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总是在分开
去苏同生的公司里找他,到了门前却发现他早已等在门前,风很轻,微微吹起他柔软的头发,猛一望去——就像天使一样。
良良向他走去,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看他宠溺的目光,心情前所未有的飞扬。
坐上苏同生的高级轿车去凤角街,白天的凤角街少了夜晚的喧闹奢华,像卸了妆的贵妇,隐着骨子里的高贵,浅掩着多情的眼睛。
Z市凤角街,雨茗德咖啡厅。
二楼雅座上,良良和苏同生面对面坐着,透明的双层镂空玻璃桌上摆着两杯未喝完的咖啡。
苏同生今天穿了一件绛紫色翻领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戴了一条白金扭花细链,下套亚麻色长裤和白色皮鞋,鲜亮的色彩衬得他的人越发俊秀,弯眉笑目,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莫雪这几天的情况怎么样?”苏同生低声问,连声音都是害怕吓到人一般的柔和。对面的良良侧眸看着窗外,窗外云卷云舒,清风习习,她的神情难得安静,而非是之前看人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看得出来你心情很好。”
“嗯。”良良笑眯眯地答,“莫雪最近不错,失忆之后乖了很多,却很粘我。呵呵,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他之间会变成这样呢。”
轻快的语气,温柔的表情,这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浑身都长满绝望尖刺的良良吗?
苏同生以手托腮,沉思。
自己一直寻找着空隙,寻找着——可以插入她和莫雪之间的空隙。但是……
“对了,自上次的事之后我还没有认真地向你道过歉。”对面的良良蓦然想到什么似的一击掌,清脆的响声打断了苏同生的思绪。他愕然,看着良良泛上红晕的脸,有片刻的迷茫。
“关于上次骗你的事,我很抱歉,”良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笑,“因为那段时间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才捉弄你……”说到这里她偷偷抬眼,看到苏同生依然平静温柔的眸光,胆子才大了一些,抿了抿唇继续说,“但是,你还不计前嫌地送玫瑰给我,又陪了我这么多天,我多少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然后呢?”苏同生笑问。
“所以,所以——总之,就是非常抱歉!”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良良索性闭上眼睛,猛地站起身低下头去,给苏同生鞠了一躬,“给你造成困扰了,对不起!”
“……其实,也不算是困扰啦。”苏同生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被良良正儿八经的道歉给搞得有点哭笑不得,“只是难得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那个人却没有把我放在心里,有点难受而已。”
听到苏同生接近于告白的话,良良怔了怔,表情有点呆。
“你真的喜欢我吗?”僵硬地开口,或者说那种语气更接近于怀疑,苏同生闻言一愣,呆了片刻后又低声笑了起来。
“当然。”
“那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吗?”良良觉得不可思议地大叫,瞧见苏同生似笑非笑的神情,方知自己失礼,讪讪地扇了扇手坐了回去,“真是好奇怪呢……”
“感情这东西,本来就很奇怪,”苏同生笑,再次“倾倒”于良良的迟钝之下,“难不成你一直以为——我之前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然后心甘情愿地被你骗,只是一时好玩?”
“嗨?”良良瞪大眼,脸“刷”的一下烧得通红,显然是被苏同生猜对了。
无言……
苏同生的嘴角抽了一抽,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快要维持不住微笑。他摸了摸脸,又捏了捏,觉得以自己的脸皮信用度来看,应该不会给人造成“坏蛋”的错觉,不禁有些好笑。
良良……真的好可爱——
越了解她一分,就越喜欢她一点,真的是……好苦恼……
明明在医院里看到她泪颜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知道,良良爱的人是——莫雪……
“唉,我还真是失败呢。”无力地扯了扯唇角,苏同生看向良良,干笑,“那个,不介意的话,喝完咖啡后能不能陪我吃个便饭?”
“嗨?”
“自己的追求方法这么失败,我当然要精益求精才对——”苏同生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开口,“这么努力,也只是为了得到公主的青睐呢。”
晚上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良良一手拎着凤角街“知味”西餐厅的三鲜比萨,一手拎着两瓶上好干红,踩着高跟鞋往103病房走。
秋日风凉,透过大开的走廊窗户袭来阵阵冷风,一弯弦月高挂天边,环以群星簇绕,好一片月色。良良推开103号病房门,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莫雪倚窗而立的身影。
——无可言喻的默契,似乎他们两人的欣赏细胞天生吻合,所以才会着迷于相同的月色。
白色的纱制窗帘前,莫雪倚窗而站,他微微仰着脸,那脸像极了月色,隐隐散发着如玉一般的光泽——
良良保持着以手推门的姿势没有动,似是突然之间看莫雪看得有些呆了,微张着嘴唇两手挂满塑料袋以着可笑的姿势定在门外,很滑稽。
莫雪闻得开门声便回过头来,看到良良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唉?你怎么不进来?”他快步走向良良,接过她手上的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微微埋怨着开口,“你以为自己是挂衣柱啊?拎那么多东西也不嫌累?”
