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白杨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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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秦先锋(15)

2号钻机终孔要搬迁,不料下起了雨,吊车不能来,他们就土法上马,每人一根粗棕绳,伴着号子,把所有的劲儿都使上。车装好了,沙漠中的路,那是怎样一条路啊!铺上柠条,一阵狂风吹走了,又铺。不知刮去多少次,又重新铺好了多少次。加大油门的车在小心翼翼地艰难爬行。突然,重车陷进雨水冲刷过的沙坑里,大伙只好跳下车前边刨,后边垫,忙活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一个钻工脱下棉大衣,顿时,三四个大衣一齐垫在车轮下。待夜幕降临,他们的新钻塔已高高立起,20多人没喘一口气,隆隆的马达声又响彻在夜空。

“尽快为陕北人民找到煤!”这是所有地质队员的心愿!正像一位工区主任说的:“只要钻机开钻,下刀子也不停,成果非拿出来不可!”拆塔立塔的随叫随到,测井的竟连续72小时测井8孔,200米的沙地,他们硬是用一杠子一杠子垫车走了二三个小时。

开钻后,孔孔见煤,从未见过这么厚的煤层,他们激动,这荒原下可能是一片煤的海洋。于是,他们依据科学论证,大胆将原设计用5年时间提交普查找煤报告,改为放稀钻孔,提前为一年!将5年干的工作浓缩为一年,那要怎样的辛苦与拼搏!

当年10月,计划任务完成了,经费也用完了。可是,计划当年提交报告,还需两个孔的资料。打下去,再得10万元,怎么办?加之严冬逼近,施工难度大。为了早日为开发神府煤田提供可靠依据,全体职工推迟放假,用00万元职工的年终奖,打出了最后两眼井。

在钻机上,柴油、水管流着流着就冻住了,他们就地生炉子用火烤,用热水化;握着钻杆的手连同手套、钻杆冻在一起,他们就不断浇热水化;棉衣被喷出来的泥水糊住了,很快又硬梆梆地冻成了铠甲,冷得人浑身发抖,他们就轮换着用火烤,烤热了再干。

1982年年底,在185队队部那几排简陋的窑洞里,灯火通明。一大批历经磨难的工程技术人员,如白宗镛、劳炎明、同宗余、王觉艺、林文英等人,面对几麻袋资料和10吨重的化验样,综合分析,描图晒图,编制报告。没人号召,他们一个不缺地天天晚上加班;发不出3角钱的加班费,谁都没有怨言。为了赶时间,总工劳炎明竟连着干几个通宵,所有人吃、住不出窑洞,完全沉浸在将要向全世界宣告一个大煤田的高度紧张和兴奋之中。几百张图纸、40多万个数据、近10万文字,全部是复核了又复核;每一个结论,他们争论了又争论。他们深知这份报告的分量!

紧张的一个月下来,个个消瘦了一圈,硬是将3个月才能编制成的报告缩短为1个月。当年12月8日,一个令世人惊愕的消息,庄严地从这荒漠中传出。

所有力量凝聚到一起,产生的是高速度、高效率。5台钻机、散布在8000平方公里的地区钻探,油料供应不上了,机长跑几十里路拉着架子车去借:水车坏了,工人们从很远的地方担水、提水打钻;钻机发生孔内事故,机长7天7夜不离现场……仪仅一年时间,他们唤醒沉睡了一亿四千多万年的土地,探明可供全国开采200年的特大煤田;他们创造性的劳动,对于这片土地的开发,至少提前了10年,开创了我国煤田建设史上的奇迹!

