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公共汽车绕城一圈,来到那个美容美发用品专卖店.
老板一脸假笑打招呼:”小帅哥,又来了.头发染得不错啊,多时髦.”
“拿一盒自然黑染发膏.”年樽不多话,向偶像学习的过程又迈进一步,冷淡.
走出店子,年樽轻轻舒了口气,仿佛意味着他的第一步努力虽将以失败告终,却对他是一笔宝贵的经历.有理由相信,年樽的偶像前途是光明的.
暂时还拥有金毛狮王发型的年樽突然发现了”营养不良”的程天,他正怯生生的看着年樽.
年樽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冲程天一吼:”看什么?”
程天一愣,唯唯诺诺说:”没…….”话没说完转身就跑.
这让年樽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满足,而满足的背后却是一阵空虚.
年樽在黄发变黑发的过程中,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怎么会有染发的念头?难道我真像别人想的那样自甘堕落?染成黄发又怎么样,自己又看不见.黑色多好,深沉又有内涵.
但随着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又一次出现,年樽选择妥协.
有位哲人说:”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那么劣质产品的存在也必定有它的道理吧.
年樽很是欣赏这种颜色,要黄不黄,要黑不黑,隐隐约约还显出一抹暗红.有一些东西即使你从未见过,但当你第一眼看见时会情不自禁地称好.年樽从未在大街上看到谁染过这种颜色,但他就是感觉到非同寻常,就是好.
“失败乃成功之母.”年樽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十
春天来的时候,静悄悄;倒春寒来的时候,同样静悄悄.
冷风呼呼地吹,站在走廊上的年樽却很享受这种感觉.
郑南局窝在教室里,享受着温暖的气息.
俞州正和某位女生聊得不亦乐乎.
奕木奕请了病假没上课.
冷风依然呼呼地吹,年樽俯视着空荡的操场,有点孤单.
杨伊捂紧衣服走过来,说”你不冷啊?”
“不冷,一点也不冷.”孤单感随风而逝.
“突然降温,好冷啊!”杨伊把衣服捂得更紧了.
年樽堂堂五尺男儿的气概于这一秒苏醒,他脱下上衣递给杨伊,说:”穿上吧.”
杨伊呆呆地看了年樽两秒,接过上衣,说了声”谢”进了教室.
冷风还是呼呼地吹,年樽突然就笑了起来.”阿嚏”他身上仅剩的一件长恤衫提醒:该回温暖的教室了.
周公是凡人,也喜欢暖和的地方.他发现老朋友年樽,热情地邀请他垂钓.而此时于丽正慢条斯理的讲课正告诉他垂钓有益身心健康,还有鱼吃.
郑南局坚决不相信于丽的催眠,在这种天气垂钓种不感冒才怪.他要想办法保护三人帮其中两员大将的身体健康.
“斗地主.”郑南局推醒年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副扑克牌.在两个人的椅子上方用书连接作为牌桌,开始游戏.
三局下来,年樽惨败,兴致大减.
“郑南局,年樽,你们在干什么?”于丽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
“找东西.”年樽回答.
郑南局赶紧收起牌,这要被抓到了可不是小事.
年樽向四周扫视了一下,焦点落在一张小纸条上.它在杨伊和刘左序之间来回不停,每次在刘左序手中停留的时间约是在杨伊手中停留的时间的两倍.
“那小子在干什么?”
“谁?”郑南局顺着年樽的目光看过去,嘿嘿笑了一声,说:”我帮你.”
“你帮我什么?”
“你说呢?”郑南局狡黠一笑,他叫了声前面座位上的西昔,说:”你的头发有点杂,我帮你梳梳吧.”
“好啊.”西昔递给郑南局一把精致的木梳子,身体配合地往后靠.西昔的头发乌黑发亮,梳子滑下来没有一丝阻碍.
