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曾国藩家书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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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办理天津教案时期(2)

我这几天胃口还算好,十四、十五日仍在腹泻,十六、十七日略为干了一些。医生说是脾虚发泄的结果,心脉脾脉都很虚弱,这样暗中发泄更加消耗体力。我认为根本上虚弱了就难以滋补调养好,只好随它去了。只是眼睛病得更加严重,却不能不治,可我又不想吃眼科病的常用药。医生说治疗这种眼病一是要经常转动眼睛;二是要闻鼻药;三是要把蒺藜当做茶饮用,四要用羊肝蒸药末一起服用,这些都是偏方,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腿软等病症,想来是老年人的常态,就不再去治它了。一点儿不看书我就心里觉得内疚,所以我每天都要看一卷多《通鉴》。

法国教案这件事,总理衙门奏明圣上后仍命我与毛司空办理。等丁中丞、李中堂到了后,我的职责一天天分卸,也许那时就可以回省了。我的名声已败坏了,也没什么好深究的。此谕。

涤生手示

同治九年八月廿九日与纪泽书

字谕纪泽儿:

接尔二十八日禀并赏号一单。巡捕、内戈什太多,外戈什及余人太少,育婴堂之四百金若未送去,即不必送,概提出加赏外戈什及余人等;若已送去,即将十二人减出银百零八两,再由所添发百金加赏外戈什及余人等。其应加之多少,余以○△(按:○△为原件符号)识之,由尔斟酌加发。

尔病状近日何如?余不知医,但知尔确不宜服大黄。养生家有所谓外功者,用之最能食能大小溲。或少用心,多劳身,亦有小补,亦须从此等处用功。纪鸿、叶甥今日回省,而撷师、叔耘旋即到津。府县今日起解,余具疏痛切救之,迟日抄与尔看。此嘱。

涤生手示

原摺批发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收到你二十八日信及一张赏赐的名单。巡捕、内戈什赏得太多,外戈什及其他人赏得太少,育婴堂的四百两如还没送去,就不必送了,全拿来加赏给外戈什及仆从等人;如果已经送去,那就从受赏多的十二人中扣出一百零八两,再由内所加一百两加赏给外戈什和其他人。这些人应加赏多少,我用○△符号标出来了,由你斟酌去加赏分发。

你的病这几天怎么样了?我不懂医道,但知道你确实不适宜服用大黄。养生家有叫做外功的,采用后最能吃,能大小便。要么少用脑,多锻炼,也会有一些好处,必须从这些方面下功夫。纪鸿、叶甥今天回省,撷师、叔耘马上到天津。府县今天被押送走,我写了奏折恳切地想救助他们,过几天抄给你看。就此嘱咐。

涤生手示

原折批发

同治十年正月十五日与国潢国荃书

澄、沅弟左右:

接澄弟十二月初三、初七、十六日等信,沅弟初六、十六日等信,知如九到家后得见吾九、十、闰月日记。澄弟以心中舒畅以养福躬为劝,聆之生惭。余向来本多忧郁,自觉生平之事多可愧者,近因右眼失明,身体衰弱,尤念从前愆咎难再补救,此生学业毫无成就,用是愧郁交乘,有如圣人所称长戚戚者。以视澄弟之处逆境而善自排遣,沅弟之归林下而善寻乐趣,自谢不如矣。

新年以来,余体尚平安,眩晕之症未发。惟目疾日甚,右目久盲,左目亦极昏蒙。日间见客较多,凡改摺稿信稿之类不能不于灯下起草,故夜间不能安心静养。内人目病尤深,无可挽回。瑞臣甥于后阴生毒,去粪门稍偏,坐立俱疼,睡时颇适,尚未服药。陈松生夫妇于十三夜入署,一路平安。其余阖署清吉,足慰远念。

郑小山尚书除夕抵江宁,初二日即关门审案,今已研讯十四日。该犯一味狡展,毫无确供,将来只好仍照魁、张二公原奏之法奏结。徐寿蘅侍郎因奏保俞荫甫樾等十七人,上干严遣,吏部议以降四级调用。渠现尚在苏州一带,尚未还京复命,颇觉进退两难。余观其所奏之摺、所保之人并无不妥之处,其在浙江学政任内声名甚好。此次斥谪,必别有所指也。

