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极光之恋(1)
每一次,我都看到了幸福的幻影。
就像最迷人的北极光。
一直存在的人,某天会变得突然不一样。就像闯入视野之后,就变得时刻在意起来。甚至令人怀疑,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过呢?
下着雨的停电的晚上,景岚意外地见到了小紫另外的一面。
像封闭在琥珀里的虫,用透明又不可触碰的物质包裹自身的小紫,一直也是冷冷淡淡的样子。那晚,却见到了她脆弱的眼神。
虽然没有人这样说,景岚却自觉像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整个人变得神经敏感,异样的惴惴不安。
郑殷和郑桑都不在的话,萌萌也和同学去旅行。整幢大宅变成了只剩下二人,吃饭的时候,诡异的冷清。
如果在那天之前,景岚都可以若无其事。
现在,却变得无法做到了。
小紫就坐在对面,穿着她习惯穿的浅藕荷白得衣服,自来卷的头发在颈后松松地系成一束。注意看的话,就发觉小紫的皮肤白的透明。眉毛像用针线直接绣在皮肤上一般工整。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放下汤勺,紫荆问。
“没什么。”
平静地回答,内心却有着混乱的鼓动。
难以形容的感觉,他开始注意紫荆。
发觉她真的完全闭门不出时,犹豫却还是忍不住多嘴。
“不出门吗?”
“出门干什么?”坐在沙发上翻看画报的紫荆,有点愕然地抬头。
“买衣服啊逛街啊打球啊去健身俱乐部跳操啊什么的……”景岚疑惑地说着,一般人都会这样吧。
“衣服已经有很多了,我的身材也不需要去跳操吧。”紫荆有点挑衅地笑了。但是景岚却表示赞同。
紫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生过萌萌这么大孩子的三十多岁女人,她皮肤姣好,容貌妍丽,就像只有二十多岁的苗条女郎。
想到这样的她,难道就一直困坐房中没有任何娱乐地过着枯燥的生活?心里竟然升起了淡淡的怜惜。
这样的感觉,让景岚略微地害怕了起来。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突然对紫荆产生同情的想法?
那种混乱的,针对于其他人的感情,竟然驻扎在自己的胸膛,和与茉芽相互萌生的好感不同,陌生得令人手足无措。
“干吗那样看我。”一副她很可怜的样子,紫荆可不喜欢。
“我也不是终日坐在这个房子里的。”即使少年没有说出口,她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也会去看看陶瓷展览一类的活动。只是没必要向你一一报告吧。”
虽然是凶恶的口吻,景岚却笑了。放心起来的笑容,让坐在对面的紫荆无法习惯地微怔。
郑殷和景岚都有几分神似父亲。
只是郑殷的相貌偏了清秀,气质又有点阴暗。景岚虽然容貌艳丽,但眉宇间散发的坚定,偶尔,会有很像郑临渊的一瞬。
像那种突然重叠的剪影,让紫荆在怀念的同时,又感到了已经远去的怅失。
她不会有把谁当成郑的替身的那种愚蠢,只是,偶尔察觉少年开始注视着她的时候,一开始难受恼怒的心情渐渐地变成了略带嘲讽的释然。
穿着工装裤站在花园里修剪蔷薇时,故意对站在对面装模作样看书的少年挑衅地说:“你不会因为觉得寂寞,就整日跟在我身后吧。”
“就算是那样又怎么样?”收起挡住面孔的只有手掌大小的书册,穿着格子裤的少年,左手插在口袋里,抬起艳丽的面孔更加挑衅地回驳。
以为被人揭穿他就会尴尬。
没想到他一副理直气状的样子,反而让紫荆无措。
