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我愿是河流
我多想在天空、海洋尽情的遨游
然而,飞鸟和游鱼都不能为我所满足
猎人的枪随时靠在树阴下向天空瞄准
渔夫的网常常搁在水草边向水中冲刷
我愿做一只飞舞的蝶享受自由的幸福
可我不能大胆采撷美丽的花朵
鸟儿啊,你早晚是猎人的囊中物
却为何盯着我不放
我也不能向强盛的水草靠拢
鱼儿啊,你也将是渔夫的盘中餐
也不给我条后路
那么,我还有什么可以做呢
人?谁在说人?人,人类固步自封
鸟儿把窝搭在露天的大树上
鱼儿将水草暂作依靠四海为家
蜂蝶在花草间徘徊,流动
而人们盖了坚固的房子还要堵上门和窗
我还有什么可以做呢
我愿做横行百万个世纪的恐龙
可他们却无端地灭绝了
我愿做森林猛兽
但你没看到吗
虎啊,狮啊,他们正在动物园面容和蔼地晒太阳呢
做一朵花,总有被采摘的危险
做一株草,总担心我不懂节制的生长会荒废一片绿地
大树会被砍伐
大山也会崩塌
连飞机都可坠毁
更何况他们不能言语,还得固定在那里
或者,也得顺着固有的轨迹
对,我愿做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
深深浅浅地流入江河湖海
想跳个舞,和风神打个招呼
澎湃,痛快!
想唱支歌,我们顺着河沟而扭动
婉转,空灵!
想展示博大的胸怀,我们化作瀑布,从高山落下
激情,飞越!
我们四海为家,永存豪情
我们还可轻抚女人们如雪的肌肤
吸取她们身上的芳香
随着她们的娇哼而演奏,而舞蹈
让我们为幸福而奔流
为自由而战斗
我愿是河流!
陈屈的这首诗给人一种想逃的感觉,可是又有掩不住的顽强不息。他的坚定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在这方面,也许我永远无法超越他,我也不想去超越他,因为他已经突破了极限,撕裂了灵魂,他毕竟脆弱,我于是懂得了有些事情需要用理解与感化来面对。
他把他的人生分成了两个阶段,从他第二次出门为分界,他说在重庆的日子是他后半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以后,都不会再有快乐可言。没想到,回家让他遇到这样的劫难,早知如此,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阻止他回家。
“……你们不会知道,在我心里,与有肝胆人共事是一件多么愉快多么忘我的事情,我一生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和你们一起工作,不管有多累,我都没有埋怨过。当第一个陈屈在失去心爱的女人之后死去,第二个陈屈就诞生了,第二个陈屈一生都在做梦,他也就是靠做梦才活到今天,否则,在他诞生的那一刻就夭折了。只要活着他就有梦可作,只要有梦可作,他都会活着。”
而现在,他却要将他的梦想推给我。狡猾的陈屈,他还要在我的心里留下一个美好而疼痛的未知数!
“我们忘了他吧!”阿修眼睛泛着光,“他是一些灰尘和影子,在风季阴郁的时节,到了离我们最远的地方,等待阳光的普照。”
“不错,我们是该忘了他!”华子点了点头,露出深邃不见底的眼神。
“他也想我们忘了他,但他又一再背弃了自己的想法。”阿修抬起的手在空中不忍放下。我想说我们重新来过,但这肯定是个天大的笑话,如今,我该何去何从了呢?我肯定不会再去广东了,哪怕有再好的可能。
我还要拜会一下我舅舅呢,我对他们说。舅舅还不知道我回了重庆。这也是我母亲千叮万嘱过的。
华子和阿修丢了工作,整天都沉寂在阴郁的气氛里,而我又没有心情找工作,我们三人居然靠阿冬这个小孩养着。阿冬每天很早就出去做事,晚上很晚才回来,一段时间后,他也丢下了工作,他们三人整天在一起斗地主,我知道这样下去不对劲,劝了他们好久,也尝试自己出去找工作,可他们越斗兴致越浓。
“得了吧,我们都不是好鸟,别装作一本正经。”阿修边出牌边对我说,“加入我们的战斗吧,我们来炸金花!”
