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欧洲]中世纪教育思潮与教育论著选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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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愚人颂》选读--一个“愚人”发表的演说(1)

在人世的时尚中,我很少受到尊敬,因为我很懂得,愚人受到多么奸狡的污蔑,甚至自己就是最愚蠢的那些人,也在污蔑他。但是,仅仅由于我这样的“愚人”的影响,整个世界才得到欢乐和愉快的振奋。关于这一点,可以提出以下令人信服的论据:每当我出现在群众集会上讲话的时候,人们的脸色都显得活跃愉快、光彩夺目。你们立刻用那么令人鼓舞的眼色欢迎着我,你们用那么欢乐的唔唔声鼓励我往下讲,的确,你们现在似乎饮了令人精神振作的甘露,显得神光焕发,而在不久以前,你们却带着瞌睡和忧郁的神情,好象你们刚从某一隐士的小屋走出来。但是,象往常一样,当太阳从她东方的被窝向外窥探,揭去夜的“帷”幕的时候,或者,当恢复健康的阳春,在严冬之后,呼吸着令人更加有活力的空气的时候,大自然立刻改换了她的服装,一切东西似乎都重新开始它们的生命;所以,初次看到我时,你们都没戴假面具,脸上都显现出活跃的神色。

所以,凡是一些专门的演说家用尽他们渺小的雄辩技巧所难以做到的,即唤起他们的听众们从容地思考,我只是眼睛一瞥就做到了。为什么我显出这样一副奇怪的样子,只要你能耐心听我说一会儿,我立刻会把理由告诉你们。但是,不是用你们经常倾听你们传教士讲道所用的耳朵,而是用你们倾听走江湖的、演滑稽戏的和卖弄手艺的人说话所用的耳朵。简单地说,要用象从前牢加在迈得斯身上以惩罚他冒犯潘神的那副耳朵。因为我现在愿意暂做一个诡辩家,但是,我并不想当压制学校学生,并教人们象女人那样争吵的那种诡辩家。只是,在模仿那些古代的诡辩家的时候,为了避免智者的绰号,采取了诡辩家这个称号。这些诡辩家的任务在于歌颂神和英雄的价值。所以,请你们准备欣赏一篇颂赞,但是,不是颂赞赫克里斯,梭伦或任何别的达官贵人,而是颂赞我自己,即颂赞愚人。

所以,我将把我下面的论文只针对那些向智慧的名誉挑战的人,即表面上被认为是学问最渊博的那些人。在这些人中间,文法学家出现在前列,要是我不用一种令人蛊惑的狂放的作法祝福他们,以减轻他们这个职业的压力和愁苦,他们可能是一些最可怜、最有奴性、最可恨的人了。因为,他们不仅易受到他们常常背诵的荷马的头五首诗中的五种诅咒,而且要受到五百多种以上更加严重的诅咒,有如经常挨渴挨饥,在那没有打扫的学校里被尘埃所窒息。学校,我毋宁称它们为实验室,不,是监狱,是教养院。

那些文法学家们在焦急和劳累中憔悴不堪,孩子们吵得他们耳朵发聋。总之,他们被炽热和臭气所窒息。但是,他们愉快地忍受这些麻烦,并且,以一种自满的情绪,以为自己和任何活着的人一样快活。他们蹙额瞪着发抖的孩子、打耳光、严厉地批评、用戒尺责打,以及在训练中运用各种严酷的方法,从中感到莫大的自得和欣喜。当他们如此欺压一群年轻、幼弱的孩子的时候,就好比一只土耳其的驴子,认为自己和欺压一切下等野兽的狮子一样雄壮。