“因为我说好了要给你带好吃的东西嘛。”良良皱眉反驳。
“哦?这种外国烧饼就是好吃的东西吗?”莫雪打开袋子以两指夹起一小块三鲜比萨,干净单纯的眸子里隐隐浮上一丝调笑,“还有,伤口忌酒呢。”
“呃……”良良挠了挠头,尴尬地干笑数声,没有答话。
她总不能说因为她和苏同生吃饭吃得太晚,凤角街的小吃店全都关门大吉了吧?
凤角街虽然到了晚上也不减热闹,但大部分都是高级娱乐场所的特定时间,为了配合来Z市旅游的外侨,就凤角街这一块小地方,晚上八点后除了西餐厅和咖啡厅,基本上是不准其他低于四星级以下的饭店营业的。
“我猜,这是苏同生买的吧?”莫雪看着表情僵硬的良良,露齿一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和他一起出去,这么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呃……”良良又挠了挠头,对莫雪的反应有点摸不清头脑,一种很细微的失落感缓慢地滑过她的心口,拉出细细浅浅的疼痛。
为什么会觉得失望呢?她不是一直都希望——莫雪可以变得善解人意一些吗?
可是,当他真的变得单纯,变得豁达,变得对她和其他异性接触也毫不在意,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不甘的心情呢?
“这——这是我买的!虽然今天同生请我吃饭,但东西却是我买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喊出声,良良愣了一愣,看向莫雪愕然的双眼,止不住的热浪袭上面颊,红晕浮现一如今晚暧昧的月色,“我当然知道你现在不能喝酒,这、这是我为之后庆祝你出院才准备的!”
莫雪瞪大眼,突然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扑过去紧紧地抱住良良,拿下巴去蹭她柔软的发顶,好轻好轻地开口。
“我喜欢良良哦!”无数次的告白,即使是在失去记忆之后也没有消逝的深刻感情,爬满莫雪清澈的眼睛,“其实,我很嫉妒的。记得你和苏同生出去。我不喜欢他。”嘟了嘟嘴,他的声音闷闷的,“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过问你的事,知道你向往自由,可是——可是——”微微的泪意浮上眼眶,莫雪像抱娃娃一样紧紧地抱着良良,“可是听你说,你——你真的是因为我才买了这些东西,心里真的有我,我还是——好高兴好高兴……”
头发上有湿湿的水汽,莫雪哭了。
良良回抱住莫雪,或许是第一次以着如此温柔的心情去拥抱眼前的这个青年。
她爱他。
“不要哭了,你是男孩子呢。”哽着嗓子开口,嘴里说着让莫雪不要哭,自己的眼泪却也流了下来,“莫雪,快点恢复记忆吧……”
喃喃地说,良良苦笑。
自己曾经以为,那个任性多疑的莫雪消失了就是幸福了,可是,自他失去记忆以后,每一个表现都像迷宫里的镜子。他的不安,他的忍让是如此明显,明明嫉妒着却咬紧了牙装作不在意,这种表现——比他直白地吼出来更让自己心痛千百倍……
或许,真的是自虐吧?这一辈子,她都注定栽在莫雪手里了……
“良良不喜欢现在的我吗?”莫雪轻轻地咬了一下良良的耳朵,闷声道:“为什么一定要恢复记忆呢?”迷茫的神色染满双眼,莫雪侧头看向窗外,声音突然变得雾蒙蒙的,“我明明已经按照你的希望去做,为什么你还是不满意呢……”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良良即使被他抱在怀里也听不到,“莫雪?”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莫雪松开良良,转而望向她的眼睛,“在你的眼里,以前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
“我手腕上的伤口,是我自己划的吧?”莫雪低声说,“以前的我,一定让你非常非常的不快乐。”
良良望着莫雪,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以前的莫雪,多疑到几近神经质,但是,他爱她。甚至是在掏心挖肺一般地深爱着,生是为她,死也是为她,而她——能说他做错了吗?
……不能呵——
“以前的你,很——多疑,”哑着嗓子开口,良良低笑,“你不相信我,怀疑我,喜欢胡思乱想,总是害得我很累……”
“那么,现在呢?”莫雪安静地听她讲,很认真地反问,“现在的我,还是会让良良觉得累吗?”
