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妮听了,也忍不住笑了笑,“姑妄听之吧,”远妮站了起来,接过莲儿手中的孩子,“好好地听,也好跟我讲讲!”
莲儿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最后便无奈地去找春姐。
“远妮,城里到镇上的车是不是不多?”莲儿一走,韩母便问远妮道。
远妮点点头,“每日就一趟邮政客车,若时间赶不上可就麻烦了。”
“那接亲的事怎么办?”韩母又道。
“人家新娘子坐客车不成?”远妮笑了笑,“她们两个都是讲面子的人,肯定会借了人家单位的车来。”
韩母点点头,接下来,母女二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一屋子几十个客人也言这说那,直到深夜。
又过了几天,莲儿及未婚夫便回到了县城,忙碌着他们结婚的事宜。
莲儿刚一回去,这边梁母便又有了事情。你道何事?原来,这梁母觉得,自家世云和那林霞,虽没有明媒正娶,但也是真正的一对,而今,自家就一个莲儿的事没办了,也该去接接人家,了却了个这个心愿。
“春姐,以前那林主任瞧不起咱家,现在咱家也有了个出人头地的人,我看咱们是不是去接接人家,叫人家也来给莲儿的婚事凑凑热闹。”梁母和春姐商量道。
“好是好,可就怕人家不愿来!”春姐道。
“来不来又是一回事,只要咱做了,今后世云他们也怪罪不了咱们。”
春姐同意,便道:
“也是,横竖两家也是半个亲戚,今后若世云和霞儿怪罪过来,咱们也有个说法。”
当天晚上,这决定便被确实了下来,拟定明日一早,便派志高去报了这个喜儿。
第二日一大早,志高便整了衣服,换了鞋袜,得了丈母娘的几块路费,受了妻孩儿的千般嘱托,赶到镇上去乘车下城。这巴掌儿大的一个小镇,虽离她家并不太远,但平常也难得来上一次,更不用说进这个所谓的车站了。志高走进车站,见地面坑坑洼洼,四周破破乱乱,不禁叹道:“全镇就这么一个车站,怎么不晓得修一修呢!”正说着,前面来了个庞然大物,也就是那唯一一辆到镇上来的客车,“咱真是准时,没有误过!”志高一阵喜悦,欢欢喜喜地给了钱,上了车。“坐里面还挺舒服的!”志高摇了摇那椅子,觉得还很牢固,便安心地坐了下来。
不过多时,那车便出发了,“啊,怎么像荡秋千,——这么晕!”看样子,志高是有点晕车了。他坐在车上,迷迷糊糊,也不知车开到了哪里。过了半天,那车停了,志高便摇摇晃晃地走下了车,问旁边一个妇女道:“大姐,这就是城里吧!”那妇女看了他一眼,禁不住笑道:“城里离这里还远着呢,你从哪里来?”志高心里迷惑,道:“咱从太平镇来,到城里去。”那妇女听了便大笑:“你是弄错了方向,县城在东边,你得向东走,可你偏向西来。”志高听了又羞又气,问道:“这车什么时候回城?”“下面还有好几个镇呢!若说回城呢,恐怕还在下午两点钟吧!”志高想:自己带的干粮就只两顿,若拖到那个时候,不是会断了粮么?想到这里,便又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那妇女笑了笑,道:“这到城里的车虽不多,但有时候还是有的。——你到那边去看看,或许会有。”
志高道了谢,又向那边走去,不多时,果真来了辆面包车,“同志,什么时候到城里?”志高急切地走了上前,问道。开车的瞪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了?”“我要到城里去,咱妹子出嫁,派我到城里亲戚家报个喜儿。”志高道,那人听罢哭笑不得,“这车是区公所的,咋会弄来送客呢?”那人道。志高正在纳闷,那车里面探出了个人头,好像是位领导,“小伙子找车怎么找到政府的车了?”志高只恨自己笨,这会儿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幸好咱们正要到城里办点事,就一块儿走吧。”那人招呼志高道。志高听了千恩万谢,要付给他们路费,可那人笑着道:“这车不是用来赚钱的,收你钱做什么。”志高欢喜,也就跟了他们,一块儿进城。
一路上志高都在想:城里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是一排一排的新房屋,一道一道的宽大路?猪儿的屋子是不是也用石灰刷过?厕所是不是比山里的新房还漂亮?那小孩儿是不是都识字?那姑娘是不是都戴大红花?那装烟的是不是都是铜烟袋,那洗脸的是不是都是新木棚……想着想着,便不禁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到了城里。“你到东城还是西城?”那人道。
志高一听东城西城,便不知了门路,“我就到城里,”志高尴尬地道。
