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在秋末发生雪崩,实属罕见,而雪崩之势能祸及王庭更是祖祖辈辈匈奴人难料之事,虽是大单于在雪崩之前已让撤离,然,死于冰雪之下的人亦是不少,牲畜马匹除了珍贵的汗血宝马被紧急撤走之外,已是无一生还。
撤离后聚集在一起的兵士与百姓无不为失去家园而感到悲伤,匈奴的军队大多戍守边防,没有王令,谁敢回军?
留守王庭的只是小股兵士,唯有整装肃容的十万铁骑给心灵受创的人们以最安心的力量,但,谁都知晓,十万铁骑只听令于一人,他们的大单于!如今单于与阏氏皆是不知所踪,两位殿下己调离王庭,这秋风瑟瑟的夜晚,谁来聚拢这一盘心冷身冷的散沙?
妇女搂着孩子悄悄抹泪,男儿们个个愁容满面。突然,黑暗中一匹白马铁蹄铮铮而来,那是大单于的马!
大家屏住呼吸,翘首以盼,只要他们的王在,没有人能再夺走他们钢毅坚强的心,然,当白马停住,他们看清马上的人不过是十岁的小王子之时,免不得心灰意冷,他们的王到底身在何方?
稽粥勒马停住,朗声大喝“匈奴的子民,没有惧怕的心,匈奴的男儿,拿出勇敢坚强!匈奴人在一起便是比天山更高的山峰,匈奴人走出来,亦是最凶狠的野狼,王师何在?”说完他高举鸣镝,其容色有如下凡的天神,气势如山,无人能违令,无人敢逼视,他是世间的王!
“王师所在,所向披糜!王师所在,无人能挡!”战马上的十万雄师高举弯刀,高声呐喊,其势震天!
收起鸣镝,稽粥大喝“所有人听本王子号令!”
到了此时,谁敢不服?即便是大单于亲临,其势也莫过于此!地上的兵士百姓皆跪倒在地“听小王子号令!”
“匈奴的士兵们,举起你们的刀,跨上你们的战马,拿出你们的血性捍卫家园,匈奴的男人们挺起你们的胸膛,用你们的肩膀挡住所有想要欺辱你们女人儿女的敌人,匈奴的女人们,护住孩子,不要流泪,昆仑神从不庇佑懦弱的灵魂!”风呼呼咆哮,战马上的王子冷冽如冰,刚毅如山,风吹鼓了他的衣衫,风乱了他的发,却吹不动他钢铁的心,他的眼里有蓝天上飞得最高的雄鹰冷眼里犀利,慑人的寒光,无人敢与直视,他有一如他父王般无人敢置疑的王者威仪!
王子命令一下,士兵们便举刀跨马,挡在百姓身前,男人们挺直胸膛将女人孩子围在中央,十万铁骑像一堵永不坍塌的高墙森森然立于最后,女人们擦干眼泪,紧紧搂住怀里的孩子,昆仑神决不庇佑懦弱的灵魂!
稽粥调转马头,立于队伍的最前方,这一夜,将是不平静的夜晚!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叛军争先恐后的向王庭落难的兵士和百姓靠拢,他们得到确切消失,单于与阏氏双双被埋于冰雪之下,现在谁取了王庭谁便能在接下来的****中取得与两位殿下较量的筹码,十万铁骑,无人统领,人人都想将其掌控于手中!
然,当他们赶到时,却没有他们预见中的慌乱,就连妇女,也丝豪未露出畏惧!
而立于马上的小王子,任谁也不敢忽略他的存在,他,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不是吗?
“左次王,你带领你的队伍来这里作何?”稽粥沉声问。
被点名的男人满脸胡扎,风霜刻于他国字方脸,这是个健硕威猛的中年男子,眼里有狡黠的光,“听闻王庭受雪崩之灾,本王特来护驾!”
