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往事如烟情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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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心字已成灰一

依依定定地望着他,以眼神描绘着他俊朗英气的五官,周正的眉眼唇鼻,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可此刻,她却觉得他竟是这样地陌生。眼底忽有刺痛的灼热涌上来,她慌忙低下头,努力逼回几欲夺眶而出的泪。她不是没有劝过自己,算了吧,就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可是她做不到,要她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地生活在粉饰的太平里,她做不到!

如果知道真相的代价是毁天灭地般的绝望,那就让她绝望吧!反正她的人生,早已失去了希望。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调出一张图片,然后不声不响地推到韩学谦面前。

那是一张抓拍的汽车照片,许是因为车速较快的缘故,画面的质量并不十分好,车头旁还带有一点模糊的叠影,只不过车子的大众标志依旧清晰可辨,锃黑的车身在夕阳下如一方上好的徽墨,流畅饱满的设计线条,一眼看去,倒和帕萨特很像,但只要仔细辨别,便知那其实是辉腾,而那车尾悬着的车牌号码更是清晰可见。

依依指着车牌上的一串数字,目光却紧紧迫视住他:“这个车牌号你会不会觉得很熟悉?”韩学谦似乎满脸的疑惑,依依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该这么问你,你对这辆车的车主是不是更熟悉?”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落地窗上挨挨挤挤的雨珠被夜灯清冷的白光一照,在餐桌布上投下了一滩斑驳零落的印记,好比缀满天空的繁星,又好比嵌入黑丝绒面上的银钉,美虽美,却是虚的。

韩学谦双手环抱胸前,烛火的光芒交错着窗外的夜色,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说: “依依,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艰难地开口,连舌头都是发木的:“我有个同学在市交警大队当大队长,早上我托他帮我查了一下这辆车的车主,下午他的电话就来了,他告诉我,车主叫薛厉。”

纵使之前韩学谦的嘴角再如何带着些许笑意,此刻也全都隐去了。他看着依依,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他挑起一边的眉,“薛厉的车,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昨天下午,你说你在市委开会,可我打电话到你公司,前台的小姐直接告诉我说你下午根本没有会。那时我就在你公司附近,你猜我看见了什么?”依依怆然一笑:“我看见你从薛厉的车子上下来,还伏在车窗前跟他说话。”韩学谦脸色微变,他双唇紧抿沉默不语。依依强抑住心底的凄惶,却掩不住喉头的颤抖:“学谦,你难道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空气里似乎凝了胶,慢慢的一点一点渗进来,让人根本透不过气。依依的眼神逐渐变得凄惶,因为她看见,韩学谦竟突然笑了,那笑容与适才全然不同,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傲慢与讥讽。

他从椅子上立起来,俯下来在她的脸颊上拍了拍。他滚烫的掌心就像烙铁,带着烟草些许呛人的甘冽灼烧着她的肌肤。他宽厚的身形压下来,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他的笑容在明与暗的交叠下既清晰又模糊:“游戏结束了哦,叶怜依。”他的脸上带着痛意的决绝,仿佛一个蓄谋已久的杀人犯,终于等到了手刃仇人的那一刻。他唇角微勾,仿佛在笑,可他的眼底却是冰凉一片。

依依的耳中嗡嗡直响,她只是本能地开口:“什么意思?”

韩学谦反问:“什么意思?”他仰起头哈哈大笑,突然反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把将她拽到自己面前:“叶怜依,你真的以为我还爱着你吗?”

他灼热的气息扑到她脸上,漫天漫地的绝望没顶而至,就像一个不谙水性的人被人孤零零地遗落在海边,一个浪头打来,便要被卷入了冰冷绝望的深渊里去。可她偏要做抵死的抗争,哪怕拼尽最后一口气,她都要挣扎着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她摇了摇头,强自撑起一抹无谓的笑意:“不……不会的……你在骗我,对不对?”

依依殷切地望着他,潋滟的波光投入她的眸心,荡漾的水雾越发让她显得楚楚可怜。这一刻,她多么希望他能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哪怕他是骗她的,哪怕他所说的都是谎言,她也愿意相信,只要他说,她就信。

“骗你?”弥散在韩学谦嘴角的冷笑恍若一柄利刃,狠狠戳进了她的心窝。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皆从齿缝里迸出:“如果是你,会去爱着一个杀死自己父亲的人吗?”