自从小敏的事发生后我都没怎么和阿修说过话,没想到他现在一出口就伤人。
“我才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我怒火中烧。
我已经很烦了,他们还添乱,那天我去会我舅舅,他一开始就来了句:“怎么样,在广东混不下去吧。我早说过,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逞强,世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世界本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同样也不是老一辈想象中那么复杂,我确实不明白,老一辈们为何总爱夸口世界的凶险。莫非成名的,以此来反证自己曾是怎样勇猛地战胜困境;而没有成名的,来借诉自己的委屈和清白。
我曾想把我的一些事情告诉舅舅,但这似乎毫无意义。我的所有想法,除了我自己,还有谁理解?这些独立与冲劲的青春,只能留给自己,在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品味,没有谁可以为我的心理航向作证,除非是我有了成就后人们来千方百计挖我的底。
“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显然,舅舅下了逐客令。他既然一口咬定我是时代的逃兵,却问我找他的目的,其实我什么目的也没有。于是我说:“没什么,只是既然来了重庆,和你说一声,免得我妈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交不了差。”
这句话明显是带着嘲弄的,因为我感到我母亲的不值与不知,有时候,你对别人一腔热血,别人却未曾把你放在心上,这是一种悲哀。舅舅当然很生气,但我在这一刻好比喝醉了酒,我清楚,我此刻有一些妒嫉,我把我与母亲的爱和母亲对舅舅的爱作权衡。
舅舅拿起了电话筒,拨起了号,我知道,他定是拨给我母亲的,反正我都醉了,装疯也要疯到底。
“我妈心脏不好,你知道的,而且我早和我妈打过电话了,一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理解自己的儿子呢,毕竟我是她亲自生出来的。我来这里本来只是和你说一声,看来我来错了,只有我妈才那么傻老要我到你家来,我走了,以后都不会来麻烦了。”
我飘然出门,我听舅舅在我后面说:“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无知而懊恼的!”
所以当阿修说让我们一起沉沦的时候我眼里烧满了火花,我也是冲出了门,当我再次进门的时候,我手里提了一副麻将,我说既然四个人,这个比较合适,我们确实不是什么好鸟。
“好主意!难得你通情达理!”
阿修的笑反而让我冷静了下来,我决定就好生生陪他们打几天麻将,我看他们最后会不会有什么感到悲哀。
三天下来,除了牌场上的事,其它的我一字未提,而他们看起来却越发陶醉。我想让他们自知而醒悟,算盘没打响,还陪养了他们的理直气壮,我忍无可忍,忽然一把将麻将推倒,你们还是人吗?
我这突然的举动只是把阿冬吓到了而已,阿修和华子纹丝未动,我总算还有安慰,看来他们时刻都在提防接受面对。我也不得减一丝火气:
“你们不感到难受吗?我们的火锅店还要开吗?”
“难得你还有这份闲心”阿修长吁了一口气。
“咳!我和阿修早放弃了。”华子也不紧不慢,望了阿冬一眼,我也急转头死盯着阿冬。阿冬急了,直摆手:“我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陈屈留给了我一个大难题,不管怎样,我以为他们都会帮我,没想到他们却一再表态这与他们无关,可火锅店是我们共同的理想,甚至包括了胖三、杨美人、阿梓、小敏,他们能如此麻木么?陈屈说我们是有肝胆之人,是否一个有肝胆之人在岁月的浪潮中反复冲刷后,雄奇的棱角会变得模糊直到完全消失,成为一个平庸者?
“你们真他妈一个个全是孬种!”
阿修把他面前的麻将也推倒,理了口气,说:“你知道杨美人那天怎么说你吗?就是胖三死的那天。她说你老是去抨击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其实你才最自以为是,只是你憋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却把毫无主见张扬出来了,不要以为你随和。你老怪我们平庸,其实你才真正是个孬种,以前,你毫无主见,现在,你表现出来的全是自以为是,你又做成功了什么呢?你根本不需要说我们,我们还不是你的镜子?”
阿修说这话的时候,华子不断用脚碰他,示意他停止,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阿修仍不依不饶把它说完,我想,阿修算完了,他已经彻底败给了生活,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有肝胆,有骨气的男孩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能怎么呢?他都拿这种话来伤我了,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我在杨美人的心中原来这么的不堪。我曾经为了她去得罪那些老师、学生、居民,被撵出小区,但我把她的爱人意外地推向了死亡,我知道她恨我,但这些话远远超过了怨恨。她和胖三的伤谁也不想的,我宁愿他哭喊着骂我,打我一顿,虽然也并不算什么,但我早把她当成了我的挚友,听不得她这种冷峻的嘲讽,而阿修却也赞同了杨美人的观点。
我泪眼迷蒙走出了屋子,又来到嘉陵江畔。嘉陵,是一个装载心事的好容器。嘉陵哟,赋予你一些风浪与斗争,分担你一些雄伟与宽广,这样,我们都会活得威严些!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那么的失败。那些走掉的人们,比喻小敏,走失在我的愚昧与迟钝;胖三,消失在我的胆小与虚荣;阿梓,曾毁于我的无知中伤,我还欺负她,欠她的永远也还不完;陈屈,我恶言污辱过他,他交咐我唯一的任务还没有头绪;陈自忠,我夺走他爱的人,却不珍惜;杨美人更不需说,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而这些还在身边的朋友,像是成了死敌,我是天煞孤星么?
每个人都有缺点,这个我当然也逃不开,但我一直都在尽力完善,每一次的完善,我牺牲一份永久的代价,我发现完善后的美丽,后来都不曾用过。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性子就像是一次性的餐具,做工再精美,质地再牢固,也只是用一次。可我们还不如的是,我们并非理所当然的丢弃,而是不小心的遗失,成为我们的心病,以后都害怕提及。原来有一种完善是永恒的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