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翻译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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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参考译文(1)

第一课 文学作品的翻译

§§§第一节 小说

课文一 《1Q84》(节选)

§§§第一章 青豆 不要被外表迷惑

出租车的收音机里播放着调频台的古典音乐。曲目是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坐在卷入交通拥堵的出租车里听似乎不太合适。司机好像也没有热心欣赏。那中年司机紧闭着嘴,仿佛老练的渔夫立在船头看着不详的海潮交汇,只是凝望着前方排成长龙的车阵。青豆深深地靠在后座上,轻合双眼,聆听音乐。

只听乐曲的开头,就能一口说出这是雅纳切克《小交响曲》的人,世间究竟有多少?恐怕在“非常少”和“几乎没有”之间。不知为何,青豆居然做到了。

雅纳切克在一九二六年创作了这支小型交响乐,开篇的主题本是为某次运动会谱写的开场鼓号曲。青豆想象着一九二六年的捷克斯洛伐克:第一次世界大战终结,人们终于从哈布斯堡王朝的长期统治下解放出来,在咖啡馆里畅饮毕尔森啤酒,制造冷酷而现实的机关枪,尽情享受着造访中欧德短暂和平。两年前,弗兰茨卡夫卡在失意中辞世。过不了多久,希特勒就会从某个角落窜出来,吞噬这个精巧雅致的美丽国度,但当时谁也不知道即将面临这样的灭顶之灾。历史向人类昭示的最重要的命题,也许就是“当时,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青豆一面聆听音乐,一面想象拂过波西米亚平原的悠缓的风,反复想着历史应有的形态。

一九二六年,大正天皇驾崩,改元昭和。在日本,一个暗无天日、令人生厌的时代将拉开帷幕。现代主义和民主主义的间奏不久曲终人散,法西斯主义即将横行世间。

历史像体育一样,是青豆的爱好之一。她不怎么看小说,但如果是和历史有关的书,她却甘之如饴。历史让她觉得称心的,是一切事实基本都和特定的年号及场所相连。记忆历史年号,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即使不死记硬背那些数字,只要把握各类事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年号就会自动浮现出来。在初中和高中,青豆的历史考试总是全班最高分。每当看见有人烦恼记不住历史年号,青豆便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做不到呢?

青豆是她的真实姓氏。她的祖父是福岛县人,在那个地处山区、不知是小镇还是小村的地方,据说真有好几家姓青豆的人。但她还没去过那里。早在她出生之前,父亲就和老家断绝了关系。母亲一方也同样。因此青豆一次也没见过祖父和外祖父母。她几乎从不旅行,但偶尔也有这样的机会,她便养成了习惯:翻阅酒店里备的电话号码簿,查找有没有姓青豆的人家。但拥有青豆这个姓氏的,在迄今为止她到访的任何一座城市任何一个乡镇里,连一个人也没找到。每次,她都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孤独的漂泊者,被孤零零地抛弃在汪洋大海中。

她一直觉得自我介绍很麻烦。每次她说出姓名,对方就用奇怪或困惑的眼光注视着她。青豆女士?是的。青色的青豆子的豆,青、豆。在公司供职时不得不带着名片,于是烦心的事更多。递上名片,对方接过注视片刻,简直像出其不意地受到一份报丧的讣告。打电话时报上名字,有时对方竟哧哧地笑出声来。在政府机关办事或在医院候诊,她被喊到名字时,人们便会抬起来,想看看这位姓青豆的人究竟长了一副怎样的面孔。

不时有人弄错,喊她“毛豆女士”。她也被人喊过“蚕豆女士”。每次她都订正说:“不,不是毛豆(或不是蚕豆),是青豆。不过像倒是挺像的。”对方便苦笑着道歉,说:“哎呀,这个姓可真少见啊。”在这三十年的人生中,究竟听过多少次同样的台词?为了这个姓氏,曾经多少次遭人调侃?如果不是生来就姓这个,我的人生也许是另一番光景。如果是那种到处都有的姓,比如说佐藤、田中或铃木什么的,我也许会度过更轻松的人生,能用更宽容的目光审视世界。也许。

