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确爱上了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想象力最丰富、最具创造力的小说家也无法创造出像印度这样复杂而壮丽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古代文化、宗教信仰、纪念碑、教徒、好莱坞式的时尚和电影产业、民俗、美食、风光、植物、动物、地理环境等。行驶在乡间时，我们不断地发现新的惊喜。
印度是一块充满矛盾的土地。这个国家曾诞生了世界上最光辉的思想，在美国形成了最成功的移民社会，不过全国大概50%的人口是文盲。全世界的领导人都认为印度是一个高科技的超级大国，然而我却常常拨不通印度的本地电话。关于因特网超级高速公路如何能加快印度繁荣的问题，当权者已经讲了很多。可是与此同时，交通堵塞却没完没了，国家的高速公路系统也日益恶化，以至于我和妻子在乡间旅行时，开车就像蜗牛一样慢慢向前爬。运货的卡车在印度境内的平均时速只有10英里，而且常常在过国境线的时候被行政部门扣押好几天。
我来到印度，是准备看到一个决心统治世界的国家。我长期以来认为，中国将是21世纪的超级大国，但是我觉得印度也许会为了获得资金而与中国展开竞争。毕竟，他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点。两个国家都是从几十年的限制性政治和经济体系中脱颖而出的；两国都有大规模可以流动的劳动大军；两者在新兴的高科技世界里都是领导者。不过，更为重要的是，两国的首脑都谈过很多改革的问题。
但是中国已经接受了经济改革和市场经济，印度仍然没有决定自己的未来。当我经过城市和小镇，与政客和当地商人交谈的时候，我感觉到印度仍然不清楚自己是否要抛弃贸易保护论和反外国的情绪。就在10年前，这种情绪将印度推到了破产的边缘——国库里的外汇储备只够使用三个星期。在我们的旅途中，还是常常遇到保护主义和排外事件。
当然，中国总是比印度超前一点。早在1979年，中国就接受了更为自由的市场经济，而新德里的领导阶层1991年才开始放弃他们的体制。今天，印度仍然落后于中国。中国的基础设施非常好，到处都是快捷、优质的高速公路和新建筑。印度的基础设施则一片混乱，英国一个世纪前在这里修建的公路和铁路系统已经土崩瓦解了。我们所到之处几乎都很难找到不断流的活水。上网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能源短缺是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灯火管制令人苦恼，给很多技术中心造成混乱。2001年年初，16个邦和首都新德里断电达16个小时。这种能源短缺让IT公司苦不堪言，他们必须花费大量资金购买额外的发电机，以便一旦输电线路烧坏了可以应急。通用电气的CEO杰克·韦尔奇访问了印度，并且第一个告诉它的领导人，尽管这个国家很有前途，但是他们最好把能源问题解决了。
在自然景观方面，印度和我们驾车去过的其他国家一样壮丽。印度的面积大约是美国的1/3，地形和风光变化多样。我们沿着北部地区的边境走，这里大部分被喜马拉雅山脉占据，并延伸到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恒河平原。在恒河周围大规模灌溉系统的滋润下，大片的稻田绵延千里，一望无际。我们参观了数千年前宏伟的神殿和洞穴。一月份的恒河圣浴是世界历史上人数最多的集会，几千万人在恒河的圣水里洗礼，当然也包括我们。印度也是世界上种族最多的国家之一。尽管印地语是官方语言，大家也都讲英文，但是仍然有24种语言的使用者超过了100万，此外至少还有1600种小语种和方言。
我们的确爱上了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想象力最丰富、最具创造力的小说家也无法创造出像印度这样复杂而壮丽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古代文化、宗教信仰、纪念碑、教徒、好莱坞式的时尚和电影产业、民俗、美食、风光、植物、动物、地理环境等。行驶在乡间时，我们不断地发现新的惊喜。
在过去的10年里，印度的高科技技术让它成为一个著名的全球经济国家。印度南部的城市班加罗尔是印度的硅谷，全国各地也都涌现出很多技术中心。软件出口已经从1993年的5000万美元增长到2000年的63亿美元，根据全国软件与服务公司协会的预测，到2008年，这一数字有望增加到500亿美元。目前，软件产业占印度出口总额的11.5%。有8家印度IT公司在北美股票交易所上市，其中包括Infosys（印度信息系统技术有限公司，全球500强之一）、Wipro（印度著名软件公司）和Satyam（印度第三大软件公司）。印度拥有很多出色的软件工程师，全世界每个高科技公司都想拉拢他们到自己的公司来。
