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8月致萧子升信:“尝诵程子之箴,阅曾公之书,上溯周公孔子之训,若日惟口兴戎,讷言敏行,载在方册,播之千祀。”这里把曾氏列入圣哲之位,推崇讷言敏行的修养之道。
【评点原文】
1915年8月致萧子升信:“尝诵程子之箴,阅曾公之书,上溯周公孔子之训,若日惟口兴戎,讷言敏行,载在方册,播之千祀。”这里把曾氏列入圣哲之位,推崇讷言敏行的修养之道。
【评点背景】
曾国藩这位晚清重臣,在清朝官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观其治学、修身确与常人等不同。毛泽东对其治学、修身之道是很推崇的。
毛泽东在1915年9月6日给萧子升的信中说:“一朝代之久,欲振其纲而挈其目,奠妙觅其巨夫伟人。巨夫伟人为一朝代之代表,将其前后当身之迹,一一求之至彻,于是而观一代,皆此代表人之附属品矣。”从这一段话中可以看到毛泽东所受梁启超的“豪杰创世观”的影响。梁启超说:“世界者何,豪杰者而已矣!合豪杰则无有世界。”又说“英雄者,人间世之造物主也,人间世之大事业,皆英雄心中所蕴蓄而发现者,虽谓世界之历史,即英雄之传记,殆无不可也。”所不同的是,毛泽东用巨夫伟人取代了“英雄豪杰”的称谓。名称不同;实质未变。
早年毛泽东的圣人观与其所说的“大本大源”密切相关。在青年毛泽东看来,“理性”、“观念”、“宇宙之真理”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和本源。而圣贤则是“理性”、“观念”或“宇宙真理”的化身。“今天下纷纷”,端赖有圣贤出世而救世。
毛泽东在1917年8月23日致黎锦熙的信中,按孟子所说的“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将人划分为“君子”、“小人”两类。君子“养其大体”,是劳心者和统治者。小人“养其小体”,是劳动者和被统治者,小人从事各项具体的职业。终日经营忙碌,他们“不得大体”,缺乏“高尚之智慧”,所以在精神方面又归属于“愚人”一类。
对“养其大体”而又居于社会上层的“君子”,毛泽东在《讲堂录》中遵从师训,将他们又划分为“传教之人”和“办事之人”两类。“传教之人”的最高典范是孔孟、程朱、陆玉,他们致力于究叫真理,弘扬教化,泽被千秋万代,故被尊为圣人。《体育之研究》写道:“有圣人者出,于是乎有礼。”
至于“办事之人”,尊奉圣贤之所垂教,也能建功立业于当世,但他们无心穷究“宇宙之真理”,也达不到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境界。“王船山:有豪杰而不圣贤者,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圣贤,德业俱全者,豪杰,兼于品德,而有大功大名者,拿翁(拿破仑)豪杰也,而非圣贤。”由此可见,就毛泽东看来,在历史发展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掌握宇宙真理的圣贤。“帝王,一代帝王,圣贤,百代帝王”,帝王将相与英雄豪杰(“办事之人”)即令功业彪炳,他们在历史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仍不能与圣贤相提并论。
在《讲堂录》中,青年毛泽东还记有关于“圣贤豪杰之特质”的许多论述:
“孟子所谓豪杰,近于圣贤,日: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乃所谓豪杰之上。日: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大豪杰之上,虽无文王犹兴之类是也。”
“贤相不以自己之长为长,常集人之长为长。”
“度量者,俊杰在位之意,非藏垢纳污之谓也。”
“古之有为于天下者,必有以脱除天下之习,而立乎其外。”
“盖未有力不足以举天下之烦,气不跳以练天下之苦,性情小足持天下之一偏,而可以大有为者也。”
“无以争天下之先、而经天下之远,吾以其夙习决之矣。”
“小为浮誉所惑,则所以以养其力者厚,不与流俗相竞,则所以制其气者重。”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则舟大也。予诵斯言,未尝不叹其义之当也。夫古今谋国之臣黟矣,其雍容暇豫游刃而成功者有之,其蹋踏失度因而颠踬者实繁有徒,其负大舟也无力,岂作积之不厚乎?吾观合肥李氏,实类之矣。其始也平发夷念,所至有功,则杯水芥舟之谓也;及其登坛理国交,着着失败,贻羞至于无已者何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孟子日: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浅薄者流,亦知省哉。”