“……不会了。”良良抬起手来抚了抚他的脸,有晶莹的泪珠从她微红的眼眶中滑落,滴在莫雪紧绷的手面上,“我喜欢现在的莫雪。”
所谓“天籁”,说的也不过是如此吧……
莫雪眼神迷蒙地望着良良,弯起嘴角微笑。
只她的一句话,自己就会感觉到满满的幸福呢……
“良良的希望是什么?”诱惑般地开口,莫雪握住良良游移于他脸庞上的手,清澈的瞳孔中突然散发出如花妖色,“你希望我能——变成什么样子呢?”
“请——不要再做一根绳子,”良良笑答,“等你恢复记忆之后,永远做我的吸铁石吧。”
后来的几天,良良不得不承认苏同生真的是一个很坚持的人。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莫雪,却还是追求她,整天鲜花礼品不断,让人惊异于他的有钱程度也无法明摆着提出拒绝。
自己贪恋着他的温柔,因为常年在外也没有朋友,所以对于苏同生有一种接近于依赖的情绪,但莫雪显然不这么认为。
清晨的阳光不若午时那般闷热干燥,良良跷着二郎腿坐在医院中庭的喷泉池边儿上,莫雪坐着活动轮椅吊着输液瓶在她旁边看书,表情很是认真。
因为莫雪想要出来晒太阳而又不方便走动,所以向医院借了一副活动轮椅,呵呵,她的主意果然很好呢。
勾了勾唇角,良良惬意地眯起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自己向往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每天每天,可以悠闲地眯一会儿眼,睡个舒服的懒觉;或者,找一个爱自己又被自己所爱的人,无时无刻地陪伴。然后就这样——幸福到老……
在一旁看书的莫雪微微抬了抬眼,望向身旁眯着眼睛看天空的良良。
天空很蓝,她的表情很温柔。
一直不敢开口问,和他在一起良良会不会觉得不自由——乌黑的眼睛里蓦地泛起浓雾,莫雪也学着良良仰起脸,去看蓝蓝的天空——本来他以为……这样就是幸福了呢……
放在膝盖上的书本被风“刷刷”地翻过了几页,米黄色的书皮轻轻合上,“了解自己,了解心理”八个仿宋小字横排在浅蓝色的版面框上,一字一字很是清晰。
这本书是良良找给他的,他曾问过良良很多次,让他看这种书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良良笑而不答,眼神很是奇异。
其实,他并不需要了解自己,因为不管迷失多深,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忘记——
瞳中的浓雾加深,莫雪痴痴地看着良良,眼里有着迷恋。
很爱……很爱她——
情不自禁地滑动轮椅向她靠近,仰望天空的良良闻得动静悄然转首,杏目斜飞,眉眼温柔,竟是那样一张——含满幸福的脸——
“你——”你现在……很幸福吗?滚到喉边的话辗转了几圈也没有说出口,莫雪嚅动着嘴唇,似乎看良良看得呆了。
明明,她没有很出色的容貌,也没有——惹人喜欢的性格,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都对了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良良挑眉,对莫雪的欲言又止很是好奇。她站起身凑近他,伸手把他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撩至耳后,眉眼恬淡软语温言。
“没事……”不知为什么突然羞红了脸,莫雪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隐隐的懊恼浮上眼眸,带动如水流光,竟分外惑人,“苏——苏同生今天没打电话给你吗?”
豁然开口,才发现自己找了一个多么损的话题,莫雪望向良良,看她也是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脸上红晕如血,都快要漫到脖子上去了。
“唉?你很在意?”良良怔了片刻,不禁失笑,“我和同生只是朋友啊。”
“但是,他却没有把你当成朋友!”忍不住加重语气,莫雪单手扣住良良的右肩,逼她正视自己,“断了吧!良良,和他解释清楚,不要给他——留下错误的希望!”
“唉?可是追求我,是他自愿的啊……”良良张口结舌了半天,硬着头皮解释。
苏同生真可怜……
莫雪无言地瞪着良良,为她的迟钝程度感到汗颜。
“良良你……真的了解男生吗?”莫雪皱着眉,看起来很是苦恼,“如果换做我的话,我喜欢一个女孩子,而那个女孩子没有厌恶或是排斥我,对于我的要求也不做拒绝,我就会觉得,她已经默认了我的追求,愿意和我交往。”
“唉?”良良闻言惊跳,表情竟然是慌乱的,“我只是觉得苏同生对我不错,可以当朋友,而且,人家送我礼物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嘛!”