当年大庆人找油,创造出了大庆精神。今天,185队在神府找煤,抗拒着来自商品社会各种各样的刺激和诱惑,又创造出了神府精神,这就是:以献身地质事业为荣,以找矿立功为荣,以勇挑重担为荣的爱国精神;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无私奉献精神;尊重科学,尊重实践,大胆探索的求实、创新精神;保质量,求效益,克勤克俭,吃苦耐劳的主人翁精神。

一群“神府人”的风采

185队800多号人,出了多少先进模范人物?知情人扳指头数,总工劳炎明、工会主席王振恒、安装工人王福善、电器工人季成豹,除了上过电视、登过报纸的,还有那些名不见经传而默默奉献的一大批人:队长白宗镛、书记周后安、吴吴、技术干部周宗余、王觉艺、陈其祥……总共好几十。

王福善,部级劳模,人称185队的“老黄牛”。从24岁开始,跟着185队的伙伴们竖钻塔。爬上高高的钻塔,从山这头拆掉,再搬到山那头安装,装了拆,拆了装,30多年里,至少竖起6000多个钢铁巨人。1982年到陕北,他已成为全国劳模,还是身不离钻塔。终于该退休了,他几夜睡不着,甚至流了泪,可感情代替不了政策。手续办好那天,他卷起铺盖,拾掇好行李,然后,又拿起扫帚,接着便传出人们久已熟悉的扫地声……

季成豹,全国煤炭工业劳动模范,自学成才才先进个人。走进他住的窑洞,一张桌子,两张床,几只油漆剥落的箱子,上面堆满了书籍、各种电器内核。他为此花去一大笔钱。他还发表了近10篇论文或译文。知识家底厚实了,妻子让他回去搞单干,朋友拉他合伙开门面,可他不理茬。3年前,妻子病故,他含泪办完后事,又夜以继日地试制成功了10多件施工急需的配套设备:他设计的新式低压配电盘,已成为国家定型产品投入生产;他曾面对束手无策的美国工程师,一举修好了打了多半个地球的“洋”钻机,为中国人争了光。

谢富源,185队质量管理委员会副主任,一个积极申请入党的归国华侨。他出生在印度尼西亚。中学毕业后向父母撂下一句硬铮铮的话:“男儿有志先报国”,毅然报考了北京矿业学院煤田地质系。4年后,他就地留在毕业实习的渭北。从此,他跟着185队走南闯北。“文革”10年,谢富源深受磨难。改革开放后,套在谢富源身上的精神枷锁被砸碎了。时值185队转战陕北神府,于是他没明没黑地干起来。仅用一年多时间,就主持完成了一个9.7亿吨储量的井田精查项目。这期间,父母、亲友,都劝他去印尼做生意、挣票子。他认为,干事业比挣票子更重要;站在自己的国土上比腰缠万贯流落异国更踏实。

周后安、吴昊,两任队党委书记,一样的工作作风:严以律己,模范带头。地质队职工夫妻两地分居,解决了不少,可老周老吴一直在队上过着单身。老周在领导岗位干了12年,宣布退位当天就交接工作,第二天悄悄上路返回咸阳基地。老吴接任后,还是老规矩,奖金只拿一线职工平均数的54%,承包奖他坚决不要,并且说,拿的少不等于对社会贡献少。

1990年7月流火的一天,在185队院内,笼罩着浓浓的悲哀,所有职工含泪追悼他们的队员——副总工程师、53岁的林文英。人们记得这位60年代毕业于合肥工业大学的福建厦门人,他的腿因公压伤,队领导让他转行,他拒绝了;他的老师,现任家乡的县委书记劝他回老家,他拒绝了:几个已致富发家的兄弟,要给他盖一幢小楼,让他回家团聚,他还是拒绝了。当他真正有了用武之地,便超负荷地投入神府煤田的勘探之中。人们还记得一个月前,他还到西安开了半个月会,回到队部没呆几天,又匆忙下到二工区搞资料。大热天,中午不休息,又召集技术人员研究工作,他一手拨着算盘,一手拿着绘图笔,只见他的头越低越下,直到伏在桌上昏迷过去。他走了,毫无准备地扔下他正干着的事业,扔下与他生活、战斗、相依为伴几十年的妻子朱玉琴,扔下从小放在河南岳母家、死前也未见上面的一双儿女。他的弟弟特从厦门赶来,当他置身于悲壮隆重的送葬行列中时,他深深地理解了长兄,他感慨万千地在挽幛上写道:异乡数十载只为黄土变成金,故园花似锦难留赤子报国心。

