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客栈
迭泪回到客栈之后马上去找魅魃。她迫不及待要求他马上兑现他的承诺，如果她发现他是骗她的，那么她会不惜与他玉石俱焚，“回去你的房间吧。你会马上见到他。他已经在那儿等你了。”魅魃对迭泪说，然后迭泪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只是答应帮你找他，我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迭泪望望魅魃，然后她满怀希望地回她的房间去了。
迭泪走了之后冥罗出现在魅魅身后。他对他说：“你真的太残酷无情了。”
魅魃转身，对上冥罗，“我只是让她早点认清事实而己。”
冥罗笑了笑，他这个笑饱含讽刺，“让她看清事实？可是你自己呢？一百多年过去了。你有没有看清事实？你接受不了琊琅已经死了的事实。”
“我会让他复活的。”魅魃矢志笃定地说：“看着吧，我必定会让他复活的。”
“你以为你可以找到不死神药让他起死回生吗？光是我这关你就过不了。”
“自大的你不知道死亡已经在威胁你了吗？你很快就要去向阎王爷报到了。”
“你这句话说了很多遍了。”冥罗苦笑了笑，“这一百年来你每隔二十年便来来刃戎峰一次，每次都以不同的脸孔。可是就算你化成灰烬，我还是会认出你的。你不累吗？你不为你的所作所为发噩耗吗？你每次上山都会带一个年轻的琴师。你要囚禁她们二十年，让她们对着一尸死尸弹琴，你不觉得你的举动太可笑太离谱了吗。”
“我没有错。错的是你。”魅魃的眼晴改变了颜色，“你不应该拆散我和琊琅的。都是你。你这个自私的家伙。而我做的一切只是想让我心爱的人复活而己。我要保持他的尸身不腐灵魂不灭惟有利用音乐的精魂。我养了她十二年，她应该以二十年的自由回报我。”
“你会得到报应的……”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知道吗？我已经在接受老天爷的报应——与琊琅阴阳相隔，我受到了最严重的惩罚——我不应该那么天真、单纯，以为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以为帮你找到了灵药你就会放我们自由。老天爷就是要报应我，他责备我太天真……而去忽视了人性的丑陋，所以在余后的生命中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我还要去操纵她们的命运。这是上天在给予我厄难的惩罚之后赋予我的权利。我对她们有恩，她们为我牺牲二十年算是报恩。”
……
喜悦漫满迭泪的整个胸膛。站在门外，她紧张得很，心里想着：“我只要推开这扇门，就可以见到他了……”她看见房内有个人影在晃动。她认出这是她所熟悉的身影。于是她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进去了，“伏饕……”她唤着男子名字，抑制着扑入他怀里的冲动。男子站在窗边，身后一束阳光朝他投下把他包围在一圈阴影里。她轻移碎步朝他走来，发觉他比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瘦了不少，可是依旧神采奕奕，甚至他的双眸比以前更有神韵了。
“我已经和别人成亲了。”他一句话就把她的脚步钉在原地，“看到你的画像后，我来客栈找你。”他又说：“可是那时你不在客栈内。后来我见到冥罗。告诉他我的情况。他说如果我已经成亲了，最好别让你知道，免得你伤心难过。我也是这么想的。冥罗答应我，他会跟全城的居民说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人。直到刚才，有个叫魅魃的人把我捉到这儿。他说我必须和你见上一面。你进来之前我思疑着怎么和你开口，思来想去还是直截了当说清楚为好。公主，对不起，我只能说是我没有福气，配不上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伏饕这番话打得迭泪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下，很快泪流满面，“为了来刃戎峰寻找你，我不惜与我的母亲翻脸。你知道我们巫族有几十个琴师已经死在魅魃手里了吗？可是为了你，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寻找你，血海深仇我都忍了。不单如此，我还纡尊降贵去讨好魅魃，博取他的信任。我的一切卑恭屈膝都只是为了保住小命再见你一面。可是你竟然跟我说什么……我不由得怀疑这一切是否是我迭泪的所作所为，我的牺牲又值得吗？我想不到你竟然会背叛我。”
“对不起，公主……”