把她所有眉宇间的情绪变化暗纳眼底,少年偷偷地笑了。她就像大枝的蔷薇一样,只会用尖锐的利刺,做出抗拒的姿态,其实不管长了多少锋利的小刺,也不过只是脆弱的花朵。只要以不怕被刺伤的姿态靠近,马上,就会轮到是她手足无措。用冷漠也好,淡然也好,全都是假的掩饰保护自身,一旦被看穿了,她就只是柔弱美丽又散发芳香的花。
人类的情绪是最难以掌握的东西。
昨天,也许还是如摆设存于那里的路人。
今天,就变成了无法不在意的对象。然后,会渐渐地产生了喜欢,只是看到,眉梢眼角,也会不自觉变得柔软。
因这感情是如此轻微不可碰触,当事人也只是淡淡察觉,没有产生更进一步的想法。
只是觉得那个可怜的小紫啊,有点可爱而已。
然后在心里因突兀的生气,把小紫划上一个叉叉,再重新改写成紫荆。
因为,不打算像父亲和郑殷那样叫她。
也有可能是因为放假觉得无聊,之前平嘉凌带他去过一家餐厅味道不错,他想不如也带紫荆去好了。
突如其来的想法,但他是想到就会去做的年龄。
“天天在家里吃也没有意思。”绕着弯地开口,“我们出去吃吧。”
“我们?”对方忍不住提高音调。
“我们不是家人吗?”少年一本正经的表情,让人瞬间被噎得不知道怎么回应。是、是家人没错……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家人的FEEL啊。
还有就是,印象里他还只是刚来家中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小鬼,怎么突然间变得强势得叫人无法拒绝了呢?
也许小孩子总是突然就长大了吧。
想到是郑的孩子,终于在车里多看了他几眼。
少年的嘴唇上薄下厚,不知是否察觉了她的视线,而悄悄地笑了。长长的睫毛在眼角抹下阴影,艳丽的美貌像诱人的香水,会使人降低心防。
莫名其妙地和这个小子一起吃了晚餐。
回到车上的路上他突然喊什么红绿灯要变了,就拉着她的手顺着人行道跑向有停车场的那一边。
她已经不是在大街上跑步的年龄了,高跟鞋跑起来总觉得很狼狈,围在脖子上的纱巾都被风吹掉了。
“喂喂!”
终于气恼地抽出了手。
一面觉得对小孩子大吼很羞人,却又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着的感觉。
“为什么要跑啊?”
在拐弯的道路上有等间相隔三三两两的路灯点缀的路边,紫衣的美女向少年质问。
“因为要变灯了啊。”
在马甲和格子裤外只套了件夏季薄风衣的少年,表情不变地转着手指上的车钥匙,理所当然地眼角微扬。
“真是的……”她啧了一声,包紧肩上的披肩,“那就等下一个绿灯好了。我的纱巾都丢掉了。”
因为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她再次回头,却看到少年像听到什么很好的话似的,正看着她非常美丽地笑着。
花朵盛开一样的笑容,明珠灿烂。
令她觉得心脏不明所以地跳快了一拍。
“真搞不懂你……”讷讷说出的不是谎言,她对郑晓微的存在,一直无动于衷,却也因此,能够把他当成独立的人来看待。
嫁过来的时候,郑殷还只有十三岁,因为是看着郑殷长大,对那个人颇有了解。但是景岚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失去了什么代理母亲的身份,也根本无暇想着再去讨好郑的儿子。
没有讨厌的感觉,也谈不上好感。
只是相互无视着,生存在同一个人的翅膀下。
“我要回去了。”
突然有点慌乱,她转过身快步走向停车的位置。就像有丝线微微系住了什么然后一再轻微牵动的感觉,令她在有些事没有发生之前就骤然有了察觉和预感。
“明天,我也要去旅行。”
坐在副驾席上,紫荆别头看着窗外。
“要是萌萌提前回来了,和她说一声。”
“为什么?”
景岚的声音很稳。
而紫荆这时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骤然扬高了眉,“不对!你还没有到十八岁吧!怎么是你开车?”