尽管这是印度的一个亮点，但是印度的整体经济情况却没有那么令人难忘。印度的预算赤字始终很大，大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0%。2000年的通胀率翻了一番，尽管IT行业在增长，但是1999年股市还是损失了近一半的价值。更为重要的是，对于那些没有充足的水源、能源或者每天为生计而奔波的人来说，IT业的增长毫无意义。事实上，有4亿多人每天的生活费不到1美元。
印度经济的这种矛盾是挥之不去的保护主义情绪造成的，这种情绪在印度已经存在了半个多世纪。英国人1947年撤出印度后，很多统治者，比如尼赫鲁和他的女儿英迪加·甘地，更加害怕受到外国人的影响，为此制定了严格的自力更生政策，也就是著名的“抵制英货运动”。这几届政府对印度很多行业进行资助，禁止外国公司参与竞争，也因此妨碍自己的工业更加健康、迅速的发展。这种资助对印度的经济一直是一种消耗，占其GDP的14%之多。
贸易保护主义和政府资助的结果是，印度国内的很多行业始终停滞不前。印度人是出色的农民，在农业生产方面几乎可以和美国抗衡。但是政府不允许公民拥有超过18英亩的土地，这打击了很多生产力较高的农民的积极性。旁遮普的农民已经开始在哈萨克斯坦购买大片的牧场。印度东部有一个孟加拉化肥公司，建立于20世纪90年代初，政府投资了12亿美元，花了7年时间才建成。公司现在有1550名员工，有完整的工作时间表、有假期、有食堂、有工会，但是至今他们也没有生产出一吨化肥来，我真的搞不清原因是什么。
外国投资自启动开始就从中作梗。比如2000年，政府通过了开放创业资本的条例，以鼓励外国公司投资发展中的科技产业。但是此后不久，政府官员就宣称，这些创业资本公司必须在上市后的两个月后清算资产。从宏观上看，在经济自由化的第一年，印度只设法吸引到了237亿美元的投资，只比中国半年时间吸收到的外资多一点。尽管2000年外国直接投资总额为45亿美元，但也只是中国2000年预计吸引外资额的1/10。很多外国公司在开业前必须要经过众多政府部门的同意，高达34%的进口关税也严重妨碍外国在印度的投资，而且劳动法规定不能解雇职员。很多人对严重的腐败和官僚作风深感不满。
一路上，我们还是不断遇到保护主义和反外国的行为。我们携带的电脑线在印度是买不到的，而且对这个国家的人来说也没用，但是仍被海关扣押了5天。后来，尽管我们几天以后就要离开印度了，还是需要交50%的罚款。在加尔各答，朋友给我们寄来备用的自动反射镜，在印度除了我们，它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处。我们解释说反射镜只会在印度停留几个小时，因为我们要前往孟加拉国。但当我们离开印度的时候，“根据进口许可的要求”，反射镜还是被没收了。印度海关不小心弄坏了朋友寄给我们的野营帐篷，这是我们到远东旅行时需要用到的。他们不但没有告诉我们他们弄坏了帐篷，反而要我们缴纳进口税，才把只能扔掉的帐篷还给我们。
类似的事情一直困扰着印度经济。20世纪90年代初，印度鼓励私有的能源公司通过投标获得在其领土上建设电厂的许可证，总部在德克萨斯州的安然公司（Enron）来到了印度。安然公司建起了电厂，但是让政府支付电费却难于登天。公司最终打了几年的官司，就为了要回应该支付的电费。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事例，说明印度政府是如何鼓励外国公司投资，同时又不能接受他们的。
在这个次大陆国家里，我们时刻都经历着这样的保护主义。我们很难找到基本的IT产品，比如像掌上先锋（Palm Pilot）和康柏的产品，以及在别的国家已经卖了好几个月的其他产品。一般每到一个国家，我们就要购买当地的SIM卡，可是在这个IT业发达的国家里，我们竟然买不到一张能够覆盖全国的卡。我们买的卡只能在一个很小的地区使用，可是连坦桑尼亚和巴基斯坦都有全国范围的预付式SIM卡。外国人参观阿格拉的泰姬陵，门票价格是本地人的96倍，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但是很少有低于45倍的时候。从最坏的角度看，这是沙文主义和歧视游客的傲慢态度。印度的《时代》杂志抱怨说，他们每年在中国的收入是印度的12倍，他们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也许他们应该从对待游客的方式开始进行改善。印度值得一看的旅游胜地比中国多，艾罗拉（Ellora）的神殿和阿格拉的泰姬陵超过了中国所有的景点，但是印度的旅游收入只是中国的8%。
