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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当然好呀——世外桃源,怎有不好的呢?”

“我原以为在这乱世就只有枪杆子和黄土坯了,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好的地方。”

“嗯,”林霞道,“若有机会,我会经常来的。”

“我也会的!”世云望了望林霞道。

“当然还会有远妮姐!”林霞笑了笑,“好了,我得走了。”说罢便挥了挥手,飘飘地离开了这竹溪林。

世云回到家,本想懒懒地睡上一觉,可这大白天的,又怎能睡得着?思来想去,还是想到那林霞,“为什么她父亲那样不讲理?”世云道,“这林霞会不会也是这样?”世云望了望窗外,“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世云站起身,想要去翻翻那本《牡丹亭》,可又缩了回来,“韩大爷一定还在家,不如先去打听打听。”想到这里,世云便迅速关了门,径直向韩家跑去。可不巧的是,那韩大爷偏不在家,“韩大爷也真是出了奇,怎么也去开会了!”世云正要走开,却听到厢房那边有猫叫的声音,“莫不发生了什么事?”世云转身走到厢房门前,闻到里面有布匹烧焦的味道,“远妮怎么也这样粗心,出门时也不好好看看!”可时间哪容得耽误?世云二话没说,便撞开了门,只见里面一些小什物已着上了火,譬如那个小竹篮,还有几团旧毛线。那小猫站在书桌上,见世云开了门,便箭一般地窜了出去。“幸好来得及时!”世云一边想着一边抢救起那些还在燃烧的小东西来。好在火并不大,只花了几分钟,那火便给扑灭了。

世云正要关了门出去,却还是放心不下,于是便又回过了头来,走到书桌旁,见到书桌上放着几页残存的诗稿,“无愧于我们的社长,也真还用心!”想到这里,世云便想看个究竟。只见他慢慢地打开抽屉,细细地翻阅了起来。翻了一会,忽见几首用小楷誊写的诗文从未见过。世云好奇之余,便抽了出来,开始细细地阅读起来,只见其中一首前面有一段题记:

雨暴三月,何惊何伤;意中叔兄,雨中吁吁;雷电交加,吾辈何堪?

夜深吾苦,起而聊吟。

世云细细一想,知道是今年三月暴雨狂下、屋漏成河时候的作品。感叹之余,世云便细细地读起了正文来:

飘雪何堪?可怜生受山水枉。

寒水何伤?独悲高洁世世酸。

总梦春花秋月鹊桥词,可怜春来冰雪悲身亡。

人生何堪?总叹生来短荣光。

世态何伤?唯怨鲲鹏总寒酸。

朝叹姿仪不易七八处,夕悲广厦难得三两间。

命运何堪?缘何坦途变汪洋?

俗心何伤?总因痴梦愧上惨。

既无尘缘空念佛道禅,何必缁衣枉为淫孽妆!

世云看罢,很是疑惑,“怎么这样莫名其妙?连看都看不懂!”正在迷惑,忽听外边那黄毛公狗叫了起来。世云忙放好了诗稿,快速向门外望去,只见韩大爷一家热热闹闹地回了来。

“云哥,你又不开会,偷偷摸摸来这里干嘛?”远妮见了世云,笑着道。

“开那样的会有什么意思。哎,我说你呀,走的时候也不看看屋里,要不是我来得及时,这屋子恐怕早就化为了灰烬!”

“你说什么?你以为我在这大热天里还生火不成!”远妮听罢世云的话,再往屋看了看,“怎么会呢?”远妮大惊失色,忙跑了进来。见那花篮没了,便痛苦万分,而后哭泣着道:

“究竟是谁要害我,竟做出这样缺德的事。”

世云正不和所措,忽见抽屉脚下有一只电子手表,“这不是那狗太子的吗?”世云曾见他带过那表的。

众人围了过来,一阵烂骂:

“那狗队长死了,正让人大快人心,没想到那孽种又来造孽。”韩父怒骂道。

世云等正想去安慰远妮,却突然听到那狗又大声地叫了起来,“莫不那狗东西还没走远!”世云说着,便冲出了房门,韩家人也一齐出了来,那造孽的太子果真还没走远,当他听到自己罪行败露,正准备溜走之时,却被那狗给发现了出来。那太子先是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被世云给逮了住。