后面的话……消失在口唇边。
因少年正收敛了笑意,正色地看着她,“是因为我吗?”黑丽的眉下,是还不懂得逃避的眼神,那个穿透所有世间障碍的眼神,就像曾经隔着层层花丛向她望来的郑临渊一样。
容不下任何阻拦。
回到家,紫荆气息不稳地跑回房间。
脸上有着超出自己掌控而令人情绪炽热的微烫,她才不会对景岚那样的小鬼动心,只是,像恶作剧一样的忽然被靠近,让向来一个人寂寞得习惯了的她,有些穷于应对。
被人家凶恶的对待……
被人家讨厌……
被人家冷淡……
这样的事,紫荆才不害怕。
越是对她不够好,她反而会越坚强。
你强我也强。
紫荆是容易与人家针锋相对的个性。
所以,无论是前夫也好,郑临渊也好。和个性太强的人在一起,其实她是无法真正打动对方的心的。
因为人类都喜欢会适当地向自己示弱的对象。
可是少年以忽然逼近的姿态靠近,又不会咄咄逼人、带了些柔软的孩子气的固执,就令她变得无措了起来。
她不够狡猾,也不会应对狡猾的人。
虚假的温柔尚且不能抗拒,来自尚未成年的少年的柔软,就变得更加令人茫然。
她一生都不是那种会讨人喜欢的女子。即使相貌美丽,也从未为她赢得过更多爱怜。她比景岚大了快有一倍,她很清楚少年的靠近是带了朦胧好感的危险。
“你啊。”手指缠绕住包裹自己的披肩,紫荆的脸颊低垂,卷卷乌黑的头发顺肩洒落,映衬着她更加白皙如玉的脸。
“……是傻瓜吗?”
说了这样的话后,她就不再理睬少年。
可是越是不被理睬,景岚就变得越发无法不去在意。
那天晚上以后,紫荆就不会再和他一起出门了。吃饭的时候,也故意和他错开时间。一直僵持到郑萌萌旅行回来,过了几天,郑桑他们也办完公务。
紫荆这才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像要把他的举动当成是一时反常,以不放在心上的手段,就此抹消。
景岚变得怏怏不快。
内心里含着隐秘的情结,不能宣扬,就只好消化。
紫荆是父亲的妻子,他名义上的继母。
像墙一样阻隔在那里不可动摇的屏障……但是少年偶尔会想,他又没想要怎样。
只是产生了有点喜欢的心情不行吗?
只是想要说一说话聊聊天甚至一起散散步这样也是禁忌的吗?
还没有真的靠近过就先被推开……总觉得这样子令人不满。
只是一度稍微靠近,马上又变成了比以前更遥远的紫荆,怎么就像是擦肩飞过的星星一样,成为永远不能相逢的对象。
“你啊。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
在学校里,被关九欧这么说了。
“那你呢。为什么总是高兴到让人想要痛扁你啊?”
看到那张与烦恼绝缘的面孔,景岚就不高兴。
“我最近迷上了街机啊。”人家完全不理会他,兴高采烈地开始说起自己的新爱好。
“烦死人了。你是小学生啊!我去找林寒说话了……啧,和你在一起,我的品格都下降了。”
忙着收拾书包的林寒,却利落地回击:“不好意思,我没空。”
关九欧大声嗤笑,“看来你还是勉强和我在一起吧。”
“最近你怎么都没空?”景岚在意的却是其他地方。
林寒这个人,往好了说是内敛沉着,往坏了说其实就是固执死犟。即使有问题也会铁嘴钢牙然后一个人闷在肚子里捂着自己想办法,就连这种自寻烦恼的地方……也很像景纪。所以让人没办法看着却不管他。
“你到底打了几份工?”景岚犹疑地伸手去拍林寒的肩。
“别碰。”林寒不自在地缩起左肩,向右一滑。
“你是美少女啊。碰一下也不行。”景岚向关九欧打个眼色,对方马上会意地靠过来,两个人一齐做出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嘴脸,故意色迷迷地毛手毛脚。
“哈哈别闹了。”怕痒的林寒抬手投降,“我打工要到时间了。”
“你最好小心点,学校现在禁止打工。虽然你是拿着奖学金的好学生,被发现也很麻烦吧。”
“我找了份时薪很高的工作。”林寒还很稚气的脸闪过一丝柔软的笑容,“以后就可以不用打早上那份,也就不用担心迟到喽。”
看着林寒先行离去的背影,两个不必为了生计发愁的少爷相顾环视都有点讷讷的。
“其实林寒是自找苦吃啊。”也许是心里不是滋味吧,关九欧想了半天,还是这句照旧的话,“他又不是穷到吃不起饭,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因为他比较有志气吧。”其实景岚也有点受冲击。
林寒早上给人送牛奶、晚上去餐厅帮忙什么的,节约到每一分的计划,是为了积攒将来上大学的学费。林寒的继父很有钱,高中的学费也是他出的。但林寒总觉得自己是母亲的拖油瓶,不努力赚钱就会给母亲添麻烦。
一看到林寒,景岚就莫名地不是滋味。
“如果哦。”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是说如果啦……我从家里搬出去,也像林寒那样积极打工,可不可以活下去。”
“你头壳坏掉啦。”关九欧愕然失笑,抬首冷哼,“首先,你为什么要从你家里搬出去?那是你的家吧!如果你没有钱,好好努力当然是很有志气。明明就有,还非要过穷苦人等的生活,那叫有毛病!”
