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转机
打了辆车,到了显登想找泽诺,克罗说泽诺只是早上来了一趟,呆了会儿便走了,好像是准备明天走的事情,我只好又打车回了公寓。
还未到公寓楼下,我便看见了那辆黑色的Cayenne Turbo。
我大喊一声停车,司机吓了一跳,说,小姐,停车就停车吧,你喊什么,这要是心脏不好的还不得吓个好歹的,我说了句不好意思,付了车费下了车。
远远地打量那辆车,从车身到牌照,我的心狂跳,扑通扑通的,好似迫不及待地想要飞离这个胸膛。
他来了,我不过是拨了个没有接通的电话,他居然就来了。
我走了几步,车门打开了,一条长腿迈下,颀长的身影立于车边,他没有动,只是用一双黑瞳望着我。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到他跟前停下,他绕到车的那边,打开了副驾驶位置的车门,我走过去上了车,他自己也上了车。
“你……好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风衣的领子立着,盖住了他的颈,白皙的面庞光彩回复,只是依旧冷然,就像在显登楼下,我初次迎接他的那回。
“不是什么大病,自然好了,倒是你,怎么这么憔悴?”
他说话的神情淡淡的,一种老朋友间的交流方式,没有紧张,没有不安,没有任何其他,仅是点到为止的关心。
“唔……我很健康。”
他的嘴角翘了一下,那似乎是有些戏谑的表情,侧过脸来,眼神扫过我的身体,最后停在我的脸上。
“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有些生硬的语气,好像老板在询问下属,交予他的工作是否做完,我心里的火渐渐地在平息。
“那个,是拨错了。”我低下头,手伸向车门,“没什么事,我上去了。”
“留疤了。”
微凉滑润的手指抚上我的左手手腕握住,他低首,眼神专注地盯着那里,黑色的瞳仁像水晶,散着光芒,那种光芒,多冷的心也会被捂热,只是为什么那种光芒不能温暖到他自己?
我盖上他的手指,那微凉的温度点点地传来,我移上手心,韧哥却像被电到一般快速将手抽了出去,道:“上次,你唱的是什么歌?”
我刚要回答,他却自顾自地说道:“还是不知道的好,反正以后也听不到了。”
我抬起头,韧哥已经坐正了身子,双手握上方向盘。
“回去吧。”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思绪,我该下车吗?然后跟泽诺走,然后……再也不相见?
可是,我心里有个声音正在不停地说话,拼命地拼命地说……
留住他吧……
快留住他!如果不留住他,就要永远地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可不可以——”
想到这时,声音已不自觉地冲出了口。
我呼吸急促,两只手一齐握住了韧哥的手臂,韧哥转过头看着我,有些诧异又有些……期待。
是期待呢……他是不是愿意给我个机会呢?在我又一次主动离开后……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和我在一起。”
他的目光变得悠长,变得深邃,却是那么沉静地看着我,道:“这是你真正所想吗?”
我点点头,韧哥放开方向盘,一双手臂绕过我的颈子将我拢至怀中。
“太迟了,泉,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呢?为什么……”拢着我的手紧了一下,韧哥的声音依旧淡淡的,“要把我推开,跟别人走呢?”
他离得很近,那么熟悉的气息吹进我的耳中,却像一口千年的古钟,重重敲在我的心上。一滴泪垂落他的肩头,就像一朵******,黑色的******。
“你啊,是我一辈子的咒语呢。”
韧哥捧起我的双颊,温柔地吻去了我睫边的泪滴。看着他平静的样子,我,突然慌了。
“不行吗?韧,我只任性这一次,不可以吗?”
我的声音带着颤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韧哥眼中聚着怜惜聚着深情,一点一丝地往外流着,汇成千丝万缕从四面八方向我滑来。
我闭上了眼睛,就在我以为终是要被拒绝的时候,却听他道:“给我十天的时间,十天后,我来接你,给你你想要的。”
说完,他放开了我。
下了车,看着他离去,我却在路边呆住,街对面,金属灰色的Quattroporte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那里,驾驶席上,那个栗发男人的脸我怎么也看不真切。
走了过去,车门已经打开,我坐了上进去。
“为什么又要见他?”