青豆闭上眼睛,倾听音乐,让管乐齐奏的美丽声音沁入脑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作为出租车上的收音机,这音质好得过分。播放的音量很轻,音质却浑厚,泛音清晰可辨。她睁开眼,探身向前,看着镶在仪表板上的立体音响。机器通体漆黑,自豪地发出柔润的光泽。虽然看不出制造商,但看外表便知道是高档货。配着许多旋钮,绿色数字高雅地浮现在表盘上。大概是最高档的机器,普通的出租车不可能装这样豪华的音响设备。

课文二 《哥儿》(节选)

教员们要在休息室里聚齐,必须等第一节下课铃响,那还有好长时间。校长掏出怀表看了看说,稍后我会一件一件慢慢道来,首先我得谈一下工作的基本要求。接着他又大讲特讲教育事业的精神。我当然心不在焉,边听边后悔来到这么个鬼地方。我自觉无论如何也达不到校长的要求,他倒好,一把抓住我这个冒失鬼,漫无边际地指手画脚:什么要当学生的楷模呀,什么要成为一校师表呀,什么除了教书本知识外,还要对学生施与道德教化,否则就不能成为教育工作者呀,不一而足。假如我真的如此有本事,岂能为四五十元钱跑到这老远的穷乡僻壤!我原以为人这东西大同小异,不高兴时谁都免不了吵上一架。然而若按他说的去做,既不得无端开口,又不可随意散布。既然这职务要如此循规蹈矩,何不在雇佣之前就交待明白!我不愿意说谎,而又别无良策,便自认上当,准备干脆就此告辞,一了百了。钱呢,刚才给旅店五元,钱包里只剩九元,九元是回不去东京的,可惜!不过靠九元也不是无法可想。就算是路费不够,也胜过说谎。想到这里,便说:按您的要求,我实在无能为力,这委任状还给您罢。这一来,校长眨巴着狐狸眼睛,注视我的脸一会儿,笑道:“刚才说的不过是一种希望罢了,我完全知道你不可能一一做到,不必介意。”既然完全知道,何必来这个下马威。

这工夫,铃响了,教室那边随即一片嘈杂。校长说,大概教师都到休息室去了,我便跟在他后面,走进教员休息室。这是一个蛮大的长筒房间,四周摆着桌子,教师们倚桌而坐。见我进来,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集中到我的脸上。我又不是什么展品!接着,我遵照校长的训示,依序走到每个人面前,手捧委任状寒暄一番。他们大多只是从椅子上欠一下身,略为弓腰作答。那些用心周到的便接过委任状,大致看罢,恭恭敬敬地复递过来,简直像庙会演戏似的。第十五个是体育教师。轮到他时,由于同一把戏已重复十几次了,不免有些不耐烦起来。对方只消一次,而我却要反复十五次,也该体谅一下当事人才对!

寒暄当中,有一个身为教导主任的某某先生,听说是文学士。所谓文学士,就是大学毕业生,想必身手不凡。不知什么原因,他竟发出女人般娇滴滴的声音。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如此酷暑炎天,居然身穿法兰绒衬衣,尽管质料肯定不厚,但也无疑热不可耐。到底不愧是文学士,衣着也如此别出心裁,而且颜色是红的,更自以为是鹤立鸡群。后来听说,这家伙一年到头,红衬衣从不离身。竟有患此怪病的人!据他本人解释,红颜色有益身体,是为此而特意定制的,真是杞人忧天!果真如此,何不将外衣、裤子也一并弄成红色的!此外,有个叫古贺某某的英语教师,脸色十分难看。一般说来,脸色发青的人普遍消瘦,而此人却又青又肿。记得念小学时,同学里有个叫浅井民的,他父亲也是这般脸色。这浅井民家是农民,我便以为所有农民都是这副面孔。问阿清婆,阿婆说不是这样,而是光吃未成熟的青南瓜之故,所以才又青又肿。打那以后,每见到脸庞青肿的人,便断定是吃青南瓜的结果。这位英语教师,也当仅以青南瓜为食。不过,我至今尚不晓得青南瓜为何物。问阿清婆,她笑而未答,她也未必知道。还有一个和我同样搞数学的堀田某人,短平头,人高马大,相貌酷似山恶僧。我这里谦卑地给他看委任状,他却眼皮不抬,哈哈大笑:奥,新来的?有空来玩!有什么好笑的,谁上你这个不懂礼节的家伙那里去玩!当场我便心里奉送这短平头一个浑名:豪猪。汉学教师到底古板,连声说道:昨日刚到?旅途辛苦,又要马上上课,委实辛劳,云云,倒是位和蔼可亲的长者。图画教师一副不折不扣的艺人风度,身穿薄得透明的绢褂,手摇扇子,说道:“老家哪里?东京?嗯?好,好好,我有伴了,我也是东京人哩!”我心中暗想:你这模样若也算是东京人,我宁愿不生在东京!其他人要是逐个道来,不知能写多少,就此为止。