话虽如此,景岚还是有点沮丧。
就好像……不管他的枪法有多么准,他的格斗技巧学得有多么快,被平嘉凌私下带去见了集团里的大佬们被夸奖说应对很得体……他也还是会忍不住自嘲,他所学的这些,有什么用吗?
再怎样并拢双掌,还是有金黄的漏砂从指缝间滑落。
他虽然努力挣扎,却像是一直在失去,失去那些原本也很贵重的东西。
他没有和关九欧,也不可能和林寒说过。其实他站在林寒面前,也只有面对林寒时,就会有怯懦的感觉。林寒散发的那种强烈的“我什么也没有,但我什么也不会和你要”的凛冽,是他所欠缺的。
越是了解到权力和金钱能够做到的事,就变得越依赖。就像越是掌握更多的先进科技,人类就变得越软弱。
景岚有时会分不清,他究竟是变强了,还是变弱了。是学会了什么,还是丧失了什么。
凝视路过的橱窗,映出少年端整清丽的相貌,黑瞳如洗包裹暗金虹彩,黑发如纱在脸颊旁层层覆盖。精致的手工皮鞋搭配着华绫质料高档的深蓝色西装式校服,宛若人偶。把手搁置玻璃板上,他试图回想自己曾经的样子,那个黑黑瘦瘦却瞪着大眼凶恶凶狠的小孩子……像泡沫一样无形无色地消失在记忆之海。
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
是变得美好,还是变得丑恶。
因为继续深想就会让心情更糟。
景岚暂时停止了思考。
晚上。郑桑来景岚的房间聊天。平常习惯早睡的少年,这一晚却坐在书桌前。
“才开学不久就要考试吗?”郑桑从后面帮他披了件衣服。
“我无聊看的。”被郑桑的手一碰,少年的肩膀变僵,不想被他察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你瘦了呢。”郑桑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笑。
以前也是这样,现在的话,景岚却有点轻微的不快感。视野所及,坐在床边的郑桑才是瘦了吧,以前娃娃脸的脸庞在下颌处变尖了,不知道是否是这样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添加了成熟的气息,刘海的分线不知何时换了,再加上微长了一点,平顺的眼角或许是被发型影响的缘故,总觉得带了点蛊惑的味道。包裹在西裤里的腿交叠成线,手指修长骨节却粗糙,充满的是大人的味道。
“变老了。”
“呃?”
“我是说你变老了吧。”
景岚刻薄地说着。
郑桑噗嗤笑了。
“少爷不断长大的话,我当然也会增加年岁。不过现在就说我变老,我会有点伤心呢。”
以前郑桑就是这样吗?总觉得他不知何时起变得油嘴滑舌了。景岚微蹙着眉抿紧嘴唇,半晌也没有说话。
“少爷,上次出去太匆忙了。没有买礼物的时间。”双手放到了腿上,郑桑端正了一下坐姿,仰望着站在旁边的少年,“呐,补送你好不好?”
