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心里一怔,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他用完晚饭就睡着了?最近这是怎么了?时常觉得困倦。不行,现在要立刻起身。今天是他和小尘约定的日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犹如被人束缚住,无法动弹。试图运功调息。忽的,眉头紧锁。是啡糜,柳霁风对他下药了。今天是慕容洵和箬汐成亲的日子。难道,慕容府出事了?心里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但四肢无力,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看来,自己食用啡糜已经有些日子了。他是觉得自己会碍事?才下药的吗?不,不应该啊。难道,他要对付的人是尘儿吗?这些日子,因为苏蒙尘的原因,他常常和自己起了争执。冷冽知道,柳霁风一直很想报仇,但这不代表他可以伤害小尘。不行,他一定要赶去慕容府。
而在此时,冷冽忽然感觉到腰部被一长状物轻抵了几下。那是他用来护身的匕首。心中一喜,旋即将匕首抽出,扬手朝手臂上狠划一刀,匕首很小,但异常锋利。况且,他那一刀使足了全力,落在手臂上迅速滑出了一道斜斜的伤痕,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手臂上的刺痛,让冷冽变得清醒。他慢慢将匕首放入回腰部。抬起手背拭去伤后渗出的鲜血,从怀中掏出一些白色的粉末轻洒在伤口上,那是上好的止血药,血渐渐开始凝固。拿起扯开的床单,轻轻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趁着痛劲还没过,他要立刻赶去慕容府。他的尘儿还在等他。
脚刚一沾地,双腿没有力量支撑,冷冽重重地摔倒了地上。口里低咒一声,手臂的疼痛只是让他意识清醒,可是浑身还是无力,无奈,只能慢慢朝门口爬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到慕容府。只因,那里有他放不下的人,有他最美好的梦想。
屋内的动静,惊到了在屋外看守冷冽的敏学。他推开房门,发现冷冽已经醒来,正匍匐在地上,朝门口爬去。心中一惊,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嘴里还说道:“二公子,你怎么趴在地上?”
冷冽看到了敏学,似乎看到了希望,他两眼发亮,“敏学,给我解药。”
敏学这时已经发现了他手臂的伤口,立刻将他扶到椅子上,“二公子,你受伤了,歇着吧。”
“不要,给我解药,快点。”冷冽生硬地对他说道,嘴角勾起一抹难解的冷笑,如深潭里的静湖,平静的诡怪森冷。
敏学扶着他的双手,微微发抖。眼前的男子,周身透着慎人的寒气,眉宇间满是怒意,锐利的紫眸,深邃似海,深奥如迷。
“对不起,二公子,先生他……”敏学有些动摇,但还是怕柳霁风怪罪自己。
冷冽双眉轻皱,薄唇紧抿着,声音没有方才那么生硬,“敏学,快给我解药,我要去救人。”
敏学还是犹豫不决,唯唯诺诺,“二公子,你别为难我了……”
“给我,快……”冷冽额角剧烈的抖动,浮现着张狂的青筋。
敏学作势要走,他不该进屋的,应该听从先生的话,在屋外看着就好。
冷冽发现了他的意图,蓦然间,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纵使手脚麻木,他还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抬起头,他的双眸深处布满了血丝,一道道,煞是恐怖,他依旧在笑,笑得轻柔,却让敏学感受到诡异的可怕。冰冷的眼眸仿若千年的积雪,残压了心中所有的怨恨,阴森地轻语道:“敏学,我说最后一次,给我解药,否则,你最好祈祷我永远都是这样,要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我……”敏学嘴角微动,“那……先生那里……”
冷冽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敏学,眼神阴鸷着,沉闷的吓人,眉宇间阴霾深陷,幽暗的双眸缓缓眯起。“放心,我会保你的。”
敏学无奈,从怀里拿出解药,双手奉上。眼前,还是先自保吧。要是他不拿出解药,等不到先生回来,他就要被二公子生吞活剥了。
冷冽服下了解药,运功调息了一会,顿感五脏六腑通畅起来。“敏学,谢谢你。”说完,向门口走去。
“二公子,你手臂的伤?”敏学出声提醒到。
“没事,我已经处理过了。他要是问起来,就说我逼迫你的。”扔下这句话,冷冽转身消失在门外。
敏学看着冷冽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的这两个主人,一个一心报仇,一个为爱痴狂,哎!还是先为自己打算下吧,等先生发现他放走了二公子,定不会轻饶他。在屋里寻摸了半天,敏学心一横,直直地朝门框便撞去,然后便倒地不省人事。
待冷冽赶到慕容府的时候,发现整个府内异常安静,虽然灯火通明,却没有喜宴的热闹,也没见到前来道贺的宾客。冷冽在前厅观察了一会,飞身进入暗夜,往苏蒙尘所住的院落走去。这时,他才发现,心尘坊的门口,跪了一地的人。不停地有人端着热水进出,莫非,小尘真的出事了?
