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也先押个活。那新修的房子,虽你们几兄弟都尽了力,但这时候世龙急着用,咱也就先分给了他!”梁父绷着脸道。
“爹,你以为咱们会去争么?眼下大哥急着用,当然要先给了他。”世新笑着道。
“一家子本就应该当这样!齐心协力,有力一块儿使,有困难一块儿挺。世辉,你还有什么看法?”梁父放下酒杯,道。
“当然是这样,”世辉犹豫了一会儿,“房子今后还可以修嘛。”
梁父心里高兴,拍了一下桌子,“这样才像一家的兄弟!春姐、志高,这娶亲的事,就全靠你们了!”
春姐、志高点了头,又欢又喜地吃了一阵,饮了一回,直到夜深的时候,方才散席漱洗,各去安睡。
第二日一大早,春姐、志高便要回去,梁父、梁母百般挽留,仍留他不住,最后只得放了行。客人一走,这梁家的男女老少,又得各忙各的事——有的忙家里,有的到地上。
一日平平,安然而过。吃过晚饭,各人都回了各自的房屋,唯独这个世辉,似有什么大事,久久没有离开。梁母见他有些异常,便上前问道:
“世辉,你又有什么事?是不是又闯了祸?”
“您只知道我闯祸,就顾不得关心关心我其它的事!”世辉不满地道。
“哎呀,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竟和你娘说这样的呕气话。”梁母有些着急。
世辉想了片刻,欲说却又咽了回去。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难道娘还吃了你不成。”梁母催促道。
“娘,”世辉怯怯地道,“我也二十岁了……”
“二十岁怎么了?”
“大哥有了房子,而我……”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先应了你大哥的急。”梁母皱着眉道。
“我不是不答应,只是将来我成家的时候,没有个住处怎么行!”世辉又道。
“你才二十岁,到那个时候再说不行吗?”梁母道,“你没看到咱家的事忙都忙不完吗?”
“我不是没有看见,我只想让你们不为我操那么多心罢了。”世辉道。
“世辉,你心里倒是装了些什么?”梁母见世辉心里还有事,“有什么就说出来嘛,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世辉犹豫了半天,终于低着头轻声说道:
“娘,您可不可以请人帮我把远妮娶过来。”
梁母一听这话,不禁大吃一惊。以前自己总有心把她娶过来,是为了世云。可如今世云不听话,引了个外头的人跑了,也怪不着她!远妮是个绝好的女儿,又贤慧,又听话,不但有水灵灵的面容,更有那善良孝顺的心,自己何尝不想她做自己的媳妇呢?可就是世龙和世辉不争气,没有哪一个配得上人家。若真娶了人家过来,岂不误了人家远妮一辈子?再说远妮和世云的情份,村里人不是不知道,若真这样胡乱地让了板凳,岂不更伤了世云的心?想到这里,梁母便不禁叹了一口气,耐心地道:
“世辉,为什么不是别人,偏是远妮呢?你想想,远妮又识字,又文雅,和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这胡乱地拉扯又怎么能拉得拢?”
“娘,以前有个二哥我不好讲,现在二哥走了,我才对您说……,您就这么偏心吗?”
“不是我偏心,配来配去,还得配个合适的人才是——人家远妮未必就瞧得起咱?”梁母道。
“不管瞧不瞧得起,我只求你请个人说说,横竖我也是您的儿子。”世辉央求道。
“我怎么有这个脸面说?若给人家吹了,咱们还怎么做人?”梁母无奈地道。
“就知道面子,不顾得咱的一辈子了么?我就知道您只偏爱二哥,什么事都只为了他!”世辉有些气愤,便无理地道。
梁母一听到世云,心中的伤痛就一下子冒了出来。他哪里知道,世辉会在这个时候激起她多日来的伤痛。
“偏爱又怎么样,谁叫你不争气?整天只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有什么资格娶人家远妮?”梁母怒道,“也好,您就不记得二哥和林霞也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吗?好,既然您看不惯我,也就不要怪我把这个家弄得天翻地覆!”世辉也恶狠狠地道。
梁母听了这话,害怕他在家里乱来,便压住了火气,心平气和地道:
“世辉,你怎么就不想想,即使我请了媒人,人家远妮也不会同意,你就没有发现人家的心那么的高?”
