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孤鸿
他的拳头狠狠地捶在墙面上,我扶着墙面站起身,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这句话我等了多久?非得等到你娶了老婆有了家才告诉我,是想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碾上一遍吗?
“我也爱着你啊!”
“你又在撒谎!”
他甩开我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我追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我没有,韧,你听我说。”韧哥僵直地站着,任我抱着,“你不是海成的替代品,从来都不是,你就是你啊!也许我们的开始掺了一些杂质,也许我对你的感觉迟钝了些,可我确实爱上你了!那时候,说出那些伤你的话,跟海成一起离开,我心里又何尝好受?每每在网上、电视上、报纸上看到有关你的消息,我是多么地的想飞到你身边啊!可是一切已成定局,尽管如何忘不了,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啊!”
“我不是给了你时间吗?两年呢,两年的时间足够你想清楚,也足够你做很多事情了,可你都做了些什么呢?天天跟肖海成混在一起,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感情好,分开多久还是能重温旧梦,他定然是不介意我们的事情,可为什么最终还是抛弃了你娶了别人呢?你就更有意思了,一个把不做情妇当口号一样时常挂在嘴边的女人,现在居然游戏在男人中间还以此为乐,变化之神速,我真是不佩服都不行呢。当初定是昏了头,不然怎么会看上你?我花了十二年的时间,爱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自私又没心肝的女人?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疯了。”
分开我的手臂,韧哥转过身来。
不,他不可以这样说,不管怎么样,他不可以否定自己的感情,更不可以否定我的感情!
天啊,我都干了些什么?当初那些自以为的权宜之计竟伤他如此之深吗?他连我的话都不愿相信了吗?
“我是为了让你幸福啊,韧!毕竟不是出生在豪门,可我从各种媒介也多少能了解一些。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父母逼你,青姐逼你,可能还有种种我想象不到的其他外力逼你,如果我再逼你的话,那样不是太残忍了吗?况且这些压力都是因为我而存在,如果我消失了,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你就可以跟青姐白头偕老了,这样不是很好的结局吗?”
韧哥的手垂了下去,退了半步,仿佛不认识我一般。
“白头偕老?夏泉,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人类的思维吗?让我幸福,我看是为了让你自己幸福才对吧?不过,你幸福吗?好歹我还成了家,有了一个出色的女人做老婆,你呢?你看上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愿意娶你的,这说明什么?你这辈子就是做情妇的命,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愿意出你要的价了,你就认了吧,别再做自杀之类的蠢事,一点都不像你。”
韧哥拨弄着我的短发,动作和语气都是那么的漫不经心,眼神中却透着彻骨的凉意。我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只觉得胸口有什么堵在了那里,手心,后颈都不住地冒冷汗。
“把那枚戒指还给我。”
我朝韧哥张开手,韧哥的眼角压了压,眉头微蹙。
“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拿着它去问问泽诺,我是不是他的未婚妻。”我冷笑着道,“当然,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做,毕竟你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为了一个女人搞僵了犯不上。其实,以娄总裁现在的身价,只要你开口,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跟别人抢吗?”
韧哥抱起我把我放到床上,以为他也要上来,我用左手撑了一下床边想要起身,不想又扯到了伤口。
“你啊,那么聪明的头脑就不能用点在别的地方吗?威胁我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从今往后,只要这世上有我一天,你就甭想嫁人的事。”
医生来换药了,伤口上的线拆了,伤口长得不好,但总算愈合了,换过药后又重新敷上了纱布。韧哥白天常常出门,只是晚上回来跟我一起吃饭,除了看看电视,我经常裹上一条毛毯坐在窗前发呆。
韧哥问我到底想要多少钱,他会以我的名字开个户头都给我存进去,我说我不要钱,我要的是自由。韧哥说也对,反正我也不用出门,有他养着,什么也不会缺的。
第二天,他还是拿了一张卡给我看,说里面存了两百万,每年他还会继续往里存,哪天我想要了就给我。
我觉得我们已经无法沟通了,每天,我们都不说话,吃完晚饭我就回自己的房间早早睡下。
有时,韧哥会在半夜进入我的房间,在床边坐上一会儿,给我盖盖被子,或者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看着我。
梦里睡不实,醒来看见韧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握支撑着下巴,眼神好似看我又好似不是,月色透着窗帘打在他的背上,一片光华。
我仿佛受到了蛊惑般就吻上了他的唇,他没有动也不回应我,然后轻轻地将我推开,离去。
我不是你的情妇吗?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吻呢?