鼎三侄文章长进,大慰大慰。余老年他无所望,但望星冈公之后丁口蕃衍,文学蔚起。后辈若体不壮实,即不敢催督加功。闻鼎三身体充实,亦足为切实苦读之基。

沅弟意欲移居省城,已定计否?乡间人客动须留饭留宿,殊觉烦劳。近来日日练团,夜夜防匪,自不如住省之得以妥枕。惟桑梓之地一离则后难再归,妇女幼孩惯于住城者,每不乐于居乡。由乡迁城则易,由城返乡则难,亦不可不预为熟计。至于阳宅阴基风水之说,确有是理。然有缘则可遇,强求则不得,亦定理也。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具

【译文】

澄、沅弟左右:

收到澄弟十二月初三、初七、十六日的来信,沅弟初六、十六日的来信,得知如九到家后看见我九、十、闰月日记。澄弟用心情舒畅保养身体的话来劝我,听了感到很惭愧。我向来就很忧郁,自我感觉生平很多事都很羞愧,最近由于右眼失明,身体衰弱,更是想到从前的过错难以补救。我这一生学业毫无成就,羞愧与忧郁交相袭来,正如圣人所说的忧愁悲伤。看到澄弟身处逆境却善于自我排遣,沅弟归于林下而善于寻找乐趣,就感到自愧不如啊。

新年以来,我的身体还好,眩晕的病症没有发作。只是眼病更加厉害,右眼失明很久了,左眼也十分模糊。白天接见客人的时间较多,凡是改折稿信稿的事就不得不在灯下起草,所以夜间不能安心静养。内人的眼病更厉害,无法挽回。瑞臣甥在后阴生了一个疮毒,离肛门不远,站坐都痛,睡觉时还好些,也没有服药。陈松生夫妇于十三日夜进入衙署,一路平安。其他的全衙署清静平安,足以安慰你们遥远的思念。

郑小山尚书是除夕到的江宁,初二就关门审案,至今已研究审讯案子十四日。但该犯一味狡赖,丝毫没有确切地供词,将来只好仍然按照魁、张二公原来上奏的办法结案。徐寿衡侍郎由于奏保俞荫甫等十七人,皇上严厉谴责,吏部讨论要降四级调用到其他地方。他现还在苏州一带,没有回京复命,很感到进退两难。我看了他的奏折,他所保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在浙江学政任内名声很好。这次遭到斥责和贬官,一定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鼎三侄文章大有长进,很感欣慰。我老年没有其他指望,只盼星冈公之后人丁繁衍,学问长进。后辈如果身体不壮实,也不敢督促他过于用功。听说鼎三的身体很强健,就有了苦读用功的基础了。

沅弟准备移居省城,已经计划好了吗?在乡间对客人动不动就要留饭留宿,非常麻烦和辛劳。你近来每日练团丁,夜夜防盗匪,当然不如住在省城安全稳妥。只是一旦离开家乡就难得再回归,妇女儿童习惯于住在城里的,都不愿意再住在乡间。由乡间迁到城里住容易,由城里返回乡间住就很难,这也不能不考虑成熟。至于阳宅阴基风水的说法,确实是有道理,不过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也是定理。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具

同治十年三月初三日与国潢国荃书

澄、沅弟左右:

久未寄信,想弟望之殷殷。接澄弟二月初九湘潭发信,十四长沙发信,顷如九又带到一封。沅弟正月廿二之信附聂一峰信,正月十七交如九之信,均已聆悉,并承腊肉等件极多且佳,谢谢。

科六侄之女二月初七夜殇故,虽亦为门庭之不祥,然幼女尚未周岁,究非已成丁口可比,切勿过于郁损。

此间正月所生两孙俱已满月,小大平安。内人于二月十三日患病,初似温症,竟日发热谵语,十余天不愈。近日变为咳嗽,左手右腿肿疼异常,多方医调,迄无效验。余新患疝气疾,右肾偏坠,肿痛殊甚,旬日之后,渐见痊愈。日内痛已渐止,立坐均不碍事矣。瑞臣、厚九均尚无差可委。此外来找事者颇多,殊愧无以应之。

沅弟挈家移居长沙,不知即试馆旁之公馆否?住乡住城,各有好处,各有坏处。将来一二年后,仍望撤回廿四都,无轻去桑梓之邦为要。

省城之湘乡昭忠祠索余匾字,自当写就寄去。惟目光昏蒙,字比往年更劣,徒供人讪笑耳。

澄弟目光亦坏,申酉至卯刻直是废人。不知两目同病乎?一目独苦乎?沅弟亦近五十,迩来目光何如?牙齿有落者否?夜间能坐至四五更不倦否?能竟夜熟睡不醒否?