课文三 刺青

译文一

那是尘世还不像今日这样激烈地互相倾轧的时候。人们还具有所谓“愚昧”的高尚道德。

那是人间还过活得悠闲自得的时候。为了使大老爷和小少爷晴和的脸上不见忧色;使豪门女佣和窑姐们的笑料源源不断;耍嘴儿的秃头茶坊(日本江户时期在城门内外卖茶水的人们)、拍马屁的帮闲(讨好游客和为酒宴助兴的男子)等等行当,几乎堂堂正正地生存。

当年,不论大众戏曲还是通俗画册,充斥着女杀手“定九郎” (原文为“女定九郎”:日本古典戏曲“净琉璃”的《假名手本忠臣藏》剧本的第五场,凶于“斧定九郎”路劫杀人,本书作者将男角色改为女伴,故名“女定九郎”。译文略作变通)、女侠盗“吾来世” (中国明代小说记载过神出鬼没的江洋大盗,窃取财物后留下纸条:“某某吾来也。”日本模仿明代小说,有一部《儿雷也豪杰谭华》,也写了这类故事。本文作者为强调女性的厉害,又将男角色改为女性)和女天神(日本歌舞伎剧目《女鸣神》中有“鸣神工人”,即天神。本文作者将角色改为女性)认定一切美的都是强者,丑的都是弱者。

人人都追求美。终于,甚至向天赋之肉身注以五彩颜料。因而,当时人们的肌肤竟流动着浓郁的芳香、绚丽的线条或色彩。路上行人也偏选具有漂亮文身的轿夫所抬的轿子乘坐。

吉原(今东京都江地区地名,旧时多烟花巷)和辰巳(今东京都深川区地名,旧时游乐之地)的青楼倩女,也为美妙文身的男子而动情。赌徒、扒手自不必说,从市民到武士也多有文身。时而两国召开“文身会”,与会者各自拍打着胸脯,竞相夸口和评价文身的新奇创意。

有一位年轻的大腕文身师傅名叫清吉。人们盛赞他是高手,比起浅草(东京都台东区东半部旧名)的“滑稽文”(原文是“茶利文”。“茶利”是净琉璃剧目中的滑稽故事与词语,“文”是文身师傅姓文,“滑稽文”,似乎是绰号)、松岛町的奴平(文身师傅)以及吭吭次郎(“吭吭”,猢叫声,亦猢狸的别名。“次郎”是某文身师傅,可能长相很像猢狸)也毫不逊色。许多人的皮肤在他的笔下变成一幅绘绢(日本的薄绫绘画),在“文身会”上赢得好评的,大多出自他的手笔。人称“达摩金” (金姓文身师傅长得像达摩,故有此绰号)最拿手的是“晕刺” (日本绘画由浓渐淡的独特技法。用此技法文身则是“晕刺”);赞扬画藤蔓花纹的权太是“朱刺’(只以红色文身,最痛)的名家,而清吉则以更奇特的构图和妖艳的线条而蜚声遐迩。

原来,清吉只因倾慕丰国、国贞(丰国即歌川丰国1769-1852),江户人,风俗画画家。本名仓桥熊吉,号一阳斋。国贞即歌川国贞(1786-1846),丰国的门生。号一雄斋)的风格才以风俗画家的技艺谋生。