依依惊恐地瞪大双眼,微启的朱唇因惊讶而瑟瑟颤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而韩学谦已然放开了她,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怎么?很惊讶吗?”窗外婆娑的枝叶被风吹得动了,影影绰绰的残影蜿蜒在他身上,掩映着他半张坚毅的侧脸,而另一半,却在烛火里泛出了凶残的模样,可他却突然话锋一转,恍若自言自语,又仿佛意有所指,那本就低沉浑圆的嗓音越发低缓得恍若曾经无数次最深情的呢喃:“十天以后,是什么日子呢?”

依依的身子猛地一震,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

十天以后,是她和韩学谦大婚的日子,可是……

毫无预警的,脑中忽然一闪,难道说……依依脸色变得煞白,连同唇上最后一抹血色也一并褪去。

不!这不可能!

韩学谦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轻蔑地微笑:“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不如你说出来给我听听,看你猜得对不对。”他沿着餐桌一步一步逼近依依,恍若一只正在捕获猎物的兽,那样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更加让人害怕。

依依止不住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的呼吸,都会牵扯起胸口剧烈的钝痛。他宽厚的身影在本就昏暗的地板上投下大团浓重的黑影,就像风雨欲来前天空低垂的铅云,沉沉的压得人窒闷难耐。依依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可背后冰凉的落地窗却在在提醒着她早已退无可退。

她似被逼到了绝路,只能低下头不去看他,可韩学谦却先她一步扣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面对他。“怎么不说了?是不敢说,还是没脸说?”他呵呵一笑:“十天以后,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呢!”当说到“结婚”这两个字时,韩学谦脸上的笑容深情一如往昔,可他的目光却锐利似箭,嗖嗖地自黑眸里射出,无孔不入地扎进她的身体,所谓千疮百孔,也不过如此。

阵阵昏眩幡然袭来,他俊挺的容颜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扭曲成了最狰狞的模样,依依的身子再也忍不住剧烈地颤抖着,他凑得她太近,近得她都能望见他眸中惊恐绝望的自己。可韩学谦哪里肯轻易罢手?

他迫视住依依,咬牙道:“五年前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吧,你爸约了我们见面,那天我们一家三口早早地就出了门,却不想就偏偏遇上了高架车祸,我爸他当时急得不行,跳下出租车就急急忙忙跑到路口拦下辆三轮车,这才算是赶到了酒店。可你爸,我们当年的叶区长,非但看都不看我父母一眼,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话到此时,韩学谦几乎哽咽失声,他双目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沉沉的扑过来,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兽。他突然双手抓住了依依的肩膀,“是!你们家是有钱,你爸确实有身份有地位,他看不起我没关系,他对我再怎么冷言冷语我也都可以忍,可他凭什么那样对我爸妈?难道他就因为他自己身居高位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我爸有高血压,根本不能激动,可他为了维护我,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和你爸吵架,席间还喝了不少闷酒,加上之前着急忙慌地跑到酒店,当晚回到家就倒下了,等我和我妈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医生说是情绪激动所诱发的急性脑出血,没得救了……”他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惹得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成碎片。

强忍着肩头难忍的钝痛,依依努力抑制住内心汹涌的惊愕。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原来韩爸爸已经不在了吗?

她突然记起那一日,韩妈妈在接过她送的红曲酒时会露出过那样黯然的神情,她当时并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因为韩爸爸有高血压而不让他喝酒,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韩爸爸其实早就不在了,在他们分手的那一年。

依依闭上眼,泪滚滚滑落:“对不起……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叔叔……”

“对不起?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对不起?”韩学谦厉声打断她:“你以为光凭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我父亲的性命吗?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消除我母亲心里的悲苦和孤寂吗?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你们家对我们的伤害吗?叶怜依,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当我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面色灰败地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的心里该有多恨,你知道吗?那天以后,我就告诉我自己,我绝不会忘记这一天!这辈子,我就是拼尽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报复!别人欠我的,我会一分不少地要回来,别人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更会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说到后来,韩学谦几近歇斯底里地嘶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