年樽心领神会,把一张纸捏成一团向刘左序扔去引起他的注意.那小子一看到他心爱的西昔和郑南局如此亲密(尽管西昔不心爱他),立刻火冒三丈,冲着郑南局指手画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郑南局却是一脸享受,这简直是谋杀刘左序的眼睛.他几乎要跳起来,却被于丽厉声喝住:”刘左序,你干什么?”
年樽的笑神经在此刻再次失控, “呵——.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哪根神经不正常,笑声竟变了形.
“西昔,你头发好顺哦.”郑南局极温柔地说.
“年樽,你笑什么?”于丽不解,”老师批评同学你很开心吗?”
年樽不回答,敛住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于丽,仿佛在说些什么.于丽现在也不大管年樽,脸一板继续上课.
“输一盘回答对方一个问题,要说真话.”郑南局又能把扑克牌拿了出来.
半节课下来,战况如下:
年樽:”你跟西昔什么关系?”
郑南局:”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
年樽:”每天早上你是先刷牙还是先洗脸?”
郑南局:”同时进行.”
郑南局:”你对杨伊什么感觉?”
年樽:”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
年樽:”今天你穿什么什么颜色袜子?”
郑南局:”没穿.”
……
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
真有这样的朋友吗?尤其是在男孩和女孩之间.
两人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说破.谁都要有点秘密不愿让别人知道,但谁都有知道别人秘密的欲望.
两人相视一笑.
承认了吧?
年樽喜欢杨伊.
郑南局喜欢西昔.
两人又是一笑,有些害羞.
“年樽,郑南局,你们在干什么?手拿上来.”一声惊雷.”为什么每次上我的课你们就不守纪律?”
两人不说话,两双手迅速收起扑克,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于丽又是一喝:”站起来!”
年樽心想事不过三,你再喊一声‘站起来’我就站起来.郑南局正忙着藏扑克牌,没功夫理她.
怒上心头.于丽大步走下讲台,不顾形象地把郑南局的手一扯,什么也没发现,反而被郑南局本能地一推,险些摔倒.
郑南局突然觉得太过份,想扶于丽一把,她却不领情,带着愤怒的表情气冲冲地出了教室.
两人自觉地跟在后面,似乎可以算不请自来.
办公室里,吴阿敏和一群老师围着电炉子聊天,于丽指着靠墙壁站立的年樽和郑南局说:”吴老师,这两个家伙又在我的课上捣乱!”
吴阿敏懒洋洋地说:”于老师,别动气,为他们这种学生不值得.您先去上课,这里交给我了.”
“你们又做什么错事了?”吴阿敏喝了一口热茶.
年樽和郑南局低着头,他们在考虑着是否应该坦白,坦白会不会得到从宽处理.
突然安静下来,其他老师停止了交谈,好似等待他们的下文,只听得见门外的冷风穿过走廊的声音.
“不说话?”吴阿敏很平静,”那就让你们的家长来说.”他拿出家长联系电话表,开始拔号.
两人直后悔当初把号码写对了.
“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吴阿敏看了年樽一眼,又重新拔号.
“喂.”
“喂,您好,我是郑南局的班主任,他在学校出了点事,麻烦您过来一趟.”
挂机.
郑南局的爸爸瘦高瘦高的,看上去十分懦雅.他一头雾水地走进办公室,焦急地问:”吴老师,南局怎么了?”却看见自己的孩子站在墙角不停搓手,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迎上来,说:”您是郑南局的家长吧,我是他的语文老师.郑南局在学校的表现一直不是很好,我们当老师的管不好他,只有请您好出马了.”
郑爸爸平和地问:”南局,你犯什么错了?”
“他和年樽两个人把手藏在课桌下面玩了一节课.”于丽抢先说.
吴阿敏一愣,就这点事?
年樽,郑南局一愣,突然松了口气.
郑爸爸一愣,怎么回事?
吴阿敏最先反应过来,说:”郑南局上课总是不专心,于老师关心学生的前途,这把您请来一起商量商量.”