那几个领导也不多问,便道:
“好了,祝你们几家都欢喜,我们也要走了。”
志高下了车,只见一排排的房屋,比区里区公所的房子还好看,“真让我看了一回世面!”志高庆幸着道。
绕过一条小巷,便到了大街,“这里真有这么宽的大路!”志高惊叹着,“足够七八个同时过过吧!”正说着,后面“嘟”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车!”志高一边埋怨着,一面继续看那大路两旁的房屋,“这房子足够要花千十百把块吧!”话还没说完,后面又来了一辆车,“真是神经病,跑来跑去!”可细细一看,又不是原来那辆。“哇,这么高的房子!”志高看在那里,不禁愣了住,“足有五六层吧!”志高道,“这么高的房子怎么砌起来?地基可打得牢?”满脑子的疑问扰得志高心神不安。
走过一段平整的大道,便到了一个相对坑洼的地方。见了那红砖砌成的房子,志高又想:这砖头砌的房子牢固吗?他们为什么不用石头?那房子怎么那么多窗户?为什么城里人没有堂屋……如此种种,举不胜举。
又过了一会儿,志高忽然想要小解。“这里怎么没有厕所?”找了几遍,觉得确实没有,“城里人上厕所怎么办,是不是几家人共一个?”想来想去,志高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人生的新陈代谢,又怎么忍它得住?最后实在没法,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解了裤子随便一撒了事。
解过手,志高又转了一番,不想又回到了大街,“怎么还是这地方?”志高骂道,“不走这边了,走那边去吧。”想到这,志高便改了方向,直向前去。不一会儿,便见前面一个老太婆摆了个小摊儿,“城里也有人摆摊儿!”志高想着,便走了过去。细细一看是个炸油条的,“咱村子里只过年才炸油条,这里咋的现在也炸?”志高走到摊前,想到今天乘车占了点偏宜,便想:“镇上到城里要两块钱车费,我虽误了一段路程,但只付了两毛,剩下一块八可以自己得,何不来开开口味?”想到这里,志高便捏了钱在手里,再向前走了几步。
“大娘,您这油条怎么卖的?”志高问道。
“两毛钱一根,你要几根?”那老太婆道。
“两毛?”志高听了一惊,“两毛钱可以称一斤盐,管上好长时间呢!”想到这里,志高便又舍不得那两毛钱了,下是就将其放进了兜里,而后笑着道:“我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说罢又继续朝里面走,可差点儿又被一辆车撞上。“这么多车就不往咱镇上跑!”志高骂道,“哎,也不知怎么的,这车总那么小——装人装不了几个,载货载不了几斤,也真不知那做车的葫芦里装错了什么药!”
转了好半天,志高渐渐地不知了方向。“早知如此,就该问问那几个当官的。”可到了现在,自己不问别人能行吗?志高沿着路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林主任的。“哎,莲儿也在城里,咱就先去问问她吧。”正这时,一个骑自行车的过了来。
“这位兄弟,麻烦您问一下,往城里一中怎么走?”志高上前毕恭毕敬地问道。
“绕过前面那道弯就是了。”那人道。
志高这回没走冤枉路,不一会便到了一中。
“这位同学,你知道梁老师在哪里吗?”见了一位学生,志高便上前问道。
“哪位梁老师?”那学生望着志高。
“就是那个,梁世莲的。”
“梁世莲?”那同学想了想,“学校没这个老师。”
没了办法,只得另求他人。不一会,志高又见一个年纪较大的,好像是位老师。
“哦,大哥,请问你认不认得一个叫梁世莲的老师?”志高又上前问道。
“不认识!”那人想了一会儿道。
志高想:“怎么会呢?难道莲儿也会骗我们不成?”他拍了拍脑袋,“不管怎样,咱还是先去找那林主任!”想到这里,志高便又出了来,直向街上走去。不多时,便见了几个开车的过来,“看来是什么当官的,他们定不会不知道林主任那样的大人物的。”想到此,志高便奔上了前,拦住那车。
“你干什么?”那司机停了下来,怒斥道。
“我想问一个人,你们认不认识那个林主任?”志高道。
“叫什么名字?”那人问道。
我的天,志高虽见过一回林主任,可偏偏记不得他的名字。“这个,这个记不起来了。”志高吞吞吐吐地道。
“那你问什么?”那司机道。倒是那个头儿,也就是那司机的上司,面色和蔼,笑着道:
“见过他没有?”
“见过的。个子比较高,瘦瘦的,平常都不见笑容。”其实那“不见笑容”一项,是他听人家说的。
“眉毛浓浓的,下巴下还有颗痣?”那人道。
“嗯,正是,正是他!”志高道。
“那是畜牧局的林局长,以前叫主任!”那头儿道,“一直往前走,你搭公交车不一会儿便到了。”
志高舍不得花钱,便道:
“如果走要多长时间?”