稽粥低沉一笑,半眯着眼,“本王子却不知,在匈奴除却父王,还敢有人在本王子面前自称为王!”说语一落,掏出鸣镝,缓缓指向左次王。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当稽粥手里的鸣镝指定马上脸色变得苍白的男子时,他身后排列整齐的十万铁骑军的首排铠甲戎装的兵士手中搭满弓的箭立时脱弦而出,如流星般划破长空铺天盖地的向胆敢冒犯王者威严的男子疾飞而去。
碰!男子全身扎满箭,瞪大眼睛,笔直栽倒在地上。
“谁敢不服?”稽粥立于马上,冷声问道。
马上的叛军立时如被施了魔咒般全下马跪伏在地“听小王子调令!”
“老夫岂能受戏于小儿?”一个银发老翁独自一人立于马上,挥刀向稽粥袭去。
袖中软箭夺出,稽粥一个恍身,已凌空欺上老翁头顶,剑自上而下劈落,只见剑身闪着灼眼的月光,只在须臾间,稽粥人已回身落于马上,众人惊见他的软剑上滑落一滴赤红的血!
“你……”立于马上的老翁一字还未全出口,身体自脑门到跨下崩出一条平分躯干的血线,碰!碰!两声,他已化成两半分别落于跨坐马匹的左右两侧!
两处躯体血飞浆蹦,染红一片绿草地!
“谁敢不从,有如此人!”稽粥冷眼扫视跪于地上的万千兵士,朗声道。
如若刚才还有人妄想伺机而动,那么现在早已被吓破胆的叛军已是再无反叛之心。“唯小王子马首是瞻!”所有兵士齐声朗道。
“大匈奴的将领们,今日东胡小国胆敢趁乱袭击王庭,现在拿起你们的刀,拉满你们的弩,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草原上的主宰,让东胡人的血液永久惧怕匈奴男人的弯刀!”稽粥说完,手中软剑向天一指,他是一如他父王一般的统领万千士兵屹立不倒的王!
“杀光东胡兵,活捉赫胡尔!”所有匈奴人的热血皆在此时沸腾。
赫胡尔赶到之时,遇见的便是所有匈奴兵高喊口号,誓言活捉他的场面,心里一惊,莫非冒顿未死?那他此来岂非自投罗网?
树开两枝,话分两头。话说柳嫣彤与冒顿二人双双被埋于冰雪之下,或许是二人命里注定,雪崩之势停下之后,在厚厚的冰雪掩盖的底层,冰块相叠之间竟然给他二人留下一个狭小的空间,没能让厚厚的冰雪将他们压住!冒顿醒来,黑暗中,他感到怀里的人儿安在,心里也塌实了些。
“老婆!”他轻唤。
幽幽转醒,柳嫣彤摸到熟悉的胸膛。
“老公,我们……”“别说话!”现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多说一句话都是奢侈。
“与我一起死,后悔吗?”他摸索到她冰冷的脸,轻轻的问。
“不,很高兴!”她说出的话都在哆嗦。
抽出袖里的软剑,他在黑暗中试探着,感到一处隙口,他将剑尖抵在那里,一咬牙,便作了决定,与其等空气消耗完,不如一搏。
折断剑柄,所有的真气运于掌心,冒顿手一向上拍,真气运送细长的剑,呼的一声,向上疾刺而去。
雪地上,一根去了剑柄的银色长剑破土而出,飞入空中,片刻之后落到地面,一头金狼弄将过来,站在雪地上嗷嗷嚎叫。
剑身刚飞出去,冒顿便将柳嫣彤紧紧搂住,这一招,很可能让厚厚的雪塌下来压紧他们。
许久过后,从剑身刺穿的笔直空洞里慢慢渗进空气,他们所处的狭小空间里也不再感觉窒息,这一赌,冒顿侥幸获胜!
“老婆,冷吗?”他紧紧将她搂住,他感觉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忙将手捂住她的心口,慢慢的将真气度给她。
感觉胸口一股暖流,原本已是渐渐模糊的柳嫣彤又有了些许力气。
“好些了吗?”他又搂紧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暖她,可是这般冰冷的雪地底下,就算是火炉,也只能熄灭僵化,何况是他的血肉之躯?
