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瘦子把一条名为“净化城市环境,严厉打击小商小贩”的横幅挂在了墙上,大妈静静地坐在地上。阳光此时显得格外刺眼,可我还是很清楚得看到了大妈的眼角滑过的泪珠,那眼泪是浑浊的更是悲伤的。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走过去轻轻地拭去大妈的眼泪。起先她惶恐地看着我,过后她的眼神逐渐温和起来。她没有说话,起身就离开了,我冲着那大红条幅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走进班里,看着这些生疏的面孔,心里感觉有些紧。座位前面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她叫李娴,长长的马尾辫,硕大的眼睛,拥有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温馨。可是我和她说的话并不多,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接触她。
这一年我交到了个好哥们儿。丁瑞是和我住在一个小区的,他长着一颗球脸,留着一头圆寸,身上肉乎乎的,这让我喜欢揉捏他的胳膊。
我经常对他说:“我真羡慕你,胳膊揉起来真舒服。”
每到这时他总会露出如风铃般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散落在我的身上。每天上学放学我们都会一起走,我喜欢看他笑。
那时候周遭住上楼房的人还不多。
我曾问过我妈:“我们从哪赚那么多钱买的楼房。”
我妈平静地说:“贷款买的。”
“什么叫贷款呢?”
“贷款就是分次数给人家钱,要交利息的,懂了吗?宝贝。”我妈笑着说。
“昂昂,懂了。”我快速地点着头。
“妈,我去找丁瑞了。”我边走边说着,一溜烟跑下了楼。
到他家的第一感觉就是自愧弗如,精美的黄色木板装帧得有些奢华却不失低调。阿姨一开始很热情地招待我,笑着问我:“你家是做什么的啊?”
我轻声答到:“我爸印刷厂工作,我妈在家。”
“昂,挺好的。”阿姨笑着说,说罢便端着水果盘走出了我们的房间。
他们家有一只吉娃娃,精巧到只有我现在的巴掌那么大,丁瑞总是和它亲吻,抚摸它雪白色的毛发。不怕生,见我虽然没有丁瑞那么亲,但它周围的眼睛里闪烁着友好。我轻拍了下它的小脑袋,它冲我吐吐舌头。
我转头对丁瑞说:“我们带它出去玩吧?”
丁瑞站起来笑着说:“好啊。”
我两只手托着吉娃娃就往楼下跑,阿姨也跟着我们一起下去,只不过她是去买菜。我轻轻地把它放到地上,向前扔下小球说:“去,给我叼回来。”
它仿佛听得懂我的语言般转身把球叼了回来,企盼着我的香肠,我掰了点给它,它便冲我和丁瑞摇摇尾巴儿,起身向我们作揖,我和丁瑞放声地笑了起来。我们穿越绿油油的草地,跑过人影幢幢的街道。丁瑞向我们上方洒了许多花瓣,微风拂过,花瓣随风旋转上升而后慢慢地洒落。我和丁瑞抬头欣赏着这绚丽的时刻,不知不觉我手中的球滑落了出去。过了不久我们听到一下刺耳的声音,我和丁瑞嘭就醒了过来,转头向街道望去……可是,我们看到像烂泥一样的血肉,娃娃那娇小的四肢被刚过去的卡车辗得粉碎,我看到丁瑞动身就要跑去,我一把拉住他说:“你疯了!”
“我没疯,你滚开!”他骂道。
“那么多车,你给我站这!”说罢我一手把他按在了地上。我低下头不敢再继续看一辆又一辆汽车从上面辗轧过去。旁边也有大人看着这一幕,他们表情麻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一位二十多岁的妇女路过我们身旁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不就死条狗吗。我压制住心中的愤懑扼住丁瑞的脖子,丁瑞的泪水浸湿了我的皮肤。花片慢慢地散落了一地,我再也感不到它们的美丽,反而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呦,怎么了这是?”瑞妈提着一篮子菜走了过来。
“阿姨,娃娃被车轧死了。”我忐忑地说。
“啊,怎么回事啊!”瑞妈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堆血问。
“是我没握住手心的球,所以……”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瑞妈没有说话,拉着丁瑞穿过了那条马路,而丁瑞一直瞅着那一滩模糊的血肉。瑞妈转过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宛如看穿了我的心扉。我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这么傻,如果我仔细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我待在原地不动,望着满地的落花,麻木地看着地面,什么都不想了。失落,真的失落。
拖着疲惫的步伐向楼上蹬去,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脚步落下的声音敲打着我僵硬的耳朵,什么时候这个楼道也变得这么狭隘与冗长。
我姐当时从上面走下来,看到我面如土灰的模样嘲讽道:“脑子进水了啊,像死人一样。”我抬头望望她,强挤出一丝苦笑后继续上楼。
回到家后我妈便问我:“怎么了你这是?”
“没事,只是心里有些不高兴,回屋了我。”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在床上坐着,像个傻子。
第二天清晨那个街道已经不见娃娃的残骸,道路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与喧嚣。我一个人走向学校,丁瑞也没有来找我,我害怕了,害怕失去他。我疾步前行,希望早点到学校。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在班门口时发现他早已坐在了座位上安静地看书。我缓缓地走过去说:“来这么早,丁瑞。”他露出那两颗小虎牙笑着说:“是呀。”犹如往常一样宁静,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中却久久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