185队在榆林神府创出了奇迹。而奇迹就是这样一批平凡而又伟大的人物创造出来的。他们每个人都体现出人生最可贵的价值。

在毛乌素大沙漠南缘,在成吉思汗跃马驰骋的鄂尔多斯荒原,似乎还回响着185队队长白宗镛那高昂有力的动员令:“作为一名勘探战士,能把自己的辛勤汗水洒在世界著名的煤海上,有幸为四化建设重点项目发挥聪明才智,难道不是十分光荣和自豪吗?!”

他们仍坚守在荒漠中为国建功立业,一边是经他们勘测后正在毛乌素沙漠中崛起的大型矿区,一边是在那未开垦的处女地上不断艰苦辛勤地钻探。在90年代,他们靠的不是物质,更不是金钱,靠的是这个队几十年来形成的一种精神,一种在勘探神府煤田中大放异彩的神府精神!

华山英雄路德才

本色人生

1989年,路德财被特邀到北京参加国庆大典。当党和国家领导人江泽民、李鹏等与大家握手时,路德财禁不住热泪长流。领导人问他有什么困难时,他嘴里只是说:“都好,一切都好!”可领导哪里知道,这位功臣穿的一身衣服还是组织上给新买的。

50年代,《智取华山》的电影一度风靡全国,曾倾倒亿万观众。可很少有人知道,《智取华山》战斗英雄八勇士之一的侦察班长路德亮的人物原型路德财,他现在仍是铜川市郊区广阳镇西固村的一个普通农民。

1948年的一个雪夜,大批敌人围住我淳化驻军,敌我双方展开一场拼杀,我军一个人要对付3个敌人。此时,当了15年长工的路德财,勇猛地冲在前面……战斗越打越残酷,眼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倒下。他急了,干脆将机枪架在自己肩上,让班长射击。他低着头,嘴里喊着“冲啊!”就这样,伴着强烈的机枪震动与射击声,向前冲杀了两里多路,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战斗结束了,路德财的左耳永远回响着机枪的“嗒嗒”声。经检查,耳朵聋了。

1949年6月13日,大荔军分区东路纵队向盘踞在华山顶上的国民党军队残部发起总攻击,被调去当侦察班长的路德财与侦察参谋刘吉尧和6名战士与山民王银生,在敌人难以想象的悬崖峭壁寻找通往山顶的路径。途中,王银生问路德财:“你怕不怕死?”“不怕死,怕死就不干革命!”靠着这股劲儿,他第一个冲上华山险峰,从悬崖峭壁处为部队开出一条通道。这便留下了不朽影片——《智取华山》中一幕幕真实的镜头。

战斗结束,西北军区在华阴隆重召开庆功会,这位为革命屡建战功的苦长工,被命名为“智取华山战斗英雄8勇士”之一。全国解放了,路德财执意要回家种地,理由是:耳聋了,没有文化,留在部队会给组织添麻烦,还是回乡务农参加民兵好。

功臣脱掉戎装,可依然保持着一个战士敢打敢拼的本色。3年困难时期,身为村支部书记的路德财为大伙操碎了心。他带群众起早贪黑,兴修了100多亩梯田,在中脂梁山栽种了400多亩刺槐。可他自己连一个“窝”都没有,破烂的地窑就是他的家,一把水壶就是他的锅,带着亡妻留下的一个女儿,整天忙得只喝开水泡冷馍……

为了乡亲们吃水用电,他伐掉自家两棵桐树,卖了400元钱买设备;为了给村里孩子们建学校,他把自家准备盖房用的三根木料扛了去;为了44户村民走出土窑危房,他带着民兵义务为村上建房120多间;为了给村民看病,为了照顾孤儿,他送钱送粮不计其数;为了山里人致富,他从几十里外的矿区一车一车地拉煤渣铺在路面上,修了一条路,又15年风风雨雨地养护路;为了对学生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他讲课500多场次,却分文不要,为了抗洪排水,他几天冒雨疏通,连命都不顾……