刘同坡翁恤典一事,即日当查明,行知湖南本籍。刘文恪公之后,至今尚有男丁若干?光景尚不甚窘否?吾乡显宦之家,世泽绵延者本少。吾兄弟忝叨爵赏,亦望后嗣子孙读书敦品,略有成立,乃不负祖宗培植之德。

吾自问服官三十余年,无一毫德泽及人,且愆咎丛积,恐罚及于后裔。老年痛自惩责,思盖前愆,望两弟于吾之过失时寄箴言,并望互相切磋,以勤俭自持,以忠恕教子,要令后辈洗净骄惰之气,各敦恭谨之风,庶几不坠家声耳。顺问近好。

国藩手具

【译文】

澄、沅弟左右:

很久没寄信,估计弟弟非常盼望。收到澄弟二月初九由湘潭发的信,十四日从长沙发的信,不久如九又带到一封信。沅弟正月二十二的信附有一封聂一峰的信。正月十七日交给如九的信,都已经知道了,而且非常感谢带来的腊肉等东西,非常多而且非常好。

科六侄儿的女儿二月初七夜里夭折了,虽然也是家门不幸,不过幼女还不满周岁,并非成年人口能比,千万不要过于郁闷不乐。

这里正月所生的两个孙子都已经满月了,大小平安。内人在二月十三日得病,开始像是温症,一天后发烧胡言乱语,十多天还没好。近来变成咳嗽,左手和右腿又异常肿痛,经多方医治调养,至今没什么好转。我新得疝气的病,右肾旁边下坠,非常肿痛,十日之后,渐渐痊愈。现在疼痛渐渐止住,站立坐下都不碍事。瑞臣、厚九都没有什么差事可委任。此外来找事做的人很多,没有答应感到很惭愧。

沅弟带着家眷移居长沙,不知道是不是住在试馆旁的公馆里?住在乡下,住在城里,都各有好处,各有坏处。一两年后,仍然希望撤回二十四都,不要轻易离开家乡最为重要。

省城的湘乡昭忠祠索要我的匾字,应当写了寄去。只是目光模糊不清,字写得比往年更差,白白让人笑话罢了。

澄弟的眼睛也坏了,申酉时到卯时简直就看不见。不知道双眼是不是都是这个毛病?一只眼睛这样就很苦了吧?沅弟也快五十岁了,近来目光怎么样?牙齿有没有脱落的?夜时能坐到四五更天不觉疲劳吗?能够整夜熟睡不醒吗?

刘同坡翁恤典一事,马上应当查明,行文告知湖南老家。刘文恪公的后代,至今还有几个男丁?光景是不是还很窘迫?我们家乡显赫的官宦之家,世代受到恩泽的本来很少。我们兄弟侥幸获得封爵恩赏,也希望后代子孙读书人品敦厚,略有成就,才不辜负祖宗的栽培。

我自问做官三十多年,没有一丝恩泽与德行给人,而且错误很多,恐怕会累及后代。年老了沉痛地惩罚与责备自己,想弥补以前的过失,希望两位弟弟针对我的过失多寄些劝诫的话,而且希望能够互相切磋,能以勤俭自持,用忠恕来教子,要让后辈洗清身上的骄气与懒惰,各自有敦厚恭谨的作风,才不会有损家里的声誉。顺问近好。

国藩手具

同治十年四月初七日与国潢国荃书

澄、沅弟左右:

四月初一日发出一缄交信号寄,不知可速到否?黄南翁仙逝,三月中旬始由钱子密处交到讣书。唁信及联幛等办好,又苦无便可寄,兹命彭芳四送归。自十月后日记久未付去,此次将十一二、正、二、三五个月日记付去。弟观之亦足见余近来衰惫之状,但不可与外人看。老病如此,不知引退,亦可愧也。目光昏蒙日甚,较之右目之全盲者无甚区别。幸眠食如常,不似即亲近眼闭箱者。内人腿肿渐消,亦似不至遽死,殊非意料所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