自嘲得想哭,却流不出泪滴。
换着电视节目,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韧哥还没有回来,什么事情这么忙呢?
正想着,大门开了,韧哥走了进来。
他走到沙发旁边,外套都没有脱就直接躺了下来,枕着我的腿,浓黑的睫毛阖着,一股酒味飘来。
我抚上他的脸,韧哥抓住我的手腕一拽,我的头垂下,唇贴上他的。
“我低估了普特。”
韧哥睁开眼睛看着我,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韧哥的面色看起来比平时更显白皙。
“泽诺怎么了?”我脱口问道。
“你关心他?”
韧哥眼神一闪坐起身来,我看着电视道:“是你先提起来的。”
韧哥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上,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翻着口袋找不到打火机,我从茶几下层拿出一个给他点上。
“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吧。”
“你的影响力可真是不小啊。”
我站起身,顿了一下。
泽诺,这些天还是第一次从韧哥口中听到他的消息,他做了什么能让韧哥烦恼到要去喝酒解乏?现在不是应该履行合同内容的时候吗?
韧哥抽着烟,我走到餐厅,从柜子里取出蜂蜜,舀了一勺放进玻璃杯中,又倒上热水搅拌均匀。
我端着蜂蜜水走回客厅,将蜂蜜水放到茶几上,道:“你慢慢喝,我先去睡了。”
“连半分钟都不愿意跟我多呆,我就让你这么讨厌吗?”
韧哥掐灭了手中的半根烟,我回过身看向他,入目的是浓浓的悲伤,心头一痛,我默然地走回他身旁坐下。
韧哥拿起蜂蜜水刚喝了两口便把玻璃杯放下,用手顶住了胃部,猛然起身奔至卫生间,随后,一阵剧烈的呕吐声传来。
我跑进卫生间,韧哥双手撑着洗手盆,一阵腐味传来,看到我进来,韧哥打开水龙头,把污秽物冲走。
走至他身后,我一手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手拿过一个刷牙杯接了杯清水,韧哥接了过去漱了漱口。
拿了条毛巾,我放在水龙头下面接了点水,拧干以后平铺开,从中间折了一下,从他的额头开始往下擦着,嘴角上沾了不少,我弯起一个指头用毛巾一点点地蹭着。
韧哥的一双黑眸中满是柔情地看着我,对上他的目光,我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想把你留在身边真是难啊。”韧哥一把抱住了我,似要将我揉进身体般地用力,“别再离开我了,泉……”
不忍看那双眼睛,那双骄傲的,高贵的,总是带着君王般威仪的眼睛,脆弱的,恳求的,挣扎的,所有的都是在其他人甚至他的亲人面前都不会表露的情绪……
岁月流长,这份思念,这份牵挂,始终无法减淡,就像一场绵绵细雨,缠缠郁郁,萦萦绕绕,以为终有一日会走出那份阴霾,却不知只有他,才是我风雨后的那道彩虹。
没有了彩虹的世界,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韧哥变得更忙了,晚饭都不回来吃了,每次我都等不到他回来就睡着了,后来索性拿了床被子出来,窝在沙发上,边睡边等,而早上醒来的时候,一定是躺在床上。
如果不是看到新闻,我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铄沣的股票这两天跌得厉害,所谓的专家和经济分析人士认为铄沣最近的经营状况欠佳,与其运作手段有极大的关系,也有部分人士认为可能是铄沣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满天飞的流言导致广大的小股民纷纷抛售手中铄沣的股票。同时,显登那边也有消息传出,称对与铄沣的合作信心不足,如果铄沣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们将考虑撤出资金,寻求其他的合作伙伴。
铄沣的经营一直都是很稳定的,从外部来讲,如果有人想要撼动铄沣如今的地位,须有与铄沣相当甚至更强的实力才行。从内部来讲,有娄家坐镇,出现内乱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有人趁韧哥不在的当口兴风作浪。
不过,这种情况是出现在韧哥同我在一起之后,想起韧哥那天说他低估了泽诺,会不会是泽诺?泽诺的确是有这个实力,可泽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了这次合作,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多努力,他却要在确定合作之后这样做……难道说,是因为我?泽诺为了逼韧哥放了我,所以才做这些事?所以韧哥才说我的影响力不小?
可是,泽诺是这样的人吗?
