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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三天。王家屯。冬日的寒雪封锁着大山,好冷清!

众兄妹坐在屋子里,正和大人们侃着大山。

“喂,看这村子里冷冷清清的,咱们不如又来个演唱会?”甜甜感到村子里死气沉沉,便与众人商量道。

“哎,反正前两年都没有开,”秀娟叹了口气,“今年人虽比较齐整,但那马二书记,只怕命也不长了,这时候来闹,恐怕他一家心里不快。”

“那……”甜甜犹豫了,“那咱们不是太对不住大家了吗?”

“马二书记为了大家才劳累成疾,一病不起的,这会儿大伙儿怎么能忘了他来欢闹呢?”秀娟道。

“你们也就明年再唱吧,——过年时候不行,就提前在七月十二女儿会那天。”远妮也道。

大家听了也只好丧气地点点头。后来几天,几兄妹虽寻了些快乐的事去做,但时间一长,也就腻得不愿再重复以前的事情。

“哎,这个寒假,不仅咱们死气沉沉的,就连三舅也没有了生气!”甜甜叹道。

“咱们死气沉沉,是因为全王家屯都死气沉沉的!”梁舟道。

“错!”梁怡纠正道,“王家屯死气沉沉,咱们就不能改变么?”

“怎么改变?”梁舟反问道。

“你自己不知道,还来问我?”梁怡望着梁舟,“你多少也在这里呆了近二十年!”

梁舟自知惭愧,便忙闭上了嘴。

“我想我爸爸定是为了家里的事急,”敏儿用低沉的声音道,“这一年多来,他总说自己守着几亩薄地,没多大出路!”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图个什么?”梁舟叹道。

“就是,女儿都快二十岁了,待字闺中,用得着他着急干嘛?”林可也在一旁逗笑道。

梁怡望了望众人,见都默不作声,便道:

“四十多岁的人就要安享晚年了不成?三叔之所以还念念不忘发财致富的事,是因为他还有价值,还要为敏儿着想!”

“要是四十岁就不求进取了,那么咱们就只有二十多年的生命了。”甜甜也喃喃地道。

艺儿想了想,“守着那几亩薄地又为尝不可,再去做那样的苦力,也未必受得了!”

晓晓先前一直都默不作声,这会儿见众人都蔫了下去,便柔声柔气地道:

“我看求其它的出路,也未必没有……”

“什么出路?“甜甜一听还有其它的出路,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晓晓看了甜甜一眼,“以前搞家庭联产承包,人人都欢喜,现在利润不多了,很多人都不如意。”

“说话可要负责的,这可是政治问题!”梁舟笑着道。

“我是说有些人不愿种地了,纷纷弃农从商,或谋其它的出路。”晓晓道。

“确实有人嫌它赚不了大钱,”艺儿补充道,“村子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地被荒着,还有一些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种着的。”

“以前是小承包,我看敏儿的爸现在可以来一个大承包,”晓晓继续道,“专门发展特色农业!”

“我看也成!”敏儿接过晓晓的话道“把别人不愿种的地全部承包过来,然后进行统一经营,区域经,专业化,特色化!”

“没错,你是学农学的,要技术上没有问题!”晓晓道。

“咱们兄妹中间真是人才济济,”甜甜听罢便高兴地道,“一个学经济的负责经营管理,一个学农业的负责技术指导,绝妙的组合!”

“咱们这些人跑腿,也不是外行!”梁怡笑着道。

“我准要捞个广告部副经理当当不可!”林可也笑着道。

“那好,我就当保安!”梁舟撮着双手,望着众人笑道。

“你当保安?”甜甜愣了他一眼,“就怕又弄出个‘工蜂保王,死而当慷’的笑话来!”

艺儿听罢望了望林可,见她心里有些不自在,“你又不是他的王,他凭什么保你?”艺儿回过头来,对甜甜道。

林可也知道是自己的缘故,便嬉笑着道:

“他保不了咱们,咱们就来保他吧!”

梁怡虽不知内情,但也觉得有趣,便道:

“我可是学过太极拳的,没谁敢欺负他的。”

梁舟心里惭愧,便慌慌张张地道:

“咱们不说这些了,先去找三伯父谈谈,然后定出计划来,争取明年开春就开始运作。”

众人听罢,也就叽叽喳喳地去找世辉商谈此事。世辉的观念虽有些落后,但经不起这七兄妹的“乌鸦之嘴”,最后也便免强地接受了下来。情整个寒假,这一大伙儿都在商议承包的事。苍天不负有心人,众人终于在元宵节之前制定出了所有的计划和方针,并在后来得到了实施。

正月十七,众兄妹正在庆祝寒假杰作的产生,突然见阿钟闯了进来。

“舟儿你妈妈在不在?”阿钟问道。

“嗯,刚到艺儿他们那边去了。”梁舟道,“有什么事吗?”

