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与我一起来的。”随口解释了一句,眼睛便黏在床上的言方阙身上了。一支箭穿胸而过,连带着震伤了内脏。那个洛晨他是想要他的命,所以丝毫不曾留手。
此刻言方阙那样静静地躺着,呼吸轻浅,眉头微微皱着……应该很痛吧,像他那样的人,就算再会算计,也是从不曾受过这样的伤的。痛的话可以叫两声啊,我不会笑你的,大哥。
我把头贴在他置于被子外面的手上,想象着我当初一直昏迷,直到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才渐渐醒转,那时他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明明希望那样渺茫,可是因为是生命最重要的亲人,怎么会不能轻言放弃。还有在神风镇的时候,因为失血而昏迷的时候,君无伤是不是也这样的担忧。
他的脸因为伤后感染而显出微微地潮红,比之平日里一副清淡模样时要好看很多。“大哥,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慢慢说给你听。这样你就不会觉得累了。还有啊,我找到意中人了啊,你又可以省一笔了。看吧,别人都说我们兄妹很是会算计呢。”
言方阙躺在床上半点反应也没有。朱涟扳过我的肩膀,一双眼静静地看我:“初见,你不要这样。相公他的伤势现在是稳住了。只是国师说他是因为用过血咒,导致血脉衰微,所以才会昏迷,等过几天他炼好丹药,送过来给他吃了就好了。”
“是这样么?”我半信半疑,言方阙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弥留状态,“原来那个血咒还是有影响的么?”
“听国师说,影响并不是很明显,只是相公是听说你在神风镇出了事,才失了谨慎,受了伤。”朱涟稳了稳神,伸手将我额前的乱发顺了顺,“我想等相公醒来,还是希望看见一个快乐的小言。所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相公他也是累极了,想休息一下。”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这个商贾之女,在成为少相夫人之后,那份骄傲迅速地沉淀为淡定,足以成为言方阙一生的强力支撑。
“你这一路也很辛苦了,府里不好留住男客,就让那位花间公子随君公子吧。回去睡上一觉,相公可能就会醒了。”
我顺从地点头,看见君无伤也是微一欠身,然后缓步出来。他的脸色很是凝重。
关于言方阙的事情,我还是觉得很玄……我却不是信不过朱涟,而是歆临显然有一些事情没有跟朱涟讲。
在言府略微吃了点东西,又歇息了一天,便叫上君无伤一起去找歆临。他对于京师的地形以及对歆临的脾气,比我熟悉得多,有他在身边我也放心点。
歆临在京师有座国师府,只是并不常住,他常常待的地方叫做西陵小院,是个极其雅致的地方,人迹罕至。但凡拥有这样地方的人,都不会是很热心的人。他们通常冷静淡泊,看尽红尘,嘴边一抹笑意似讽非讽。
我们去的时候歆临刚起床不久,眼中的疲惫点滴未漏。全被我看在眼里。
他对我们的到来却是一点也不惊讶:“到别人家里做客也不知道要事先通知一声。”说着眯着他那迷倒众生的桃花眼轻轻一笑,“小言,看过言方阙了?”
“嗯。他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微微皱着眉,看向歆临,“或许他的致命伤并不在于中箭?”
“你现在是在担心他么?”歆临似笑非笑,唇边静悄悄浮出一丝讥笑,“呵呵,当初你昏迷数日,他也是这样天天往我这里跑,现在换你,这世间还真是奇妙。”
“那个术法还是有影响的对不对?”
“也不是说是术法的影响。真正对他有影响的是。”歆临顿了顿,瞥了君无伤一眼,“你啊,小言。”
我微一挑眉:“怎么说?”
“那个术法本身就是有风险的。那时我闭关便是因为这个术法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何况以血为媒,本就有难度。言方阙当时完全失了分寸,执意要救你。也不管后果。现在。”歆临是眼神一冷,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应是被反噬了。”
“反噬?”
“他以自身之血,换你活命生机。那么他的性命便与你密切相关。那时你在神风镇重伤将死,严重影响到他的血脉运行。再加上洛晨那一箭威力无穷。能将他的命留到今日,已是老天垂青。”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将这个血咒破去么?”感觉到眼中涩涩,一定是肿了。
“没有。除非他有其他血亲来完成血脉逆转。”歆临懒懒伸了一下腰,“其实有更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养好你自己的身体。现在你的身体状况也很糟糕,对他也是不小的影响。”
“你、当、时、没、告、诉、他、会、有、这、样、一、天、么?”听到这里我已是咬牙切齿。
“小言。”歆临的眼中突然有一种异样的光芒,“你还是无法体会言方阙的心意么?他这一生,只剩言初一个亲人,至于功名与权力都只是身外物,他不会在意。可是你,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你能明白他当时那种绝望么。我从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注定要一生慧绝,日后能为将垂名青史。如果不是你,他这一生已然是风光无限。
可是有了你,他这一生才真正完美。你快要死的那天,他没有上朝,就在我的西陵小院坐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动。到晚上的时候才忍不住冲进来。
那些术法还有血咒将会改变什么我都说得明明白白。他那样的人就算慧绝,也是懒散的,平日绝不会赌上一切去换一个变数,可是他还是做了。
那时候,陵国,苍生,天下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他只想要留住你。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你是能回报他亲情的手足,他相信彼此的血脉可以牵连着相存。
后来在他的喜宴上看到你,连我也要觉得他那场赌似是赢了。看见你那样对他笑,而他满足得好像从不曾那样忧虑,那样绝望,我真是觉得,那场赌很值。小言,看着他躺在床上,你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