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正欲诵出诗句,却又停了下来,望着远妮道:
“妮子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回的离雁诗。”
“怎么了?又想到了什么不成?”远妮不解地望着莲儿道。
莲儿笑了笑,道:
“这离雁一走啊,也真让人有些人伤心,我呢,今天就补一首为离雁的诗吧。”莲儿说罢,便轻声吟道:
我不曾忘了,你的忧郁和温柔——
留下你的甜甜的微笑吧,等待咱们明冬的邂逅。
也许是秋风,吹黄了菀柳,
也许是秋霜,伤透了心头,然而,我心却依然为了
那无期的渴求。
没有过不完的桥,没有荡不起的舟;
何必总在冬夜里,一个人凄凄守候。
这个结局,或许是天意,何必在泪流之后,还依依挽留,挽留你那永远的心痛和伤忧。
忘了吧,你的痛苦,忘了吧,你的伤忧,只留下一句深情的祝福,伴着彩云,祝福你到永久……
“没想到莲儿不仅古文念得好,现代诗也作得像模像样!”远妮本来心思沉沉,可碍于“社长”的面子,不好伤怀出来,于是便勉强着笑道,“云哥,轮到你了。”
世云略假思索,也诌了首《雷》,道是:
那隆隆声,是你的怒吼,那沙沙声,是你的希求;
那凄凄声,是你的伤忧。
秋雨落下了,你为何不去漫游?
河水暴漫了,你为何不去荡舟?
男儿醒来了,你为何不去追求?
雷啊,请听着,纵使雷雨交加,我也不会停留,纵使风驰电掣,我也不会回头。
雷啊,请听着,只要生命还在荡漾,我都永远为着
那夕阳下的牵手。
“也不算太差,可比不上莲儿的。”远妮是个温和的人,不想伤了世云的自尊,于是便说道,“林霞也作一首吧,应当比咱们强得多。”
“你都说得我不敢做了,我看他二人做的也还比较专业,要我做,简直是班门弄斧呀!”林霞笑了笑道。
“霞儿姐何必这么谦虚呢,就快露一手吧。”莲儿等得急了,便催促她道。
“那好,刚才世云兄做了一首《雷》,我就做一首《云》吧,”说罢便吟道:
那飘忽着的,我的梦,那流溢着的,我的情。
是你飘渺的身影,点燃了我虚幻的痴梦,是你炽热的心,触动了我痴痴的深情;
风来了,但我们
不会分离
因为
我们的心
坚守着永恒。
“轮到我了?”远妮见她收了尾,心里便开始紧张了起来,“我可从来没做过现代诗?”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什么诗人,都是外行。”林霞鼓励她道,“那好,先让我想想。”远妮苦思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有雷必有电,我就做一首《电》吧。”于是便道:
秋的雷,是电的约会,情的泪,是伤的依偎。
那刹那的一闪啊,可是你深情的颜眉?
这激烈的夜啊,你可为了她陶醉?
这忧伤的夜啊,我正为了你心悴。
说不尽的痛呵,我该把你倾诉给谁?
我只有淌着泪,盼着你归……
“妮子姐姐无愧是妮子姐姐,做的诗也不一样。”莲儿乐地叫了起来,“刚才你们既做了《雷》,又做了《电》,现在我就做一首《霜》吧,请不要笑话。”说罢便道:
以为你是冬雪,可你,却走得那么急切。
以为你是春花,可你,却是那般寒煞。
以为你是棉絮,可你,却总是那般忧虑。
为什么
秋的黎明
是这般寒冷?
为什么
痴爱的心
是这般沉痛?
可是,朋友啊,请相信,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因为今晨有霜。
又轮到了世云,世云不好推辞,便道:
“晚霞是很美丽的,我就做一首《霞》吧。”说罢,便吟道:
是你的颜容,把天际
映得通红。
是你的光辉,把云端
映得峥嵘。
是你的柔情,把黄昏
映得朦胧。
是你的纤影,把翠竹,映得凄痛。
看,那一束山花,正寻找着
温馨的家
看,那一缕流霞,正追寻着
温柔的她。
霞光消逝了,只剩下
寂静的星空。
归去吧——
入眠、寻梦……
“原来世云兄真还有两下子,比你先前那首好多了。”林霞赞叹道。
“我说我二哥哥是天生的诗才,怎么样?不错吧?”莲儿得意地道。
远妮先前听了一首《云》,心里本就有些不安,现在又听了一首《霞》,心里更加伤痛,——人家不是一唱一和吗?不是故意给自己不愉快吗?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苦笑了一声,道:
“云哥正处在诗兴上,不如干脆还来一首,让咱们分享分享?”