泽诺半晌才轻轻地开口,好似怕吓着我一般,他栗色的头发没有梳,随意地披在肩上,有种野性的魅力。
“泽诺,我不能跟你走了。”我不看他,只是注视着前方。
几秒钟的沉寂,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扳过我的脸,泽诺栗色的眸子望着我的,道:“你答应我了,不再牵涉他的事情,我也说过,我不指望你忘却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出尔反尔?之前我们不是都挺好的吗?昨天,你就怪怪的,是不是你对我发过的誓言还有质疑?还有他,他来找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跟他在一起。”
“他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泉,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来找你,你就答应吗?这算什么?你忘了他有妻子了吗?你忘了你的原则了吗?你忘了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吗?”
怒火在泽诺栗色的双瞳下隐隐爆发,他放开我的脸改抓住我的一只手腕,力道重的让我想喊痛。我别过脸,道:“我没忘,但是他会离婚的,所以,我不能跟你走了,我要等他。”
“离婚?呵,真可笑,他一个堂堂的公司总裁,家族掌门人,居然说出这样幼稚可笑的话!你还相信他?他们那样的家庭,婚是那么好离的吗?如果那么好离当初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你别这样说他,是我要求他这样做的。”
我还爱他,若是没有孩子,我会跟你走的,但是……泽诺,还是让我们一次了断了吧。
泽诺惊怔地看着我,喃喃地说道:“泉,你怎么这样荒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是不该这样对他,给了他希望又把这希望拿走,可是……
“我怀了他的孩子,泽诺。”
泽诺脸色骤变,仿佛被雷击到一般,张了口,却发不出声响。
深吸一口气,我缓声道:“为了这个孩子,我总要试上一试吧。”
天色已经暗下,天空灰蒙蒙的,透着一种昏黄色,映得泽诺的脸微微发暗,他放开了我的手腕,眼皮就那么硬硬地撑着,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方向盘。
我伤害了他吧?
泽诺,原谅我,这个孩子他就这么来了,我终归是个女人,杀死自己的孩子这么残忍的事情,我无法做到,况且那是我和韧哥的孩子。
二十分钟过去了,泽诺依然不言一语,我想也许我不该再呆在车里,记得上次,为了陶昱的事情我要做他的女朋友,他都觉得我侮辱了他,现在呢?已经答应了他,却怀了别人的孩子,这是更大的污辱吧?
“如果他离不了婚,你要怎么办?”
我的手刚按上车门的扶手,泽诺转头幽幽地看着我。
我负了他,他却还在担心我的处境。
“我会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拉开车门,我下了车,脚步慢慢地加快,跑进了公寓大楼。
接下来的日子,我呆在家里,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安心地等着韧哥的消息,可是一些想法还是不由自主地跑进脑子里。到了第三天,脑子里实在乱得慌,我给陶昱打了电话,让她上我这里来聊聊。
陶昱来的时候刚好是晚饭的时间,给我带了些吃的过来。我的胃口出奇的好,直到把陶昱带来的东西都吃光了,才停下来跟她说话,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部给她讲了一遍,陶昱听完,只是默然。
“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有一年多吧,但是我对他是有感情的,虽然那种感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混沌,可是,离开他后,我忘不了他。在国外的日子里,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却都不如别墅里那个他来得亲切。
我没争,那个时候我没争,虽然有过坚持,但是没有坚持到底,也许他说得对,我没有信他,我怕,我们会斗不过命运,最后一切成空。
为了孩子,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在破坏他的家庭,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阿昱,我是不是太坏?