“你不要叫我公主。”迭泪伤心到了极致，“我不要做你口中仿如高贵不可攀的公主。我只想得到你的承认，让我知道我仍然是你未婚妻的身份。伏饕，一直以来我对你是怎样的你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仅仅三年你就背叛了我呢？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你真的要听我的原因吗？”
“是。”
“好，那我告诉你。”男子背过身去，“老实说，一直以来我不喜欢巫族。我甚至很恨自己为何生长在那个该死的男卑女尊的国度。在巫族，男人没有地位，即使我身为巫族公主的驸马。可是我也找不到一点受人尊重的感觉。即使我的巫术是多么高强，我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将你的母亲、巫族的国王打败，可是我听不到赞叹声，我所见的只是仇视的目光。你的母亲不能容忍我继续生活于巫族，因为她觉得我的巫术强大到已经严重威胁她的地位了。其实她要我去刃戎之巅寻求不死神药只是把我流放了而己。她、甚至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真的会上刃戎峰来。我在无处可去之后来到这里，然后我遇到了我现在的妻子。她爹也是因为贪慕不死神药然后上山来的，在这里他爹遇到了她娘，然后他们成亲了，生下了她。现在我和我的妻子还有岳父岳母生活得很好。我不希望这种幸福被破坏，公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不明白……”迭泪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发狂的怒气了，“为什么？”她睨向他，深窥着他，“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难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的吗？你真的半点也不留恋我？”
他转过身来望着她，“不可否认你是美丽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绝美的女子。让人不得不心动。而且，你跟你的母亲不一样。你的心地非常善良。你爱你的每一个族人。无论他们的身份地位是多么低贱，可是你依然爱他们。你爱我，也是甚于这种心态的吧？”
“不。我相信我对你是出于爱情。”
“其实我不想说这些话的……”伏饕顿了一会儿，接着又说道，“公主，曾经，你深深吸引过我。所以刚离开巫族那段时间我一直很难过。因为我想我再也无法见到你了。再也无法听你亲昵地唤我‘伏饕’……在巫族里面，只有你还记得我是有名字的，别人都管我们男人叫‘喂’要不就是‘你这该死的东西’。公主，到现在为止我很肯定我还是爱你的。可是我更肯定我们没有将来。因为我永远无法容忍自己属于巫族。你将会是巫族下一任王位的继承人。而我，我不想成为众人眼中的你脚下的奴隶，你懂吗？虽然你从来不会这么看待我，可是我真的介意别人的眼光。再说我现在有妻子、有我的家庭了，我们更是无法结合。”
她的脚步在蹒跚后退，他又道，“我没有想过你会来刃戎峰找我，不过我很感激。你让我觉得我受到了重视。我将会用最美好的心情和回忆来回报你。公主，请你赦免我的罪，即使我是个该死的人。”
“你的话让我无法相信你是巫族人。”迭泪含泪带笑道，“什么‘赦免我的罪’，好像术士的口气哦。在我们巫族，你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得到解脱吗？死亡！你知道的，你现在要告诉我你没有勇气了吗？”
“公主，你真的要我这么做吗？”
“如果我说，我要你这么做呢？你会遵从吗？或许你会杀了我？你的巫术比我强大。只要你杀了我，你也就得到赦免了。所以请你动手吧。”
伏饕再也没有说什么，迭泪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如倒下一棵大树似的倒下，她回不过神来赶不及扶住他，于是他的身体就直直地躺在坚硬又冰冷的地板上。他微闭着眼睛，面容非常安详。他对她留下的最后遗言是，“公主，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遵从的。除了你要求我给你的、但我却永远无法满足你的幸福。我死后请不要告诉我的妻子我的死因，请为我编造一个美丽的谎言。”……迭泪望着缓缓合上眼睛的伏饕，她的表情除了悲伤欲绝外就是泪流满面，她瘫软着伏到他身上，“原谅我，赦免我的罪，我不是真的要你死。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呢？”
当迭泪打开门的时候，她看见站在她门前如同被定格的纳头鸭似的袤阳。他是由于她把镜鸾带走，害得王子辄不得不答应魅魃的暗杀行为，继而来质问她的。因为他理想中，她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使她着魔了，竟然真的与魅魃合谋起来。潜意识中，他希望从她口中听到让他释怀她所作所为的理由。他站在这儿已经很久了，从她进门那一刻直到现在，所以他听到所有她未婚夫与她的谈话。望着她使人揪心般疼痛的脸，他抑制住伸手拭去她的泪的冲动，转而问她一些客套的见面话。