韧哥似乎病了。
有几天,晚上他几乎整夜都不回来,只是早上回来洗澡换衣服,我想早起给他做些早餐,但最近变得有些嗜睡,总是睡过去然后错过了见面,倒是保姆早上能看到他,说他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
某一天上午,我起了床之后,保姆说韧哥还没有走。
我上到韧哥的房间,韧哥紧紧地裹着棉被,我轻唤了两声,他不应我,只是呓语。我走上前,撩开他额前的发,触到他的额头缩了回来,惨白的脸上皮肤却是滚烫滚烫的。我掀开被子,韧哥是和衣而眠的,脖颈上的皮肤比额头还烫,我又叫了他几声,韧哥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跑到楼下大门口,我将门打开,门口的保镖立即过来,我说把韧哥的手机给我,保镖说这不行,我说我不跑,你们老板病了,我要联系他的家庭医生。
保镖把手机交给我,我在电话簿里翻了两圈,找到了韧哥家庭医生的电话,打过去那边却说不在服务区。
“我要送他去医院。”
我拿着手机拨着120,保镖为难地看着我,道:“对不起,小姐,我们不能让您离开这栋房子。”
“你们有没有搞错?他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再耽搁下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大不了,你们也跟着一起上医院去!”
几个保镖被我骂得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同意了,我叫来了救护车,让几个保镖帮忙把韧哥抬了上去。
到了医院,医生把韧哥送进了急症室,韧哥神志不清,偶尔说上两句胡话,医生无法问诊,便叫了护士帮韧哥试表,然后把我叫了过去。
医生询问了我一些情况,诸如病人这种症状持续了多久,之前吃过什么,有没有饮酒,消化好不好,有无其他病史之类的。我要么答不出,要么就答得含含糊糊,最后,医生问我到底是不是他老婆,我苦笑着说,我只是他的朋友。
医生给韧哥做了些检查,暂时还没有找到令他高热的原因,也没有发现还有其他病状,只好先将韧哥安排住下,留院观察。
我在韧哥的钱夹里找到了那张他给我办的卡,取出些钱办了住院手续,医护人员将韧哥转至病房后告诉我,由于病因不明,希望能尽快联系到他的家属。
保镖守在外面,我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看着韧哥输液的手背。刚才小护士找血管的时候,看到韧哥的脸一时看呆了,手下不稳竟把血管戳穿了,气得我跑到她们领导那里闹了一场,护士长给我赔了半天的不是,可看着那白净细腻的肌肤下面青了一块,心里怪是难受。
在我的记忆里面,韧哥总是光芒四射,有如天人一般无可亵渎,他总是清冷地带着些忧郁的气质,硬派而又不失人情味的做事风格。世界上有万种男人,他永远都是最强势最特别最耀眼的那个,也是唯一能让我爱到欲罢不能的那个。
然而,看着眼前躺在床上,昏迷中仍带着愁容的他,我觉得心好疼。
我真的以为那时的做法能让他幸福,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了,只要让他对我心灰意冷,他就可以扔掉过去重新开始,可是他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他没有皱纹是因为他从来都不笑,他不笑是因为他不快乐,他的不快乐是因为我要给他的幸福。
以为我和海成重修旧好,他让自己苦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那还是他心里的结。他开了无名水吧,只有那段是没有海成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他是不想忘了我,情愿恨我,也不要忘了我。可他哪里舍得恨我,如果恨我,他可以再无情一些,就不会在夜里推开我吻他的唇,就不会有那酒醉后令人心碎的痛楚。
摸着韧哥的手,我的泪滑下眼眶,滴在了他的手背上,我赶紧扯了张面巾纸擦去,韧哥的手指弯了弯,紧闭的睫毛缓缓地张开来。
“怎么还没睡?”
因为发烧,韧哥的嗓音十分粗哑,我看了看他的眼睛,有些朦朦胧胧的,许是并没有清醒,以为现在是晚上,我们还在别墅里。
“就睡了,你先睡。”
“嗯……”
闭上眼睛,韧哥的呼吸极不稳定,时深时浅,时重时轻,好像梦里有什么困扰着他。
上小学的时候,教音乐的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虽长得不美但很耐看,班里的同学没有人不喜欢她,因为她的歌声轻轻柔柔的,像在妈妈的怀抱中一样温暖。
记得最清的,就是她教我们唱的那首舒伯特的《摇篮曲》,那是我听过的《摇篮曲》中调子最简单的一首,经那位女老师的口中唱出,即便是再调皮的孩子也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我低声吟唱,在我的歌声中,韧哥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我起身出了病房,保镖站起身来,我说没事,我只是要打个电话。
找到乐青的电话号码,以为会是老婆或者妻子之类的标签,却只有名字,我拨了过去,对方很快接听了。
乐青似乎一直在等韧哥的电话,却没想到打电话的人是我。
“韧呢?”
