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决计活不了多久了,”王掌柜目色一暗,握紧了拳头,便奋力的往剑上撞去。李成梁阻止不急,长剑封喉,鲜血如泉水喷出,顺着长剑蜿蜒流下,顷刻间浸到安媛手中。与此同时,王掌柜如重物般倒在地上,闭紧了双目。
“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他…..” 安媛呆了一呆,手有些发软,长剑铮的一声落地。
“那又如何,人都死了”李成梁一把捡起长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心中极是恼怒。
安媛触到他目光的瞬间,竟觉得有些焦灼的宽慰。与此同时手中忽然一暖,却是如松小小的手掌握住了自己还沾着鲜血的手。一夜之内,竟有两条人命丧于己手,无论前世今生,一直生活于太平安稳如她者,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巨变。手上的鲜血有一点刺骨的冰凉,渐渐渲染到全身。仿佛一片从极高的树顶坠下的叶子,她的心蓦的一空,某个瞬间很想大声的叫喊出心中的积郁,却又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呐喊的力量。
阴暗的洞口,女子垂着双眸,如水透彻的黑眸中竟有些干涩,看不出一丝活气。唯有微微摆动的衣裙在地上投下渐渐变深的剪影。
李成梁转目间看到女子的半幅白裙都染上了血污,斑斑点点晕开去,似暗夜盛放的红莲。他心底无声的叹息一下,忽然嗅到了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就像是烧焦了一般的味道,脚下有许多虫蚁疯了一般向外涌去,他心知不妙,快步到洞口,望了一眼外面越来越黯淡的天色,急声喊道,“快走,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恩公,这个就是王头了。”乍回销金洞来,便看到地上多了一具新的尸首,施运有些吃惊。然而定睛之下已是看清,这正是害死自己兄长的人,他看到王掌柜死了还不解气,又过去踢了两脚。
张居正走过去伸手探了探王掌柜的鼻息,脸上阴晴流转不定,这个时候,最关键的人证竟然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的细细翻检着尸首的衣服,却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忽然,他的目光扫过尸首紧紧攥着的左拳,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个老谋深算的人到死都攥紧不放呢。
施运也注意到张居正的目光,他面色阴沉沉的走过去,狠狠的掰着那个拳头,却发现尸体攥的很紧,丝毫没有松开手指。施运毫不客气的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卡擦”一声,传来尸体的指骨断裂声音,那手掌终于掰开,却是一枚小小的令牌攥在掌中,流转着闪烁的金光。
与此同时,不远处洞口外的天空蓦的划过一道闪电,刺眼夺目的光亮。空气中焦糊的味道越来越重,天际抹过的亮闪亦越来越促,滚滚的雷声响彻天际,一道惊天霹雳划开深暗的苍穹,那亮闪中竟然带着一丝绯红,异常的艳丽夺目的色泽,仿佛是地狱之门瞬间打开,天空中黑云翻滚聚集,连着大地也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远处轰然一声,似有巨大的城楼倒塌的声音。接着,就传来马嘶狼嚎之声,似乎还有女子尖利的叫声传来。这些不过都持续了一刹那,就有更大的地动山摇声掩盖了这一切。
瞬时间,一片寂静的山川都开始动了起来,山崩河决,大块大块的山石往下滚落,河水滔滔灌流。黑沙地上瞬时裂出一条数尺宽的口子,仿佛是一道丑陋的伤口,抹在了苍茫的大地上。
两人身在山洞中,只觉得脚下站立不稳,整个山洞都开始摇晃。脚底的金砖台阶此刻都裂了开,仿佛是被无形的手生生撕成了碎片,满地的触目惊心。接着,便有黑色的沙水从地下冒出,迅速弥漫到山洞的每一间石室中,不过一瞬间,王掌柜的尸体已经彻底淹没在了黑水中。
张居正反应奇快,他把令牌收入怀中,提起在一旁吓呆了的施运就向洞外冲去。石洞之顶不断有石块落下,有的小如弹丸,有的大如滚木,张居正见情形紧迫,躲着石块而行,可脚步却毫不放缓,待他走到洞门之时,只见一个大如磨盘的石块从头顶飞落,堪堪封住了洞门,施运惨叫一声,只见他缩脚不及,那个大石块正好砸在他的左足上。
不知过了多久,山终于停止了摇动,水也不再漫出。不过是漫长的一夜,仿佛比数百年还要漫长。山川依旧起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唯有一地丑陋的裂痕,提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这片土地才平静下来。层层的黑云笼罩了这里,天色浓墨的仿佛是永远化不开的阴霾。
这里依旧只是死寂一片,弥漫着无边的死亡气息……
嘉峪关。
高大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四面都是米浆浇灌的厚重青石所筑,沿着西行的山脉绵延而建,势若龙脊,垂似悬臂,东临酒泉,西连荒漠,远远望去如一条长链从繁华的关外探入大漠,那长链恰在城关处打了个旋,似是一把大锁恰好锁住了这处重要的关隘。
一转眼安媛和李成梁父子来到这里已经有大半年了,李成梁新晋了嘉峪关副指挥使,端正是从四品的官员,薪俸高了许多,不同于从前在军中辛苦看人脸色的日子。李成梁生性简朴,只是在城西置了处宅子,家中也未请多余家仆,每天白日里自去衙门点卯做事,家中便剩了安媛与如松两个,生活过的波澜不兴,倒也平静安宁。
边关久无战事,消息来往就要闭塞的多。起初时安媛还一封一封的信往京城里寄,笺上都端端正正的写着“张居正启”,“段府二小姐亲收”,巴巴的盼着能从京城传些消息回来。边关不比内地繁华,驿站信使半个月才到一次,难得李成梁主动开口,亲自帮她用的军里的驿送快马寄出,可寄出的信都像石沉大海一般,等了十天半月,也截然没见半封回音。
城里往来的多半都是当地百姓,各自安居乐业,别是一番淳朴之气,每日论及的都是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也无人关心政治。安媛关心则乱,便起了回京城探听的念头,李成梁疾言厉色训斥了她一番后,隔不了几日却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裕王妃翁氏有了身孕,嘉靖帝停止了了对翁家的处置,还赏赐了翁氏许多彩物。安媛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放心下来,连翁家都能不受牵连,想来嫣儿也该无事被释放了,她这才打消了冒险回京的念头,安心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