郑爸爸没反应过来,说:”南局,你为什么不好好上课呢?”
吴阿敏有点不耐烦地说:”您别跟他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郑爸爸急了,说:”南局,爸爸知道年樽是你最好的朋友,但好朋友也不能天天在一起只顾玩乐,爸爸在家不是常教育你吗?”
“您的孩子太调皮了,根本管不下来.”于丽说.
“有一些孩子不是很听话,现在的教育制度又不准打骂学生,让我们当老师的真的很为难.”吴阿敏身旁的一位老师插话.
“南局,快跟老师道歉!”郑爸爸加重了语气,又转过身对年樽说:”虽然我不是你的家长,但你和南局关系这么好,也应该叫我一声叔叔.你们做错了事,自然是要道歉的.”
“老师,对不起.”年樽聪明地下了这个台阶.
郑南局却默不作声.
“你们道不道歉无所谓,对得起父母就行.”于丽说.
郑南局是决心不道歉了.
“您的孩子这样我也没办法.”吴阿敏说.
“我无所谓.”于丽说.
“南局,你道歉啊,快说对不起!”郑爸爸急了.
“现在的孩子,唉!”某位围着电炉子取暖的老师看似很无奈地感叹。
“可怜当家长的了.”吴阿敏说.
……
办公室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郑南局.郑爸爸一边赔不是,一边强迫郑南局道歉.
年樽不知所措,只能傻傻地站着,双腿有些冷.
可怜郑南局只有两只耳朵.如果只有一个人数落,那些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也没什么大碍.偏偏办公室里人多嘴也多,这些话争先恐后挤进他的耳朵都难,更不用说出来了.
吹气太多的气球必然会爆炸.
“别说了!”郑南局突然吼了一声,他的眼泪一粒粒落在冰凉的地面上,”也许在你们的心目中,我就是这个样子;也许在你们的心目中,我就是个坏孩子;也许在你们的心目中,我就从没有让你们骄傲过;也许在你们的心目中,我就是无可救药!为什么总是这样对待我?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声嘶力竭的一吼.
夺门而出.
“您瞧这孩子.”郑爸尴尬地追了出去.
年樽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木然地说:”我可以走了吧.”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吴阿敏点头.
十一
两天后,郑南局才回校上课.
年樽半开玩笑地说:”我原以为三(16)班我是最有才的,想不到你比我更有才.说一下,当时那些排比句和眼泪怎么挤出来的?”
郑南局有些勉强,说:”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当时突然就那样子了.”
“太厉害了.”
“抽吗?”郑南局拿出一包烟,岔开话题.”别人给我的.”
这句话和上次年傅问年樽的一样.都是省略问.却有所区别.如果把句子省略的部分补充上去,年傅问的是:”你会抽烟吗”,而郑南局问的应该是”你想抽烟吗”.
“好啊.”
年樽上厕所时常看见几个男生在里面偷偷抽烟,吞云吐雾的样子,假如放在电影里给个特写,画面感一定不错,但在那瘴气重重的地方,年樽实在不敢恭维.
抽烟就光明正大地抽.
两人又叫上俞州,来到学校操场上,在角落围成一圈蹲下来.
年樽把烟含在嘴里,却怎么也点不燃.急得他把烟丢在地上踩了几脚,说:”这烟是坏的.”
另外两人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俞州说:”第一次有人形容烟是坏的.”
郑南局又递给他一根烟,说:”点烟的时候吸口气就燃了,我第一次吸烟也跟你一样.”
年樽照做,烟果然燃了.
又吸了一口.
“咳……”好呛.
第二口.
不像之前那样呛了,但熏眼睛.使劲眨了眨眼,眼泪才没掉出来.
俞州老到地说:”你不会抽烟.”
“看我,”郑南局边示范边说.”吸一口到嘴里,吸气,吐出来.”