“得半个小时吧。”
志高道了谢,便朝那人指的方向走去,可走了半天又不知了方向,“这城里怎么到处都差不多,转来转去就好像进了迷宫。”最后没有办法,志高只得听人提示搭了一段公交,而后询问畜牧局的方位,再又慢慢地找到局长办公室。可那局长早已回了家,志高又扑了一个空。
“你找局长有啥事,你是他什么人?”那办公室的一个同志冷冷地问他道。
“我是他一个亲戚,下个月我有个妹妹出嫁,想请他去喝喝酒。”志高道。
“喝喜酒呀!”那同志马上换了一副笑容道,“这样的事怎么不早说,也好让我带你去。”
这小伙子很热心,不一会儿便把志高带到了林鸿运家里。
“林主任,哦,不,林局长。”志高见了林鸿远,很有些激动。“咱是那世云和霞儿的姐夫,这回来接你们……”
一听是梁家的人,那林鸿远便怒火中烧,“你是什么货色,滚到我这里来了。”林鸿远喝道。
那个林母,一听说接他们去做什么,便以为是有了霞儿的消息,便道:
“接我们做什么?”
“我那小妹妹莲儿,定于下月初十完婚,丈母娘请我来接你们去喝喜酒。”志高道。
“呸!”林母听罢,心里有火,“你家的人出嫁,还来叫咱们?”
坐在一旁的那月琛媳妇,听了婆婆发怒,也在那一旁喝道:
“你家那小母鸡配窝,竟叫上咱们来送人情,脸皮子也还真有一张!”
志高听了心里有气,但又不好发作,便忍着道:
“咱家的莲儿也不是没有出息,而今也嫁到了城里……”
“哦,”还没等他说完,那林母便又道,“倒是做了门楣,了不起嘛!”
志高听不懂“做了门楣”是什么意思,正要说些莲儿的事,却又听月琛媳妇喝道:
“你还不给我滚,没看见咱海涛和可可也看不耐烦了么?”
志高转过身一看,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个一两岁的男孩,不远处还有另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可能只有几个月大的千金。
“咱可儿可在睡觉。”那抱着小女孩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小声道。先前那泼辣女人听了,似要发怒,可又碍于公公婆婆在面前,也就只好忍着。
正这时,一个面相凶狠的人跑了出来,道:
“爹,前儿个那老头子又来了。”
那林鸿远站了起来,正要过去,便见一个披毛散发,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过来,口里直念道:
“风雨不走他年容,十年恩怨还难解。
今生不解前世梦,干支轮回一水隔。”
“老头子,你又来这里做什么?”林鸿远喝道!
“风雨不走他年客,十年恩怨还难解。”那老头子依然念着先前那话。
“老东西,有什么话就赶快说,咱这里也不是供你看的!”那面相凶狠的小子,也就是林月琛喝道。
“今生不解前世梦,干支轮回一水隔。”那老头也不理睬,继续念道。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呀?”林鸿远显得有些不耐烦。
“问我要说什么,请你先梦什么?”那老头子道。
“有话就快讲,罗嗦什么?”林母怒道。
“有话我自知,有事你自明;今日若不言,年后生痛苦。”那老头不急不慢,悠悠地道。
“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月琛,把他给我赶出去!”林母有些不耐烦,厉声喝道。
“说鬼非鬼,说神非神;过往之事,眼底尽呈。若今日不听,当后悔一生。”那人继续道。
“什么鬼话,咱就是不听,看咱后不后悔。”那泼辣媳妇跑上了前,就把那人往外推,这老头先挣了一番,不想非但没有挣拖,反还给弄翻了在地。
“缺德至如此,良知倘何存!待叔若逆子,祸患驾儿孙!”这老头怒骂道。
林鸿远夫妇一听“祸患驾儿孙”之句,不禁勃然大怒,于是便喝斥月琛等把他狠狠地打发了出去,让他永远不得回来。这个月琛和他媳妇,也真似没有人心似的,竟对这老翁又打又骂,直拖到好远好远。
志高看了这些,更知道了这林家是什么人,便不再顾那接他们喝酒的事,只趁机溜了出去。
志高走出林家,便又在那大街上胡乱地转动,可不一会儿便又迷失了方向。大约两个小时过后,这志高又阴差阳错地转到了一中门口。
“是不是还去找找莲儿?”志高想,“要是这样回去可不好。”也真是天意,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李老师,也就是前些天见到过的莲儿的未婚夫李老师突然间冒了出来。
“志高哥,你怎么在这里?”李老师走上前来惊奇地招呼道。
志高将事情的原尾都一一地说了清楚,而后便跟了李老师去见莲儿。莲儿一看到姐夫,心里高兴,可不一会儿又听说“做门楣”一事,便觉又伤又气,好在她是大度乐观的人,不久便将这事忘在了一边。
这莲儿呢,其实早知道林鸿远的事情,只因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觉得套近乎也没有用,于是就没多理会。
先前志高到学校问莲儿的事,别人都说不认识,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就因莲儿是刚来的老师,绝大多数老师和同学都不认得。
当天晚上,李老师便给志高安排了住处。志高因为太累,安睡了一宿,第二天吃过早饭,便辞了李老师和莲儿,回到了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