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红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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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长辈、亲属、乡邻、同族。一圈儿答谢下来让志民口干舌燥,烟儿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终于挨到最后两桌,也就是黑石镇警察所的同事;以及外所赶过来贺喜的人,唯一不是警察的是二狗。志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回头对负责倒茶的烟儿和提着暖壶的小妹说道:“这里都不是外人了,妈说答谢完了,让你们到她们那桌去吃饭。烟儿,你和小妹现在就过去吧,我陪着这帮弟兄说会儿话。”

烟儿和小妹答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一个人说道:“等等,大哥你什么意思?每一桌的茶都敬过了,就差这两桌了?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兄弟啊?”

志民一看,原来是臭蛋在说话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想着让你帮我一起去接亲呢。”志民说的倒是真话,他原以为臭蛋今天一大早会赶过来帮忙,谁知一直等到要去县城迎亲也没见他的踪影。

“大哥,人家现在升官了,忙着呢。”二狗在一旁说道。二狗一大早就跑来了,争抢着干一些诸如担水,搬运一些杂物的重活。志民让他一同陪着去接亲,二狗死活不去,二狗说:“我去了也没有什么出力的活儿让我干,还莫不如让我在家里搬搬桌子,抱抱柴禾呢。”志民听二狗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再勉强他。

此时听二狗说臭蛋升官了,这才注意到臭蛋的手有意无意的放到了腰上一把斜挎着的匣子枪上面,脸上也似乎有几分得意。

“哦,臭蛋也做了所长了,恭喜恭喜。”志民说道。

“县署早就下了公函,大哥真是忙人,这时才知道啊?”臭蛋说道。

“这几个月的确是太忙了。过几天我单独请你,算是补过吧。”志民诚恳地说道。近两三个月以来,志民的确忙得有些焦头烂额,县署的文件公函更是懒得看了。孙二宝负责档案归类,他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怎么从没有听他提起过呢?

“二宝。”志民喊了一声,没有听到回音。他把炕上地下的人用眼睛扫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孙二宝的影子,心中不免有些纳闷。

“刚才还见到他在院子里和人说话呢。”同警所的小马说道。

“他和一个女学生唠得热乎着呢。我也见到了。”豹子也说道。

志民笑了一下,走到玻璃窗前,用手擦了一把玻璃窗上的雾气向外张望。见到大门口旁边,孙二宝和表妹两个人或许正说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都笑得像一朵花的摸样。志民在心里暗笑,看样子他们已经不需要母亲从中牵线搭桥了。

“二哥,我们先去妈那里了。”小妹似乎很讨厌臭蛋,以及封宝库看着她的眼神儿。说完话,拉着烟儿逃也似的跑了。

“出门喊一下孙二宝,让他回来准备喝酒了。”志民对烟儿和小妹喊道。

志民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牛饮一般的喝了下去。喝罢后,似乎还是意犹未尽,又端起旁边空座桌子上面的;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也是一饮而尽。适才的干渴难耐才算缓解了许多。

“嘡嘡嘡”院子里传来三声铜锣响,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喊道:“开席喽。”随着他的喊声,灶房里鱼贯似的走出十几个人,手托木盘;上面摞满了各色菜肴,在各个房间的门口分散开来。

酒席的制式是标准的满席八大碗。所谓八大碗源自满清始祖开创,乾隆年间更是得以发扬光大。后历经演变,根据八大碗衍生的旁支菜系的种类也繁多起来。变成了十六、二十、二十四、三十二道冷热荤素;酱、卤、熏,焖、烤、溜、炖等特色菜肴。其菜肴的主要食材以长白山的下八珍为主,辅以猪牛羊,鸡鸭鹅;以及时令的各种干鲜山菜,极具北方特色。

何家的宴席,菜品共计二十四道。主要以麋鹿、袍子、野猪、雉鸡、飞龙等荤菜为主,佐以秋季腌制的刺嫩芽、刺五加、山芹菜、蕨菜等山菜和水发的黄花、木耳、猴头菇、榛蘑、元蘑等干菜和菌类为辅。为了今日的婚宴,何家特地在县城请了几个有名气的大厨主灶。从菜品到厨师,父母,二叔,大姐都颇费了一番心思。

酒是佟六爷用土法酿制的红高粱,每间屋里都摆了一瓮,每瓮重三十斤。酒色如房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一样,开坛就能闻到酒香。好像看过,闻过以后,也能让人有了些许的醉意似的。