“人家心高是人家的事,我请媒人是我的事!您怎么能为了二哥和她就费尽心血,而对我就这样不讲人情呢?”世辉也不顾母亲说了些什么,直在那里胡闹道。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真的太不明理了!若远妮跟了你,只会是仙女喂到狼窝里!平时不知道争口气,这下子倒放了胆,要来吃天鹅肉。”梁母的气一下子又涌了出来,于是恶狠狠地骂道。
“我是狼,你们是什么?你们逼走了一只狼,还想杀死另一只不成?”世辉回骂道。
梁母又急又气,知道骂不出什么结果。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一个人跑到房屋里大哭起来。也辉觉得无趣,心头虽然有火,但没有了发泻对象,也就只好叽咕一阵,而后歪到床上呼呼地大睡起来。
你道那梁父、世龙、世新做啥去了?各位知道,世龙早不在这边睡觉,新房一落成,更是少来这边;梁父呢,也被人家接了去做些篾货,世新也跟着,顺便学点技术。
自然,这阵争吵他们都没有在场,梁母后来也没有提起,所以其余家人也就不知道了。
这边韩母,中午吃过饭刚好下地,便听说昨天中午梁家来了客人,好像是他家什么女儿女婿。“这春姐也将近一年没有回来了。”韩母想,“既然女婿也来了,那琳儿和刚儿也就不会丢在家里的。”想到这里,韩母便狠不得马上飞了回去打个招呼,可那田间的活,也是耽误不得的,因此只得决定收了工后再过去。
晚上收了工,韩母正迫不及待地往回走,忽然遇见那个安平,正急匆匆地来找她。
“大婶,学校里出了一点儿事,远妮现在不能回来,叫您不要担心。”安平招呼了韩母,道。
“出了什么事?远妮有没有问题?”韩母吃了一惊,担心地问道。
“远妮倒没什么大事,是一个学生,在板梯上玩耍,可那板梯又旧又破,突然间给踏了下来,那学生便受了点伤。”安平道。
“快带我去看看!”韩母把锄头一扔,便箭一般地奔向学校,——说来真让人吃惊,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有那个体力。
韩母见了女儿,知道女儿无事,方才放了心。可一见那学生,伤得不轻,心中那种不快又涌了出来,“这样的鬼学校什么时候才有个改变!”韩母怨道。
料理完那学生的事,韩母和远妮也顾不得饥饿,便急匆匆地往梁家这边跑来。可刚一到门口,便听到梁母和世辉吵个不休。
“他们又在吵什么,真是吃多了!”韩母道。
“定是那世辉哥,闯祸闯够了又回来胡闹。”远妮道。
“养这样的儿也真是无奈!”韩母叹道。
“是不是去劝劝?”远妮望着母亲,道。
韩母愣了愣神,细细一听,不禁脸色大变。“他们家的家事,咱们就别管了。”韩母说着便拉了远妮匆匆地往回走。远妮好像也听出了什么,便也一言不发,直跟了母亲回到家里。
夜静静的,韩母也无可奈何,只得痴痴地坐在那里。远妮先也还呆坐着,可总觉得呆坐不是出路,于是便站了起来,又洗又切,忙里忙外,不一会儿便做成了晚餐。
“娘,下午还没吃饭,您就吃吧。”远妮夹了菜送到母亲的碗里。
韩母端起碗,有气无力地嚼着东西。远妮担心母亲又急出病来,便忙换了副笑容,道:
“娘,今天是不是太累?总是女儿拖累了您。”
韩母开始并不说话,可见到女儿如此殷情,过意不去,便道:
“哎,娘没有一天不累的呀,可千累万累,就不该累了我这颗心!”
远妮好似早已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便道:
“娘,女儿的事,您就不要想得太多,横竖女儿也这么大了,青红皂白也不是分不清楚。”
“要这样才好,”韩母沉默了半晌,“但愿早日让我轻松下来。”
远妮想了片刻,坐到母亲身边。
“娘,刚才伯母和世辉哥的话我也听见了。”远妮道。
“我也想你应当听到了。”韩母望了望女儿,“有些事也真让人不敢想象。”
远妮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远妮,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惦着世云?”韩母突然问道。
远妮低着头,半晌才道:
“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又怎么会不惦呢?前些日子,莲儿还跟我说起他呢!”
“哎,”韩母叹道,“你和他的缘份……”
“我跟他生来就是兄妹的缘,”远妮抢着道,“就像莲儿跟他一样。”
韩母抚摸着远妮的头,“知女莫如母,远妮,娘又怎么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呢?可是,事到如今,还得要想回来才行呀!”
远妮不说话,两眼直瞪瞪地盯着书桌。
“既然世云跟林霞走了,你就别再日日地惦着他们。——或许,他们的日子比咱们过得好得多!”韩母又道。
“娘,我答应过您的,咱不会想那么多的!”远妮道。
“说是这么说,就怕心底儿里放不下呀!”
“娘,”远妮抬起了头,“我什么时候没听过您的话?您这点儿都信不过俺吗?”
“嗯!”韩母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是看不上世辉的。”
“不是看不上,是我们不合适,”远妮道。
“哎,真可怜你伯母难做人啊!”韩母叹道。
“我看没什么,咱们今后还是好兄妹,”远妮道,“那世辉哥也不是坏透了的人。”
韩母想了好一阵子,又才问道:
“你是不会答应他?”
远妮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你也二十岁了,自己平常要多留点心才是!”韩母道。
“二十岁还早呢,再过个四五年也不算迟。”远妮道。
“远妮,”韩母看着女儿,“说实在的,你说安平那人怎么样?”
远妮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您问他干嘛?”
“你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你选择谁咱也不反对,只是你也不小了,安平那孩子也不错,既知书,又达理,还是同事……”
“娘,我不是说过现在还很早吗?”远妮不自在地道。
“说早也不早了,你看那林霞,58年正月生的,比你还小半年呢!”
“她是她,我是我嘛,”远妮道,“再说,他们现在虽说走了,但并没有说是结婚呀!”
韩母一个劲地叹气,见女儿这样,便又道:
“这些事都随你,可我要劝你一句,世上的事,心想事成的又有几件?有时候该将就的就要将就一下,说不定还会将就出个好结果来。”
远妮是最心疼母亲的了,这会儿见母亲又为自己的事操心,心里有些难受,于是便转到母亲背后,揉了揉肩,道:
“娘,您的话我记在心里。现在也不早了,咱们都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
韩母点了点头,而后松开远妮的手,正要走开,却又回过头来,“远妮,大门掩着就是了,你爷爷和你爹今晚去了老金家,待会儿还会回来的。”
远妮应了一声,便送了母亲过去,自己则回到书桌前,添了些筒油,静静地批改起作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