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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换什么换?要换行,可要有懂道理的人。今儿个要修公路,这个说占了他的山,那个讲占了他的地,讲道理讲来讲去讲不清了,就搁着了不成?这村里要通电,张三说自己不用点灯,李四说一到晚就睡觉,这样扯来扯去就不通了不成?修道护坎墙,栽一排落叶松,遮风挡雨,防风护田,有什么不好的,可偏有些人说不是自己的地,不愿出力怎么办?就听了他不成?若听了他,其他人怎么办?讲民主嘛,也还讲个民主集中。既然人家都不懂,这民主是民主,不民主也是民主。咱不民主就是为了民主,为了老百姓!莲儿啊,我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整天吃饱了,就要来找这些麻烦?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全村老百姓,为了今后的日子过得更好!”

几句问话,问得莲儿哑口无言。

“莲儿啊,你是读书人,能够懂得道理,可你就没想过咱乡里的人?有些人只顾得了个人顾不了大局,顾得了眼前,顾不了长远,咱怎么办?逼着他顾!你顾也得顾,不顾也得顾!到将来人家都懂了,再民主,再自由,有什么不好!”那马二又道。

莲儿听了,只得傻傻地愣着。

“好了,事就这么说定了,”马二站了起来,“明天一早世龙、世辉、世新你们三兄弟,先带上斧头到王家沟,到时候我给你们安排。老三媳妇呢,就留在家休息,你和秀娟,”马二指着世龙女人,“带上锄头,大水坪那边的线路已经划好,我也做了记号,你们就去挖几个坑。”说罢便转过了身,去通知另一家人。

“马书记,明天咱们也有空,就让我跟安平也去吧。”远妮见马二要走,便忙跟了上去,道。

“我也去,好几年没有下过地了。”莲儿也道。

“那些孩子怎么办??”马二回过了头来,道。

“有伯母和我娘。”远妮道。

“也好,”马二笑了笑,“还没有忘本,明天就到地里来,我具体安排。”说罢便挺了挺已经驼了腰,疲倦地向山的那一边走去。

马书记一走,莲儿便长长地嘘了口气,道:

“那马书记也真厉害!”

“这还是轻微的呢,”秀娟解释道,“要不是今儿见了你和妮姐回来,恐怕又要捶桌子拍板凳了。”

“其实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远妮在一旁插话道,“前些年我爹当书记,不就是太迁就人家,才一事无成的吗?”

“不说了,不说了,”秀娟见大嫂也在,便提醒众人道,“明天妮姐和莲儿就跟着我们,看你们还能不能干这农活。”

“那马书记不是说到时候再安排吗?”莲儿道。

“嗨,”秀娟叹道,“他拍板凳子又不是对每个人都拍,这点请求他还是会答应的。”

莲儿笑了笑,只得坐下。

“喂,世新呀,我倒有个建议!”远妮见众人都坐了下来,便道。

“什么建议?”世新问道。

“村里马上就要通电了,我看你是不是买些灯泡、灯线、开关之类的东西回来?”远妮道。

“你知道在哪进货吗?”世新问道。

“当然知道,”远妮道,“还有,这村里一通电,不几年就会有许多人买电视机、洗衣机之类的东西,我看你是不是也来做这生意?”

“好是好,可是……”世新道,“卖那些东西,这村里又有几个人买?还有,洗衣机人家买了做啥,自己又不是不会洗!”

远妮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看我,自己也会洗衣服,可咱就想要台洗衣机。”

“这村子里人户又不太多,恐怕有货卖不出去。还有,这里离镇上只有二十几里路,公路也渐渐地好了起来,人家与其到我这里来,还不如跑到镇上去呢。”秀娟也道。

远妮想了想,道:

“那不如干脆把店开到镇上去,镇上现在也就只一家卖电器的,规模也不大。”

“房租贵不贵?”世新问道。

“也不算贵,”远妮想了想,“咱和安平在镇上有三个套间,两个单间空着,若用得上,就借给你用。”

“这怎么好意思,”秀娟笑着道,“总是麻烦你!”

“又不是外人,何必说这些。今天回去我就跟安平讲讲。”远妮笑着道。

几个人又讲了些开店的事,莲儿也提了许多意见,并承担了在城里进货的任务。

几人大人正说着正事的时候,梁舟等几个小孩也早就闹翻了天。也许是灰尘飞进了甜甜的眼里,苦得她一个劲儿地擦揉着眼睛。那永兰本在疯闹,见了甜甜的样子,便要过来帮她,可甜甜只把他一推,愣着眼喝道:

“不要碰我!”

莲儿等听到了声音,忙转过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只听那甜甜又喝道:

“你给我走开,我不要你碰我!”

莲儿看了,又想起早上王二叔的话,不禁又急又气,忙跑上前去打了甜甜两下,并训道: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谁叫你这样对兰哥哥的?”

这甜甜不但不听,反而大闹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搔打着莲儿的脸:

“我不要他碰我,我就不和他玩!”

莲儿止她不住,心里气得要死,于是便喝道:

“你再不听话,今天就不要你和我睡。”

那甜甜听罢狠砸了莲儿一拳,继而挣脱出来,跑到远妮那边,嚷道:

“不跟你睡我跟小姨睡!”

远妮弯下身子,抱起甜甜,轻声地道:

“甜甜,听妈妈的话,妈妈是唬你的,就怪你不听话!”