可是,我挺不过去了,我觉得委屈,真的很委屈。当年,他给不了我婚姻却非要给我希望,现在,他给了我孩子,却给不了我其他,为什么,这个男人我就是得不到?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明明没有喝酒,我却好像醉了一样,靠在陶昱怀里,一刻不停地说着,陶昱不搭腔,只是一直抚着我的背,直到我睡在她的怀里。
不知是怎么把我拖回床上的,天亮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我的妊娠反应不是很明显,除了偶尔干呕一下,不能闻荤腥味,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我又拿起了《瓦尔登湖》,仍然觉得看不进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心才能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
第四天的中午,我叫了份外卖,明明跟他说的是素炒西葫,结果他给我送了个西葫炒羊肉,那股膻味还没打开盒盖就闻见了,我趴在洗手池边吐了半天,可是那股恶心劲就是过不去,想找酸的东西压一压,在屋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
随便披上件衣服,我下了楼,跑到最近的便利超市,买了几袋乌梅,还没结账就拆开一袋,往嘴里塞了两颗,看着我那股像孩子一样的急迫劲,结账的女孩在一边偷笑了半天。
走到公寓楼下,一个陌生男子叫住了我,我扭头看看他,他身旁还停了一辆车子,我走过去一看,是乐青。
后街有家茶社,二层的小楼,一组一组的沙发,摆放得错落有致,满屋子的茶香,让人闻过之后神清气爽。让随从留在了车里,乐青和我走进了茶社,坐在靠边的一处位置,乐青要了一壶碧螺春,服务生将茶端上,分别为我们倒上一杯。
“你的行为真是让我匪夷所思啊。”
乐青长发梳成马尾,米色上衣浅驼色长裤,一派休闲打扮,说话的语气亦是气定神闲。
见我不说话只是饮茶,乐青接着说道:“那天在医院,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些日子大家也都相安无事,怎么你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那天在医院,你只是给我提了一个建议而已,我们并没有达成什么共识,我也没有答应你什么。”
“是吗?如果你不打算采纳,当时你也不会立刻离开。不过事后想想,韧这次的确过分,给你造成了那么多不愉快,作为他的妻子,我这件事情办得不够妥当,至少应该给你一些补偿。你可以放心,只要你开的价码合理,咱们都是可以商量的。”
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诧异地看着她,她以为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跟娄家要钱吗?呵,是不是他们太有钱了,眼里根本就看不见别的东西?
“我不是为了钱,青姐。”
“小泉,我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一点就透。一直以来你做事都挺有分寸,怎么这次倒犯起傻来?”乐青微皱了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为了钱,那你是为了什么?为了爱情?呵,现实中有太多东西比你所谓的爱情分量重得多,有时候人们就是不想割舍也得割舍,你这样一意孤行,最后输得最惨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她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说两句威胁我的话吗?这种话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站起身,道:“青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恕我先告辞了。”
“你有胆子发战帖却没胆子迎战吗?”
我已经走到乐青身旁,不得不停下脚步,偏了头看着她,她仍旧娇滴的唇妩媚一笑,道:“韧,他不能离开我,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意思?想起了韧哥一开始说的太迟了,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隐情?