迎视上黑润真诚的眼瞳,景岚却别开了脸。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需要什么礼物。”
“总觉得你最近心情不好。下次,我带你去骑马吧。”
打定主意不想理会他的,但是听到了骑马又有点心动。只是下意识抬起视线,明明又没有说好,郑桑却笑着说那就这样定了。
“自说自话的人……”
直到郑桑离开,他才在嘴里抿出这几个字。躺在郑桑坐过的地方,总有一种羞忿委屈想要倾述又被迫不能倾述的感觉。胸口有混杂的东西涌上,用手把穿在身上的格子衬衫揉乱,头也渐渐低垂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出现在客厅里,就把哼着小曲摆弄皮鞋的郑萌萌吓了一跳。虽然没有发出明显惊唬的声音,从她毫不避讳惊瞪的眼瞳里,也能看出她想说什么了。
景岚心情很差地走过她身边,理也不理早饭也不想吃的就直接出门。
“那个人怎么回事……”萌萌一脸嫌弃。本来就只有那张脸可以看了,竟然蓬头垢面的,但在路人眼里,就全然不是这样了。
少年的头发因为一整晚滚来滚去,变得像狮子一样毛扎扎的,缺乏睡眠而略带红肿的眼睛因不适的缘故不时眯着反而蕴含汪汪水汽。脸颊和嘴唇都比平常血色旺盛。整个人散发出的慵懒气息,把在校门口碰到的关九欧都吓了一跳。
只是,还来不及拿景岚打趣,就先看到了更惨的人。
从校门的步行道那里慢吞吞走来的少年,乍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仔细分辨却可以看到密生于额角处的黑色下划线以及黑白页面中无法表现出的铁青的脸。
——简直就像是马上就会有黑木耳冒出来的潮木一般啊。
两个人相互看一眼,快步夹着书包围了上去。
“林寒,你怎么了?。”
“有谁欺负你了吗?”
“……”没什么精神地恍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林寒勉勉强强地摇头,又顺手帮景岚整理了头发,“你才像被人打过吧。”
“他那是发情啦。”关九欧讪笑地击中红心。
景岚大怒马上和他打成一团,也就忘了逼问林寒的事。
中午拽林寒去学生餐厅吃饭,觉得他有几次欲言又止,一旦安静下来竖耳静候,那个人又小口叹息眼神哀怨地继续咬面包。
景岚还能咬牙忍着,毕竟谁都有不想说的事。关九欧就没这耐心了,看林寒半死不活地在水喉下洗完饭盒,直接把他夹腋下拎上教学楼天台。
“你是天山上的雪莲花还是古墓派大弟子啊!现在秋高气爽,不需要你制造阴气。快说!”关九欧就差拿一个麻袋抽开线绳让林寒往里吐露真相了。
“你到底在哀愁个鬼啊。”
“我不是有接到新的打工?”话都说成这样了,林寒也只好招供。先斜眼看人地吐出个线头。
“然后?”景岚配合地做出双手握拳横在胸前转圈的缠毛线状。
原来林寒新的打工,是他上一份在咖啡厅打工时认识的学长给介绍的。在某家娱乐场所做侍应。
景岚一听就直觉反对。关九欧更是狠搓林寒的脸蛋说他长这么帅去那里是赚小费还是让人赚豆腐啊。
“你这个人就是学不乖啊。都和你说过,去那种地方很乱的啦!”
“对啊,你即使当家教也会被人******的。你将来想当律师的志愿是最正确的。因为你根本不适于进入一般欠缺法律意识的会社里工作嘛!”
“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但是长成这样还不保护好自己就是你的错!”
“你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就叫做禁欲的诱惑,简直是对变态在喊:快来征服我!”