主食也很讲究,有核桃仁儿,豆沙做馅料的饽饽,还有枣泥馒头,金丝花卷,也是在县城请的面点师傅特制的,无一不精致且赏心悦目。

志民现在所处的房间;是厢房里最小的一间。原本只是存放一些农具,因为婚宴的的需要也腾了出来,摆了两桌酒席。炕上地下各一桌。炕上的一桌人,是附近几个警所的,有几个人还曾经是警察训练营的同学。地下的一桌就是警察所的同事和朋友了。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倒也不是很拥挤。

看到菜都上齐了,志民端起酒碗刚要说话。就听到小妹在门口喊道:“二哥,你出来一下,咱妈找你呢。”

志民一听,急忙放下酒碗对身边刚回来的孙二宝说道:“二宝,你先帮我招呼着弟兄们,我去去就回。”

孙二宝应了一声,站起身说道;“今天是志民的大喜之日,炕上和地下的各位兄弟,都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说完,端起酒碗首先喝了一口。众人纷纷响应,气氛登时热闹了起来。

“小妹,咱妈找我什么事儿?”一出门,志民就向小妹问道。

“说是让你去见一个人,见谁,我也不知道。”小妹答道。

志民见到父母居住的正房门口,母亲,烟儿,还有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妪;三个人正在说话。志民匆忙走了过去说道:“妈,我来了。”

“过来见见烟儿的大姨,人家大老远的从天津赶过来的,还给烟儿带来那么重的嫁妆。”母亲说道。

志民满脸疑惑的望着眼前的这个老妪,只见她一身的锦缎棉袍,一头的白发在脑后挽起;细腻白净略显微胖的面孔透着红润,手上炫耀显然是长久以来养尊处优的结果。两只手上炫耀似的带着四枚戒指,左右手都分别带着一只金戒指和一只祖母绿宝石戒子,右手腕上还箍着一个厚厚的金镯子。

志民把目光投向了烟儿,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烟儿只是顽皮的向志民眨了两下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老妪的笑容很灿烂,像洒落在院子里的阳光一样,给这个残冬带来了一丝温暖。

“我是烟儿远房的大姨娘,也是从这里搬走的金家屋里的表姐。”老妪一口的天津卫口音。

“大姨娘好。”志民赶紧恭敬地问好道。

“嗯。”老妪上上下下的把志民打量了一番后说道:“还不错,我挺稀罕这个小伙子的。”志民憨憨地笑着,脑海里却搜肠刮肚的把烟儿说过的话,以及通过烟儿所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出来这个人的来历。

“亲家母,你的这份嫁妆有些重了。”母亲说道。

“这话儿怎么说的,我一个孤老太婆,留着那么多钱也不能带进棺材里去花。不重,不重。”老妪说道:“看也看了,新女婿就回去吃饭吧,我吃过饭也回了。烟儿,你掉进福堆儿里了。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吧。”

志民唯唯诺诺的告退后,看了一眼依然抿着嘴在笑着的烟儿,返身回到了偏房。一直到坐下来还琢磨着这件事情,总是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妥,但不妥之处一时也没能想明白。志民从来没有听烟儿讲过有这么一个亲戚不说,即便是本村搬走的金家,也是烟儿按照二叔的吩咐说给父母听的,和烟儿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亲属关系,又何来的大姨娘呢?如果这个老妪是小兰姨派来的人,他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志民还是很引以为傲的。

“瞎琢磨啥呢?”身边坐着的孙二宝问道。

“也没琢磨啥,就是琢磨着还用不用我妈给你们牵线搭桥了。”志民笑着低声说道。

“哈哈,给我大娘省下点力气,有空的时候多骂骂你吧。”孙二宝哈哈笑着说道。

“你们两个人嘀咕啥呢?志民,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快张罗着喝酒吧。”豹子心直口快地说道。

“感谢各位弟兄们了。现在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一个字‘喝’。”志民说完,端起酒碗一口就喝了半碗酒。

屋里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随着酒越喝越多,渐渐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红高粱酒的颜色。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在一起,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每这个时候,志民都会沉默不语,他喜欢去倾听;听来自于各种嗓音传递出来的各种消息,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判断。

豹子虽然话很少,但从他和孙二宝和臭蛋的交谈中,也不难了解到他现在的状况。豹子自从在警察训练营和志民他们分手后,被分到了官邸镇,他的家所在地;马架子村也恰好在他们警所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也能时常回家去看望一下父母和乡亲,日子过得倒也开心。唯一不能释怀的事情,是在警察训练营被长尾五郎莫名其妙的摔倒在地,一直引以为耻。所以,每逢回家的时候,总是找族里一些懂得武艺的老猎人去讨教,就盼着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