“老公,不要浪费你的功力了,我~~”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虚弱的说。
“你这个笨女人,连北也不认识吗?”他的一只手来回磨蹭着她的脸。
“不认识,我只认识你在这里!”她的嘴已经冻得麻木,可是,世上能有比死在他的怀里还幸福的事情吗?
“你这个傻瓜!”他的手也已经冻僵,但是却依旧固执的将仅有的一些真气向她的胸口度去。
“你比我傻!”她还是俏皮的笑了,可是她的笑容已被黑暗掩盖,“老公,你说我是不是,最漂亮的?”她问他。
“不是!”他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唇轻轻点了一下,虽是四瓣冰冷的唇,但只有两人能感到里面的温度更胜烈焰。
“不要,~~我最漂亮!”她不依的说,可是已是气若游丝。
“你最傻!”他的手也开始冰冷,再也没有真气能度给她。
“你最好,老公,下一辈子~~不能忘记我!”她靠在他的胸前,眼睛已经缓缓闭上。
“你永远是我的!”他再也没有办法温暖她,只能任她的身体慢慢冰冷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他们的身体渐渐的冻在一起~~
他也再也熬不住,靠着她的头,眼睛缓缓磕上~~
雪地上,狼群嗷嗷直叫,赶来的人群也拿起锄头开始挖掘。
“当家的,她果真会在这里?”男子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明明应该去王庭找的不是吗?哎,他的这个当家的,想法真是怪异,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费那么大的周章!
“她身上有黒笛,小金不会错!”面带面具的男子笃定的说道。
多少年了,多少年他还是不想放开她,以前的日子,又浮现眼前,长安,那个他又恨,又爱的地方~~
“老大,找到了,找到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胖男子在高声大叫。
男子走过去,但是他眼前的景象,却是像刀一样,再再扎着他的眼!
踉跄两步,他低喃“你怎么能在别人的怀里?怎么能?”
“大哥,你看,都要带走吗?”一直站在旁边的男子有些为难的开口,他们的计划不是单单带走那个女子吗?如果将着匈奴的王带走,那么他们的处境将是如何的艰难?
朝廷已将他们视作眼中钉,然,他们还是勉强应付得来,但是要与匈奴为敌,这个局面真不知要怎样控制了。
“都带回去!”面具男子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圆月高挂,只是可惜这一晚月圆,人却难全!
冥火与炙焰突然接到王庭急报,天山雪崩,王兄与阏氏双双不知所踪!
这教他们怎能安稳待于清受山寨埋伏?
正当即将挥师回王庭之际,便见多日未曾露面的几个土匪簇拥着一个戴了面具的男子急促地向这边赶来,男子怀里抱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王嫂!
早在一旁等得无聊的翩翩看清楚面具男人怀里的人之后,哪里还待得住?率先从黑暗中奔将出来,大喝一声“忒地大胆,敢抢彤彤!”
面具男子对突然闯出的女马只是片刻惊讶,然后低低说道:“将他们通通给我拿下,留活口!”说完,便抱起怀里的人儿,一个跃身,向天井口飘去。
冥火炙焰二人哪里能放过他?便相互使了个眼色,二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跃身追上面具男子。“大当家,小心!”后面传来满脸横肉男子的惊呼。
原来面具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清受山寨的寨主上官清受!
