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八日。法庭。
被告:林月琛;原告:煤厂职工(代表)。
法庭是庄严的。巨大的国徽印嵌在正面的墙壁上,两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金色大字居坐在两旁。旁听席上,座无虚度。
“晓晓,应当在那边吧。”林可拉着晓晓的手,指了指旁听席上的家人。
“嗯。”晓晓点点头,“咱们过去吧。”
法官沉稳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案桌。那副严肃而又担忧的表情,似乎在说:“法律啊,真正的罪犯能够受的处罚吗?”被告林月琛坐在背告席上,两眼傲慢地注视着人群。那微微颤动的嘴巴时而紧闭,时而冷笑,——得意吧,可你的紧张,真正被掩饰得住吗?原告,一位职工代表,焦灼而又在无奈地眼神时不时地回望着法庭的大门,似在等待着能够挽救命运的神灵的出现。旁听席上,先前嘈杂的场面消去了,接下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姐姐,什么时候开始?”晓晓望了望林可,小声问道。
“马上就要开始了!”林可道,“海涛哥怎么没来?”
“在那边!”晓晓伸手指了指左边。
“××初级人民法院关于林月琛贪污受贿、私卖煤厂一案正式开庭!”随着法官一声庄严的宣布,整个法庭一下子变得肃穆下来。
“现在由原告(即煤厂职工)一方阵词!”法官宣布道。
“原告煤厂职工,因深受被告,即煤厂原厂长林月琛的肆意盘薄,今天特将其告上法庭,希望法律给予严厉审判。被告林月琛,在任厂长期间,私吞煤厂财产,私运成煤出售。在煤厂破产之际,又将煤厂以低价售与同党,并以七三出资,七三分利。其所作所为罪大恶极,恶极难赦,使国家、集体及煤厂全体职工深受其害,法律当以公正之审判,对被告进行应有之处罪!”原告一方阵词道。
“被告一方阵词!”法官看了一眼林月琛。
“被告林月琛,在任职期间遵纪守法,为维护国家、集体及职工利益,严格要求职工,不敢有丝毫怠慢,谁知苦心费心,竟遭人中伤!”
法官听罢,瞪了他一眼。
“在任厂长期间,林月琛严格财务管理,完善监督机制,努力把关各个环节,曾取得相当成就!”林月琛继续道。
“那怎么把煤厂弄垮了呢?”旁听席上一个人嘀咕道。众人听罢,也向那人望了去。
“原告一方称被告在任厂长期间私卖煤厂、私售成煤一事纯属诬告!”林月琛瞪了那人一眼,继续道。
“按职工的生产量计算,前年煤厂应有130万吨的产量,但最后销售的,却只有85万吨,其余45万吨,运到了哪里?”原告质问道。
“煤厂的生产和销售计划都在这里,我们一年的计划是90万吨,但由于生产不合要求,年终还有5万吨的库存!”被告一方取出一叠纸稿,“这里还有我们的销售合同!”
“那是制造的伪证!原告气极,骂道,“明明有人买到了你的黑煤,你还赖着不认!”
“可有证据!”法官问道。
“证人就在外面!“原告指了指门外。
“传证人!”法官令道,“原告证人,你是否有林月琛私售煤厂、私运成煤的证据?”
“有!”证人道,“这里,”证人掏出一张纸,“这是合同。”
法官接过那纸,皱了皱眉,“这是一份私人转卖煤球的问题,属于正常交易,不能作为证据!”
“这……”原告心里好像有些着急。
“原告可还有证据?”法官又问道,见原告点了点头,“传证人!”
证人走了进来。
“可有被告私售成煤的证据?”法官问道。
“有!”那人道,“前年七月八号,我与他做了一笔两万元的交易。”
“什么地方?”法官问。
“就在城郊刘家沟,这里有时间。”说着便掏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女儿当时拍的一张照片,本是随便照着玩的。”
法官一看,只见上面有“1997.7.820:37一排字,但照片并不太真实。
“被告可有异疑?”法官将那照片递与林月琛。林月琛看罢,冷笑一声,道:
“这明明是一张伪造的照片,我们可以找摄影师来辩认。”林月琛停顿了片刻,“前年七月上旬,我一直都在安徽考察,直到十三号才回来。”
法官一边派人去叫摄影师,一边道:
“可有证人?”
“有!”
“传证人。”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前年七月八日晚20:37,被告林月琛可在安微?”法官问道。
“不错,前年七月八号林厂长正同我们在安徽考察。”
一会儿摄影师进来,分析了那照片,认为确实是伪造的照片。
“原告的证据不足,另传证人!”法官宣布道。
整个法庭一下子变得冷寂下来,——正义的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原告证人的出现,可是,奇迹迟迟没有出现。
“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说明,原告是在故意诬陷我们,他们应当承担法律责任。我们也可以以足够有力的证据证明被告是请白的、无辜的,他应当受到法律的保护,而不是法律的惩处!”被告的辨护律师道。
法官挺了挺身,皱着眉头:“原告还有不服吗?”
