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死了固然悲伤,但拉电线的事也耽误不得。第二天,远妮及莲儿便参加了王家屯的义务劳动。全村人齐心协力,不怕困难,终于在年关前点上了电灯。第二年,马书记又带领乡亲们对电路进行了优化和修整,下半年的时候,就连最偏远的地方也得到了光明。第三年,也就是九一年,全村的主干公路进行了大维修,到九二年的时候,一些人口密集的地方还出现了分支公路。九三年,马书记硬拖着他疲倦的身体,动员全村百姓在村东头修了个大水库,并准备从明年下半年开始在村西头再修一个。可遗憾的是,就在这一年,村里遭受了罕见的大旱灾,而没有水库的西村,则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眼着一副副失落无奈的面孔,眼看着一棵棵低头蔫蔫的禾苗,马书记忧心重重,只恨自己不能呼风唤雨,不能挽救这老百姓,挽救这老百姓的命根。
马书记放好烟袋,望了望天空红红的烈日,不禁长叹一声,老天啊,你到底要干到何时,旱到何日?难道你就没有看见,这里的庄稼,这里的人们正在无奈地叹息、无奈地呻吟?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仁慈之心,让这里的小孩子们幸福,让这里的稚子们欢笑……
“马书记,”马书记正在叹息,忽然背后有人叫道,“幸好咱们去年修了个水库,要不然今年,全村人就更苦了。”那是韩父的声音。
“人是不至于死,可那庄稼,惨啦!”马书记叹道。
“事到如今,又能怎样?”韩父叹了口气,“天是不会应的!”
“无论怎样,西村的水库一定得修起来!”马二道,“若今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马二就无脸再见乡亲们了!”
“我们会克服困难坚决努力的,”韩父道,“我看是不是……”
“爷爷!”韩父正在说着,却忽然见艺儿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永兰、梁舟和敏儿。
“嗯,放学了?”韩父笑道。
“家里有没有水壶?”艺儿跑上前来,问道。
“怎么了,你要?”韩父惊奇地问道。
“学校里没有水,老师要我们每天上学的时候都提一壶去。”永兰在一旁道。
韩父皱了皱眉,“一年级的也提?”
“一年级的不提,二、三、四年级的提一小壶,五、六年级的提一大壶。”艺儿道。
“哦,知道了,”韩父道,“回去叫你奶奶找一下,或许有。“
艺儿等也不多说,只说了声“再见”,便快步地跑回了家里。
“艺儿几岁了?”等艺儿走后,马二便问韩父道。
“快十一岁了,下半年就上六年级。”韩父道。
“哎,时间过得真快呀!”马二道,“可怜了这些孩子!”
韩父苦笑一声,并不说话。
“噢,你刚才说咱们是不是怎么样?”马二突然又道。
“我看可不可以把全村人召集起来鼓动一下,顺便讲些集体主义!”韩父道。
“嗯,”马二笑笑,“也可以!”
二人正说着,便见不远处一辆三轮车叭叭地驶了过来。
“两位书记,东村有人争水打架了!”那老王驾着车,匆匆地驶了过来道。马二及韩父听罢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走,去看看!”马二说罢,便向老王这边奔来,“你也过去不成?”
“嗯,快上车吧。”老王道。
“你怎么知道的?”韩父问老王。
“刚才过去运水,见有人打架,劝了一会儿劝止不住,便忙着过来叫你们。”老王道。
“哪几个人打的?”马二急切地问道。
“又是那阿刘和史柱!”老王道,“听说学校里那泉水也断流了,是不是?”
“不是吗,刚才秦书记的孙女儿就说学校要他们带水上学。”马二道。
“哎,太累了这些孩子!”老王道,“快了,马上就到。你看,那阵势还没散。”
马书记和韩父下了车,上前询问了一番,又讲了会儿道理,才让那些人勉强散去,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
“这东村的水库是全村人都尽了力的,这会儿大家有困难,就得一起来担当!”马二道。
“今后到这里来挑水呀,要排队等候,按先后顺序一个一个地来。”韩父也道。
“秦书记,”马二看了看韩父,“今后啊,咱俩就轮流着值班,看谁不守规矩!”
“还有我呢?”众人一看,见是那老李书记,“咱虽老了,可这事还能做!”
“也好,咱全村新老三位书记一块儿来看你们挑水!”马二笑着道。
就这样,三位书记轮流着在这里值日,从来没有哪位缺过岗,也再也没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
那个老王,经常见到学生提着水壶上学,心里过意不去,后来便主动承担了向学校运水的任务,——村里水紧,他要么到邻村去,要么在半夜时候便起床去东村。这样虽然很累,但他一直都坚持了下来,直到学校放假。
烈日如火炉般炙烤着大地,炙烤得树叶焦了,人心也焦了。那天空,一丝儿云朵也没有,红红的烈日挂在天空,好似魔鬼一般,眦睚着面目:“看,这就是我的****的天空!”山顶上昔日的苍松也垂下了头,遍野的桦榆、柏杨也不再有曾经的苍翠与挺拔;河水干涸了,垂柳枯萎了,几条尚还活命的鱼儿在稀泥中挣扎着,挣扎着似要吮吸这枯萎柳树的甘汁;田间的禾苗,或许已经忘却了身边的世界,心里只顾默默念着:“来吧,死神,我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希望!”路旁的岩石上,偶有一条烫得发焦的蚯蚓,正接受着蚂蚁的天葬……
永兰提着木桶,没精打采地走出房门,也许他正在想:“妈妈,为什么要在中午叫我去扛水?”