“马二书记今天早上已经断了气,他的家人派我来买点东西!”阿钟道。

“哦,那我马上去叫她,”梁舟知道这回买东西定是赊账,因此不敢自己作主,“您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来。”说着便快步跑了出去。

林可看了看阿钟,“这不是上次甜甜和妈妈指给我的那个阿钟吗?”——林可思索着,——她素来都不习惯叫甜甜的母亲为干妈的,“就是他当年对姑妈心怀不轨?”林可心里想,“看他现在的样子,怎么并不……”

“哦,阿钟吗!真是不幸,马二书记他居然走了!”秀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哎,辛苦了他一辈子!”阿钟道,“这是他们写的货单。”说着便掏出一张纸。

秀娟接过纸,依上面的要求一一拿了货出来,“什么时候的大夜?”秀娟问道。

“后天吧。”阿钟道,“待会儿他们可能会派人来接你们去帮帮忙的。”

果不其然,阿钟才走半个小时,那马二书记的次子便过了来。

“家里出现了不幸的事,还得靠你们帮忙。”那人半跪着腿行了礼道。

“书记是我们的书记,我们也一样不幸。”秀娟扶起那人,“还缺什么人手,你就说吧。”

“家里还缺个做饭的,不知你有没有空?”

“今天晚上就要到吧?”秀娟问。

“嗯,明天一早道师先生就要到了。”

“那好,我马上就收拾一下。”说着便示意那人坐下。

“那边韩大爷不知有没有空?”那人坐了下来又道。

此时韩母听到马二叔病故的消息,也忙过了来,“真是不敢想象,马书记就这样地走了。”韩母走进了屋里道。

“大婶好!”那人又站了起来,行了个礼,“不知韩大爷能不能帮忙去写写文书?”

韩母听罢犹豫了下来,——父亲已经九十一岁,怎么受得了这苦?可整个村子里,论资格只有他最老,而马二书记又不是一般的人,得由一个有资望的人去写才是。

“这我也不清楚,咱们过去问问再说吧。”韩母为难地道。

那人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跟着韩母去了韩家。一番问候过后,那人便提起了写文书的事。

“我虽不中用了,但还是去看看吧。”韩大爷道。

韩母听了心痛,便去梁家叫了梁舟,道:

“舟儿,你祖祖这么大年纪,是受不了那累的,你就去帮帮忙,别让他太操劳!”

梁舟应了一声,又跟妹妹们作了些交待,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便随祖祖去了马家。

冬日寒寒,飞雪飘飘。梁舟坐在文房内,静静地抄写着道教经文。“真要命,什么时候才能抄完!”梁舟瞪了一眼那厚厚的白纸,心里骂道。

“舟儿,写字可得用心去写!”祖祖提醒梁舟道。

“嗯!”梁舟回过神来,继续认认真真地抄写着。

室外,甜甜等人正等得焦头焦脑。

“怎么还没有抄完,真是急死人了!”甜甜埋怨道。

“要抄的话,恐怕明天都抄不完呢!”敏儿看了看甜甜,“那东西抄了又烧掉,哪来的止境!”

“写了又烧掉,那有什么用?”林可不解地道,“还不如去复印店复印一些来呢!”

“那怎么行,”艺儿笑了笑,“按他们念经人的话说,好样就不灵验了。”

“灵什么验,反正是哄人的!”甜甜道,“咱们是不是去帮他写?”

“那文房可不许一般的人进去的,”敏儿道,“尤其是女孩子。”

“不许咱们进去,咱们就来个‘暗渡陈仓’,怎么样?”梁怡提议道。

“既生甜甜,何生梁怡”!甜甜笑道,“算你比我聪明!”

“可具体的怎样去做?”林可道,“要他把文纸经书递出来不成?”

“递是要递的,不过未必硬要经书,”甜甜道,“叫他抄个样张就可以了。”

“那怎么告诉他?进门去取可不是上策。”艺儿道。

“从窗户里!”梁怡指着那窗户道,“趁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快速地取出来。”

“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晓晓插话道。

“就是不能被人发现!”甜甜道,“快看,祖祖出来了。”说着便要跑过去。

“且慢!”梁怡拉住甜甜,“窗户关着,他听不见怎么办?”

“那该如何?”甜甜傻了眼。

“先打他的电话”!梁怡道。

“妙计!”甜甜说着便掏出了电话,快速地告诉了梁舟她们关于“解救哥哥”的计划。

梁舟接到电话,深谢妹妹们的“鼎力相救”。很快,梁舟便作好了递交经文的准备。事情完成很顺利,一个多小时之后,梁舟便被妹妹们从文房中解救了出来。

“真感谢你们的大胆机智,要不是你们,我可真要困死了。”梁舟见了众人,感谢道。

“祖祖发现了什么差错没有?”艺儿担心地道。

“应当没有,”梁舟伸了伸懒腰,“写的字和我区别都不大。”

“咱们可是模仿着你的字写的,”梁怡道,“但如果是行家,一眼就可以辩识出来”!