“这样的东西交到大队里去,咱们终于报了仇,解了恨,也得庆祝庆祝!”韩母道。

“这事就交给我了!”世云道。

韩老本有些不放心,可想到世云也是近二十岁的人了,不至于怎么残酷折磨人家,因此也就没有反对,直让他将这纵火者扭到到了大队公所。那林主任见了他们先是皱了一番眉头,而后便将世云打发了回去。

世云回到家里,心里不禁爽快了许多;加之当日姐姐姐夫也都较往日开心,使世云心里更加愉悦。到了傍晚时候,众人还在聊天,忽见莲儿走到世云身边,道:

“二哥哥,好久没做过诗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咱们不如出去走走。”

世云早有此意,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正当他兄妹二人要起身去约远妮的时候,却见远妮等恰巧过了来,那来的几人中,除了韩家一家,还有世云盼之不得的天仙美女——林霞。

“我先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县里林主任的女儿林霞同志!”远妮开口向众人介绍道。

“云哥平常都自以为自己作的诗好,这下子可要碰上钉子了。”

世云不语。

“林霞呀,他就是我们上次说到的那个梁世云。”远妮见世云不说话,便转向对林霞道。

“我已经认识过了,”林霞微笑着道。

“认识过了?”远妮惊愕地望着林霞。

“嗯,”林霞弄了弄自己的辫子,“他逃会不开,被我碰见了。”

“云哥呀!”远妮笑了笑,“我说你呀,给人家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安分!”说罢便示意大家坐下。众人聊了一会儿天,便见莲儿跑到远妮和林霞一边,道:

“先前我们正要约妮子姐姐去做诗,不想来了你两个。我想,这样坐着也没趣,咱们不如干脆出去走走?”

“好主意,我也好请教请教你们。”林霞高兴地道。

四人说定,便别了梁、韩两家人,径直向那石板溪、七星桥走去。

一路上,四人说说笑笑。时至中秋,天本不算太冷,可每到夜里,却也偶有一丝寒意。犹其是秋风扫过之时,若一个人立在风夜之中,也会偶尔打上几个寒颤。世云此时心情本来不坏,可也不知不觉咏出了一首凄婉的诗来:

山河不累秋风凉,初雪未到冬夜寒。

人生总如凉寒易,凉走寒来事事黯。

“二哥哥,你在说什么呀?”莲儿听到世云在那里嘀咕,便禁不住问道。

“哦,没有什么,”世云有些惊慌,“只看到这秋荷,便想到了古人诗句来。”

“这作诗呀,要讲意境。诗者,莫过于意与句的结合,一个人只要有深厚的感情和高雅的情调,再加上一定的驾驭能力,和丰富的想象能力,便可以做诗了。刚才世云兄的诗我虽听得不大清楚,但也听到了一两句,我看只要是真情实感,就是不错的。”林霞道。

“莲儿何曾不知道这些,只是见到你来了,说些伤心的句子怕惹你不悦,才这样责怪云哥的。”远妮道。

“我向来是绝情断义的人,何曾会因别人伤心而伤心?我倒是最怕别人说假话的。这样吧,今天做诗,咱们都随各人的便,万不可定喜忧的基调。”林霞道。

远妮为不使众人再起争论,便道:

“今天我还是社长,就让我来安排了。莲儿你说怎样作?谁先来?”

“当然你作啦,”莲儿道,“要作什么,就由你们定了。”

“就作那荷花吧!”林霞道。

远妮思索片刻,觉得为难,便笑着道:

“这样作太难,我看可不可以不限于荷花?或者只略提一下即可?”

“我看可以,”林霞道,“那你就随便作吧。”

“那好,请听好,”远妮说罢,便清了清嗓子,咏了一首《卜算子》,道是:

秋荷苦日落,人声杂喧嚣。

不知何日青草发,随我入梦遥。

梦回千秋去,同伴绛珠草。

可怜日落人依旧,梦醒还飘渺。

“妙哉!”林霞不禁赞叹道,“只恨咱们相识太晚,误了那么多年青春!”