她望着他，他的眼神明明表现出的关心在他的隐忍之中终于化成一缕让她感动衷肠的情愫，她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把所有的眼泪都挥晒在他肩上。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一刻似的软弱，“我不要他死，真的，我并不是真的要他死。”她不断地对他重复着这番话，“我真的不要他死，不要！我很坏，我恨死我自己了。”
“不要这样。”他抱紧了她。觉得此刻在他怀中的她确实是最真实的，最让他动心的。然而他却找不到任何言语可以让她心情好过些，只能拥紧了她，给她以力量。在他痉挛性拥抱的力量中，她感受到了一种叫温暖的感觉。这种感情对她是如此的陌生却又让她甜蜜的。从来没有人这么毫无保留地、如同把她当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那样拥抱她。可是下一刻，她想起了伏饕，于是她倏地离开他的怀抱，责备着自己，“迭泪，你到底是怎么啦？在他身上你竟然找到一种陌生的、也许叫做爱情的感觉。你疯了，你的爱情刚刚毁灭，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应该为此感到羞耻。”
然而，在她的心底里又有一个相当清晰的声音在反对着她，“你不是应该忠于自己的感情的吗？迭泪，刚才当他紧紧地拥着你，仿如要将你揉进他体内的时候，你明明受到了爱情的感觉的感动。你在他怀里哭了，你从未如此，你不要再逃避自己的感觉了。”
他发觉她的脸色变化不定，问她：“你怎么啦？”
她状似惊恐地看了看他，退了几步，仿如他是一种带给她噩耗的人般。他顺着她后退的脚步朝她走近。一步一步，直到把她逼到门栓上，“我在想……”她籍说话来转移他带给她自己的脸红心跳，“我怎么向伏饕的妻子解释他死亡的原因？难道要我跟她说，是我赐死了他吗……在我的余生将会在无止境的自责中度过。”
袤阳陪迭泪找到了伏饕的家人。在她表明了自己是巫族公主的身份时，一个美丽的女子——即伏饕的妻子——热情地接待了她。那个美丽的女子说：“我知道伏饕去找你啦。他都跟你谈了什么啦？”
“没有。只是一些家常而己。”迭泪的心情非常复杂、尴尬。
“喔？是吗。那他呢？他是不是在市集上买菜？”那位美丽的女子笑得非常爽然，“伏饕很好客。平时邻居们来串串门他都喜欢丰盛招待的。何况是你呢。公主，你可是我们家的贵客哦。伏饕常常对我说他在巫族时公主如何照顾他，我就怀抱着想见公主一面的愿望，心想公主会是个多么可爱又美丽的人儿呢？这不，现在终于见着面了。你比我想像中美丽许多，又温柔而举止大方。”
迭泪最怕的就是她问她伏饕在哪儿，还有听到她赞美的话。她变得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美丽的女子，才不会伤害到她，而且不会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印象。她的十指来回绞动，拧得紧紧的，“我们有一个秘密的行动，”袤阳帮迭泪解围说：“伏饕他想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冒险，他现在正在为计划作部署呢。他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让我们来跟你说一声。”
“哦？是什么样的计划？危险吗？”女子问。
“有我们在，他不会有危险的。”袤阳说。
离开伏饕的家，迭泪责备着袤阳，“刚才你这么说，一时之间是骗过了她。可是以后呢？她终究会发现伏饕已经被我赐死的事实。到时她会伤心欲绝。她是他的妻子，将他视为今生的至爱，我无法想象这对她的伤害之深。而且我怕遭到她的讨厌、憎恨，甚至是鄙视。因为我们不应该成为一个撒谎者。虽然撒谎是我的专长，我也并不憎厌地排斥它，只是对她撒谎令我无颜自容。”
“你答应过伏饕对他的妻子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的。”
“可是我无法想象它被拆穿的一天……”说到这里她倏地想到，“对。我要让这个谎言成真，我要还予伏饕以生命，我要还给他一个幸福的家。”这个念头使她的浑身的神经都沉浸于一股无法言喻的喜悦之中，“袤阳，你要为我保守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伏饕已死的事。特别是魅魃，我不能让他对我有任何怀疑。”
“你是说……”
“对。我要参加大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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