“他睡着了,我们现在在医院,他病得不轻,希望你能过来一趟。”
“好。”
我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乐青,乐青说她尽快赶过来,要我等着她,我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就在本地,我说你放心,你不来的话我是走不了的。
回到房间里,韧哥仍然睡着,我坐到床边,握住他没有输液的手,睡梦中的他似有知觉般地反握住我,一声泉从口中溢出。
我淡淡地笑了,将他的手背贴在脸侧。
睡吧,好好地睡吧,你已经太累了。
几个小时之后,病房门被推开,乐青走了进来。
“你来了,青姐?”
我抬起头对她微笑着,乐青走过来,道:“韧怎么样了?”
“温度降下来点了,不过还是烧。”
“我们到外面聊吧。”
我站起身,手还跟韧哥的握在一起,乐青盯着我们交握的手,我抱歉地笑笑,把手退了出来。
走到病房外面,韧哥的保镖已经不知所踪,楼道里只有医生和护士不时走动。
“你变得比原来更漂亮了。”我在病房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乐青与我隔了两个座位,说话的时候并不看着我。
“青姐谦虚了,要说漂亮,你才是。”
乐青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西服套装,红色的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盘在脑后,虽然面容上多了些细纹,但是精明干练的感觉不减当年。
“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想来也是,我给她打电话时她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你看新闻吗?”
“看的。”
“外面的事情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她指的应该是铄沣遇到麻烦的事情吧?
我点了点头,见我不做声,乐青说道:“我劝过韧了,可他不肯听,这是他病了,不然还不知道他打算挺多久。就算他能挺,铄沣也不能挺了,这样下去只会让铄沣陷入险境。”
一个护士走到病房门口,大概是准备测体温什么的,我一看又是那个小护士,拽住她说让她轻一点,别把病人弄醒了,小护士让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青姐是想让我离开他?”
小护士进病房了,我起身绕过乐青,走到不远的窗台边,北方冬天的黄昏,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据我所知,此次事情并非你自愿,我刚刚问过医生了,韧的初步检查虽然没有确诊,不过应该问题不大,我准备带他回南方再看看,顺便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另外,我也希望你可以尽快结婚。”
我转过身看着乐青,她只看了我一眼便继续说道:“只要你一天不结婚,他的心就踏实不下来,那个男人能为你这么做,可见他对你的重视程度,跟了他,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也可以让你衣食无忧,这样于你于韧于我们大家都好。”
靠在窗边,我的手死死地抠住窗台边沿。
走,还是不走?
不走,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他对我还能怎么样呢?他的妻子在那里,他的婚姻在那里,就像是一座永远也翻越不了的山,站在山两边的我们,谁也无法到山头的另一边去……
我的手从窗台边沿上松开,指甲都是疼的,小护士从病房里出来,我走到门口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手指陷进了掌心,转身将韧哥的东西放在病房门口的座位上,然后快步离开。
打车回了别墅,取回自己的衣物,又在韧哥的卧房和书房里翻了几遍,终于在床屉与床头柜的缝隙中找到那枚戒指,还以为韧哥将它丢了,原来是他也没有找到。
走出别墅,我将手机打开,马上,有电话过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泽诺。
“你……好吗?”
电话那边,泽诺的声音有些不确定,街拐角处,金属灰色的Quattroporte停在那里,我挂了电话走了过去。
还未到车前,泽诺已经从车上下来,两步走到我面前,紧紧地将我抱入怀中,我将手臂从我们的身体之间撤了出去,在他身后拉了拉外套的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纱布。
“到哪里都找不到你,我快急疯了,真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泽诺拥着我,声音都在颤,“母亲出了意外,我不得不回英国去守着她,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泉……”
对啊,我失踪了这么些日子他不可能不找我,原来这些天,他不在这里。可我既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感动,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累,非常的累……
“你母亲,她没事吧?”
