冷冽,不,应该说,是易容后的他,与那天在殿上见到的面容一样,他也在这里,是宾客吗?隐隐的,苏蒙尘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觉得一阵胸闷,不想被这种莫名的情愫烦扰,想走出去呼吸口新鲜空气,却听到身后传来司仪的声音,“时辰到,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众人站定,等待新人行礼。苏蒙尘自然也不能随意走动,只能站在一旁观礼,此时,她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不是一道目光,而是两道,分别侧目,一边是慕容洵,另一边是冷冽。轻轻叹息,索性低头,谁都不理。

礼毕后,众人拍手祝福,此时,皇上宣布,喜宴正式开始,纷纷落座,不知谁排的位置,苏蒙尘自是坐在慕容洵身侧,她微微抬头,正对面的,又是冷冽。他的眸光很淡,很淡。但是一刻都未曾离开苏蒙尘身畔。

酒过三巡后,众人也不再那么拘谨,开始走动敬酒,因为坐在慕容洵身侧,所以,免不了的,她也需要客套的寒暄几句,自然,也要小酌几口。

前厅的园子里,月光洒下一地清辉。伴着悠扬的亲身,出现了几个舞伎,站在院中,低吟浅唱,长袖轻挥,翩然起舞。众人发现,一旁的琴师,竟然是今天的新郎官。本来还有几分不屑,心里自然觉得,一位琴师,怎可高攀侯爷的妹妹,现在,却都被他的琴声吸引,窃窃私语。目光也由轻蔑,变成了钦佩。

这一切,自然是柳霁风的安排。当然,他的目的才不是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他的目的,是慕容洵,今夜,就是他的死期,唇角的冷笑,慢慢隐去。自然,表演一事,是由慕容泱提起的,理由就是现在所达到的效果,让众人消除对这门亲事的疑虑和看法。只是,谁都不知,在很早以前,柳霁风就用琴声控制了苏蒙尘。

循着琴声,苏蒙尘慢慢走到院子里,月光下,轻甩罗袖口,微微颔首。“蒙尘献丑了。”

琴曲起,歌舞起。脚步轻挪,飘逸清然。轻轻旋转,长裙散开。纤腰轻摆,发丝摇曳,每个回眸,都是顾盼流转,千娇百媚。

慕容洵神情冷淡,但那双眸子,却是一直定在她身上。冷冽则是有些错愕,她的舞技,自己的确见识过。只是,他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目光,他的蒙尘是淡然的,何时喜欢别人惊羡的眼光了。

李景也看得出神,起身走到院子里,众人则是跟随在他身侧,也想走进欣赏,这样的舞姿,让人痴迷。琴曲越弹越急,苏蒙尘也越转越快,裙裾飘然,不染纤尘。

她慢慢朝慕容洵舞去,众人以为她是邀舞,还没回眸,苏蒙尘已经转到杜威身边,轻抽出他腰间的宝剑,寒光乍闪,月色朦胧,她开始舞起了剑舞。一静一动,一柔一刚,众人除了赞叹,没有别的言语。

月下的她,嫣然一笑,继续旋转,手腕轻抖,轻如雪花飘遥,又如蓬草迎风转舞。宛如月桂树下的花瓣,秀逸,轻盈。

忽的,剑锋一转,直直朝慕容洵刺去。众人惊呼,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抢先扑在了慕容洵胸前,宝剑应声刺入,女子尖叫一声,血,瞬间溅出。苏蒙尘轻喘着,她的目光,定在身前的二人身上。

慕容洵的眼眸里,有愕然,有愤怒,有心痛,他怀中的女子,是箬汐。苏蒙尘也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手里的剑,为什么,她会舞剑,为什么,她要杀他,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箬汐……”李景一声惊呼,想伸手揽过自己的妹妹,慕容洵却将她护在怀里,双目一直盯着苏蒙尘,额间的青筋渐渐暴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是的,我要你死,你杀了我的孩子。”苏蒙尘轻轻抽出了宝剑,旋即指着慕容洵,“你把孩子还给我。”

抽出宝剑时,溅起的血,顺着她的面颊落下,箬汐的伤口,不断地有血涌出,好多血,苏蒙尘感觉自己的腹部隐隐作痛,过去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闹钟旋转,她扔下剑,冲到慕容洵面前,双眸如死灰般看着她,轻轻问道:“洵,我们的孩子呢?”

慕容洵面无表情的,轻轻推开了她,抱着奄奄一息的箬汐,慢慢地走了出去。许多往事,在眼前一幕幕闪现,变得那么模糊。曾经那么的坚信,那么的执着,突然发现,什么都不是……突然发现自己很傻,傻的不行。

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苏蒙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笑了,可是,她的笑中带着泪,笑自己傻,也笑他傻,他们一直在,重复伤害着彼此,也许,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破碎了的梦。花凋花谢,最后还是一片凄凉,相识相爱,最后还是不合而散。

这个微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回释然,用尽铭记的回忆,这场告别,用尽去爱的勇气,这次哭泣,用尽全部的爱情,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再说,我爱你。

耳边,没有喧闹,眼前,没有纷乱,嘴巴,沉默不语。

倒下前,最后一句听到的话是,“来人啊,将苏蒙尘打入天牢,等候发落。”慢慢地,她阖上双目,她看见了,自己的姐姐跪地求情,她看见了,冷冽焦急不解的眼神,只是,她没有看见,慕容洵的身影,他走了,和箬汐走出了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