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选择
筱优，凌晨两点钟的此时，我仍然没睡意，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几天了。这八个月来，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表面上我刻意隐瞒他，事实上，我是希望他能够来找我的，毕竟我爱他，而且我也希望孩子生下来，他能够承担父亲的责任。孕妇有太多的时间来想这些问题，然而，可是八个月就这样在等待中过去了……那天的相遇也仅是因为偶然。他说我是傻瓜，说我们之间就像多彩的橡皮泥，它可以做一个随心所欲并且好看的东西，可是一旦把它们捏成一整块橡皮泥，混合的橡皮泥就完全不了其他好看的东西了。我一直记住这句话，也认同这句话，一个有妇之夫，确实不能带给我什么，但当有一天我怀上了他的孩子时，我便决定把他生下来，或者在心里我是想证明自己有多爱他的。
那天我们的谈话很短暂，他对我说话的语气同样很平淡，除了说会给孩子生活保障外，就是答应了我要求买的钢琴。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似乎是一场交易，而这场交易已经让对方都力不从心了。
我在心里安装了一个时钟，时钟不停地转动，永远都是24个小时，我确实忘记了安装日历了，总是停留在回忆中是不好的，我却会不由自主起来。
学习钢琴的时候，我让琴声诠释了我的想法，所有忧伤的曲子你是没有听到的，对不起，我不允许辛苦照顾我的你为我担忧，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对不起，筱优，你可以认为我自私，没有责任心。所以请你不要为我这样的离去受到伤害，请不要为我伤心好吗？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就算是现在我仍然不清楚爱情的取舍，一直勇往直前的我在路上倒下了。或者我只要把孩子拿掉，再往前走，路就不会这样了，可是我的心结太紧，已经无法打开了。我知道你与我不同，你自知你错过了陆子军还是可以自如地生活，但你确实需要一个男人来照顾你了，毕竟你不能一直一个人的。错过毕竟是一场罪恶。
你若是回家乡了，可以代我看望我的父母亲吗？我的银行卡内还有部分金额，需要时就取出来用吧。
好了，就此搁笔了，不要挂念。
10/7
一部分笔迹因滴下来泪水而扩散，她想起了重复对那个男人说过的话‘总经理，您想给她的，我们现在都有了，但有一点你必须知道，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心意’，所以她是间接害死了依琳的吧，是她一再地阻止依琳所期待的事情。这个房间还有着依琳生前的气息，她坐在依琳的床沿，停止了哭泣，拿起电话拔通了男人的号码。
“筱优，这是怎么回事？”她那红肿的双眼抬起来看了匆忙赶来的男人说：“拿，这是依琳要求我给你的遗书。”
男人难以置信接了过去，拆开信封，她没有看男子的任何表情，直接向洗水间走，坐在依琳之前躺过的地上，呆滞地看着地面。
“筱优，”男人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
“她在这里，她躺在这里。”她突然抬起了头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又看向地面。
“筱优，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有什么需要请跟我说一声，依琳火化那天我会跟你一起去，别难过了，早点休息吧。”
“你可以走了，”她说，“这不关你的事情”。
“你是依琳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生活下去。”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走吧。”她并没有对他怒吼，一直都用冷淡的话语。
“记得早点休息。”男人走了，她环抱着双膝，头痛，内心只能徒劳地挣扎。
她完成了依琳生前托付的事情，打电话给依琳的父母时她并没有直接告知依琳的离去，只是说道，依琳出事了，需要他们过来，待两位老人心急如焚地赶到深圳时，她递上最后一封遗书。
面对他们的伤心欲绝，老泪纵横，她已能够平静地慰藉。
三天后，送走两位老人，她们回到了住处，一起整理了房间内有关依琳的物品。“筱优，以后你还有其他打算吗？”
“先辞职，再看看。”
“还是去散散心好了，我这里还有打工的钱，以后我的生活费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灵，你满意得现在的生活吗？”她想在爱情里筱灵勇者不畏的精神会让她幸福吗？
“现在没有在酒吧唱歌了，有些时候是闷了点，不过还好啊，我把这些时间用来自学了。”
“那就好，”她没有再说话，或者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吧。