当前的政府曾多次谈到私有化的问题，我觉得这是非常积极的一步。当你迫切需要提高收入来弥补预算赤字时，私有化是非常有效的。2000年，应IT行业的要求，政府打破了国家对长途电话和网络宽带的垄断，这对重建整个国家的电信系统是绝对必要的。但是事情并没有取得多少进展，目前为止只有一家公司私有化了，而且是个面包店。政府希望把全国两个主要的航空公司运营商：印度航空（Air India）和印度航空公司（Indian Airlines）进行私有化。当我得知印度航空只有23架飞机时感到很吃惊，作为世界第二大国家航空公司中的旗舰，这个数字也太可怜了。航空业的工会非常强大，致使印度航空人浮于事：每架飞机大约有700名员工，远远超过一般水平。除此以外，所有的飞机都太陈旧了，至少需要15亿美元来进行改装。对于一个惧怕新殖民主义的国家来说，这样的私有化只会意味着外国势力的影响更加深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将航空公司中外国的股权份额控制在一个非常小的百分比上的原因。也许这就是只有两个公司对私有化投资感兴趣的原因吧。
最近，政府颁布了有利于企业的新预算，降低公司所得税和利率，这是推进进一步私有化的明智之举。更重要的是，政府计划放开对外汇兑换的管制，这更加有利于本地公司投资和筹集国外资金，会让正在蓬勃发展的IT业更加具有竞争力。不过以前我也听到过这样的讲话，但是政府并没有贯彻始终。一定要记住，印度仍然还有很多种族、宗教和语言上的分歧、冲突，这妨碍国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团结起来。
教育也是一个问题。尽管印度在高科技领域创造了一些最优秀、最光辉的思想，但是事实上，印度相对缺乏高等教育的学校。学校像很多其他的公共机构一样是由政府资助的。如果你是能够走进学校的幸运儿之一，那你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但是真正能够上学的人寥寥无几。这是对脑力资源的一种巨大浪费。
最终，我只买了一只印度的股票，而且只有几股。但不是初创的网络公司或者某些著名软件公司的股票，是一个名叫“印度饭店”的连锁饭店的股票。他们所做的一切正是我希望在公司中看到的：以较低的价格收购其他品质优良的饭店，因为他们相信总有一天印度的旅馆业一定会复苏的。这种方式考虑到了印度的扩张经济中真正的受益人是日益增加的中产阶层。印度的中产阶层大约有2.5亿人，几乎是美国的人口总数。
到目前为止，我是不会和科技公司打交道的。我听到的很多花言巧语与我们在美国听到的一模一样。两年前，每个公司都是一个.com公司，现在，每个公司都说自己是软件公司。人不能仅仅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断地更换名字。我曾经和一个开软件公司的人谈过，他告诉我本地的IT行业始终停滞不前，有几个深刻的原因：
第一，印度公司获得的软件收入是要纳税的，而出口的收入是免税的。换句话说，印度的公司没有动力去做本地的生意，于是所有的公司都在争夺海外的市场份额。此外，和本地人做生意通常意味着要应付好管闲事的官僚，这些人会参与他们的经营。
第二，聪明的印度人有强烈的动机离开印度。尽管美国的工厂产业不景气降低了公司的吸引力，但是还有其他的市场都在发展他们的IT产业，会非常欢迎这些聪明的程序员加入。比如，德国对打算移民的印度居民，就给予免除签证的特殊待遇。
第三，美国公司对于工作外包比印度本地的公司熟悉得多，而且外国公司出的价钱也更高。结果，比较聪明的工程师都愿意为外国公司工作，而不愿留在本地公司里。
第四，美国IT业的泡沫正在破灭，会在印度产生深刻的分化。纳斯达克又创新低，泡沫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泡沫不会在两年的低谷之后就消失了，而是10年到15年之后。到那时候，印度可能已经学会进行真正的经济改革，吸取他们的邻邦中国的经验。也许到那时，他们会明白自由的市场经济并不一定是殖民主义的新形式。
今天的印度和我在1988年见到的印度截然不同，那时候，这里没有外国商品，也没有任何外国的媒体。我当然注意到了这种变化，但是和其他国家相比，这些变化还是太小。在非洲的某些地方，你可以得到任何东西，但是这里不行。我们惊奇地发现，即使在缅甸小镇的商店里，商品的种类也比印度同类的店铺多。
是的，印度正在转变和成长。随着中产阶层的不断壮大，各种各样的机会和惊喜自然会越来越多。在未来的20年里，印度会变得更加具有吸引力，但是需要注意长期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