但他无愧于画家的良心,并保持着画家的敏感。倘若不是皮肤与骨架足以使他着迷的人,就别想请他文身。即使偶尔给人文身,全部构图与费用也由他漫天要价。而且,必须忍受他一至二月难熬的针刺之苦。

这位年轻的文身师傅,内心中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快乐与夙愿。当他用银针刺进人们的皮肤时,那血肉模糊、红肿一片的肌肉之苦,十分难忍,一般的男子都会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不过,呻吟声越高,他越有更大的神奇感与无以言喻的快感。

文身之中,特别特别疼的是朱刺和晕刺。用这两种手法时,他便格外高兴。

文身者平均每天要扎五六百根针,为了染色效果好,还要洗澡。从浴池出来的人,无不半死半活的样子,摔倒在清古的脚下,好长时间动也动不得。

那副惨状,清吉总是冷眼旁观。

“想必很疼吧”他边说边开心地笑着。

那些不大要强的男人,简直像知道死到临头一般,歪着嘴,咬紧牙,嗷嗷地尖叫。一碰上这种情况,他就说:

“你也算是个江户(东京古名字)男儿,忍着点吧!清吉的针刺可是最疼的嘛。”

说着,他斜眼瞧着那个男人泪汪汪的脸,满不在乎地还扎。

假如是个挺得住的人,能够越疼越壮起胆子,连眉头都不皱地忍住,他便露出小白牙笑着说:

“嘿?你小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是个硬汉子!不过,请看!立刻就会疼起来,很可能无论如何也抗不住的吧”

他一年来的期盼,便是得到一位美女那富于光泽的肌肤,将自己的灵魂刺人。对于女人的素质和容貌,他有种种要求。仅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娇美的皮肤,他是绝不可能满足的。查遍江户城烟花巷中所有响当当的女郎,也很难找到风韵适于他的口味的人。

他内心里描绘出未曾相识的女性风姿,已空自向往了三四年,但他依然不肯放弃这一心愿。

刚好第四个年头夏天的—个傍晚,他路过深川的平清餐馆门前,忽而发现等在门口的轿子里,从帘缝中露出一只洁白、全裸着的女人脚。在他那敏锐的眼里,人们的脚和他的容颜同样具有复杂的表情。那只女人脚对于他来说,是高贵的肉质宝玉。那只脚从拇趾直到小趾,纤细的五趾排列得整整齐齐。那趾尖色彩的搭配,不亚于画面上描绘的从岛下海边抓住的浅色彩贝;圆鼓鼓的脚跟宛如夜明珠。皮肤润泽,令人疑心是否清冽的岩间泉水流在足下。有这样的脚,才能不久便被男人的鲜血养胖;才能踩住男人的身躯。只有具备这样一双脚的女人,才令他认定是多年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上等女人的脚。清吉压抑着激荡的心潮,为了看一眼那女人的芳容,他在轿子的后面追。但跑了二三百米,已经望不见轿的影子了。

清吉的憧憬变成强烈的爱。这一年已经过去了。那是第五个年头春已半逝的某口清晨。他在深川左贺町的寓所,口含流苏牙刷,正在观赏生斑枯竹湿平乎的边缘某个花盆里的万年青,忽听庭院后门有来人的声响。从矮垣墙的背阴处,只见一位陌生的小姑娘走来。

她是清吉混熟了的辰巳艺妓派来的使者。

“姐姐叫我把这件短褂交给师傅。她说求您给衣服里画画一张花样……”

姑娘解开郁金色包袱皮儿.从中取出用带有岩井杜若(岩井杜若(1776-1847),歌舞伎著名演员)肖像画的折纸(将纸横迭两折,竖迭四折做包裹、擦手等用)包着的女式短褂和一封书信。

信中恳切求他为短褂绘图。最后写道:

“派去的姑娘最近以我妹妹的身份将常去贵府,因此请勿忘妹之所求.也请对这位姑娘多多抬举。”

“一点印象也没有啊!那么,你前些日子来过吗”清吉说着,仔细端详着姑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