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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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冬月的雨

第七章:冬月的雨

腊梅还未开,

冬雪也不来,

谁还在记忆的泥墙,

拨弄着年代久远的音符。

灰白的季节,淅淅沥沥,

雨水潮湿的时节,

也潮湿了我们的回想。

你从雨中而来,

你从雨中而去,

空留我在雨中,

抚弄飘忽的记忆。

马年向晚,

故事在这里结束,

一世的猜想,

竟不留余音。

谁把自己托付给一个世界,

谁又把自己想得虚无,

冬月的天空,

下着冬月的雨。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我头痛欲裂,全身又像和冰冷的铅融合在一起,不能动弹。我初步怀疑是他们困住了我,挣扎起来。

不要动。阿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你睡了两天了,我们轮流请假照顾你。

原来,阿修一直守在床边。我想起那天在江边的情形,我感到很对不起陈屈,说了那么多侮辱他的话,我一下子泪流满面。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原谅我。

我突然又想到了我的妈妈。我妈对我多好啊,她从小把我捧在手心里,生怕我受到什么委屈,而我却不停伤害她,和她吵架。妈妈共生下了三个孩子,我的大姐二姐都远嫁他乡,在她年老的岁月里,我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她和我爸都是劳碌命,一辈子辛辛苦苦就是为了给我盖下一栋漂亮结实的大房子,这在农村,是多么宏伟的工程。我舍他们而去的时候,我妈哭了,然而,我始终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只是挥挥手便把全部的爱阻挡,还抖了抖衣襟,豪情万丈,以为不会带走一粒尘埃,直到我受伤的这一刻,才从当初母亲的眼神中读懂了原谅,父亲身上看到了坚强,怎能不让人想大哭一场?

阿修以为我又想起了小敏,便说道:“小敏昨天来看过你了,她还会再来的,她那天说的是气话。”

“真的吗?”我明知这不可能,小敏是个倔强的女孩,但我还是心存侥幸,“她真的不怪我了吗?”

“是的,她不怪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你很快就会看见她的!”

我闭上眼睛,考虑起来,如果小敏来了,我该和她说什么,想着想着,我又进入了梦乡,这回睡得很踏实,我的头痛缓解了许多,我醒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旁边说着话,尽管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们到哪里去找她呢?她根本就是在躲着我们,电话也关,也不上班,难道行李也不要了?”

这是阿梓的声音,显然,她说的是小敏。这个声音马上又说:“我们必须想办法告诉她。阿松病得这么厉害,只有她来才行啊,她现在还不知道呢。阿松也是,小敏要和他分手的时候那么平静,可小敏走后才……”

看来一切都完了,已经没有任何的余地,阿修把我骗得好惨。我忍不住又啜泣起来,打破了阿梓和阿修的沉默。

他们奔过来,阿梓一边擦掉我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我。我说,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小敏不会再见我了。

他们沉默。

一会儿后,阿梓让阿修先去休息,她陪我聊一下天,阿修明天还要上班呢。阿修走后,阿梓拿来一块热毛巾敷在我的额头,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应该勇敢面对。

生活的轻与重总是摇摆不定,生命就是要在受伤中才能成长,而感情的事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想起第一次到重庆上班的时候厂里来了三个技校的女学生,她们被分到品质部负责化验,她们穿着白大褂,飘飘如仙。那时,我们住二楼,她们住我们楼下,因为我们那时的住所是一小四合院形式的矮楼,楼梯只有一处,在底楼我们房间的正下方处有一米高台阶,我们下楼总是走近道一跃而下,底楼的人要上楼也常常上到台阶攀爬上来。有次,她们说要到我们这里来看电视,有两个走楼梯了,另一个倔强点的坚持要攀爬,岂知这也不是一个小女子就能随便办到的,翻到一半,怎么也翻不上来了,我看到,好心伸手去拉她,她却不理我,等她的两个姐妹上楼了,才把她拉上来。过后,她的一个姐妹带她的意思向我道歉,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姐妹解释说人家还没谈过恋爱呢,初手怎么能随便让你牵呢?