再次无言,莫雪甩了甩因为良良猛地后退而被挣开的手,抬头去看悠悠蓝天。
虽然她的确够迟钝,但是,这就是自己喜欢的良良啊……
如花的妖色在眼中一闪而逝,莫雪抬起头来,神情恢复一派清纯。
“良良不可以三心二意哦,你是我的爱人。”软软开口,看到良良宠溺的目光,心一点一点地飞扬了起来,“所以,你只可以喜欢我一个人呢!”
“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良良微笑,“当然。”
“不可以骗我哦。”莫雪乖巧地任她摸,继续寻求着保证。
“嗨。”不可以骗我,不可以背弃对我的承诺,不可以离开——
莫雪像猫一样露出满足的笑容,欺近良良,寻得一个温柔的吻,浅浅地落在额心。
尽管你我都清楚明白,你知道苏同生喜欢你,你只不过是贪恋于他身上我所没有的温柔,把他当成了浮木,所以,不愿意放手……
“唉?你是——莫雪吗?”
惊异的女声突然从喷泉对面传来,莫雪和良良同时抬头,望向有着一头长发的粉衣女子。
她穿着一身粉色连衣裙,裙角有细微的蕾丝皱折,走起路来像水波浮动,柳眉杏目,琼鼻红唇,眉目生得很是温婉,竟然惊人的熟悉!
怪异的感觉从心底缓缓升起,良良瞪着女子,眼中满是警惕。
“你是——容华吗?”
“唉?良良?”女子轻呼,似乎是才注意到良良的存在。不去纠正她的称呼,显然是默认了良良的猜测,“你竟然——还和莫雪纠缠在一起吗?”
容华呵……
良良勾起唇角笑,任对面的女子露出夸张的吃惊表情。
圣远高中三年的演技还没有满足她的表现欲,所以又想在此时重新演绎当时的辉煌吗?只是——她早已不是当初的良良,也不会再像那时一样,做着温顺的绵羊,而是逐渐蜕变成——一只浑身长满恶刺的刺猬!
“好久不见,”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良良向容华伸出手,“你依然如五年前一样讨人厌!”
“彼此彼此。”容华低笑,抬起右手与良良交握,“你也依然如五年前一样——喜欢蹲坑不拉!”
这句话她说得很是低俗,也很是恶毒。意思是,暗讽良良一直霸着莫雪不放。出口的声音极低,隐隐听来,竟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良良闻言大笑,神色颇为得意,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容华这女人虽然嘴巴恶毒,喜欢演戏,但对莫雪却是真心的。圣远高中三年的追逐,等于是见证了她和莫雪之间所有的痴缠纠葛,却仍能对莫雪不离不弃。如果不是当初的自己先闯入了莫雪的世界,如果不是当初那错误的一刀,莫雪和容华在一起的话,其实可以比和她在一起时幸福——
自己竟然开始觉得……自卑了吗?
自嘲地低笑出声,感觉到身边的莫雪悄然握住了她的手,翻腾的情绪才得以平复。
良良抬眼,看到对面的容华眼中明显的嫉妒,呼吸不禁一窒。
从圣远毕业已经两年了,三年的追逐,两年的分离,容华竟还是在——爱着莫雪吗?
眼睁睁地看着容华走近莫雪,看她端正姿态,对坐在轮椅上的莫雪露出花一般的笑容——
“莫雪,你还记得我吗?”容华勾唇一笑,手指眷恋地抚过莫雪精致的眉眼,惊异于他的平静和眼中明显的陌生,“我是容华。”
“我不认识你。”莫雪启唇,不知所措地望向良良。
“莫雪你病了吗?”不去理会他的拒绝,容华抚摸他眉眼的手没有撤离,依然温声细语,“为什么会在医院里?”目光落在他左手腕明显的白色绷带上,眼神一暗,“——是谁伤了你?”
那一声低语轻得几乎快要听不清,但谁都可以感受到空气中逐渐加重的寒意,连迟钝的良良,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是——自杀,”震撼于容华的迫人寒眸,莫雪呆呆地答,“可是,良良没有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自杀的理由……”
“咯”的一声轻响,容华展开温柔笑颜,双手从莫雪的脸上滑落,紧攥成拳。双手十指——十只涂满鲜红蔻丹的假指甲应声而断,刺入血肉!
她直起身,回头直视良良,在良良未有反应之迹,狠狠地甩了她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空气里很是响亮。
良良的脸被打歪到了一边儿,大睁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莫雪怔怔地看着她俩,似乎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
“这一耳光,我为莫雪而打,”容华一字一顿地说,“圣远三年,我疼他宠他,不忍他受一点伤。也曾发誓,绝不饶伤了他的人,”眸光下沉,一身粉衣容貌端庄素丽的女子冷冷开口,“良良,叫我学姐。说你错了!”