“照这样说,祖祖应当早就发觉了!”梁舟道,“难怪他看那字看了很久。”

“那咱们就准备一块儿挨批吧,”林可道,“我们说过保护你的。”

众人哭笑不得,只得等待这门丧事的结束。正月二十那天中午,几兄妹正在打点上学的行李,忽然秀娟走了进过来,道:

“你们祖祖叫大家一块儿过去说有话要讲。”

众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忐忑不安地过了去。

“艺儿,你们暗渡陈仓,可还真蒙骗了些人。”祖祖见他们,道。

“那您是怎么发现的?”甜甜问道。

“字显其人,虽你们刻意模仿舟儿的字,但仍难离其本宗。”祖祖道。

“果真给梁怡说中了!”林可插话道,“那您能不能说些写字的奥妙呢?”

祖祖想了想,“书法者,寓性情于其中,性实则字实,性空则字亦空。古往今来,大凡书家,皆以性情养字,以字寓其情操。”

“那我们兄妹的字,是怎样寓其情操的呢?”林可好奇地问道。

“你几兄妹的字,各显其性情。”祖祖舒了口气,“舟儿的字放荡而显轻浮,独特而成生涩;甜甜的字放荡而无章法,清飘而显散乱;可可的字呢,清逸而缺刚骨,活泼而存稳厚。”

“那我的字呢?”敏儿问道。

“你的字,有骨而无肉,存刚而少情。”祖祖看了看众人,“晓晓的字则又柔弱而无力,蔫蔫若病柳。”艺儿正要问自己的字,却听祖祖道,“艺儿的字,恰与敏儿相反,有肉而无骨,拘谨缺大气,”祖祖说着,便取出几张前些天他们写的文纸,“你们众兄妹之中,唯有梁怡的字,乃大家之风范,鼎极之良品!”

梁怡听了先是一惊,而后笑着道:

“祖祖过奖了。我虽从小习字,但从未得过父亲的褒奖!”

“那是他希望你更有出息。”祖祖继续道,“字能显书者之本性,如书一‘天’字,即可窥其人之性,亦可识握笔之法。”

众人正要看几页纸中体态不一的“天”字,却又听说字可识其握笔之法,便甚为不解。

“可不可以细细地讲解?”梁怡问道。

“握笑末而就飘逸,持笔中则就厚重,而把笔端则又拘谨。”祖祖拿起毛笔,“握毛笔者,若笔斜曲则显洒脱,若笔挺直则造锋骨。欧阳氏以絮翼显其柔和,柳公权以絮端显其刚骨;翼端相融,则显颜劲风华。”

“哦,写字还有这么多学问!”梁舟叹了口气,“我们天天地都在写字,却都是胡乱地来。”

“胡乱即成风格!”祖祖道,“写字腕能动乎?”

众人争争吵吵,有的说可动,有的说不可动。

“腕动与不动,又有学问。”祖祖止住众人道,“腕正则字正,腕动则萧洒;四指握笔乃常规之法,字成正统;二指握笔乃仙客之技,字成流云。”

“那有三指握笔和五指握笔的吗?”甜甜问道。

“三指握笔则为点字,五指握笔乃为刷字。”祖祖道,“你几兄妹今后写字,还得多与梁怡请教。”说罢便舒了口气。艺儿见祖祖累了,也就对众人道。

“今天咱们就不说了吧,我现在送爷爷去暖房,待会儿再来帮你们收拾行李。”

梁舟等也不想再劳祖祖,也就稍微坐了一会儿,而后便去了梁家。

时间转回去年放寒假的时候。那天海涛接了婶子的一万块钱,便急匆匆地乘车到了黄土乡。一到镇上,便见到刘书记。“小林,怎么有空下来看看?”刘书记笑着招呼道。

“还不是为了那来,咱心里总不放心!”海涛道。

“你要去他家不成?”刘书记道,“你若去,恐怕又会遭他一番痛骂。”

“谁叫我惹下这事呢?”海涛道,“就是骂一万回,我也得去!”

“祸是你惹的,可你惹得有理呀。”刘书记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今年过年之前,咱们带一点有用的东西一块儿去看看,安慰一下他的妻儿。”

“正好,我借了一万块钱。”海涛道,“若我给他们,他们恐怕不会要,您就以乡镇府的名义代我送给他们吧。”

“这……”刘书记吃了一惊,“可是一万块钱啦!”

“钱是我借的,我能够还的!”海涛道,“咱现在是不是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