人们失望了,所有正义的人们都失望了。然而,就在被告一方洋洋得意、原告一方灰心丧气地时候,奇迹出现——
“作为原告的证人,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被告丧心病狂,贪得无厌!”那法庭大门里,稳稳地走进来一位瘦个子青年。他,就是方伟,就是十多年前放弃了高考而进入煤厂的方伟。
“十年前,他就是公元一九八八年四月二十一日晚,你在煤厂门口抓到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司机,见他软弱可欺,便横加威逼软硬兼施,要他为你作牛作马任你摆布!”方伟走上前来。
“是你?”林月琛见了方伟不禁大吃一惊。
“不错,就是我。”方伟大笑道,“十年来的行尸走肉,十年来的与狼共舞,罪祸啊!”
“这是法庭!”法官喝道。
“不错,这是法庭,但法律未必能够拯救这些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灵魂!”方伟道,“一些人丧心病狂,唯利是图,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顾不得别人的生死存亡!林月琛,你罪大恶极,无恶不作!你弄得别人良知怠尽,精神空虚;你害得职工妻离子散,长夜哀哭;你压得工人油脂怠尽,膏质不足;你惹得贫苦的人整日提心掉胆,迷失的人总是长歌当哭;你就如一个无恶不作的魔王,一步一步地吸取工人的膏血;你就如一团罪大恶极的病毒,一点一点地腐蚀人民的灵魂;你误导了多少人?你危害了多少人?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觉得汗颜?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你不仅是一具行尸走肉,更是一具臭气熏天的恶滥腐尸!”
“一切都是污陷,一切都是中伤!”林月琛不安地道。
“污陷?中伤?”方伟狂笑一声,“你还记得陈师傅的儿子吗?他,早因为你们这种人的丑恶行经而看破了红尘,从而恨世出走,至今没有下落。阿陈的出走,让他母亲一病不起,后来含恨去世,这不是腐人灵魂、让人妻离子散吗?你弄得人家念妻顾子,夜不能入寐,这不是罪大恶极吗?你不妨下去看看,煤厂的职工,他们现在的生活到底怎样?你不要以为你住在白玉堂内就可以预知万物,摇控所有。告诉你吧,软弱的人们正在哭泣,而勇敢的人却已经苏醒了过来!”
“原告的指控没有充分证据!”被告辨护律师提醒道。
“证据,有的是!”方伟道,“林月琛,你知道吗,当你正全力销毁证据的时候,你们合作伙伴,已成了我的精神猎物,——他不愿意一辈子地愧对人民!”方伟说着,便招呼了那位收买煤厂的商人进来,“他明白你逃不过法律的制裁,所以跟了我,站在了人民的一边。”
“你……”林月琛见了那商人,大吃一惊。
“我本没有什么罪,我应当坦白!”那商人惊惊慌慌地道,“方伟已掌握了他的罪证。”
“不错,我已掌握了你的罪证!”方伟冷笑道,“你销毁了近七年来的证据,但你却忽视了,八年前,你们销脏的合同账单忘在了陈师傅家里,后来却被阿陈拾到了。”方伟说着,便掏出一个信封,“阿陈后来给了我,说这是工人的血与泪,汗与苦,叫我将来一点一滴地吞到肚里,记在心上!”
林月琛听罢大零惊失色。
“法官同志,这是88年下半年到91年上半年的所谓合同!”方伟将那信封递与法官,“陈师傅,你是我的恩人,但你却不该把我交给一个魔王!这些年来,你与我一样,作为一个行尸走肉苟活在世上。十年的岁月,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愤怒与怨恨?而你呢?”方伟冷笑着对旁听席上的陈师傅道,“为了你的妻儿,而与狼共舞,可现在呢?你的儿子杳无音信,生死不明,你的妻子含恨离去,死不瞑目,你就心安理得吗?你就幸福如意吗?”
那陈师傅在下面不禁大哭了起来。
“你还记不记阿陈母亲临死前的眼神?你还记不记得她含恨着的酸愁苦泪?你想过没有,你的儿子,他如今怎样?可是阶下之丘、圄中之奴?亦或已经命丧黄泉,游梦空冥?”
那陈师傅已泣不成声。
“你想过没有,就因为你们的丧心病狂,有多少人会比你十年前的生活更苦?又会有多少儿女迷失痛苦,死里呻吟?陈师傅,你人生一世求着什么?为了你的家庭吗?为了你的妻子吗?为了你的儿子吗?可他们现在那里?你知不道举头不见的原因?就因为你的贪婪,你的无耻,你的愚味才逼死逼走了你的良知,逼走了你的家人!陈师傅,你还希望你的罪恶继续延续下去吗?”
“我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大家。”陈师傅终于痛哭着站了起来,“我说,我一切都说,我不能对不起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