心尘坊内,苏蒙尘躺在床铺上,披着薄被沉沉睡着。她的身侧,站在慕容洵和洛云。盯着昏迷不醒的苏蒙尘,慕容洵握紧双拳,冷硬的俊脸透出心中的懊恼和悔意……
“慕容公子,你先出去吧,我要拔出匕首了。”洛云看着身边的人说道。
“不,我不走,她这个时候需要我。”慕容洵睇着榻上的人,面部惨白,憔悴不堪。一头长发散落下来,也是暗哑无泽的。虽然有些微弱的鼻息,但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心头一紧,她这样,都是他害的,一切都是他的错。只是,还来得及弥补吗?
洛云见他不愿离开,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将手放入热水中温热,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站在苏蒙尘身边,深吸一口气,暗忖道,苏姑娘,你要撑住。那么多人都在等你醒来,要坚持。
洛云伸手拔刀的时候,慕容洵俯身蹲在床边,笑着拥住苏蒙尘,吻住她的耳垂,噙在唇间缓缓厮磨,他不敢去看洛云的动作。仿佛那匕首,是深深刺入他的心内,如果可以,他愿意代她痛,替她流血。老天,求你让尘儿平安吧。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慕容洵的心中一遍遍默念着。
洛云拔出匕首的瞬间,苏蒙尘的手抖动了一下,慕容洵立刻握住她的小手,放到脸颊边,嘴里呢喃道:“尘儿,别怕,我在这里。”
“奇怪,匕首上明明有毒,为何不见黑血?”洛云凝着拔出的匕首,感到疑惑。
“别管那么多,先止血吧。”慕容洵恳求道。
“嗯,你尽量别让她乱动,我看看孩子还好吗?”洛云示意慕容洵稍安勿躁,她心中有数。
慕容洵心思一凛,缓缓转过头来,盯着洛云,道:“孩子?没事吧。”
“毒……毒进到孩子身体里了。”洛云大叫道,她感觉慕容洵压迫的眼神,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滴,“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慕容洵别过脸,神色阴晴不定,极短的时间内,俊脸上掠过几重阴霾,但还是隐忍着心里的痛,对着苏蒙尘柔柔说道:“孩子会没事的,你要坚持住。”
苏蒙尘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她置身于一座无人的园子里,松柏青翠,青烟袅袅。在空旷的园中奔跑着,还是没间人影。“有人吗?”苏蒙尘开口问道,“请问有没有人啊?”
“夫人,看看您的孩子。”苏蒙尘闻声望去,一名男子牵着一个男孩站在身后,她看不清男子的面目。只得微笑唤着那名男孩,“你是……我的孩子?”
那孩子却不应,依然一动不动,静静地盯着苏蒙尘的眸子,不显热度,未蕴亲情,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
孩子眉清目秀,生得十分好看。立在阳光下,他微微地眯起眼睛,嘴角倔强地抿着,但是睫毛下的阴影,却令他这不讨喜的神情多了几分可爱的孩子气。
苏蒙尘对着孩子柔柔一笑,笑意在眸中浅浅漾开,那和悦之色令人如沐春风。“孩子,过来娘这里。”苏蒙尘对他展开自己的怀抱。
男孩慢慢走到她身前,依偎在她怀中,感觉到她温暖洁净的衣香,须臾,一颗有温度的泪珠落在男孩的脸颊上,他抬头问道:“你为什么哭啊?”
“娘是开心,娘以为见不到你了?”苏蒙尘轻轻说道。
“你是娘?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呢?”男孩不解问道。
“因为……你爹……”苏蒙尘眼内的光焰渐渐趋暗淡,她没在说话,只是想看清男孩身后男子的面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熟悉的男声在远处喝道。
苏蒙尘抬起望去,对上慕容洵的双眸。她朝他微微一笑,慕容洵却神情严峻,将他怀中的孩子牵过,交予身后的人带走。
“别走,我的孩子。”男孩的手悄无声息的从苏蒙尘的手中滑落,甚至都没再回头望她一眼。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休离之人不可再踏入慕容府。”慕容洵冷漠的双眼定定地盯视着她,捏着她手臂得力量逐渐加重,似乎要拗断她的手臂。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孩子。”苏蒙尘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只能轻声说道。
“孩子?他不是你的孩子,是我同箬汐的骨肉。”冷眼看着她,吐出令人心寒的话语。
“是吗?那是我错了……”苏蒙尘凝着孩子离去的方向,淡淡说道。
“你走吧,别再来这里了。”慕容洵说完这句话,也拂袖离去。
苏蒙尘抬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仍有一丝期盼。渴求他留下自己,让她再看看孩子,哪怕再看一眼也好。可是他却没有回头。
唇边漾起一抹苦笑。这是最后的结果吗?孩子不认她,慕容洵不要她,他们已经和箬汐组成了新的家庭,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忘记他吧,那些过去的回忆,只能适可而止的想起,不会再偷偷落泪了,忘记他吧,回忆始终是回忆,不属于她的东西不该强求。忘记他吧,不管他和箬汐是合是离,都与她无关了……
若生命只到这里,从此你的世界没有我……
“孩子已经死了,是个男孩,你要看看他吗?”洛云抱着浑身是血,却没了呼吸的孩子,含着眼泪说道。