还有第二个女孩子。一次我和华子去她们宿舍打牌,这女孩子睡着了,另外两个陪华子打,我观看。睡着的女孩子因为被子没盖好,她正在打牌的姐妹说反正我闲着,去帮她拉拉被子,于是,我当了一回好人。第二天,这女孩听说后急忙跑来问我,是不是第一次给女生盖被子,我说是,她说好感动好感动,我居然这么轻易的把第一次都给了她,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至于第三个女孩子的事更好笑,她告诉我们她的初抱给了一个老头。原来一次她坐公车,车还没停稳门就打开,她急着下车,一下没站稳,扑在一个老头身上。于是,她的初抱就这样简单而廉价地献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

我们那时想,她们是多么的天真纯洁啊,简直是片尘未染,可是不出一个月,她们就全和厂里的男士同居了。这些男士都是一些管理员或技术员,让我们说不出的气愤。

阿梓一点也没有提到当初她受伤得在嘉陵江边生命关口徘徊时的痛苦,然而,这不难让我想到。打量着阿梓的一静一动,这是个多么迷人的神一样的小姑娘啊。我从床上坐起来,趁阿梓来扶我的当儿,我以一个病人病态的心理,迅速把手伸过去,一把抓住了她隔着衣服的乳房,把头深埋于她的胳膊旁边。

她只是微微一颤,却没有反抗,没有退缩。她在旁边坐下,慢慢用她的手来握我的手,然而我抓紧她的乳房不放,我此刻有强烈把她据为己有的冲动,她令我欲火焚身。可是,我清晰的知道,他是阿梓。这种感觉持续了大约两分钟,她始终不停用她的手抚摸着她乳房上的我的手,说:“你会好起来的,你要好起来……”

这多像我的母亲默默地在为自己的儿子祈祷,我陶醉在温柔的爱里。忽然,我的良心念叨:她是你的朋友,她还是你兄弟的女人。我一惊,把手从他怀里抽出,离开她的身体,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一股强大的力量支配我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我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不怪你”。阿梓抓住我颤抖的手,“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了小敏。”

阿梓的宽容令我无地自容,她居然为一个欺负自己的人找借口,我这一生欠她的恐怕一辈子也还不了了,但我觉得既然她希望我振作起来,那么我振作起来就是对她的帮助,我拾起床上零落的毛巾,揩平我满面滚烫的坏情绪,我用一个笑容来迎接阿梓。“你去睡觉吧,不用照顾我了,我不会有事的。”

她见我笑了,也很高兴,但始终不放心我,所以不肯离去。她百般寻找话题来陪我聊天,话题却总逃不过屋内这些人。

她说陈屈那天很生气,但由于一拳把我打成这样,又很内疚,怕我怪他。之前,他一直在这里,在我醒来之前,由于太晚了,就去睡了。

还有华子、胖三、陈自忠、杨美人、黄佳佳都对我很关心。

我感谢这些好朋友们,我问她,小敏是否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说是,不过劝我不用担心,她总会出现的。

我说算了,分手那天我要有勇气的话就追出去了,也许她会原谅我,不过,既然她不珍惜这段情,给我再多的勇气,总有一天也会化做乌有。而且,小敏在和我分手之前就已经勾搭上了别人,这已是一种严重的背叛。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她贪慕虚荣,这次,我只是没亲自和她打招呼离开了三天而已,她身边却出现了一个不知交往了多久的大款,难保不久后,她不被这个家伙抛弃。人家看重她什么呢?她一没有杨美人的脸蛋和身材,二没有黄佳佳的气质和学历,三没有阿梓的温柔和善良,她有什么呢?一个猪脑袋。

世界已经大乱套了,从来没有人可以管,却有那么多的人卷进旋涡,旋涡已经大得波及市场、马路、甚至小商店。

记得有一次我去陈家坪买护指,翻遍了所有的“皇宫”——劳保用品店,那家伙却越躲越深。我又找遍了那家伙的几个“行宫”——体育用品店和文化用品店,还是没有什么“官员”能提供我一丝情报。最后,却在一“搬运码头”——五金店找到,敢情橡筋做的护指都变成五金了,难怪“皇帝”都成了“棒棒”。可见世间有多么“乱伦”。我当时抱着不遇皇帝心不死的心情想:若是搬运码头还找不到,我一定还要上“妓院”——床上用品店,不知卖床上用品的地方会不会也卖“避孕套”,历史上皇帝嫖妓的事情可多着呢,难保不会有人窝囊得把护指当成避孕套使,我就亲眼见过胖三把避孕套当成护指,只因他太胖手指太肥,护指套不上而用护腕代替吧,又太松,而避孕套刚刚好。

世界已颠倒矣!没有什么事是想得出而做不出的,大家得提防那旋涡去攻击家庭。违背“人伦”的情况时有发生,和那比起来,我和小敏的事算什么呢?我们都应尽快地去适应社会,于是我知道了小敏不会回头。