两个人连珠炮般地展开进攻。
“什么叫禁欲的诱惑啊,你们少胡说八道!”林寒恼羞成怒,“我打工的场合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装潢也都很有品味。三楼是可以吃高档自助的美食城。一楼有唱K服务和酒水。四楼是健身房……总之是很有体系建康向上的娱乐场所。”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做?”
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别扭了半天,才转换着姿势说什么觉得那里有点复杂……结果景岚和关九欧反而好奇了起来。林寒打工一般挑时薪,还没听说过他嫌人家复杂就不想做的。而且如果只是这样,表情也不该那么难看。
但逼问下去,他又说没有什么。
“真的没什么?”
“其实也只是遇到一点怪事……”林寒清透的眼瞳闪过瞬间迷惘,“那些带兰花的人……不过,”他吁出口气,“反正我决定只做满这个月就走。其他的事和我们无关。”
知道林寒这个人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和热情,一旦他以这种坚肯的表情说了结论性的语句,两个人就知道多问无益了。
关九欧嘀嘀咕咕地说林寒讲话讲一半最讨厌了,更在林寒背后笑得兴味盎然,说不如偷偷跟踪他看看。
“这样不好吧。”景岚不以为然。
就算是朋友,也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部分。
“可是你看他早上那种脸色惨白的样子,像是没有事吗?”
这么一想,就又觉得关九欧说得也有道理。
“那个人一向不见黄河不死心,为了那点不值钱的自尊心反过来差点没掉钱眼里。”从来没有缺过钱的关少爷不负责任地信口开河,“就算有危险的事他也肯定打定主意假装看不见。是很聪明没错,但总觉得立志当律师的人这样就很欠扁。”
反正只要林寒不在,关九欧就很敢讲。
景岚一来无事可做,二来也不愿太早回家。再加上有点担心林寒,也就勉强同意了关九欧的计划。
放学后先陪着林寒走了一段,假装分开。然后分头交待司机自己回去,两个人快速跟上林寒,借由熟悉的地形掩护。反正这个时间正是放学高峰,混杂在大街上的高中生比比皆是,他们俩也就显得不是那么惹眼。
中途林寒倒了两次公车,把两个已经坐惯了私家车的少爷折腾得腿软。
关九欧咬牙切齿地扶喉咽下呕吐的冲动,恨恨说道:“小岚,这家伙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们,故意整我们的啊。”
“不会吧。”眉梢拧紧,捂住嘴唇,景岚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终于下了车,林寒笔直地在前面走了一段,就到了繁华街区的一幢看起来新建成不久的娱乐城的后门,亮出工作卡,进去了。
“看来就是这了。”关九欧迅速地把校服脱下,抓了抓头发,准备假冒成年人。
“我们要进去啊?”景岚都快没力了。
“你就是体力太差。我和你说,你这样下去,技巧再好也是没用的。男人一定要有持久力。”
“拜托这样的话你小声点讲很容易被误解的。”
“那一定是误解的人自己不纯洁吧,哈哈哈哈勇敢的少年,说!皇帝没有穿衣裳!”
