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没有看到那软塌上熟悉的身影,让她竟有了那一点点地意外。不受控的脚和四处飘散名为寻找的视线,最终在门外竹林下的石桌上寻得了那人。
穿着白色的长衫,长长的头发没有扎起,只是随意的被他抓到了左手边,垂直于胸前。那低头斟茶的身影,让她忽然想起一句徐志摩在短诗《沙扬娜拉》中的名句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本是用来描述日本女人脖间美景的句子,用在此时他的身上竟然是那样的贴切。
她微笑着依着门框,静静的看着,并不想打断这份宁静的幽美。直到他回头,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尴尬和羞涩。
顿时她来了兴趣,缓步移到他的面前,石桌上,一盏淡青色的茶壶和几个颜色相配的茶杯,从哪里飘出的熟悉的香味让她明白了,原来这几日早晨喝的温热的花露都是他采桔的。
吃惊很多,更多得确是那一只存于心口的感动。
“这种事怎么不叫下人做?”她淡淡的问,在他旁边坐下,自他修长的手里接过茶壶,替他也斟了一杯。
“只是想做!”他躲避着她的视线,低头喝着杯中物。
即使这样,她依旧还能从杯延处看到他微红的脸颊。
她笑,静静的喝着花露,感受着清晨特有的清凉的空气,总觉得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心也更这宽阔起来。
“要不要我帮你梳头?”她盯着他的长发,漆黑的犹如丝绸般的光滑,突然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愣愣的看她,显然被她这样突然的要求吓倒了。
“闭眼!”她笑,单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将他的身体扳过去,让他背对她。
翻手间,手里依然多了一把洁白的象牙梳,当看着这道白陷入到黑色的发髻中时,她连眼睛都在笑了。
“雪?”虽然感觉到遮眼的手放下去了,可是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他不敢睁眼,却又渴望睁眼,他知道她在笑,他想看她的笑容。
“不要动噢!”她压着他肩膀,阻止他的转动。细细的享受着手底下那柔滑的触感。想着回去她也为那几个梳一次头吧,似乎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不远处邢总管跟几个奴仆沉默的站立着,她看见了,微点头,让他们过来,石桌上陆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旁边两个丫头手里拿着温热的白毛巾,静静的等待她的结束,一切都在沉默中井然有序地进行和完成了,直到她将他的长发绑成一个辫子,按照之前的样子,斜挂在胸前。
她愁眉,似乎并不是很满意,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思考了良久,扔下象牙梳,从怀里取出昨日买的那个血玉流苏,将其系在绑结处,自然的垂落着。
满意的拍手,接过丫头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手,继续喝着先前的花露,却不去碰那些精美的早点。
胸口上方猛然传来的温暖,让他张了眼,看见了那和头发一起垂落在胸口的血玉流苏,举起的手,几度徘徊在碰与不碰之间。
她好笑的看着他的傻样,冲旁边微笑的邢总管示意,旁边等待的丫头立刻换了一条温热的毛巾,交到了邢总管的手上,伺候着他们的呆愣主子洗漱。
“这个,送我的吗?”
良久,他终于顺从了心底的渴望,将疑问问出。面上却有些惴惴不安,手一直悬在那上方,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妄想。
“在你头上了不是吗?”她笑,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嘴边,吹着他不知道的好听的曲子。
思绪飘远,爸爸妈妈还好吗?那个代替她的人有没有帮她好好照顾他们?曾经教她用叶子吹曲的傅叔身体是不是依旧硬朗……
紫澜沉寂在这样的优美中,眼睛一直停留在发髻间的玉流苏上,感受着她难得的温柔,和散发出来的平易。但是那曲风骤然急转的悲伤,让他徒然失去了那一份偷窃的喜悦,心也变得沉重起来,她——又在思念谁?
“这曲子叫什么?”忍不住地,他出声打断。
“胡乱吹的!”她扔了叶子,淡笑的抬头。
阳光正好,晴空万里,其实这个世界,古老也罢,现代也罢,太阳还是东升西落,日复一日,不会改变任何东西。少了一个人与多了一个人的区别也仅仅是粮食的消耗,和占有空间的问题罢了。
紫澜不再问,沉默的吃着早点,本是精致可口的食物,在他的表情看来却是那样的难以下咽。
“噢,你不吃快点吗?不用上朝?”她可不记得历史有说古时候也有双休假制度的。
“你不吃吗?”他艰涩的问。注意到昨天她似乎早餐晚餐也没吃。
“我不需要!”她笑笑的推却了丫头端过来的碗。
“不合胃口吗?”他猜测着,也许是真得不好吃吧。要不然为什么他吃起来,口中尽是苦涩的味道。
“不,只是不需要!”她摇头。吸取了上次烤鸡的教训,吃了哪些不需要的食物只是增加身体里的垃圾罢了。
“是吗?”他喃喃的问,眼神却有些涣散了,无意识的搅动着碗里的食物,却没了再往口中送的意思。
“嗯!”
邢总管困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乔姑娘还帮主子梳头送礼物的,主子也很高兴的,怎么一转眼气氛全变了,如此的沉默压抑?
“邢总管,去备马车。”
清冷略带沙哑的嗓音拉回了邢总管游走的思绪,应了一下,急急的走了。急速翻动的衣角,显示了主人的焦急,看来他也注意到时间紧迫了。
庭院里寂静的就只能听见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她知道他在不高兴 ,却不知道又在闹什么便扭。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跟人类的思想脱轨了吗?