从这些内容的记录中可以看到,毛泽东在青年时代很注意研究怎样培养圣贤豪杰的品德,并自觉积累这方面的知识。他后来把这方面的知识积累,系统地发挥为自己的圣贤豪杰观。他把圣贤、豪杰与“愚人”分为三个层次:“圣人,既大本者也;贤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圣人通达天地,明贯过去现在未来,洞悉三界现象,如孔子之‘百贲可知’,孟子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
“圣贤”摆在人才的最高地位,认为“圣人”是得天地之“大本”,“立德、立功、立言”的伟大人物。而所谓豪杰则是指那些能“伸张其本性中至伟至大之力,因此成其为豪杰焉”。“大凡英雄豪杰之行其自己也,发其动力,奋发踔历,摧隐廓清,一往无前。其强如大风之发于长谷,如好色者之性欲发动而寻其情人,决无能阻回之者,亦决不可有阻回者。苟阻回之,则势力消失矣。吾尝观古来勇阵之在战阵,有万夫莫当之慨,发横之人,其力至猛。谚所谓一人舍死,百人难当者,皆由其一无顾忌,其动力为直线之进行,无阻回无消失,所以至刚而至强也,豪杰之精神与圣贤之精神亦然。”
在1917年8月23日给黎锦熙的信中,毛泽东对圣贤创造历史的观点则作了系统的发挥:“今之论人者。称袁世凯、孙文、康有为而三,袁吾不率,独康似略有本源矣。然细观之,其本源究不能指其实在何处,徒为华言炫听,并无一千树立、枝叶扶疏之妙。愚言所谓本源者,倡学而已矣。惟学如基础,今人无学,故基础不厚,时惧倾圯。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使以令人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满乎?”在近代的历史人物中,毛泽东认为真正探得“大本大源”的圣贤只有“曾文正”。曾国藩一向崇拜孔、孟、程、朱之学,以“转移风气而陶铸一世之人”自命,他在学术上虽然没有很多建树,但却善于将程朱义理与现实斗争相结合,使之成为护卫纲常名教、镇压太平天国的精神武器。因此,他历来被士大夫们视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完人”。青年毛泽东曾经带着虔敬的心情精心研习过曾国藩的生平和著作,写过不少批语和笔记。
“圣贤”摆在人才的最高地位,认为“圣人”是得天地之“大本”,“立德、立功、立言”的伟大人物。而所谓豪杰则是指那些能“伸张其本性中至伟至大之力,因此成其为豪杰焉”。“大凡英雄豪杰之行其自己也,发其动力,奋发踔历,摧隐廓清,一往无前。其强如大风之发于长谷,如好色者之性欲发动而寻其情人,决无能阻回之者,亦决不可有阻回者。苟阻回之,则势力消失矣。吾尝观古来勇阵之在战阵,有万夫莫当之慨,发横之人,其力至猛。谚所谓一人舍死,百人难当者,皆由其一无顾忌,其动力为直线之进行,无阻回无消失,所以至刚而至强也,豪杰之精神与圣贤之精神亦然。”至于国人,他和张昆弟都对谭嗣同与陈独秀表示钦佩。这两个人,一个是戊戌维新“冲决网罗”的先驱,一个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手。树此两人为典范,可以明显地看出,毛泽东等人所衷心向慕的,正是在探求真理的过程中思想最解放、斗争最勇敢的先进人物。他所坚持的破旧开新的方向是正确的,只是过高地估计了圣贤(大气鼠人)的作用。
毛泽东认为要改造中国,仅“有功德于民,以死勤业”是不够的,“来日之中国,艰难百倍于昔,非有奇杰不足以救济”。所谓“圣贤”、“豪杰”、“奇杰”,虽然早年毛泽东没有专门的界定,但在他的早期文稿中,对此的内涵从各个方面作了深刻的论述。他就是以这些理想要求自己,也培养别人。归纳起来,所谓圣贤精神,它包括如下内容:
第一,负责精神。毛泽东于1921年1月28日在《致彭磺》的信中说:“略可自慰者,立志真实(有此志而已),自己说的话自己负责,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不愿牺牲自我,不愿自己以自己作傀儡。待朋友,做事以事论,私交以私交论,做事论理论法,私交论情。”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自己要对自己负责。不要说假话,做假事,牺牲自我;更不要以他人之言为己言,以他人私事为己事,把自己变成傀儡,这是改造中国与世界必须有的一种精神。在发挥这种精神时,就要把工作做纽“人立身有一难事,即精细是也。能事事俱不忽略,则由小及大,虽为圣贤不难。不然,小不谨,大事败矣。”
第二,务实精神。毛泽东在1913年写《讲堂录》时,就接受了曾国藩的“日厚日实”的精神,把它说成是转移世风的“两义”:“涤生日记,言士要转移世风,当重两义:日厚日实。”在当时,他没有着重讲“厚”,而是着重讲“实”。他除了引述曾国藩的:“实则不说大话,不好虚名,不行架空之事,不谈过高之理”的论述外,自己还作为心得解释这段话:一段是“不谈过高之理,心知不能行,谈之不过动听,不如默尔为愈”;一段是“真精神,实意做事,真心求学”。这说明他的务实精神在当时已经比较牢固了。到了1919年他撰写《健学会之成立及进行》时,仍然贯穿着务实精神,他分析健学会以前的湖南思想界时认为:“那时候的思想,是空虚的思想,……内面多是空空洞洞,很少踏着人生社会的实际说话。……便不容易引入实际去研究实事和真理了。”