泽诺稍稍和我分开了一些,手臂环在我肩上,道:“她好多了,已经没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饿吗?渴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先去我的公寓吧,让我好好照顾你。”
“泽诺!”我拽住他正要带我上车的手臂,叫声虽大却充满了疲惫,“我想一个人,给我点时间,好吗?”
泽诺扭身看着我,眼睛里面暗流浮动,多样情绪交替着,然而,终是放开了我的手。
回到租的公寓,手上的伤还没有全好,结的痂不是很牢靠,有时还会渗出些液体,我没有洗澡,只是用毛巾通体擦了一遍。
一天没吃东西,想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存货,打开冰箱,除了过了期的酸奶还有已经发霉的面包再找不到其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出了公寓,走了一个路口进到一家餐馆里,想要一碗番茄挂面汤,服务生说只有榨菜肉丝面和牛肉面,我说我给你钱,给我做一碗,老板过来了,说这就让厨师去做。
挑了几绺面吃,只觉得那酸味像叉子似的折腾着胃口,厨师还特意打了个鸡蛋在汤里,平日里本就不喜欢吃,再加上那蛋花打得极丑,一坨一坨的让人更没有胃口,放了餐费在桌上,我出了餐馆。
饿的时候不吃还好,吃了一点,就会饿得越发不能忍受,我走在街上,想着要不要买点方便面什么的,却看见金属灰色的Quattroporte停在路的尽头,泽诺靠着车门,手里拿着一个手提袋。
“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没吃吧?”
肚子咕咕作响,我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袋子,里面有用塑料食盒盛的罗宋汤,烤面包,炸鱼排,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
“你那么爱吃辣可是胃又不好,我不知别的中餐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买了些。吃一点吧,老是饿着肚子,心情会更糟。”
泽诺望着我的栗色眸子里都是温情,语气也是柔柔的甚至是小心的,仿佛搁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泽诺,对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你何必要这样在意?
“谢谢你。”
拎着袋子,我对他笑了笑。
很抱歉,我真的需要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下雪了,我坐在窗边的矮台上,抹开窗上的哈气,看着楼下踩着薄雪来来往往的人们。
离开医院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就这样窝在家里,一天才叫一次外卖,却怎么吃也吃不完。晚上不易入睡,一旦睡着了又怎么都睡不醒,梦里全是韧哥紧闭双眼的病容,挥都挥不去。有时泽诺会开车过来,他也不打电话,只是会把车子停在相同的地方,撩起窗帘我便可以看到的位置。
吃完了中午剩下的饭,看到书架上已经蒙尘的《瓦尔登湖》。那还是去美国看望父母时在那边淘的,当时一个看过的人说,这本书有种能净化人心灵的力量,但是,如果心不够平静,是无法领会书中的意境的。
学习之后就是工作,我已经多久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地看一本书了?手指抚上书的封面,现在的心情恰是最不适合读它的那种吧?
想了想还是上网,打开电脑,邮箱里存了十多封邮件,大部分都是广告,还有一些购物网站的提示,看过后一一删除。打开最后一封,是海成和雪莉寄来的,除了溢满甜蜜的信件,还有几张亲密的合影。
看过之后我又翻了会儿网页,看到一则新闻,报道的是在南方某慈善晚会上,娄氏夫妇又捐了百万用于某对抗艾滋病的基金会的启动,画面上还有一张夫妻二人会后的合影。
心抽痛了一下,看着相片上他们和睦的样子,第一次想笑却翘不起唇角。
他的样子虽然清减了一些,但是精神状态很好,他的病,看来已经好了。只是,他醒过来发现我不在了,有没有生气呢?有没有大发雷霆呢?有没有想要找我呢……
按下心里的酸楚,苦笑着对自己说,这就是自己要的,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应该高兴,他恢复了理智,你不该高兴吗?为了他娄家的大任,就算糊涂也不可能糊涂一世,况且人家家里上有老母,旁有娇妻,以后会过的幸福吧……
心里面越来越空空荡荡的,不想在这样的夜里太过清醒,怕会想得太多而心生恐惧,我套上外套,出了公寓。
进了一家便利超市,我拿了几听啤酒和几袋薯片。结账的时候,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排在我后面,看起来像是几对小情侣,预备买些吃的晚上去玩通宵。
挨着我的一对,女孩子吃着冰激凌,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男孩子个头很高,帮女孩子拎着东西,只是笑着听着。女孩子嘴角沾上了一大块冰激凌,男孩子低下头把那块冰激凌吃了去,顺便吻起了女孩子,身后的同伴吹起口哨起着哄。
不知道为什么,我冲口而出道:“你们才多大?学校没有教育过你们早恋影响身心健康吗?”