“——呸!”良良啐了一口,眼中满含愠怒,“你这只四处咬人的狗!”话落的那一瞬间,一记耳光反甩向容华——
“一记还一记,我们扯平了。”冷冷地收回被震得发麻的手,良良冷笑,“就你这泼妇样,叫你‘学妹’我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莫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像山猫一样毫无顾忌地互骂出声,视线久久地停留在良良右脸明显的红印上,眸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手指紧扣在轮椅棕色的扶手上,他豁然站起,激烈的动作牵动了一直吊着的输液瓶,插在手上的针管里逆流上血迹——
“不要怪良良!想不起来任何事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闭目大声喊,然后睁开。对面的良良和容华震惊地回过头来看他,最后还是良良反应迅速,冲上前去按着他坐下扶正他的手腕,推着他往住院部冲去——
“站住!”
手,被人狠狠握住,用力得几乎可以看见那纤白手面上浮起的青筋,良良怒极回眸,却在看到容华认真压抑的眼眸时咽下即将出口的谩骂——
“你准备去哪儿?”容华冷笑,“我就是医生!”
良良在一边看容华熟练地帮莫雪拔针,擦药,把输液管里逆流而上的血液放出,然后重新把针尖推入莫雪的血管——
“好了。”拍了拍手,容华笑眯眯地摸了摸莫雪的头,垂时首看到莫雪乌紫一片的右手手面,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下次要注意哦,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说罢又替莫雪拉好滑到地上的毛毯,竟然看都不看良良一眼。
被无视了吗……
良良站在原地,看着被容华热情照顾的莫雪向她露出求救的眼神,嘴角抽了一抽。
“嗯,伤口长得很好呢,只是可惜了这样一只好看的手。”容华把莫雪的左手抬起来放在轮椅的扶手上,揭开一层层包得紧密的纱布——深褐色的痂横在他大动脉下偏一寸的地方,因为被针线缝合而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在莫雪纤长白皙的手腕上很是刺目。容华的眼睛眯了一眯,翻过莫雪的手腕去看那上面年代久远的疤痕,一道连一道,因为皮肤白皙而微微鼓起的浅肉色疤痕,竟然有数十道之多!“这是……”嗓音暗沉,容华幽然抬眼,望向良良,“两年里,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圣远三年,莫雪虽然偶有自残的倾向,但还不至于如此频繁,这是——病态的预兆啊!
良良没有回答,她仰首望天,有些微微的出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她和莫雪,提都不想提的罪孽!
“不关你的事。”收回目光,良良冷冷开口,走上前拉开容华,推着莫雪就想走。
“站住!”
手腕再次被人扣住,良良眯了眯眼,毫不留情地甩开!
“你还是那么讨人厌!”容华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掌,冷笑,“以为莫雪和你在一起就成了你的所有物,摆出自以为是的嘴脸,明明你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他幸福!”
尖锐的质问回荡在空气里,良良浑身一震,倏地回过头去——
转过去的良良的脸,眉目冷然,满含煞气,与五年前就已经成为她死敌的温婉女子相对视!
“他幸不幸福,归我说了算!”
极具霸占意味的一句话,让容华瞬间刷白了脸。
“五年前的你无法干涉到我们,五年后的你也依然一样!”良良高声道,突然绽出一朵如花的笑靥,“容小姐,你再这么无聊地单相思下去,小心变成老姑婆也嫁不出去!”
“你——”容华“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看着良良得意洋洋的脸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我就算是要嫁,也是嫁给莫雪!”
闻得此言,良良不无遗憾地回望容华,白皙冷秀的脸上明摆地写着“小姐,你还没有睡醒吗”几个大字,然后再也不理容华,推过莫雪就走。
“莫雪!”容华没有追上去,只是痴痴地凝望着一直坐在轮椅上没有说话的男子,大喊出声:“一直的付出而得不到回报,你也该放弃了吧?会在十字路口扔下你先走的女人,不值得你去痴恋一生!”
一直沉默着的莫雪终于动了动,他回头,从容华出现后第一次转首去正视她的脸。那眼睛单纯、干净,但只有容华清楚地看到,隐藏在那层水色波纹之下的深潭沼泽,正在逐渐吞噬着莫雪最后的信念,绽放出幽蓝的冥毒妖色——
他……
容华怔了怔,然后大笑,转身往医院大门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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