年樽哑然.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很熟悉的语气,却吓得三人一跳,迅速丢掉手中的烟头.
转过头一看,是奕木奕,虚惊一场.
“抽烟可不是好孩子哦!”奕木奕做了个鬼脸,”我也要抽.”
“你会抽吗?”郑南局好心地问:”女孩子抽烟可不好.”
“少废话,有就拿来吧,”奕木奕不屑.
郑南局又给每个人递了一根烟,点上.
只见奕木奕猛吸一大口,那烟雾又浓又厚,从她的鼻子进去,又从嘴里出来,还形成了一个圈,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高手!”三人异口同声.
“这烟味道我不喜欢,我一般抽女士烟,带薄荷味.”奕木奕说完扬长而去.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在干什么?”这次是一个值周老师,隔老远就是一吼.
三人拔腿就跑.
这次经历让年樽自我感觉颜面无光,作为三(16)班的有才之人,作为”三人帮”的核心人物,他深深认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不足.要想强大的第一步是承认自己不够强大,要想吐烟圈的第一步是承认自己不会抽烟,然后学习.
干一行并非一定要爱一行,但必须像一行.抽烟不一定非要有烟在手中,但非要有个打火机.没事烧烧火也不算特别污染环境.
年樽这孩子爱讲究,一般的打火机他看不上.镶钻的他买不起,虽高不成低不就的,倒也被他想出折中的办法.上次在年傅家中看见一个造型小巧的镀金打火机,据说是买大中华烟送的,值不了什么.但这年头,品牌就是价值.带上”中华”两字,年樽觉得品质非凡.
找年傅要打火机时,年傅把他的肩膀重重一拍,递给他一包烟,说:”小鬼,不错哦!学会抽烟了,”年樽拿着烟,觉得小时候没被他白白欺负.
晚上,年樽熬到半夜,年爸爸和年妈妈都睡着了,悄悄起床进了卫生间.打开灯对着镜子练习抽烟.
努力就有回报.抽完半盒烟后,年樽基本上掌握了吐烟圈的方法,只是他的脑袋晕得厉害,还有轻微的呕吐感.恐怕是郑南局所说的醉烟吧.年樽把卫生间打扫干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蜷缩在被单里一动不动,身体才有了温暖的感觉. 伴随着脆弱的呼吸,年樽觉得那一夜好长,终究过去了.
第二天在学校,睡意无可抗拒地蔓延.年樽一到座位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年樽,站起来.”
“郑南局,你把他推醒.”
年樽迷迷糊糊地被郑南局推醒,才知道自己睡了两节课.
吴阿敏不满地看着他,说:”站起来,站到你不想睡为止.”
年樽在矇眬状态下只知道有位老师让他站着睡,一直到睡醒为止.
于是年樽先是站立,又弓下半个身子,闭上眼睛,竟真的睡熟了.他梦见自己参加全国性文学大奖赛获得了第一名,正要上领奖台领奖,却被一只手扯了回来.
睁开眼一看,是郑南局,他说:”她让你坐下来.”
年樽的脸上还带着梦中胜利的笑容,说:”她什么时候来的?刚才不是于丽的课吗?”
却听见全班传来一阵笑声.年樽自认为说话声音不大,这笑声应该不是笑他吧.
“站着都能睡!”吴阿敏瞥了他一眼,”没脸的东西!”
年樽明白了其他人所笑何事.
他也笑了,他欣赏自己.大丈夫临危不乱,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能从容面对.
“还笑得出来?”自然是吴阿敏在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大喜欢学生笑,从她的神色甚至能感到一丝恐惧,即使她的学生们确定他们笑容里没有藏着一把刀.
年樽坐下来,趴在桌子上.
“说一句题外话,第一次模拟中考三天后举行,希望同学们不要像某些人一样通宵上网,影响第二天学习..”吴阿敏说得极大声,生怕某些人听不见。
通宵上网?我可没有.某些人不是指我,不关我的事.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