慕容洵不敢回头去看,他的心无法承受,摇摇头,挥手让洛云将孩子抱走。“孩子的事情,等尘儿醒后暂时不要告诉她。”
“那……问起该怎么答?”洛云明白他的用意,只是纸是包不住火的。
“就说早产了,生下来就送到山上给你师父替他调理身体了。”慕容洵哑着嗓子继续说道,“等尘儿身体好些了,再告诉她真相吧。”
“小姐。你没事吧。”绿绮看见洛云打开门,想冲进房里。
“不要进来。”慕容洵突然暴喝一声,洛云和绿绮同时被他骇人的表情惊住了。
“谁都不要进来。”慕容洵回头对绿绮重复了一遍,语气乍听之下平缓了很多,但阴鸷得叫人汗毛竖起。
“尘儿没有醒来之前,我不想任何人打扰我们。”慕容洵一字一句,冷冷说道。
绿绮行了礼,匆匆退下。屋内恢复了静谧,慕容洵回头睇着苏蒙尘苍白的脸色,一脸的木然。心口紧迫地抽搐感突然变得清晰,再也容不得他可以漠视。
“尘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是我害了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慕容洵的脸色倏地煞白,一阵剧痛袭来,伸手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慕容洵看着手心里的血,悲伤地望着床上的人,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沉默良久,开口说道:“如果你离我而去,我也绝不独活。”
慕容洵的话语里,没有了威严阴冷,只有低声请求。闭上双目,俯身榻上。双肩不停地抖动,他在哭,却是暗暗啜泣。他埋头在她怀中痛哭,宣泄着心底的悲痛。
门被轻轻推开了,虽然声音很轻,但依旧被慕容觉察到了。他哑着声音,喝道:“不是说不准任何人进来吗?”
“洵哥哥,是我。”箬汐的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响起。
慕容洵转身看着身后的她,已经换下了喜服,一身素衣,唇角带笑,却笑得那么凄然。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也深深伤到了箬汐。
“你来了?坐吧。”慕容洵起身示意箬汐坐下,毕竟她也是受害者,自己不能再伤害她了。
“你哭了吗?”箬汐静静睇着他,淡淡问道。
慕容洵没有答话,微微一怔。
“我出嫁时,洵哥哥有哭吗?”箬汐继续问道,话语很轻很轻。
没等慕容洵回话,箬汐淡淡说着:“人生苦短,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如果我能心如止水该多好。不寻不觅,不索不求,不贪不恋。我本不该来,早该从你的生命里散去。彼时,你我不经人事,以为小小的一句话便是承诺。多年以后,再次想起时,才觉得那不过一是句笑谈。”
“箬汐,洵哥哥是不是很失败,害了尘儿,也害了你。”慕容洵心里一阵酸楚,他的不可一世,他的骄傲自尊,重重伤了他生命最重要的两个人,还害死了他的孩子。
“不怪你,洵哥哥,是箬汐错了,我不该来的。爱到最后,却成了伤人的利器。用婚姻绑着你,束着你,又有何用?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箬汐起身伏在慕容洵的背上,如同儿时那般轻蹭着。“还是熟悉的味道,温暖的背部,只是这些不再属于我了。”
“箬汐……我……”慕容洵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也不想伤害箬汐。
“我们的爱,即使再浓烈,即使再美好,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落地无痕的尘埃了。”箬汐对慕容洵露出迷离的笑容,“心悦君兮,君知否?”
慕容洵看着身后的女子,乌黑的眉间渐渐蹙起,眉目间渐渐沁出难言的苦楚。箬汐望着他那星辰般灿烂的双眸,慢慢地笑了起来,“青丝只为你留,仅为你断。生命,只为你绽放,仅为你消逝。”
箬汐站起身,回望了慕容洵一眼,那张俊秀的面庞,和她记忆深处的某个笑容缓缓重叠。转身慢慢走出屋子,走出屋门的瞬间,她掏出一直藏在怀里的蓖刀,往颈间抹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直跟在箬汐身后的萧逸凡动了,凌空一掌,劈向那只握刀的手臂。
手微微斜了斜,刺进了箬汐的肩窝。萧逸凡伸手拥住了箬汐,急促地说道:“公主,你怎么那么傻?”
慕容洵这时也从屋里冲了出来,他看着被血染红的素衣,嘴角泛起苦涩,“箬汐,你这是何苦呢?”
箬汐伸手拽住他的衣角,笑着说道:“我想知道,如果我也死了,你会哭吗?也会紧张我吗?如果我也死了,你会心痛吗?还会记得我吗?”
晚风拂起箬汐的衣裙,也撩起她乌黑的云发,慕容洵握住她的小手,心痛地说道:“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洵哥哥的箬汐啊。”
慕容洵从萧逸凡怀里接过箬汐,熟悉而陌生的臂膀拥着她,她的眸光已经黯淡,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人,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朝他柔柔一笑,“让我走吧,洵哥哥。箬汐好想回家。”
泪水从她的眼角,慢慢滴在慕容洵的手臂上,慕容洵对她点了点头,“嗯,等你好起来。洵哥哥带你回家……”
而一直在屋外守候的冷冽,见时机已到,趁有武功底子的两人的注意力全放在箬汐身上,纵身一跃飞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