这个务实精神一直在他身上发扬光大,最后形成了他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第三,勤奋精神。毛泽东在《讲堂录》的“修身”一节中,批判了懒惰:“人情多耽安佚而惮劳苦,懒惰为万恶之渊薮。人而懒惰,农则废其田畴,工则废其规矩,商贾则废其所鬻,士则废其所学”。“国而懒惰,始则不进,继则退行,继则衰弱,终则灭亡。可畏哉!故日懒惰万恶之渊薮也”。随之他力倡奋斗:“奋斗:夫以五千之卒,敌十万之军,策罢乏兵,当新羁之马,如此而欲图存,非奋斗不可。”关于奋斗的精神,也一直在他身上发扬光大。他的一生就是奋斗的一生,真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四,进取精神。毛泽东在《湘江评论》创刊宣言中提出:“在学术方面,主张彻底研究。不受一切传说和迷信的束缚,要寻着什么是真理。”他揭示了进取精神的实质。进取在于突破“传说和迷信”的束缚,去寻求真理。“我们当以一己的心思,居中活动。如日光之普天照耀,如探海灯之向外扫射。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以今所是的为是),合人意不合人意,只顾求心所安合乎真理才罢。”这种不顾传说与迷信干扰探索真理的进取精神,一直是他生命的向导。他探索出中国民主革命的规律,引导中国革命走向胜利;他探索出中国社会主义革命的规律,在中国实现了社会主义;他继续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息。
第五,独立精神。毛泽东的老师杨昌济教导他说:“寻常人多雷同性,无独立心,此其所以为寻常人也。”他在《讲堂录》中记上了教师的话:“有雷同性,无独立心”。而后加以发挥:“有独立心,是谓豪杰。”可见,他不仅以为无独立心的人乃寻常人,而且以为有独立性的人可成为豪杰。后来在“修身”一节中,又对《易·大过》中提出的“独立不惧”作了形象的解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猛虎踯于后而魂不惊,独立不惧之谓也。”由此可以想到,有独立精神的人,在从事自己的事业时,一定会遇难不退,临危不惧。这…精神也贯穿在他的人格中。他一生中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困难和危险,但最后都变成他前进的阶梯。
第六,无私精神。毛泽东在《讲堂录》中说,人有共同的乐利性,只是乐的内容不同,一般人喜躯壳之乐,“惟圣人不喜躯壳之乐利(即世欲之乐利),而喜精神之乐利”,随后他引述了《论语·述而》中的一段话:“故日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里既包含着吃苦的精神,又包含着无私的精神。我们从这里又想到这种精神对他的一生的影响,谁都知道,他为了革命的事业,可以说是吃了一辈子的苦,无私奉献了一生,所换来的是人民的解放、而他自己却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第七,爱国精神。毛泽东从小就爱国。而他之爱国,不是爱落后之中国。因此他的爱国集中表现在改造中国上。他在1915年7月写信给一朋友说:“齑其躬而有益于国与群,仁人君子所欲为也。”这里体现了他为国献身的精神。后来他在《讲堂录》中又进一步发挥了这种精神,他引《墨子·大取》中关于断腕保身的思想,藉以发挥说“毒蛇螫手,壮士断腕,非不爱腕,非去腕不足以全一身也。彼仁人者,以天下万世为身,面以一身一家为腕。惟其爱天下万世之诚也,是以不敢爱其身家。身家虽死,天下万世固生,仁人之心安矣。”这个为国献身的精神也贯穿于他的一生。他为革命牺牲了六位亲人。他的爱子岸英牺牲时,他心里万般悲痛,可他竟然强忍悲痛,滴泪未落。
第八,涵宏精神。毛泽东在1915年7月《致友人信》中说:“弟观杨先生之涵宏盛大,以为不可及。”杨就是他的恩师杨昌济,他很佩服他的涵养精神。他虽说“不可及”,而实际上他在努力地学习这种精神。1915年9月27日他在《致萧子升信》中说:“仆无他长处,惟守‘善与人同’、‘取人为善’二语,故已有得,未尝敢不告于人;人有善,虽千里吾求之。”所谓涵养精神,概括起来,就是“善与人同”和“取人为善”二语,这二点虽然难以做到,但他却在努力去做,而且作为他的人生格言,整整为此奋斗了一生。
青年毛泽东当时极力推崇圣贤豪杰的伟大历史作用,这显然是一种典型的“英雄史观”。但他与他的老师杨昌济一样,并不认为圣贤豪杰是“生而知之”,先天而成的,而认为是由后天的实践锻炼而成的:“圣人者,抵抗极大之恶而成者也。”毛泽东指出:“而后知圣人者一生而知之”,“不虑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之不可信也。”并且破除了圣贤与普通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架起了一道可以由此及彼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