“上次那么匆忙,我们都没说上一会儿话,已经来了,就再坐一会儿吧。”
乐青低声说着,语调柔和了一些,我站了片刻,终是回到她对面,重新坐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我们三个的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
了断……是呢,都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有几个这么多年呢?没有了,那时我们已经老了,没机会了。
“其实当年,你不是没有机会的,订婚之说不过是我们乐家帮助铄沣渡过难关的代价。”
乐青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我心惊地看向她。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韧并不想领我们家的情,准备自己想办法解决,为此韧与他父亲之间闹得很僵,那次两人发生争吵,以致他父亲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后来,在韧为铄沣东奔西走的时候,自己的公司也出了问题,加上他父亲那边病重,老人家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看到他的婚事定下来,他最终让了步,才有了那场订婚礼。
“那时我只是一心想与韧结婚,以为订了婚就有着落了,哪知他还有自己的打算。他虽与我订婚,却没有接受我们家的帮助,自己想了办法并搭上了毕业后那几年他创业所得的全部,使铄沣摆脱了困境,我想他是不想受制于人吧。后来,他父亲去世了,他接手了铄沣,却迟迟不兑现我们的婚约,直到你与肖海成一起离开,我们才变成了夫妻。”
我的心里,突然像被人狠狠拧着般的痛。
一直以为当时他们的婚约是两家早就默许的,以为就算没有那场订婚礼他们迟早也是要结婚的。我以为,没想到什么都是我以为,却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段缘由。
原来在那些日子里,韧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只知道他有压力,却从没相信过他,像他那般坚持过。为了不跟乐青订婚,他忤逆了父母,为了不欠乐家的人情,他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去解决铄沣的问题,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们的约定,在我面前他却只字未提……
一只手按上心脏的部位,隐隐地攥痛,一股酸涩直冲鼻腔,我做了一下深呼吸,强咽下心底的酸楚,听着乐青的声音继续着。
“订婚后的日子里,我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那些隐忍的痛苦,心里煞是难过,我明白他在想什么,却帮不了他,只能看着。直到你走,我以为自己拥有他了,完完全全地拥有他了,可是他却变了,变得冷血,变得沉默。
“无论我多么尽心尽力,他似乎都看不到,对我的态度永远一成不变,人前给我给娄家做足面子,人后他就变成了一个人,真正的同床异梦,直到那一天——”
乐青停下了讲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的手有一点抖,莫非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天,我去公司找他,他的秘书说他不在,给了我一个地址,说他最近常去那里。我到了那,那是一个没有挂牌子的水吧,开始我还奇怪,可进去之后……那俨然就是另一个‘玛索’。
“我当时很激动,叫随从把店给砸了,不久,韧来了,把我叫进了操作间骂了一顿,婚后他第一次表现出那么激烈的情绪,却是因为我撞破了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想念。那晚,我喝了很多酒,从酒吧的楼梯上摔了下去,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
乐青看着我,两行泪水挂在她的面上,但是她的神情却是那么安静,安静得让我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那次流产让我失去了再有孩子的可能,韧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醒过来,他对我说,他欠我的,只要我要求的,他都给我。我对他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爱。韧说,只有这个他给不了我。我说,既然给不了我你的爱,那么就一辈子陪着我,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呆在我身边就好。”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韧哥不能离开她的理由啊。很好,多么有情有义,多么有分量,重到我仿佛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那看不见的符咒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韧从北方回去之后便提出了离婚,母亲的高血压犯了,已经住院了,医生说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乐青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我的意思相信你都听明白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韧现在的处境,就算你不为任何人着想,也应该多为他想想。”
乐青问我住在哪里,她可以送我一程,我拒绝了。待她离开之后,我又在茶馆里坐了一会儿才出来。站在路边,发现风还挺大,从家里出来得匆忙,里面的衣服也不多,有点后悔没让乐青送我。
往家走着,我耳边还回荡着乐青刚刚说过的话。
她让我考虑清楚韧哥的处境,不愧是商场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这正是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他走了四天,我们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说实话,我是不敢给他打电话,一方面怕给他添麻烦,另一方面也怕听到什么让自己心绪不宁。
如果事情真的像乐青说的那样,当初韧哥父亲的心脏病是因为他的倔强诱发的,而后乐青的孩子又是因为韧哥没的,娄老夫人又因为韧哥进了医院,现在如果韧哥执意离婚,各种牵制和顾及恐怕会把他压得够呛。
听完乐青这一番话,我真的没办法再坦然地坐在家里了。以前的事、现在的事穿穿插插的,我脑子里面乱得像一锅粥一样,还是一锅咕噜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滚开的粥,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这么等着了,得弄清楚一些事情,得做点什么。
我坐了第二天下午的飞机,飞去了南方。
从机场出来,我给韧哥打了电话,无法接通,想想还是先找一家酒店安顿下来,便扬手打了辆车。车子在城市主干道上飞快地行驶着,我看着街边的景物,感受着这个城市。韧哥上大学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但是他很少提及他的家乡,我知道的还都是从海成那里听来的。
这是一座海滨城市,城市中北部还有山脉叠嶂,由于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优越的地理位置,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的人与我自小生活的北地不同,他们勤劳纯朴,却又不像北地很多地方的人们那样安于现状,总是在不断地开拓进取,寻求更宽广的富裕之路。因此,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这个城市的发展总是走在南地其他城市之前,它更是现阶段中国最有活力的几个城市之一。
开车的司机师傅说听我的口音不像是南方人,我说是,我刚从北方飞过来,他马上热情地给我介绍他们这里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特别说了一下城郊的某座山,说那里的夜景极美。我说,我不是来观光旅游的,司机师傅说那你一定是来挣钱的,来这座城市的大多数外地人都是来淘金的。
我一笑了之不再搭话,车子遇到红灯停了下来,大批行人走上车子前面的斑马线,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车前,我付了车费,下车追了过去。
“默默!”