二狗也坐在这个桌上,和志民讲了一些万山家的琐事后,就谈及到了自己的病情。他说他的病好久没有犯过,确乎是好的彻底了。又说了一些感激二叔之类的话出来。

志民看到臭蛋又在摸着腰间的匣子枪,想起了要问孙二宝的话来。“二宝,你见过县警察署下发的公函了吗?就是提拔臭蛋做了青沟子镇警所所长的。”

“见过了,还真是忘了跟你说了。”孙二宝说道。他的脸此刻红得像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志民知道孙二宝今天破例喝了这么多酒的原因,不外乎有两点:一是自己的婚事,孙二宝是真心的替自己高兴。志民和孙二宝虽然没有换过帖;一个头磕在地上,但是两个人彼此的感情却胜似亲兄弟。孙二宝在志民心中的位置,除了万山,甚至胜过臭蛋和二狗。二是得遇心仪的女子,也是志民的表妹何彩凤。志民知道在孙二宝心里一直有一份情结,就是特别喜欢罗曼蒂克式的生活。他所向往的爱情,是介乎于现实与虚幻当中的一种情感交流方式;而表妹恰恰也是这种人。因此,两个人一见面,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基于以上两点,孙二宝的酒也自然而然的喝得有些过量了。

“志民,正好弟兄们都在,今晚就在村子里住一宿,明天我请大家去我家喝酒吧,我爹说要杀羊请客。”臭蛋说道。

“大家还不知道吧?于大所长现在可了不得,是谷口署长眼前的红人。”孙二宝说道:“于大所长,因为征税纳粮所抓所打的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人了吧?听说还有一个人残废了,是于大所长用竹签子往人家手指甲盖里头钉造成的。我说的对吧?”孙二宝看着对面的臭蛋问道。

志民听完后着实有些惊呆了,他万万不相信这种事情是臭蛋干出来的。

“志民,还有在座的各位同仁,估计以后我们要以于大所长的马首是瞻了。”孙二宝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二宝。”对面和臭蛋挨肩坐着的豹子不解地问道。

“也没用什么意思,就是听说于大所长认下谷口署长的太太做干娘了,干娘要是没事儿吹吹枕边风,估计不久的将来,我们这些人要听从于大所长的指挥了。”孙二宝说道。

“孙二宝,不要以为你有一个大哥为你撑腰,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臭蛋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于大所长,我就奇怪了,你又不懂日本话,听说谷口太太也不懂中国话,你是找翻译认下干亲的吗?哈哈哈。”孙二宝大笑着说道,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孙二宝,你,你”臭蛋张口结舌的“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来。一张白净的面皮,此时已经变成了紫茄子色了。

志民有些震惊了。他对孙二宝的说出来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这种信任度由来已久,不仅仅是出于兄弟间的彼此信任,也是对于孙二宝的同胞兄长孙大宝嘴里透露出来的消息的准确度,给予了一份肯定。

他望着桌对面臭蛋那张熟悉的面孔,竟然产生了某种错觉;这分明就是一个长着一张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面孔,一个自己从来也不曾相识的人。

二十几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孙二宝和臭蛋的身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显得很惊讶。同样都是惊讶,但惊讶所包含内容却各不相同。疯子和几个小警员的惊讶里,有着几分艳羡,几分妒忌。而志民和豹子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他们是震惊,震惊里蕴含着不屑与愤怒。

“你什么你,我说的不是真的吗?”孙二宝一脸鄙夷的表情说道。

“孙二宝,你再说,我枪崩了你。”臭蛋说完,伸手就要掏枪。身边的豹子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痛得臭蛋“呀”了一声。

“臭蛋,你他要干什么?”志民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破口大骂起来。

“大哥,你也看到了,是孙二宝一直在贬低我。我又没有招他惹他。”臭蛋愤愤不平地说道。

“就算是孙二宝不对,你也不能拿刀动枪的啊。”志民说道。

“行,你就向着他说话吧。我还是不是你的兄弟了?”臭蛋余怒未消地问道。

志民听臭蛋如此一问,心中顿时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他想,自己和臭蛋毕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所以,还是强忍着心里的不满说道:“臭蛋,做人和做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为了个人的私利,去祸害乡亲。”志民说的是臭蛋把人致残的事情。

臭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