“筱优，你辞职后还是出去散散心吧。”
“可以去哪里吗？其实去哪里还是一样的。”她随手翻看了与依琳生前的合照，然后把它们装进了一个牛皮袋内。
“主要是你可以快乐地生活啊，对了昨天上网看到来源了，他说打了你几次电话都没接，很担心你。”筱灵看着她后又玩弄之前来源送筱优的抱抱熊。
“是啊，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就不接了。”她从皮夹里拿出依琳的银行卡，两位老人走前，她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给他们了，现在呢，这张卡还要留着吗？
“哎，”筱灵没在说话，叹了口气，趴在小抱熊身上闭目。
她问：“怎么了？”心想，这卡还是先留着吧。
“没劲，筱优，你这样的生活真没劲，”她往筱优的位置靠近了，看着筱优整理东西。
“你不要受我影响就行了。”她转过头来，面向筱灵说道。
“人心真是复杂，表面上什么都是好好的，内部却在翻江倒海，一旦在某一天爆发，便让人万分震惊，难以置信。叔婶他们除了痛心依琳姐的离去以外，应该还存在怨恨吧。”
“人心确实复杂，”筱优又回头望了筱灵一眼说：“叔婶他们以后我们要多照顾了。”
“放心好了，只要咱爸有得吃，他们就有得吃。”筱灵挺直身板，样子甚是义正词严。
她转头看向窗边那株******，屋子里淡淡的清香味让人安定，已经生活一年多的地方就要搬走了，即使那个男人说过这套房子交了三年的租金，她还可以在此居住一年，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她走向窗户，把遮挡窗户的另外一半窗帘拉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把辞呈递到他手中，然后看着他凝重地叹了口气，再然后他对她说，“有没有想过先放假，再回来上班。”
“不用了，我想换一个环境。”
“好，就随你了”男人在上面挥撒了批准二字。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男人问道。
她说：“还没确定，不过我会重新去生活”。
走出办公楼时，她经过了那条走廊，去年的这个季节，她在这条走廊上释放了对男人的恨意，现在，她没有资格对任何人怀恨了。前方出现了一双乳白色的鱼嘴高跟鞋，女人身材高挑，妆容清爽靓丽，女人对她微笑点头，她以此回应了女人一个真诚的笑容。她们相遇了几次，第一次是在莲花山的风筝广场，居后几次都是在这家公司内，女人似乎对所有的人都是和善对待，她对于她的印象还是好的。
她来到了喧闹的菜市场，新鲜的蔬果，活跃的海鲜，忙碌的人群，茫茫的视野让她手足无措，她是喜欢这样的环境的，人群中的吵闹让她不断地提醒自己的存在。手机在口袋震动了，是来源的来电，这次她接听了。
“筱优，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喧闹？”她望着身后，说道：“我在人多的地方。”
“我去找你好吗？”
“好啊，你找得到就过来吧。”她挂断了电话，为方才的话语苦笑了一番，又慢慢地在人群中穿梭。
她买了四个蕃茄，三个鸡蛋，一把豆角，半斤鸡翅，几两香菇，外加了一点葱苗，这是最后在住所准备的一顿晚餐了。
来源头靠在门边，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微闭上，听到声响，他睁开了眼睛。
“筱优，你果然回来了。”他揉揉眼睛，笑了。
“来源，你在这等多久了？”
“下午打电话的时候，就赶来这里了。”她笑了一下，说：“你怎么就能保证可以在这里等到我呢？”
“因为你的背景是在一个喧哗的地方，而且我听到了叫卖声，初步推定你是到菜市场去了，但我又怕去了你可能又回家了，所以守在这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有些得意地向她笑了一下。
“那要是我不回家，你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吗？”她掏出了钥匙，他接过她手中的蔬菜。
“你会回来的，所以我也会等，记得之前你还欠我一顿饭呢，我的等待可真是值得。”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回来吗？”
“当然了。”
“为什么？”她依然在这个话题上不依不饶。
“你的东西不都还在这里吗？而且听筱灵说，你好像还没决定好去处。”
“哦，”她应了一声说，“那你是要等我煮好饭再吃呢，还是过来帮忙我？”
“你一定还不知道我在家里可是我老妈的得力助手，要不要让我来给你展示一下身手？”他已随筱优进了厨房。
“得了，过来帮忙吧，尽会往脸上贴金。”
她端着两盘小菜走出厨房，来源随后端了一大碗香菇炖鸡汤。
“这菜炒得真好吃，汤也香甜，优，你要是我老婆多好。”
筱优笑了，给他夹了一块鸡翅。
“现在，我又处在另外一种错觉里了。”
“什么？”她不明地抬头。