我拍了那女孩的肩膀一下,女孩回过身,满脸的不可思议,道:“小泉?”
我说可巧了,才刚到这个城市就遇到了你,看咱俩多有缘分?默默一笑,说她还在上班,只是出来办点事情,问我要不要过去她打工的地方呆上一会儿,看看如果晚上她下班得早就一起吃个饭,我想了一下,说好。
默默领着我走了不多会儿,便到了那间默默和乐青都提到过的水吧门口,我抬头看着那光秃秃的没有挂任何牌子的门脸,直到默默叫我,才跟她走了进去。
一走进水吧,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昔日玛索里的欢声笑语跟我眼前的景象重叠,跟舒妍姐学习管账,跟默默学习泡茶煮咖啡的手艺,陈亮因为自己的倾慕者的倒戈不时地自怨自艾,严钊和陶昱的争吵不休,在店门口堆过的雪人,还有那时常出现在吧台边的韧哥的身影……在这一刻,真的希望时光不曾飞转,就停留在那一年,我们最快乐的那一年……
“还是老样子吗?”
我坐在吧台边,默默放好了一个杯子,手里拿着个瓶子看着我。
“嗯。”
默默调着奶茶,我跟她说严钊结婚了,婚礼上碰到了陈亮,说想联系她却没有联系上。默默说那两天手机卡出了点问题换了一张,而且正好有事没上店里来,可能这么着就没联系上,又问了问我婚宴的情况还有大家的近况。
我说严钊现在混得不错,找的老婆也挺漂亮的,陈亮就惨了点,还飘着呢。默默听完就笑了,说陈亮那个家伙就像总也长不大似的。我说要是真的总也长不大也挺好的,长大了烦恼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来,也不管你扛不扛得住。
“小泉,你……不是来玩的吧?”
默默将调好的珍珠奶茶放到我面前,我笑了一下,道:“这个月份到这边来玩倒是蛮好的,北方那边都快冷死了。”
一个服务生过来跟默默说,两杯红茶一杯咖啡,默默拿出了煮咖啡的器具准备着。我又给韧哥打了个电话,仍然打不通,便发了个短信过去,告诉他我来南方了,就在他生活的城市。
那个服务生走过来端走了红茶,默默边盯着煮咖啡的火边跟我说,那次本想跟我多呆两天,可再见着老板的时候,老板让她回去工作不用在那边呆着了,默默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走了,后来老板回南方以后,一直也没上这边来过。
我心想,那顿饭吃完,我把他堵心得够厉害的,他那是被我气的。看默默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估计是想问问我们后来怎么样了。
“你走以后我们处得不太愉快,不过,我这不是来找他了吗?”