她好笑的打飞脑里的胡思乱想,似乎自从来了这里,她越来越不像她了。就像此刻他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她居然都没有因为这样的大男人举动而生气。
“你去上朝吧,我想自己走走!”玉流苏一点下落也没有,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着急的。
“为什么?”紫澜狞了眉,握着的手力道更重了。
“不想去!”
他沉默,没有因为她的简单的说辞就放弃,固执的等她的解释。
她叹气,再一次不懂自己为什么妥协。
“我来这里是有我必须要去完成的事!”她也只能给他这样的答案。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他追问,不喜欢她的语有隐瞒。
似乎从认识她开始,心痛便一直伴随了,甩不开,也扔不掉,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接受。
“呵呵,你帮不了的!去上朝吧!”谈话间已经到了大门口,她抽回了手,笑着将他推了出去。
他静立不动,她无奈的叹气,牵他的手将他送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挥手道别。一直到看不见,她还能感受到他停留在她身上的倔强的视线。
回身,不意外的看到了身后站立的七个男人。
“王!”
“雪!”
那一刻,她笑了!如万花开放办的绚烂。呆了邢总管,呆了国师府的护卫,也呆了路上的行人。
皇宫
纵然今日的朝堂少了昨日那道美丽的身影,却也依旧风雨不断,私语窃窃。紫泓是这样,低下的大臣们也是一样,因为那个站立在椅旁发呆的男人——紫澜。
下朝后,紫泓让人拦住了着急回返的紫澜,将其带到了御书房。
“因为那个女人吗?”看他进门,紫泓便冷色质问,话音里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探寻。
“皇兄没什么事,我想回去了!”紫澜狞眉,显然为这样无畏的浪费时间感到生气。
“你给我站住,你这什么样子?堂堂国师朝堂之上居然表现的像个呆子!”紫泓重重的拍桌,彻底被他的行为激怒了。
“泓,我说过,我跟你不同,这世间的地位,权力都不是我想要的。”紫澜疲惫的述说着自己的想望。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那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这一刻念来竟是这般的涩然。
多年的陪伴是他不了解他,还是他不了解他?这一刻他迷茫了!
“你以为我追求的那虚伪的地位权利吗?”他冷笑,因为他可笑的说辞。世间万物皆如镜中花水中月,一切都只不过是幻想。这道理他比他懂的都要早。
“那么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要做那些伤害的事?曾经那是我们…….”
“闭嘴!”紫泓厉声喝止,眼里蹦出冰冷的光,散发着残虐的意味。
“澜,这样的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泓,为什么?你到底在执著些什么?”他沉痛的看他,从诞生就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过得越久,反而越不能懂得他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虽然走在同一条路上,却不在手牵手,没了往日的亲密!对这一切他感到悲伤,无力的痛和失望!
“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你只要记得我不是在害你,这一点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需要你懂!”紫泓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他眼里跟他一样的沉痛。
“泓!”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小心你府上那个女人消失!”他挥手,不想再听到任何忤逆的话,
“你做了什么?”紫澜阴了脸,因为他的话,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来。
“你以为我做了什么?”他笑,却是嘲讽的。
一种莫名的悲伤袭击着紫澜的心。悲哀的发现,原来他们已经离的这么远了,远到连猜忌都可以如此轻易的插入他们之间。
未再说什么,他沉默的退了出去。
这红墙黄瓦的皇宫,阻隔的是谁的心,又是谁的命?
一直到回府,紫澜都在思考这样的问题。终于承认,他与他早已不在同一条路上了,以后也将会越行越远了。
“主子…….”邢总管跟在紫澜的身后,几度挣扎,几度欲言又止。
“什么事?”紫澜停了步,因为他这样的顿怵皱起了好看的眉。俊逸的脸上也是一片的冰冷。
“早上您走了以后,来了七个男人,将乔姑娘带走了!”邢总管小心的观察着紫澜的脸色,斟酌着用词:“而且看样子,乔姑娘跟那几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比较亲密。”
他没敢说的是,他还看到乔姑娘狠狠地亲了他们每人一下。
“走了?”紫澜愣愣的看着邢总管,脑子里一直不停的重复着他刚刚的话,一下子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主子,您还好吧?”邢总管担心的问着,伸出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该扶一把,总觉到主子似乎快要摔倒的样子。
“走了是什么意思?七个男人又是什么?”紫澜腾然抓紧了邢总管的胳膊,紧紧地逼问着。
“乔姑娘什么都没有跟小的说,只是跟那七个男人走了。小的也不知道那七个男人是谁,跟乔姑娘是什么关系。”胳膊被抓的生疼,他却不敢挣扎。第一次在主人的脸上看到了如此清晰的悲伤的情绪。
“没有说吗?那就还会回来的。她会回来的。”他颓然放开了手,拖着疲乏的身子往竹园走,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邢总管,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压抑着急切的情绪,静静的坐在竹园里,看着胸口发髻上垂挂的玉流苏发呆。
前两次不也是不高而别吗?最终她都回来了。这一次他也坚信她会回来的。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这么的不安?那七个男人是谁?
他想知道一切,却悲哀的发现,他除了那个名字,对她一无所知。她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他都不知道。
她所说的家乡似乎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在什么地方?如果她真得不回来了,他要去哪寻回她?
几乎是立刻的,他踢掉了这样的想法,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就跟前两次一样,对!就是这样。
邢总管沉默的守护在门外,看着紫澜从上午一直坐到夜幕降临,做到星空高挂。也看着他由最初的期盼,到现在的失望的痛。
房中圆桌上的饭菜,已经不知道热了几趟了,却也没见他动一口。他担心,却不敢上前的劝解半句。
只是在心里不断祈祷,祈祷那个乔姑娘能够回来。
星光点点,怎知几家欢喜几家优?
这世道本就是如此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