“兰哥,”梁舟见了永兰,“你又扛水去?”
“嗯!”永兰无奈地答道。
“我也去,”梁舟道,“我去跟妈妈说一声。”说罢便跑回了屋里,不一会出来,“我俩抬一个大桶,妈妈答应了。”
正这时,艺儿也过了来。
“你们去抬水,我也跟你们一块儿!”艺儿道。
“我也去,”敏儿站在门口,道。
艺儿看了看,又想了想,“敏儿,三伯母身体不好,三叔又出去了,你就留在家里吧。”
敏儿听了有些不悦,可又没有办法,只得一个人钻进屋里,守在母亲身旁。
“走吧,”梁舟招呼了一声艺儿,艺儿紧跟几步,望着梁舟道:
“今天的暑假作业做了没有?”
“还没有。”
“今晚咱们一块儿做,我到你家来。”
“好的。”梁舟道,“中午出去你不怕热?”
“怕什么?”艺儿道,“听说明天甜甜也要回来,是不是真的?”
“你倒问我,小姨不是说跟婶娘说过了吗?”梁舟道。
“那姑妈会不会回来?”永兰在一旁插话道。
“她们学校没有放假,不会的。”艺儿道。
“那让甜甜回来做什么?”永兰不解地问。
“小姨说,让她回来和我们一块儿学习,也不让她忘了咱们。”艺儿道。
“她?”永兰满不在乎地道,“她会记得咱?”
“兰哥,”梁舟皱了皱眉,“都怪你常欺负她,弄得她总是哭。”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永兰急了,道。
艺儿见他二人争吵了起来,便笑着道:
“争什么呢,快去抬水吧,待会儿人一多,我们不等到下午才怪!”
永兰和梁舟也不再争吵,只顾埋着头,杠着水桶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三兄妹来到东村水库,那里果真等了不少的人。
“排队吧。”艺儿道。
“你们两个去休息,我去排队打水。”永兰放下扁担,伸手拿了艺儿手中的水壶。
“走吧,那边有块阴凉处。”梁舟拉了艺儿的手便往那边跑,不想被李书记看了见。
“站住!”李书记笑着道,“你们来做什么?”
“抬水!”梁舟道。
“噢,倒很勤快的。”李书记站了起来,“你妈妈要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的,兰哥是大婶要他来的!”梁舟说着,便指了指正在排队的永兰。
“倒很守规则的!”李书记笑着道,“乡亲们,他们几个小孩儿,可不可以让他们先打了回去?”李书记对众人道,众人当然同意。永兰等欢喜不已,便忙打了水,踏上了回去的路。
这梁舟从事没抬过水,这会儿又怎么吃得消?别说天热,就看他一歪一斜的样子,就觉得可怜。
“这水怎么总是往外荡呀?”梁舟看了看已经湿透了的裤管。
“像你这样,一桶水到家恐怕只剩半桶了!”艺儿在一旁嘲笑道。
“你走路不要东一脚西一脚的嘛,这又不是跳舞!”永兰急得满头大汗。
“可我走来走去,就是这个样子!”梁舟心里也在着急。
“好了好了,歇会儿再走!”永兰实在没法,便放下了扁担。坐了一会儿又去掐来几片瓜叶,放在水的上面。
“喂,你听,外公又唱歌了。”艺儿突然屏住了呼吸,道。
众人细细一看,对面山上王二叔果真找着个锄头,唱道:
山里哪个旱成灾哟,庄稼人咋经得这晒;
凋萎的树儿山连山哟,枯死的苗儿排对排;
王家老儿病床苦哟,喝口清水难比饮甘奶;
婴儿奶衣腥又臭哟,身上的衣服垢厚好做鞋;
一声声哭不尽山里人的泪哟,一声声怨不完老苍天的债。
土地哟那个菩萨庙,你咋的就自在,害苦了咱老百姓,断了我的金银财。
苦了咱自个儿不说,累了我老母咋不怕祖仙怪;
苦了咱眼前不说,断了我口粮咱怎的奔未来……
“艺儿,你记住了吗?”梁舟突然望着艺儿道。
“记得一点点,”艺儿看了看梁舟,“咱们走吗,家人恐怕正念着咱们还没回去呢。”
三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走向家里……
第二日中午,那远妮便从城里接了甜甜过来。吃过午饭,几个人欢闹一番后,便约了一块儿去东村抬水。那个甜甜,虽从没做过这事,但觉得新鲜,也就干得相当卖力。那以后的几天日子,也无什么特别,仍然平平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