“好是好,只是凄凉了些,”莲儿道。

“那你有什么高见?”林霞问道。

“我想那‘苦’字应为‘送’字,‘杂’字应为‘正’字,上阙应改为‘秋荷送日落,人声正喧嚣。我愿夕阳总如霞,平生女儿妖。’”

“改得也妙!”林霞赞道,“不过各有心境,不能乱改。刚才你改的那《卜算子》上阙就当是另一首了。”

“那你现在的心境如何?”莲儿问道。

“与你相近,”林霞笑道,“那《卜算子》下阙就我替你填了罢,”说罢便轻轻咏道:

梦回千秋去,举杯天上桥。

纤云飞星喜相伴,欢声阵阵高。

众人听罢,赞不绝口。不一会儿便轮到了世云。

“我也改一首《卜算子》吧!”世云看了看众人道。

“也好,看你又有什么新意境。”林霞道。

“这落日如此美妙,何必送去?这世间,自是安静的好,该送的自然应是喧嚣!”世云说罢便吟道:

秋荷舞日落,人声送喧嚣。

平生梦里多愁苦,梦醒定曦晓。

梦回天上桥,手把绛珠草,感慨少游鹊桥词,再笑红楼曹。

“二哥哥的词作得更妙了!”莲儿兴奋地跳了起来,“我还以为二哥哥真是个夸夸其谈的人呢!”

“都是因为今天来了客人,云哥哥要出一下风头罢了。”远妮说着便转身望了望林霞,“林霞呀,你也得使出你的真本领来,免得到时候云哥给傲上了天。”

“那好,我就不推辞了,不过作得不好,千万不要笑话。”林霞说罢便吟道:

风花如旧,人生依瘦,可是哪家姑婿守候?

“这姑娘怎么说到我家的事来了。”世云正在想着,又听林霞吟道:

天高地厚,德操依谬,不是落日无晖,而乃天沉玉漏。

燕翔低峡,鹰 击长空,岂顾梦里河山锦绣?

人生茫茫,凄凄寒寒。

转到春风再至,举家欢欣泪流。

众人听罢,赞叹不已。赞叹之余,忽听世云说道:

“今天我们随便出来走走,怎么会想到这些妙语佳句?”

林霞笑了笑,道:

“昨晚晚间接了父亲回去,便知你们组了个七星社,不过只有三星。后来我索要诗句,父亲便去找了一首歌行体诗,名曰《巾帼词》,据说是世云兄那才十二岁的妹妹作的,佩服之余,便细细地看了几遍。刚才偶尔想起,便随便诌了几句,休要见笑。”

莲儿听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便道:

“那些句子都是东拼西凑凑来的,算得了什么诗?霞儿姐呀,我看,你不如就加入我们诗社,也好让咱们请教请教。”

“应当是我向你们请教才对,怎么能说请教我呢?这样吧,只作古体诗未免太没有情趣,咱们不如来试作一回现代诗?”林霞道。

“若说古体诗,说不定我们还可诌上几句,可说到现代诗,恐怕我们就没那本事了。”远妮道。

“现代人怎么能只作古体诗呢?我们不会,可以试试嘛。”林霞道。

“可一点根基都没有,就连《尝试》、《女神》我都没有看过。”世云道。

“那怕什么,若有机会,我从城里带几册来。还有,新月派的徐志摩、林徽因、闻一多的诗,都是些好诗。”林霞道。

“我听一位老师提到过徐志摩的《裴冷翠的一夜》,可从来没有看过。《再别康桥》是读过的,可毕竟不是徐志摩的全部。”远妮道。

“你读过《再别康桥》,可曾读过《沙扬拉娜》?”林霞道。

“也是读过的!”远妮道,“只恨其余的就没有读过了。”

“那你知不知道‘山上的桂子不是来得太早就是来得太迟’的句子?”

远妮摇了摇头。

“若还有机会能到这里来,我就一定带上几本现代的诗集来给你们看看。”

“你们说了这么多,也不让我插嘴。”莲儿不悦,便有些愠怒地道。

“那好,你就给哥哥姐姐们做一首现代诗来,怎么样?”林霞望了望莲儿,逗笑着她道。

“那有什么难,听好——”莲儿想了半天,可就是说不出一句来,“到底说些什么呢?”莲儿终于谦虚得问众人道。

“就说今晚的夜色、星星、小草、月亮吧。当然,雷、电、霜、露的也可以,无论怎样,只要秋天有的,都可以说。”林霞道。

莲儿思索半晌,终于想出了几句。只见她抬起了头,望了望天空,慢慢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