上官清受感觉身后一鼓强风刮来,心里一惊,略低腰向后一闪,才躲过冥火炙焰二人的致命一击,向空中急急旋身飞起,有些狼狈地落于地面,与追来的二人隔着十来丈对峙。
他不得不佩服二人的身手,只因此刻,二人已挡在天井口。“两位殿下,身手不错!”上官清受抱着柳嫣彤平静的开口,他的声音无波无澜让人揣不透他的心思。
“放下王兄与阏氏,此事便作罢!”炙焰低沉着声道。
“殿下也太小看我清受,即是来了,也该让两位开开眼才是!”说完嘴里吹出一个尖锐的哨音。
嗖!嗖!嗖!从天井里射出把把火箭,如落雨般向炙焰和冥火射去。
没想到会受此一击,二人忙纵身飞离天井口。
“二当家,吹号角!”上官清受对身后早已打作一团的二当家靳风雷朗声道。
靳风雷便乘闪躲的空隙将号角吹响。
一时间,原本黑暗的山谷顿时变得通亮,在峭壁顶上,站满持着火把的人群,稍一提气,上官清受向空中一跃,脚蹬上峭壁,只几下起落,便已站在峭壁顶上!他轻功之高,世上恐怕无几人能出其右。
众土匪见大当家脱身上山,便无声息地且与匈奴军交战且慢慢聚拢在一起。
炙焰眼见有一莽汉背上背着一人料是王兄无疑,便跃身持剑直奔莽汉,并大叫一声“二哥助我!”
冥火与炙焰何等关系,只消一句话便明白自己兄弟的意思,对伴在身旁的霓裳使了个眼色。
霓裳会意,长长的水绣舞出,缠住莽汉的腰,往后一扯,莽汉便硬生被拉得向后退,而他背上的冒顿也已脱手,说时迟,那时快,霓裳的水绣缠住莽汉粗腰时,炙焰已跃到莽汉身旁乘他脱手分神之际将被制住穴道的冒顿揽腰抱起,跃出土匪人群,落到不远处。
之所以要与霓裳合作如此大费周章,只是想保兄长周全。
落地之后,炙焰在冒顿身上疾点几下,“王兄,你可还好?”他焦急的问
勉强站住,冒顿脸色苍白,在雪里冻得太久,终是大伤元气,他醒来之时已被人制住了穴道,幸得那****与柳嫣彤在温水湖听到那些人的对话早作防备,不然今日便无转圜的余地!
“冒顿,放了我兄弟,若不然我不保全你的女人性命!”站在峭壁上的上官清受朗声道。
“让他们走!”冒顿低声说道。
顿时,两方停战,清受山寨的人退回天井处。
“冒顿,此时你的王庭外有东胡来袭,内有各部落反叛,若再停留于此,匈奴的江山便要扛手让于人!”说完,一回身,上官清受便消失在黑夜中,原本聚于峭壁之上的人也消失无踪。
“王兄!”冥火走上前,扶住有些摇晃的冒顿。“你二人在此接应,我去救她!”他推开二人的搀扶,尽力站直身体。
“王兄,王庭之事……”冥火有些担心,他们皆不在,稽粥能否应付得来?
“他是我儿子,若连这等事也办不了,留他何用?”冒顿拂袖,抬眼向峭壁望去。
冥火只得作罢,王兄作了决定的事,这世上无人能改变!
“王兄,不如我们三兄弟一起去救阏氏可否?”看着兄长的样子,他实在放心不下。
“不行,你二人需在外,若有万一,匈奴还不致大乱!”冒顿凝色道。
点点头,二人向来拒绝不了这个让他们有时摸不透心性的兄长的命令。
冒顿提气,一跃身,向峭壁上飞去,在即将到达峭壁顶之时,突然一个不稳,从空中直直落了下来……
就在此时,两只手各从左右两边架住他,又将他提至半空,飞落峭壁顶。
“二弟,三弟……”他各看了两个兄弟一眼,想起了幼时三人的誓言,相互扶持,坐享江山,称霸北方。
那时的豪言,到了今日,三人依旧是心手相牵呵……
“王兄,我们等你回来!”炙焰坚定不移的看着冒顿。
“我或许……识得他,你们不必担心!”说完,冒顿己投入黑色的夜幕。
冥火炙焰心头一热,他们的兄长啊……
那么多年第一次说出这般温暖的话!
这样……挺好!
“二哥,你干麻落泪”炙焰调笑冥火。
“沙子迷了眼?你又作何落泪?”冥火扯出一抹笑。
“沙子迷了眼!”炙焰与冥火相似一笑。
这样的夜晚,并不是全无情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