“啐!这种笑话没人听得懂啦。”
两个人去隔壁服装店买了套便装换上,关九欧本来长得就很成熟,配上浅色西装,很有点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我这么帅,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凭脸入场’。”
回应他竖起拇指揽镜自照踌躇满志的表情,是景岚飘过身后阴冷冷的吐槽:“是‘凭(你的金)卡入场’吧。”
和本身就高挑的关九欧不同,景岚因为长得太艳丽,反而并不是穿什么都合适。稍微华丽一点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会显得华艳系数加倍,亮而脱跳的色彩会衬得他像舞台剧里直接走下的王子显眼得过火。普通的服装店里根本没有适合他的衣服,非常勉强地买了件墨绿色系的夹克直接套在了校服外。和关九欧站在一起,光是从店员小姐的脸色就可以看出她很辛苦地忍着不说“多么完美的父子档啊”。
进入娱乐城(当然是凭卡入场),在一层的中心看到一个直达四层的天井。显得四周很通畅豁亮。本来以为娱乐城这种地方都阴森黑暗的关九欧竟然感觉这里不错,顿时神清气爽了起来。一层的地板光滑洁静,就像星级宾馆的大堂。
服务台的小姐也端庄亲切,礼貌地询问他们是否有会员卡,是否需要办理套卡服务,又殷勤地介绍了一季度到三季度各有特色的折扣优惠,搞得关九欧认真想办一张开始翻皮夹时,才被景岚不动声色地在柜台下踩了一脚。
“我们是听朋友介绍来的,听说这里有很别致的服务,不知道是在哪一层?”无视关九欧雪雪呼痛的眼神,景岚微微偏头向女服务生径自露出迷人的浅笑。
被眼瞳乌黑地漾出柔绿光晕的美丽少年专注凝视,服务区的女孩子面色发红。以比对关九欧说话时温柔几倍的声音介绍了楼层间的各种娱乐项目。
“听起来都很正常。”
走向电梯间,景岚扫视着周边走过的客人。
有来唱K的女高中生集团正在叽叽喳喳谈论日剧,也有想要奢侈一下而去美食城享受高档料理的平常人一家四口,更有拎着运动鞋独自来健身房的都市白领。然而混杂在这些人之中,竟也有神情枭傲衣着华贵的独行男子。
有如把分开来看都很正常的画面组合在一起。细心观窥才可察觉不协调的诡密。
“怎么说呢。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关九欧苦笑地说着,景岚抬手想要按下楼层标志,身后却有人率先越过他的肩膀按下了数字按键。
视线在手臂上价值百万元的金表上略作停留,景岚以捋头发的动作为掩饰,向后悄悄观窥。
站在他身后的,是看似很有穿着品味却不知为何戴着墨镜的男子。
假装与关九欧亲密耳语,一边回眸与男子的视线不经意碰触。马上感觉到了来自墨镜后的灼热凝注。被像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景岚产生强烈的厌烦。却躲在关九欧的肩膀后面,只露出眼睛,不时偷偷向男子递去飘忽的视线。
二人要出电梯的时候,男子的嘴唇动了动,分明想说什么又有所顾虑的样子,加深了景岚的怀疑。
走向普通的唱K区,关九欧奇怪地揽住景岚的肩膀。
“怎么不走了?”
景岚脚尖微驻,蓦然回头,对着电梯里被渐渐快要合拢的门遮挡住的男子柔丽的一笑,“先生你也喜欢兰花吗?”
毫无把握地吐出试探的语句。
全是因为林寒曾疑惑地说了什么“那些戴着兰花的人”。
只是景岚用来拭探的手法,男子却露出欣喜至极的表情。迷恋着什么而微张的嘴唇向两边开启变成笑容。伸手按住电梯的门,令它再次打开。
“你在搞什么?”关九欧搞不懂地问。
“啪!”
而下一秒,一个亮脆的耳光,打得关九欧整个人都晕了,他不可置信地瞪视景岚,从西装袖筒里伸出笔直的手颤颤地点着,一时说不出话。
“……”
骤然间气质大变,像艳丽野猫般的少年做出不屑的神情,扭头走向有着微笑等在那里的男子的电梯。
“你就这样对待客人吗?”男子笑望着他,“不太好吧。”
“是那家伙不好。”景岚歪头,把额角的头发甩下,伸手抚弄的同时,风情地向他笑着,“我比较喜欢有格调的客人。”
电梯合闭,数字键闪动。向上运行。
穿着西装脸上烙着鲜红手印的关九欧,欲哭无泪地扮演着差劲的角色,随后被孤单单甩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还要承受着女高中生们诡异的眼神。
“他刚才被打了呢。”
“哼。大概因为他想搞援助交际吧。”
“呃?那刚才那个人是女的?”
“不知道。反正这个大叔看起来就色迷迷的。”
“喂!”关九欧忍无可忍地咆哮,“我是大叔吗!”
“切。”女高中生毫不畏缩地拉下眼皮回击,“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全是大叔啦!”
“……”手脚僵化的男高中生好委屈好委屈地哽咽。人家他哪里有二十五岁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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