用这种骄傲自大抬高了自己,他们能把猥亵和卑鄙当作装饰;能使他们的鼻子顺应最难忍受的气味;最后,把他们悲惨的奴隶状态当作最专横的王国,他们不愿意用它调换最有权力的统治者的管辖。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因为对他们自己能力的强大信心而感到分外愉快。这样,当他们的任务仅仅是讲述愚蠢的故事和有诗意的小说时,他们将把自己看作比最有经验的哲学家还要聪明。不,他们有着一种技巧,使他们学校儿童的慈爱的父母这一类普通人民,把他们看得象他们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此外,他们还有另一种令人心神恍惚的喜悦。当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发现了谁是安凯西斯的母亲,或者发现了某一古老的不寻常的词儿,例如bubsequabovinator,manticulator,或者其它同样陈腐难懂的名词的时候,或者,当他们经过仔细思考以后,能拼出某一损毁的纪念碑上的碑文的时候,天啊!那是多么的快乐、多大的胜利,多么可以庆贺的成就啊!好在他们已经征服了非洲,或者俘获了巴比仑大王!当他们背诵他们的某些空虚而夸大的诗句时,如果有人羡慕他们,他们稍被称赞,立刻就得意洋洋,比毕达哥拉斯对他可喜的假定还要热烈,从而他们就变得激动起来,好象维吉尔的诗魂附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把互相吹捧和讨好的集会视为最好的娱乐,但是他们是那么吹毛求疵,如果有人偶而有一点弄错,或者表面上弄错,另一个人会立刻纠正他,然后他们就以可想象的热情、愤慨和热切的心情展开了舌战。如果我现在要说的话不完全正确,让普列欣自己和我争辩。我认识一位年老的诡辩家,他是一个希腊语学家、拉丁语学家、数学家、哲学家、音乐家,而且各方面都是十全十美,他在这个世界活了六十年,其中最后二十年只是花费在竭力克服文法非难的苦役之中,并把它作为他祈祷的主要部分。他的生命本可以大量节省下来去弄懂如何正确地区别八种词类,而那是无论哪一个希腊语或拉丁语文法学家都还没有确切地区别清楚的。如果我偶而把某个应该用作副词的词而用作了连接词,那就足以形成一个警报,为使被损害的词得到公平的处理而掀起一场战争。

因为,有多少文法学家,就有多少种文法学。不,还有更多的文法学,因为阿尔德斯一人就分担写过五种不同的文法学,做教师的必须不惜时间,不辞困难(虽然从来不是很大的困难)去参考每一种文法学,以免受到意想不到的批评,造成无可挽回的丢脸,而丧失一切劳动的报酬。你们是否把这叫做愚蠢或者疯狂,都与我无关,因为你们必须承认,正是由于我的影响,这些学校里的压制者,虽然处于从来没有的可鄙情况中,却在他们自己的思维活动中感到那么愉快,他们甚至不愿和最杰出的波斯国王交换命运。

尽管诗人们对我很少感激之情,他们却声称对我有所依赖。作为无法无天的浪荡子,他们依靠传统要求一张特许证:以使其为众人所知,而他们职业的全部意向不过是要平抚与呵痒愚人的耳朵。靠着那些不过是消遣性的短文和寓言般的赝品,他们是那样可笑地在虚无飘渺的妄想中费力支撑着,以指望获得一个不朽的名声,同时庆贺以他们的胡言乱语在别人心中留下的永不衰息的怀念。对于这些引起狂喜的妙语,自负和捧场是永不辜负期望的侍从,没有什么能表明比它们更是愚蠢行为的积极而坚贞的信徒了。

修辞学家们也是同样,虽然他们雄心勃勃,想加入哲学家的行列,但是,正如在其它的争论中所表明的,他们显然和我同属一个派别,在这么一个问题上,尤其如此。在他们使雄辩术趋于完整的几个论题中,他们都特别坚持开玩笑的技巧,这是一种愚蠢行为。从相传阿尔德斯(Aldus),意大利古典文学和艺术学者。

为赫雷尼厄斯所写的辩术书中可以明白,一些列入西塞罗着作中的书,实际上是其他无名的作家写的。在雄辩术大师昆体良的着作中,用篇幅很长的一章开列了许多使人发笑的方法。总之,他们的功效很可以归因于愚蠢。因为,在任何争论中,对他们无法认真驳倒的东西,他们常常能轻轻一笑过去。