“好像在一个家庭，有一对恩爱的夫妻。”
“再说下去，不给你吃了。”她瞪了他一眼，在她面前，来源的嘴皮一向没有节制，果然他又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过晚饭后，她送来源去了公车站。
“筱优，有什么打算跟我说一声好吗？”一整天了，这是来源用最认真的语气对她说的话语，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开心才会耍嘴皮的吧。
“嗯，我知道，你快上去吧，公车到了。”
她该先去散散心吗？可是又能去哪里？陆子军之前去过的西藏？还是之前向往的法国小镇？这些都太不实际，毕竟有了金钱的限制。排除了之前的工作，她还可以找到怎样的工作？她又能做什么？脚下踢的石子突然飞到路旁的奔驰汽车上，汽车的报警声让她站在原地。
“筱优？”从车子下来了一个男人，一个她认识的男人。
“董事长，不好意思，”见到来人，她尴尬地低下头。
“竟然是道歉我就收下了，不过要请我喝怀咖啡来表示。”男人笑了起来。
她同意了，旁边便有一家米罗咖啡厅，口袋内的钱虽不足于去旅行，但喝杯咖啡总是没有问题的。
“你喝咖啡一直都不加糖吗？”
“是的，您也同样不加糖？”
“看来，我们还有相同的习惯。”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心情不好吗？”男人问道。
“还好，只是在琢磨在怎么过一种新生活。”她随口把心思说了出来。
“新生活？这么说来你没有在公司上班了？”
“嗯，今天办好的手续。”
“既然没有规划为何不先在公司做下去呢？”男人又问道。
“发生了一些事情。”
“哦，可以谈谈你的兴趣爱好吗？”
“音乐，书籍，还有种植一些花草、瓜果。”
“瓜果？”
“瓜果比起鲜花更让人欢喜，让人期待，因为它的花朵在凋零中结果。鲜花的宿命只能是干枯，零落。”
“这个解释让我也爱上了瓜果了。”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后端起了咖啡。
“我想，你可以开间花店。”男人建议道。
“不行的，我现在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我也不会经营。”她摇了摇头。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合开一间花店，由你来经营，等你把店内的资金赚够还我，花店就是你一个人的。”
“董事长，你真会玩笑。”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没关系，你就考虑一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决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她接过男人的名片，点头道谢。
行李都简单化了，一年来种植的******送给了邻居的小女生并且教导她种植。她把房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包装了，包括依琳的钢琴与电脑及厨房的用品，这些东西还可以在房子存放一年的时间，一年后的她会重回到这里。她终究没有接受公司董事长的建议去经营一家花店，她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她亦无法立马投入另一种挑战性的生活。行李箱终于离开了房间，房子内的一切也与她隔离，对于新生活她还是没有规划。
这一个冬天，她每天都会在那一条小街道上停留数分钟。紫荆花瓣飘落的小街道离住处不远，紫荆花香与记忆中的味道同样让她迷恋。筱优记忆中的紫荆树是在来源家的小区内，那时她总会把地上的树叶一片一片地拾起，她说，瞧，这些叶子多像蝴蝶的翅膀。不，来源说，那像个苹果。她拿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又看了一下，果然也像苹果，但她还是喜欢它像蝴蝶，飘落时如蝴蝶般轻巧飘扬。
她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大体上是说有关选择的内容，说是每个人从小都面临选择，选择学校，选择专业，选择男友，选择工作，选择住房……只是这些选择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定义，对于擅长对于喜欢，大家都有选择的掌握权，但有些时候选择并非个人所好，选择在她认为是极为艰难的一道题，至少她现在找不到其中的定义，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离开了从前生活的地方，她的新工作仍是一名公司内的文员，这是一家纺织小公司，老板是一位三十左右岁的香港女人，至今她们不曾谋面，听说她是极少来深圳的，除此公司内最大权势的是一位有小麦肤色的女经理，经理是本地人，大学毕业不到一年，与筱优算是同龄，经理对筱优的印象是好的，她说她做事分寸，稳重，含蓄但又明理。