“她打我!”甜甜哭着道。

“你怕打吗?”远妮见甜甜不说话,便又道,“怕挨打就听妈妈的话。”

几个人哄了好一阵子,才让甜甜的气消了些。过了很长时间,她又才跑到艺儿那边,和艺儿说些自己高兴的事情。

大概下午五点多钟,将要吃晚饭的时候,远妮正要准备过去帮母亲做点家务事,却突然见到安平过了来。那安平走到远妮身边,小声地道:

“远妮,那只黄毛狗刚才死了。”

远妮一听,不禁大惊。莲儿就坐在远妮身旁,听了也大为惊愕。

“咱过去看看!”远妮站了起来,“噢,对不起,时间也不早了,咱还得过去做点事。”远妮对众人说。

“哦,过去一下就马上过来,待会儿就要吃饭了。”梁母听到声音,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远妮不好推辞,也就答了应。那莲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就站了起来,对众人道:

“咱也过去看看,你们就在这边聊吧。”

那艺儿呢,见到母亲过去,也就跟了过来。甜甜正和梁舟玩耍,忽然不见了艺儿,便忙追了过来。好在艺儿并没有走出多远,不一会儿便被甜甜赶了上。

远妮及莲儿走进屋里,见那狗正倒在窝里,狗窝的旁边则站了满了人:韩大爷、韩父、韩母、安平。艺儿见了那狗,先是一愣,继而大哭起来,甜甜先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艺儿一哭,便向里一看,见是那死去的狗,便只哇地一声跑上前去大哭了起来。远妮及莲儿见了这幅场景,心里也痛得要命,可屋子里上有老,下有小,人家若见了她们为一只狗儿哭泣,岂不是太不像话!因此只好把泪水咽在肚里。

“这狗快20岁了,也该死了!”那韩大爷叹道。

众人都不言语,只看到艺儿和甜甜的样子心疼,可又不好劝阻。

“那狗也是通人性的,这会儿听了艺儿和甜甜的哭,也不知道会怎么想。”韩母叹道道。

众人又沉默了一会,后来韩母见没人说话,便招呼正在哭闹的艺儿和甜甜过来,道:

“甜甜,艺儿,你们的伙伴归了天,就让它去吧,也别弄疼了它。”

艺儿及甜甜止住了哭。

“它可以不走吗?”甜甜可怜巴巴地道,“我还要它送我到村头。”

“它累了,也该走了。”韩母抱住甜甜,又拉了艺儿过来,“艺儿,就别伤心了,它总是要走了的。”

“它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要走呢?”艺儿擦着泪道。

“它会在梦里跟你说话的。”韩母道,“安平,把它拖出去埋了吧。”安平听了吩咐,便去端了那窝,走出门去,韩大爷、韩父、韩母及两个小孩儿也跟了出去,只有远妮和莲儿还愣愣地呆在那里。

“妮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它病了!”很久,莲儿才流着泪责问远妮道。远妮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我有什么事全都给你说,可你,连这个都不给讲!”莲儿质问道。

“莲儿,你就不要怪我了,”远妮流着泪道,“它死了,我又何尝不伤心!横竖它陪了我将近二十年!”

莲儿流着泪,不再责怪远妮,好半天,她才伤心地道:

“咱从小就跟它一块儿,跟了它十几年,可现在,它竟然走了……”

“你以为它只是你从小的伙伴?咱们从小就是一块儿长大的,你怪我,我又去怪谁呢?”远妮道。

好一阵子,屋子里都没有语言。当听到屋外面艺儿和甜甜失声痛哭了起来后,莲儿才猛然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竟扑倒在远妮怀中,切切地抽咽了起来:

“妮姐,为什么我一回来就有这么不幸的消息?为什么?”

远妮也只知道哭,好久,她才道:

“莲儿,咱们别哭了,反正它已经走了。”

莲儿松开了手,止住了哭,伤心地道:

“小时候,它总跟着我们一块去山上,去地里,总是在我们累了的时候舔舔我们的手,痛了的时候解解我们的愁,可现在,它走了,它悄悄地走了,连你和我,还有二哥都不在身边。”

远妮一听到“二哥”二字,心里不禁更加伤心,要知道,那是他曾经,——或去现在也还没有消散的莫大的伤痛啊!

“莲儿,那时候,每当云哥到我家的时候,我总能听到汪汪的两声犬吠,可现在,云哥出走了,它也离开了……”远妮不禁又哭了起来。

“到时候,二哥回来的时候,我们怎么向他交待呀!”莲儿也开始呜咽起来。

“莲儿,小时候,你是最不相信伤痛的,你总说我对些伤感的诗句,可现在,你终于明白了,人伤到深处,又如何不哭!”远妮道,“好了,不哭了,哭也没有用。”

莲儿也叹了口气:

“要是小时候,咱们又会对几句诗了,可现在,总没有了那心思,也没有那灵感。”

远妮叹了口气,道:

“鱼和熊掌,焉能兼得,人有得就必有失,咱们以前无牵无挂,年幼多情,——情于自然,情于未来,自然是情多意多,意多灵感多了,可现在,我们长大了,我们同样情于未来,但更多的是想着自己的事业和家庭。这一切,累得我们连气也喘不过来,哪还有那作诗的心思呢?”

“也是!我想,咱们有时候也要放松一下,不要活得那样疲劳。”莲儿也有同感。

“真要这样,除非父母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孩子们都听话,学生们也都争气!”远妮道。

“难道有了家庭和事业就只能这样?”莲儿又叹了口气道。

“孩子们会带给我们无穷快乐的,学生们也会,”远妮道,“我们正在培育孩子和学生的快乐,也在培育我们自己将来永远的快乐!”

“嗯,”莲儿舒了口气,“但愿快乐陪伴着我们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