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阴戾的风从凌月的后背吹过,夜色深沉。行人无几的街上去往菜市口方向的人只有她一个。
还在吗?还会在那里吗?
手中没有半点火烛的凌月,与黑夜融成一个整体。急切的脚步与她的纤弱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空荡荡的街口干净得连一点垃圾都没有,只有浓重的黑色挤压着一颗悲伤的心。
大泪的滴从她的面颊无声地滴落,怕惊动别人,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可还是无法不让自己发出啜泣的声音。风变得更冷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跪坐在二十三口家人一齐被杀头的地方有多久。
残余的生命,在这个时候成为痛苦的负担,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为什么自己会重生?为什么不让别人去背负这样的痛苦,一定有原因。
带着血腥气的夜色里,凌月站起身来,回身望着皇城,她的心中仿佛有一头狮子在狂吼:
你们,你们要为我凌家人的死付出代价!
凌月的表情冷得与夜色没有区别。
宣武侯府里却灯火通明,木易坐在明玉堂里大半夜没合眼。
“侯爷!要不你先睡下,小主子一有消息,我就把您叫醒。”福管家是第几次这样劝道,他都不记得了。
木易表情平静,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像缠了一团乱麻。他轻轻地把手一挥。周围的人都静静地等着外面跑来的脚步声。
打了个瞌睡差点跌倒的门口士卫赶紧站直了身子,肃立起来。
虽然只隔几日,可凌府门前在夜风里却是一片肃杀!朱漆大门上的封条显得格外乍眼。凌月借着星光,四下悄悄地看了看,轻抚了一下门前的石狮子后,一个纵身翻墙而过。
一片狼籍。
值钱的东西都已充公,被扯碎的窗帘还在风里摇晃。
前后三进院都绕了一遍的凌月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她直奔凌将军的书房而去。
十四年前的一幕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谢谢将军,您的恩德,我们家主子来世定要报答!”满脸泪痕的一位老妈子打扮的人跪在了凌将军的跟前。
“快起来,快起来,您不要这么说,我的命是娘娘救下的,我凌峰为娘娘肝脑涂地!”凌将军身后的夫人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无盖锦盒,表情肃然。
那位老妈子没多久就离开了凌府,凌将军又与夫人耳语几句,夫人抱着那个大锦盒坐着一顶小轿朝城外而去。
书架后面的一个小小密室被凌将军打开,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
看到这幕的时候,凌月当时十二岁。已经开始跟着父亲习武的她正在与下人们玩捉迷藏,结果躲在书房屏风后面,目睹了一切。
没错,这个密室里一定有凌家为何被满门抄斩的原因。
凌月按照记忆里父亲的样子,用手去把那书架的隔板扳开,一道只能容下半个身子的小门从书架右手边打开。
一个闪身,凌月消失在门口。
吹亮从后堂里拾起的火折子,凌月发现这里是父母收藏物品的小仓库。空间不大,虽然有几件值钱的东西,但都不是什么稀世之宝,更多的是一些母亲喜欢的卷轴字画。
在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凌月发现了那个黑色的小盒子。上面有锁。
她四下里照亮才发现秘室里有一把被悬挂里来的剑,银光一晃,锁头落下。
盒子里有三样东西:半块玉佩及下面的两页纸。
“凌将军爱卿:见字如面,哀家……”
怎么只有这么几个字?后面的呢?凌月翻看下面那张纸与这张完全不同,这张纸明明是被人撕掉了大半。
能认得出的完整的只有这几个字。
再翻看第二张纸的时候,凌月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喜色。那同样是一封信,且很完整,收信人与写信人都不是凌将军。
凌月感觉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把那半块玉珮挂在脖子上,把信的内容看了几遍背下来之后,放回盒子里,转身把门如前关好,翻身离开了空荡阴森的凌府。
她的脚刚一落地,一只手便从身后拍在了她的肩头。凌月先是一个激灵,接着一个回手一拳,腾空又是一脚向着身后的人踹去。
那人看来没有什么身手,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
“什么人!”凌月一把抓起那人的脖领按在墙上想要再补上几拳的时候,她愣住了。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在凌府里度了大半生的来伯。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只是在这里烧些冥钱,我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做!”老人家吓得紧闭双眼,浑身瘫软。
“来伯!”凌月的脸上露出些喜色。