那些滥写文章并想借此成为作家使其永垂不朽的人们也属于这一伙。他们多少受过我的恩惠,但是,他们中间有一些人,乱涂一通,糟蹋了纸张,尤其有负于我。至于那些为刊物写作的比较认真的辛勤的作家,他们敢于把他们的作品给最严厉的批评家去评论,这些人,他们的荣誉不易为人妒忌,而他们的血汗和劳苦却易为人怜惜。

他们在文章里添添、削削,又重写,又订正,在行间里,颠倒重写,但是总不能满足他们的变化无常的判断,他们在前一个钟点所写的东西,后一个钟点就不满意了。所有这一切在于换取少数有理解能力的读者的空洞的赞赏,这最多也只是对所有他们的断食、守候、闭门不出以及绞尽脑汁去进行创作的苦楚的可怜报酬。除此以外,还有他们的健康被损坏,他们的体质在衰退,他们的眼睛发炎,或许要完全瞎掉。他们贫穷,他们被嫉妒,他们排除一切娱乐,他们急速衰老,他们过早地死亡,以及经受其它可以想到的同样的或者更坏的令人烦扰的事。但是,对这种严酷苦行的全部报酬,最好也不过是一、二句空洞的赞美的话。

这些人,因为他们比我最初提到的那些滥写的作家要辛勤得多,也就没有那些人幸运。那些滥写的作家,他们从来不好好考虑,碰到什么就写什么。他们懂得,他们的文章愈加无聊,就愈加会被更多的读者所收买。这些读者都是些蠢人和痴汉。如果他们偶而被少数有见识的人士所责难,他们很容易怂恿另外一些人给他更多的赞赏,用吵嚷来淹没和扼制他们的责难。

赫雷尼厄斯(Herennius),纪元一、二世纪的希腊学者。

那些把别人的论文整篇抄来,把它们重印,作为自己的论文的人,要算是最聪明的了。用这种做法,他们把原作者费了很长时间和克服很多困难所取得的声誉轻易地攫为己有。要是他们什么时候因怕被揭露而稍稍受到良心的责备时,他们就满怀这样的希望:如果他们终于被发现剽窃,至少有过一些时候他们被当作真正的作家。

所有这些作家们,稍稍被称赞一下,就得意洋洋,看来真是有趣。

特别是当他们的几篇论文被公开陈列在各家书店的书摊上,当他们的名字在雇页上用导体字凸印出来时--有时只印了头两个字母,有时用很少有人了解其意义的笔名,这时他们在街上跑来跑去,真是好看。

对于有这种行为的作家们,大家的意见并不是一致的,有些人责难他们,有些人赞同他们。人们的鉴赏力就象人们的口味一样不同,在某个人是作呕的东西,对另一个人却是好吃的。有些作家在他们的着作中采用假名字,好象那书是他们头脑的私生了,而不敢给以承认,这是一桩卑怯懦弱的事。如此,一个人自称推列马赤斯,另一个人自称斯底列纳斯(Stelenus),第三个人自称波列克雷底斯,又一个人自称塞雷西马赤斯(Thrasymachus),等等。我们同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全部字母中东翻西找,把随手拈来的任何字母杂凑起来。

当这些浮夸的作家互相写庆贺的书信、诗文和颂赞的时候,就更加有趣了。他们把这一个人描写成举世无双的加列马赤斯,又把另一个人推崇为比脱列本人还要十全十美的雄辩家,第四个人被他愚蠢的同伴说成比神圣的柏拉图还要博学多才。