正吻得起劲的小情侣一下子分开,就连准备递给我找的零钱的收银员也呆在那里。
“我爸我妈都不管,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女人!”
女孩子首先反应过来,张口便骂,旁边的男孩子扯着女孩子,冲我抱歉地笑了笑。
“我是老啊,所以你趁着年轻赶紧抓着男朋友别撒手,省得你这么小嘴就这么毒,到时候没人乐意要你!”心里的烦闷让我失去了平静的心,和这个年轻的女孩无谓地争执起来。
“没人要的人是你吧,大婶!”
“你说什么?”
“瞧你那样,跟更年期似的,肯定是被男朋友甩了!”
“就是就是!那个男人真是太明智了,这样的女人不甩留着也没用。”
“脾气这么大,活该!”
小情侣的同伴们纷纷帮腔,我只有一张嘴,马上败下阵来。
“哎哟——你干什么?”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见陶昱手里拿着块塑料菜板,在挨个骂我的小孩的脑袋上敲了一遍。
“小屁孩们,别这么嚣张!又抽烟又喝酒的,都成年了吗?拿身份证出来看看!告诉你们,老娘就是隔壁街派出所的,正愁今儿晚上没活干困得慌呢,用不用把同事叫过来,告你们个不良少年少女聚众闹事啊!”
毕竟不是混混,被陶昱一吼一吓,两个胆子大些的又说了两句,剩下的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嗫嚅了几句便都离开了。
“真没用,天生就不是吵架的料,还非得跟人吵!连一帮小孩都吵不过,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陶昱虽骂着我,眼里却带着笑意,替我接过收银员手里的零钱塞进我外衣口袋里,拎上我买的东西,拉着我的手腕出了便利超市,把我装进她的车里。
“你又活过来了,啊?”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陶昱红光满面的,估计这些日子过得挺好。
“是啊,没活过来怎么会看见某人跟弱智似的站那儿让一帮小孩骂!”
陶昱将一袋子东西扔给我,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发动着车子。
“我没你那么泼。”
“你说谁泼呢?”
“你啊,这就咱俩,难道我说车啊!”
陶昱扭头拿手指着我,一副想发火又发不出来的样子,我挑眉看着她。
“行,我算看出来了,你就跟我劲大!刚才人家小孩说你,你怎么就不还口呢?让人说着了吧?”
我扭脸看向窗外,车子开了一小会儿,陶昱问我去哪儿,我说我一个人喝酒也没意思,干脆去你那儿吧,陶昱说租的房子退了,她已经搬回家住了,新买的房子还在装修,乱得要命,反正也买了酒和吃的,上外面浪费,还是去我那吧。
“也别怪人家小孩笑话你,你怎么搞得这么颓废?现在时兴这个吗?”
回到我家,陶昱坐在沙发一边,穿着水红色的毛衣,黑色的紧身裤配着靴子,头发重新烫了一遍,耳上套着超大号的耳环。我开了一听啤酒递给她,她盯着我手腕上的胶布,眼中带着疑问。
“前两天切菜不小心划的,已经好了。”
“我听说不少玩自杀的血管没划破倒是把自个儿的筋给挑了,要说你这划的地方可真够寸的。”
陶昱放下啤酒罐,从包里拿出烟来,点上一根,道:“这些日子在哪儿玩呢?前些天,打你手机一直关机,上你们公司找你,他们说你好些天没上班了。”
我懒懒地笑了,说道:“一个老朋友回来了,就是铄沣那总裁,你以前见过的,好多年没见了,想我,邀我过去做了几天的客,这不,他刚走,我就回来了。”
陶昱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我跟喝白开水一样一罐一罐喝着啤酒,最后连给她开的那听也喝光了。
陶昱一共抽了三支烟,问我喝够了没有,我打了一串饱嗝儿说,够了。陶昱又说,看到泽诺的车了,要不要叫他上来,我说不用,我暂时不想见他。
“那么喜欢就别放他走,既然放他走了就别跟自己过不去,眼下那个也不比他差多少,干吗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
“哎,都说了我是过去做客,人家可是一总裁,一天到晚那么多事情忙,哪有时间还总招呼着我啊!你不高兴了是不是?穿得那么漂亮,是准备去约会吧?别不高兴,这不时间还早呢,呆会儿再出门正好过夜生活。”
我伸过手去,在陶昱脸上摸了一把,陶昱把我的手扔向一边。
“死丫头,喝多了是不是!你以为你这个样子他会知道吗?你以为你这个样子别人就会同情你吗?别傻了好不好,清醒一点!”