默默将煮好的咖啡倒进了杯子里,又将杯子放在托盘上,服务生再次过来,默默将托盘端了过去。
“其实,你还是爱老板的吧?”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默默说,她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他也爱我我也爱他,为什么当初两个人还会分开?老板现在不仅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是已经有家的人,她有些担心我会受到伤害。
我拍拍她的额头说,没想到你这笨笨的小脑袋瓜想的事情还挺多。默默拉住我的手说,虽说这么一个痴情的人是挺值得我爱的,而且老板那个人也确实不是坏人,不过现实世界残酷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她们家亲戚里就数她阿姨家最富,可到她妈病的那会儿,她阿姨就拿出一千块借给她们家。她妈可是她阿姨的亲姐,结果她阿姨说什么?花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就是一个死?晚死不如早死,病人少受罪,活人少花钱。
默默说她当时真是挺伤心的,对待手足都能这么冷漠,这世界上还有能让人相信的情谊吗?等她妈妈过世以后,她也就想开了,人都是自私的,她妈妈死了,可是她阿姨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兴许那些钱对她真的很重要。
“那段日子你挺苦的吧?如果我在中国一定会帮你的。”
默默摆摆手说:“那是天灾人祸,可是你的事情不一样,小泉,我觉得你真该好好想想。”
默默大概是以为我跑来给韧哥当情人的,继续发表着她的看法,说上次是她老板去找我,有妇之夫这个现实他可以忽略,可是换过来就不行了,毕竟有时候人们做事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可能只是逼到那了,自己也没办法。
我说行啊,看来小默默这两年人生阅历丰富了不少啊,道理都一套一套的,默默说我调侃她,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韧哥的号码。韧哥问我在哪里了,我说在他的无名水吧,韧哥要我等着,他马上过来接我。
挂了电话,我跟默默说,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得走了,饭怕是吃不成了,你给我留一个手机号吧,有时间我再过来找你。默默告诉我,我记了下来,默默说,她的话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我能幸福,我说我明白。
韧哥来的时候,默默已经去忙了,我正倚在吧台边看着一屋子吵吵闹闹的少男少女发呆,韧哥一手拿过我的包一手握上我的手出了水吧。
“不是让你在家等着我吗?”
韧哥开着车,我看着他的侧面,他又瘦了一些,眼眶下有些泛青,怕是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
“我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听到我有些可怜兮兮的语气,韧哥侧头看了我一眼,语气缓了一缓,道:“订酒店了吗?”
“刚才碰上默默了,还没来得及。”
韧哥载着我先去了一家酒店,开了房间后,韧哥陪我上去。
放下包,韧哥问我在水吧那边吃东西没有,我说没有,一直在等他的电话。韧哥在床边坐下,说有些累,眯一小会儿然后带我去吃饭。他仰面躺在床上,小腿耷拉在床边,跟我说完就睡着了,许是太累了。想让他躺好又拖不动他,我只好掀起旁边床的被子给他盖上。
天色渐渐暗下,在飞机上睡了会,我还不太累,拉开窗帘,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城市的夜景,又坐回床边,想看会儿电视又怕吵到韧哥,索性就坐着等着他睡醒。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韧哥漂亮的眉慢慢锁紧,甚至有汗从他的额头沁下。他梦到了什么让他这么痛苦?我起身在床边蹲下,从包里拿出面巾纸抻出一张在他额头上蹭着,韧哥呓语了一句忽然睁开眼睛,我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几点了?”
韧哥坐起身,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时间,道:“八点多了。”
“睡了这么久……”
韧哥撩开被子下了床,走进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出来时脸上还挂着水珠,见我还站在原地,他走了过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忽然醒过味来,取了条毛巾递给他。韧哥接过去擦着,眼睛却看着我,我绞了绞手里的面巾纸,心里暗骂,都多大了,还不好意思呢。
韧哥拿过我手里的面巾纸看了一眼,沉沉地笑了一声,道:“我道是怎么只有一边脸上有汗,原来是有人帮我擦去了。等那么久,饿了吧?”