有时他们开展辩论,向一个反对者挑战,在争论中获得了名声,而那些不留神的读者则按照他们不同的判断而分成派。争论愈长久,愈加不能和解。当双方都疲倦了的时候,就都伪装是优胜者,双方都要得到大获全胜的荣誉。这些蠢事对聪明人来说,是非常荒谬、可笑和狂放的。但是这些打笔墨官司的人依我看是那么自命不凡,他们宁愿去解决一个三段论式,而不理会迦太基将被劫掠。当他们击败一个微不足道的反对者时,比常胜的西比沃更加耀武扬威。

不,甚至有学问和有见识的、并且有足够的智慧嘲笑别人的愚蠢的人,也是大大受惠于我的善行的。除非忘恩负义淹没了他们的机敏,他们在一切场合一定都易于承认这一点的。在这些人中间,我假定法学家们慢腾腾地先走进来,在所有人中间,他们最夸大自己的能力。他们满负信任地去进行辩论,似乎他们在布道而不是在谈法;他们将给你引用六百多种判例,虽然没有一个判例和当前的案件相近;他们将汇集各种权威性的判断、证书、注解和报告,搅乱很多霉臭的案卷,使他们的工作--虽然它本身很容易--成为可以想象的极重的苦役;他们总认为那是他们费了极大力气的最好的诉讼。

和以上这些人非常相似的,还有逻辑学家和诡辩家,他们说起话来,象鹦鹉学舌一样呆板,他们象老妇人那样滔滔不绝地说废话,不,他们的声音比礼拜堂里尖塔楼上的钟声更响,可使钟楼的喧闹声沉静下去。如果压抑不住的扰嚷是他们唯一的缺陷,那可以原谅他们,但是,他们同时又那么凶恶和喜欢争吵,为了区区小事,他们将不留情面地争论,以至常常把他们所追求的真理吓跑而导致失败。但是,自高自大使这些头脑敏捷的辩论家成为如此能干的斗士,他们用三、四个密切关连的三段论式武装起来,就要加入最伟大的理智大师的名册,在不可抗拒的失败中也不能怀疑他们被击退。不,他们的顽梗西比沃(Scipio,前237-前183)古罗马将军,相传是凯撒以前罗马最伟大的将军。

使他们那样地相信自己正确,以致世界上所有的论断都不能说服他们接受相反的论点。

在这些人之后就是留着长胡子和披着短斗篷的哲学家,他们尊自己为智慧的唯一宠儿,把其余的人看作宇宙间的污秽和垃圾。然而这些人的幸运仅仅在于头脑的狂热,他们筑造空中楼阁,在真空中建立无限的世界。他们将精确地告诉你太阳、月亮和星星没有一发之差的面积,就象告诉你细嘴瓶或小瓦壶的大小那样容易。他们将准确地说出什么时候打雷、起风,日蚀月蚀的性质,以及物理学上所有未解的难题,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好象他们已经加入了自然界的内阁会议或者亲眼看到一切准确的创造万物的方法。哎呀!自然界不过是在嘲笑他们的一切不足取的猜想。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过一次重要的发现,没有在一件最小的事情上有过一致的意见。除了被一些或另一些人反对和反驳以外,没有什么东西是清楚的、明白的。

虽然他们对于小昆虫的构造毫无所知,他们却自夸懂得一切事情,而他们实在连他们自己身体的构造也不能解释。不,当他们近视到不能看见一投石的距离时,他们却目光尖锐到能探出思想、概念、独立的形状、最初的物质、本质、形式,以及许许多多这样的细节,这些东西是那么微小,除非他们的眼睛能明察秋毫,否则他们根本无法辨别。

但是,当他们画了一批好象咒符的平行线、三角形、圆和其它的数学图形,并用文字对若干问题加以注释之后,他们就非常鄙视下层的民众了。他们画了这些东西,似乎引起一切骚动,那不过是求得人们的赞誉,他们以使旁观者迷惑(一般人没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他们的戏法)而自娱。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些人自认是公正的占星家,假装和星辰通信,由此似乎从他们那儿得来的消息能解除任何疑问。

虽然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放肆的欺诈,但是,肯定有人会充当相信他们的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