“我怎么不清醒了!”我不满地大声嚷嚷着,“又没有强迫你酒后驾车,又没让你跟我去杀人放火,怎么就不清醒了!同情我什么?我还有一个那么牛的男朋友,有什么好同情的!我TMD就是想喝酒了,不行吗?陪我喝个酒都这么多怨言,还朋友呢!”
“你给我安静一点!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老板上来收拾你!”
陶昱双手同时拍上我的脸颊,我生气地跑到床跟前,趴了上去。
“哼,甭找泽诺吓唬我,我睡觉!”
身体摆成大字形,我昏昏欲睡,陶昱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了,那么爱你为什么当初要放手呢?还有你,他还是对你这么念念不忘,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一次呢?你怎么就那么能钻牛角尖啊,做情妇又能怎么样?他那么有钱,最重要的是他真的爱你。”
见我不理她,陶昱叹了口气,帮我把鞋脱掉,翻了被过来给我盖上,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替我做了一件我不忍心做的事情。”
“有什么好谢的,他活该。”我咕哝了一句。
喝完酒很渴,一夜的梦里都在找水喝,梦见了妈妈和爸爸,梦见还在我们原来的房子,我跟妈妈说我想喝汽水,妈妈掏了钱给我让我自己出去买,我跑到楼下,想找那个离我们家不远的副食店。
很小的时候,那个副食店就有了,店里的老奶奶很和蔼,还没有钱的概念的时候我就经常跑去那里,眨巴着眼睛拽着老奶奶的裤腿儿,蹭冰棍儿吃,老奶奶每次都会慢吞吞拿了冰棍儿给我,然后笑眯眯地说,泉泉最乖了。
可当我跑出了楼栋,景象就变成了别墅区,一个我没有到过的地方,我走到一栋别墅门口,看见韧哥正弯着腰在那种花,韧哥什么时候种过花啊?我刚要过去嘲笑他,乐青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水和毛巾。韧哥接过水来喝着,乐青给韧哥擦着汗,一个小女孩跑过来,韧哥高兴地蹲下身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小女孩搂着韧哥的脖子,甜甜地叫了声“爸爸”。
浑身一激灵,我就醒了,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四周空荡荡的。
陶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还把屋里的垃圾都带走了,顺便帮我整理了一下,下了床,我喝了些水,打开窗子,虽然冷但空气很好,我换了身运动服下了楼。
跑了一会儿,到了小区后面有一片户外器械活动场地,我坐在一个健腿器械上扶着扶杆,踩着踏板往前推着。
乐青怎么说是他合法的妻子,即便我多么爱他,我们的关系也只能是情人,这一点我总是难以释怀,况且,他们这场婚姻牵涉着方方面面的利益,他们婚后韧哥的态度不算,这次韧哥做得太过,乐青那么骄傲的女人忍得了一次不可能忍第二次,我不能也无法去扮演这个第三者的角色。
可是,乐青来找我,不是以未婚妻而是以妻子的身份让我离开他,她那种高高在上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还是让我受了伤。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那么可悲,不管是我也好,韧哥也好,还是乐青也好,费尽心机想要守住那份坚持,可到头来究竟能够得到多少,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我还是决定顺了乐青的意,毕竟那也是我原先的打算。她说得没错,几年前我跟海成走了,韧哥才结了婚,所以,只要我结婚了,所有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只是对于泽诺,我还需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从转盘上走下,我又绕到外面的街道上散了一会儿步,远远看见金属灰色的Quattroporte,我走了过去。
敲了敲泽诺的车窗,泽诺将车窗降下,我道:“上去坐会儿吧。”
泽诺随我进了公寓,我倒了杯水给他,道:“不好意思,很久没采购了,家里只有水招待你了,等我一会儿,洗完澡,我请你吃东西。”
泽诺笑了笑,正准备坐下,瞥见了笔筒中已经枯萎的野花。
“把它插起来了?”
“嗯,不过放了太久,都烂了。”
我拿起笔筒,将那一枝野花扔进垃圾桶里,泽诺明亮的栗眸里,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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