他生活一直很清贫,可他从未向国家要过分文。直到改革开放后,上级领导看到人民功臣年老体弱仍住破烂土窑,便拨专款给他盖起瓦房,每月补助20元,近两年增至75元。按规定,路德财可以享受疗养待遇,当华县荣誉军人学校几次来人接他去时,他几次摆手谢绝了。

1986年的一天,刘吉尧来广阳看他,当年在战火中虎虎威风、生死与共的战友,如今却成了风烛残年的古稀老人,他们相互注视了很久,继而便抱头落泪。刘吉尧用颤抖的手抚摸着路德财那长满茧子、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望着那饱经沧桑的面庞,不由深情地说:“上华山的8人只剩下咱俩,你跟我上西安度晚年吧!”可老路很固执:“我没文化,去西安会给国家添麻烦的,还是拿我的镢头好!”

这就是一位令人崇敬的功臣,也是一位纯朴的中国农民的本色。

林业专家符毓秦

白杨风骨

正月初七,一辆小轿车碾着爆竹的硝烟,急匆匆驶出省林科院大门,车上坐着符毓秦研究员,他目视前方,急切地想看到他魂牵梦萦的渭河试验站。

从杨陵到周至富仁村,近100里路,他闭着眼睛都熟悉。这段路,他无数次用双脚丈量过,骑自行车跑过,他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直走到年近花甲的老人。是因为,这条路的另一端,牵挂着他精心哺育的一片片白杨林,那粗壮挺拔、绿叶青青的白杨树,倾注着他36年的血汗和深情……

白杨树极易生长,遍布华夏大地。她脚踏实地,抗病耐寒,朴索无华……

符毓秦出生在陕北佳县符家畔村,黄土和黄河伴他长大。1963年,他从西北农学院毕业,来到省林业科学研究所。从此,他便将生命融化在这充满生机的绿海中。

第一次到渭河试验站,看到荒河滩上一株株笔直的白杨树,他眼睛亮了,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他想起了茅盾的《白杨礼赞》,白杨树的正直、质朴、挺拔、刚毅,给他以做人、修身、立业的启迪。他敬重白杨,痴情白杨,与白杨结下一生情缘。

“文革”动乱波及社会各个角落,可符毓秦认准了科研这条道,他顶着“以生产压革命”的风险,干脆背起行李,住到离试验田很近的饲养棚里。

试验站没电。白天,他赶着毛驴打水浇地,守着试验田观察记录杨树的生长规律,选育树苗。夜晚,蚊虫密密麻麻,一巴掌拍下去满手血,他只好躲进蚊帐里,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捧着书本钻研。刺鼻的异味,老鼠的窜动声,虱子臭虫咬得他浑身奇痒,他硬是捱到一天天习惯。

有一年腊月二十六,他出了门,因为春节前后恰是二九、三九,这是采集杂交花枝的黄金时节。坐客车到千阳县城住下,一觉醒来漫天大雪。他傻眼了,“过年是小事,采不到枝条可是大事啊!”他求爷爷告奶奶才说动一辆客车开往山里。车走在又窄又陡的山路上,左滑右晃,险情环生。

车实在不能走了,他就下车撩开双腿走了15里山路,来到一户山民家。求父子俩帮忙。“这么大雪上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管?”符毓秦急了,他追着老山民又是拍胸脯,又是说好话,硬是感动了父子俩。

在沟底,望着100多米高的山上耸立的白杨树,符毓秦激动的心怦怦跳,这是他夏天踩到的点儿。他憋着一口气,与山民拉着梯子往上爬,走一步退两步,连滚带爬,衣服挂破了,脸上的汗水和雪水交织,他终于爬上高高的白杨树,小心地折下枝条,那一刻,他像获得最高奖赏一样,所有辛苦、危险、饥饿,全变成一脸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