公司内提供了住宿，她并没有搬到集体宿舍去住。在附近的出租楼，租了一间单房，保持了以往与人群的疏远。房子的空间很是狭小，大概还不到二十平方米，租金是每月400元，水电不供。她买来了一些简单的家具，两张板凳，一张桌子，一个布衣柜，及一个20寸的小电视，以前她不喜欢看电视，现在，在她那间小小的单房里还是存在这样的东西，她想，这样房间就不会太空荡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听歌，MB3里大部分都是蔡依琳与周杰伦的歌曲，这两位歌手亦是筱灵同样喜欢的歌手。
关外的环境比起市区是差了一些，这里的步行街可以见到被行人随手丢下的垃圾，本来不宽的街道，晚上出现的摆地摊占据了整条街道的中心，走起路来甚是拥挤，她本不喜欢逛街，也没有在意这些，起初仅是为了买日用品经过罢了。还是一个人，至依琳离去后，她便没再去逛街，虽然习惯了一个人，却是害怕这样的孤单，把购衣的权力交给自己，会让她不适应。
冬天是纺织业的旺季，她经常加班，一般到晚上九点钟下班，好在租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她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害怕黑暗了呢。
她已不想去置理这些是非了，至于筱灵，她是管不了的，她知道她们同时面临了选择，筱灵做出了选择，她却选择了逃避，所以她发现自己是没有资格去斥责筱灵的。
自学的过程是极其枯燥的，她仍旧是眷恋着舞台的活力的，她并不是一个容易为人屈服的女子，但对于董峰的要求，她还是选择放弃了舞台。而现在的生活状态只能用平庸与懒散来形容了。她与筱优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在与董峰相遇相识的城市，一个多月前筱优换工作后，她们便没再见面，偶尔筱优会问讯她的千篇一律的生活，只是她们的话题逐渐少了，筱优心里面的想法她是探索不来的，是的，在她心里，这件事情是用来探索的。
深夜，她抚摸着他有些刺手的胡须，然后起身坐着，以便于可以居高临下地看他，她突然想起了黄启明，他应该不会再为她消沉继续对她念念不忘吧。她似乎没资格知道了，大家都说当你选择了一种东西，也代表失去另一个东西。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就不该去衡量从前与现在的反差了。
她以前是不清楚自己有双面性格的，在多余的时间内她会有陌生的情绪，比如说偶尔的感伤，尔后便会自嘲地笑了起来。
掀开床被，她起身了，打开电脑，用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泡了一杯咖啡，这次她没有加糖亦没有加牛奶，手捧着纸杯感受到杯中的咖啡香气及杯身传来的热气，在博客里的日记中敲出了两个字：选择。
她用变态来形容自己，例如，有的时候，她会吃很多东西，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体质，要是超过了八分饱，不到隔天便会蹲厕所数十分钟，只有在那时她才透彻地体会到自己的难受。一口气喝完了这一杯咖啡，她看了看时间，凌晨3点，这在深圳的12月是最冷的时刻，咖啡的苦涩仍留在口中，留在舌尖。
她一直在敲打着一些字，那些文字一向是随心所欲，停下时已是四点。
筱灵走进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她知道现在的她多少是有一些寒气在身的，她应该躯逐掉这些寒气，才能躺回董峰的身边，水雾弥漫了整个浴室，视线停留这个空间里是模糊的，她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关掉了水源，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会不会，也跟着这些雾气一样让她不至于寒冷，但又令她无法看清事态。
打开浴室的门时，董峰已在外面等候，他撩开她沾着水珠的头发，说“宝贝，还好，你在这里。”她抬头看他，看着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脸，然后说，“怎么啦，你不会以为我想赶着提早摆放在市场上啊。”他看着她，笑了一下，显出不明的样子。
“外面那么冷，难道我想当不用放在冰箱内的小鸡吗？”她朝他吐了舌头，搂着他，由他抱她着走向卧室。
筱优选择的沉默或者也只是在这时，筱灵的选择只是一个过程，依琳选择了用离开来解脱。来源选择了用时间来等候，陆子军选择了自己的生活，黄启明选择了放弃，至于董峰，他到底有没有选择，筱灵发现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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