老人家睁开眼睛,一脸的疑惑。他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却武功不一般的小姑娘。
“来伯是我……”凌月的话刚想出口,又咽了回去。
我怎么忘记了,我已经死了,而且身首异处,与凌家其他的人一样。
她把手放开,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堆火。
跳动着火苗看起来像活着的生命,一窜一窜。一把冥钱被她抓起扔进火里。
“姑娘,大半夜的,你还是回家吧,这里不太……”来伯的话没有说完,凌月头也不回地往大街深处走去。
悦来客栈门前也只留了一盏灯,看样子人们都睡下了。在凌月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她的身后多了几个影子。
……
“侯爷,您还是先去睡下吧,这天都快亮了。”福管家又一次催促着。
一个急促的脚步从外面跑进来,单腿跪地后,直接到宣武侯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走,回去睡觉。”木易站起身来,好像轻松了许多,背手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
刚要跨进悦来客栈门的凌月,突然余光里发现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没有上前。
她警惕地一回身,那几个人见暴露了,干脆现身,只是他们个个都是蒙面黑衣打扮。
带头的一个一挥手里的短剑,五六个人一齐冲了上来。凌月见状,一个闪身躲过一把剑的砍杀,回手重击第二个人的腹部一拳,跃身到半空后,她来了一个横扫千军,两个家伙又倒在了地上。
“唰……”带头的那个家伙把手里的剑抽了出来,冲了上来。
一阵剑风带着血腥的杀气奔着凌月的面门而来,她手疾眼快,抓起左边扑过来的一人的手,往身前一带,那剑“噗……”地便刺入了那人的左肋。
“啊……”他应声倒地。
仗着人多想欺侮本小姐?
凌月柳眉毛倒竖,杏目圆睁,向着那两个正奔过来的人虚晃了一招,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跑出几步,四五个黑衣蒙面人又挡住了她的去路。
后面的人正在跟着上来,凌月的心一沉。打算与这一群人战个彻底。
当她摆好架势准备再动手的时候,两个人出现在的她的面前,与黑衣人打斗了起来,看得出来,那两个人的武功高强。身形快得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动作。
瞬间,十几个黑衣人七零八落地躺倒在地。
凌月正打算舒口气,接着逃跑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左右各一人,双手一架。
“冰儿小主子,侯爷请您回府。”
呃……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唉……我可不想当什么小妾。
凌月眨吧眨吧她的大眼睛,她知道就凭自己的那点功夫黑衣人都斗不过,这二位高手就更不用说了。
“啊!黑衣人!”随着她的一声大叫,两个人放下架着她的手,往她看的方向一回身。
凌月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大叫着,“告诉你家主人,让他找别人吧,姑奶奶我不做小妾!”
这二人是木易手下训练多年的死士,哪里能放任一个小丫头说跑就跑呢!
没一会儿功夫,凌月又被两个人架着双脚离地地往宣武侯府的方向走去。
“我说,二位大哥,你们累不累,要不咱们歇会儿?这大黑天儿的,我也不想烦劳二位,让我自己下来走吧?”二人的毫无表情,只管前行,就像没有听到凌月说话一样。
转过一个胡同,已经能看到宣武侯府大门前的石狮子了。
“哎哟……哎哟……二位大哥,我肚子疼,能不能让我先下来解个手?”凌月一看软硬不吃的家伙,只好用点演技了。
有了前车之鉴,两个人没有反应。
至于第一次是怎么进去,一概想不起来,她可不想再进去第二次,像一只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养着,何况她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找到头绪。
她挣扎了几下,因为两个人紧握着她两边的衣袖,衣领被歪斜了一下,一件东西露了出来,借着不远的灯光在黑夜里闪了一下。
半块玉佩!
一个自从凌月入凌府开始就一直远远跟着她的身影,闪到了两个人的跟前。
他的脸上的银制面具,在夜色里闪着寒光。
“这位姑娘已经说不想跟你们回去了,为什么还要强逼着她!”话音还没有落,两个人中的一个已经与面具男斗在一处。
这真是高手间的对绝,只见面具男的动作比侯府死士的动作还要敏捷,出手更狠,“啪,啪啪……”几声闷响那人已经倒在地上。
看到这样,第二个死士放开凌月冲上去的同时,面具男只一个闪身,上前一把揽住凌月的腰,轻轻一跺脚,带着她飞身离开了二人视野,这样的轻功在奥斯大陆怕也是最顶级的,后面那个死士眼睁睁地看着人被劫走。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凌月感觉不到这个人身上有半点暖意。
呃……他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