林霞、远妮赞成,世云也就稍一思索,而后道:
“就做一首《雨》吧,不要见笑。”
似是盈盈粉泪,从那清瞳里流溢
似是绵绵柔情
从那眸子里飘起
啊,秋雨
为什么这般淅沥
啊,秋雨
为什么这般凄凄
啊,秋雨,为什么这般犹疑
啊,秋雨
为什么这般叹息
……
睁开眼,才发现
雨中有流泪的你
我来了,不要害怕——
亲爱的,请披上我的外衣……
“再来一首,就做《雾》吧!”林霞听得入了迷,便又叫他说来。世云本想就此做罢的,可林霞来请,不好推辞,便又吟道:
朦胧的是你的娇容,那愁雾里,是你不变的嫣容。
飘忽的是你的身影,那虚雾中,是你永远的匆匆。
颤颤的是你的声音,那轻雾中,是你迷人的柔情。
啊,风来了,吹走了
缠绕的雾的多情的歌声。
可我的心
却依然守候着,你的蜜甜的笑容……
世云吟罢,众人自是夸奖一番,无奈时已不早,这四人也不得不打道回府。四人先前虽然说了几句似诗非诗、似文非文的句子,可并不怎么欢怡,或许是没能尽兴罢?各人各怀各的心思,各叹各的无奈,在整个回家的途中,都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忘了其余人的存在,倒是一阵凉飕飕的秋风,将这几人拉回了现实。
“这风好冷!”莲儿打了个寒颤,缩紧了身子道。
“嗨呀,说不定这风还会给咱们这些才子俊女带来些诗兴呢!”林霞觉得今天的景致特好,便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地道。远妮本是积了一肚子的不安,可见客人尚且如此开心,自己不好扫了人家的兴头,于是便也勉强地笑着道:
“要不还叫世云哥做上一首《风》?”
“这怎么公平,刚才我可比你们做得都多,这下子自然要你做才对。”世云看了看远妮道。
远妮回头看了看林霞,见她也点了点头,转眼又见似有一只大雁飞过,只说了声“好吧”,便轻轻地、用她忧伤而又蜜甜的声音吟道:
你来了,带着你的忧伤,带着你的感叹,带着你的辛酸,带着你的惆怅,
带着你的怏怏,带着你的迷惘……
可是
我会一直等待着你,等待你的
柔肠的泪光……
吟完这几句,其余三人都赞不绝口,拍手叫好。自然,世云自有心思,莲儿自有心思,那林霞同样有自己的心思。
“今天做诗就做到这里吧,也不早了,说不定家人正等得急呢!”莲儿见语不投机,便叹了口气道。
“说了这么多秋,还得收个尾才是。远妮姐,你是社长,就不要推辞了。”林霞望着远妮道。
远妮叹了口气,“结尾的句子,我还得想想。明天早上让你们过来看可不可以?”
众人只得答应。接下来几人又东讲两句西扯一番,不一会儿便回到了梁家。远妮陪送林霞回到了大队招待所后,才一个人有气无力地回到自己家里。那一夜,远妮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哦,差点忘了,明天还要交一首结尾的诗呢。”想到这里,远妮便希望安安心心地写上几句,可想了很久就是想不出来。三更过后,远妮才心情烦闷地跑到了窗子旁边,打开窗户,细细地观望着外面缠绵而又忧伤的寒秋来。远妮平日虽不大会做什么现代诗,但这时候倒也真有了一点儿灵感,不出一会儿功夫,便写下一首《秋》:
那不是八月的桂子,而是凄秋的忧愁;
那不是凄秋的落叶,而是飘零的小舟;
那不是飘零的哀怨,而是无奈的渴求;
那不是无奈的甜言,而是绝望的醉酒;
……凄惋的秋啊,为何窜透了
这多离人的忧?
为何抹不去,我的无奈的愁?
做完这几句,远妮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觉得还不算太差。正这时,忽听韩大爷咳嗽了起来。远妮连忙放好了那诗稿,直走到爷爷房中。
“爷爷,不舒服吗?”远妮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韩大爷道,“远妮呀,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做些什么呀?”
远妮不好说谎,便如实告诉了爷爷。
“拿来让我看看!”韩大爷道。
远妮转身回房,取了那诗稿来,递与爷爷。韩大爷细读了几遍,而后道:
“这做诗需得新颖别致,力求独创,古人云‘做诗当惟陈言之务去’,我看你还得多下功夫才是。”
“新颖、独创我自然懂得,可作起现代诗来,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远妮道。
“古体诗与现代诗皆为心之感悟,——或者说是用一种新的表达方式,来体现一个人新的世界观,新的生命情调,新的生活情趣,而无论是新诗还是旧诗,,都有莫不由人之内涵所定,而这内涵,全归于自身修养,‘气盛言宜’便是这个道理。远妮啊,多多培养自己的修养吧。文化修养自不可缺,气度亦不可少呀。好了,快些回去睡觉悟吧,我也有些倦了。”
远妮回到房里,一番了思索,而后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那世云和莲儿便跑到了远妮家来,问起那诗的事情。远妮正要把大爷的话如实相告,却听到几声狗呔。大家都明白除了林霞不会是别人。
“你们都比我早,那诗呢?”林霞见了众人便道。
远妮都一五一十作了解释,而后道:
“看来咱们作诗还得下一番功夫呢?”
“哎,要是我能长久住在这里就好了,也好向你们学学。”林霞叹道。
“也不用这么悲观,有空的话,你又不是不能来这里,县城到咱王家屯,也不过两百里路。”莲儿道。
林霞沉默了半晌,又道:
“昨天我爸告诉我,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回城了。”
世云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发慌,忙吞吞吐吐地道:
“这么急?大队里的事还没有了结呢,昨晚我想了一首《落叶》,也还没来得及说给大家?”
远妮见林霞沉默不语,便道:
“说实话,咱们本不该分开的,但也许是天意,咱们还是要天各一方,林霞,今天晚上就到咱们这里来,我们也为你送个行。”
林霞无奈地笑笑,而后道:
“我会来的,哦,无论那诗怎样,我们也还是要看看。远妮姐,可以吗?”
远妮拿出那诗,几人慢慢地讨论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