他虽然在笑着,但那笑意却有些故作轻松,似乎在掩饰什么。
下到酒店大堂,有一家自助式的西餐区,想到我的妊娠反应,怕点菜的时候麻烦,我便跟韧哥说,时间不早了,别出去了,就在这吃吧。韧哥也没反对,服务生过来把我们领到了座位处。
厨师说今天的主打是海鲜,我听了就感觉有点反胃,韧哥拿了盘子要帮我取吃的,我说不用了,自己来就好。
看着烧烤那边烤着贝类、鱼类还有肉类,隔着五米开外,我就不想过去了,只是取了些新鲜蔬菜淋上了一点沙拉酱,又加了些拌菜和不太油腻的点心,盛上一盅罗宋汤,回到座位坐了下来。
“你在减肥吗?就吃这么少?”
韧哥喝着汤看着我盘子里的东西眉头微蹙,我叉着盘子里的青菜往嘴里送着,道:“不是,我不是很饿。”
服务生端上了一个盘子,里面有刚刚烤熟的东西,韧哥拿了两个烤贝和两串烤鱼放在我的盘子里,道:“不饿也多吃点吧,你最近瘦得厉害。”
我直起身子躲开了那股味,却觉得还是不行,对韧哥说要去趟洗手间,转出了大堂,还未到洗手间就呕了起来。一个服务生走至我身旁,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摆了摆手,走了两步进了洗手间。
站在洗手盆前,我捧了捧水洗了洗脸,抬起头看着镜子,对面的我,面颊颧骨突出,脸色略显苍白。因为闻不了荤腥味,我已经快变成食草动物,天天就以青菜为生,有时胃口不佳,青菜都难以下咽,也难怪气色不佳。
他看出来了吗?呵,就算他看出来,也不会推测到我是因为怀孕才变成这样的。上次时间紧,也没机会说出口,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呢?应该吧?他可是孩子的父亲,有权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我从洗手间出来正要拐进西餐区,看见韧哥在打电话,我停下来脚步。韧哥起初是坐着的,后来站起来在窗边踱着步,面色极为难看,挂下电话时的动作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他拿出了烟盒抽出一根刚要点上,服务生走过去说了两句,他又把烟放了回去,我才想起来我们选的无烟区,直到看着他坐回座位上,我才走回去。
“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韧哥刚才的面色已经褪去,白皙的面容上恢复了惯有的沉稳。
他还是注意到了啊……
是谁打来的电话呢?居然能让韧哥气成那样,而我一回来,他却要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还是不要说了吧?他已经够烦的了,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孩子这么大的事,说出来对我固然有利,可是对韧哥,也许只是让他更烦而已。
“可能是上飞机前吃坏了东西,没事。”
“要不要看医生?”
韧哥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笑了笑,道:“不用,别太贪吃就没事了。”
见我的汤凉了,韧哥叫服务生撤掉,起身朝汤区走了过去,他拿起长柄汤匙舀了几勺汤倒入盅里,从我的方向看来,他好像是在看着那个盅又好像不是,两滴汤溅在他的手背上他似乎也无所知觉,只是将盅端了回来。
我指了指他的手背,想拿自己的餐巾给他擦擦,韧哥说去趟洗手间。
接完了那个电话,他就有些怪,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是公司的事?是他母亲的事?还是乐青的事?喝着汤,我的心里十分的焦虑,韧哥的样子看似事情应该比乐青跟我说的还要严重。
韧哥回来坐下,我刚要开口,却听韧哥说道:“我给你订了明天上午的机票,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我一愣,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道:“这么快啊?”
“你是怕我变卦不成?”
韧哥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怕他以为我是来监视他的,我急忙辩解道:“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今天才刚到,明天就……”
“别任性,泉,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韧哥放下餐巾站起身来,“早点上去休息,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回到酒店的房间里,我半天也睡不着。韧哥这么急着赶我回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怕我知道呢?我这一趟到底干什么来了?我想知道乐青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韧哥现在的处境!为了离这个婚他究竟承受了什么?不把这些弄明白,我不是白来了?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打定了主意,我才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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