人在社会上生存真是不容易啊,前临大敌,后有罗网,人们要想有所追求,首先必须得冲破罗网,在对战大敌途中,每每深伤归退,就又要进行一次对罗网的冲撞,罗网一次比一次坚固,人心却一次比一次脆弱,是绞死在罗网还是驴行大道被一棒敲昏都另有一番感慨。

我自与阿梓谈过后很快融入了工作,小敏的行李被我从窗外扔了出去后,就再也不管了,我看见几个乞丐在那里翻呀翻的,我知道事情定了下来。我一鼓作气工作,年关已过,时光飞逝,生活消费一天比一天高,而公司的工资怎么也涨不上去。我们都长大了些,遥望将来,一片迷惘。

这时,公司迎来春夏交融时的淡季,往后还将越来越淡,收入又一次下降,加上公司的食堂又进行伙食收费了,每顿三块钱,这真要命。旺季的时候,把我们骗得迷迷糊糊的,我们拼命工作,旺季过去,就来阴的了,说当初只是让员工们免费享用半年。

******,幸亏我那次给杨美人证明胖三对她是关心和爱而不是同情可怜时,给“给员工带来更大的实惠”和“免费享用”加了引号,要不然,我成了引诱别人思想错觉的千古罪人了。在这个非常时期,很多工人都辞离了公司,而我,却在工作上尽力投入,不久,公司居然给我升职加薪了,连阿修、陈屈他们都对我刮目相看。当然,不刮目相看都不行,因为我成了他们的直接上司。我不知道这有我舅舅的那层关系帮助没有,但我无愧于心。我对工作仍然充满力量,他们却说我是在借工作麻醉自己。

值得一说的是华子的女人黄佳佳也离他而去了,人家本科生,待在这个烂公司干什么呢?据说她走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有和华子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华子还是在主任处得知她辞离的消息的。

我想起他们的这段爱情是由我送给小敏的情书作为交汇点,我曾用我和小敏的将来祝福他们的爱恋,这是个错误。

我又想,我当初会不会有一些自私和邪恶的心态呢?我有人有,我亡人亡。这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往下想。

华子郁闷了一段时间就恢复了,世界就是这样的,早就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对他不那么真。人家当时初来乍到,无人问津,你华子大献殷勤,伙食费、房租费通通帮人掏包,人家不干才怪。让你摸索了这么久,不知有没有上过床。据华子说是没有,怎么想得通哦,谁叫你这么笨,比我还笨一个秤砣。我总认为那个女人之所以不辞而别是因为怕华子向她讨还房租伙食付出费。其实华子根本就不是这种人,你要好好说的话。

华子是通情达理的,就像他的事情也并没有怪在我头上。当然也并不关我的事。

陈屈兄弟在一旁吃吃的笑。

风吹青柳落地黄,沙作响;雨打孩童弯腰老,鬓如霜。时间是在流,但大家的生活方式却停滞不前,以阿修和胖三为首的这两对还在爱情的笼罩中,但那些爱情似乎已经老去,看来每个人都是现实的啊。我们下了班常常坐在一起却什么话也不说,吃着该吃的饭,睡着该睡的觉,原来这就叫淡季。

当我下了班,自顾自走到马路边,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一只毛发蓬乱的小狗横穿车来车往的马路,一种怜爱之心油然而生。我的心好疼,然而我又迈不开步子去抓住它,此刻,我不是一个“守望者”,我想让它自己选择自己的一生。

我曾看见一部动画片里一个女孩为了她爱慕的男孩而变成会流泪的山羊,这个男孩为了寻找他心爱的女孩而被杀死。这个我儿时看过的故事深深地触动着我,有一天,我忽然写信给我的父亲。我发现我很心酸。

“家里的农田,该丢的丢了吧!你们又能吃多少,用多少呢?你们永远都是这样,不停地劳累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很苦,然后在有闲的时间里,舒展体力上的压力潇潇洒洒地和别人说笑。总之,你们总是努力放宽心理上的台阶,却用体力上的压力与负担来平衡,哪怕可以潇洒自如,可以问心无愧,不像那些生活没有节奏的赌徒一样,永远耷拉着脸,低垂着头,头发蓬乱,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大吵大闹,但是你们会体力不支,永远没有这些人活得自如。其实你们在心理上比他们充实多了,可你们还是会羡慕他们,他们从不羡慕你们,他们只会佩服或者调笑你们。”

“其实我在这边也和你们一样,人都想做好人,大家也都知道我是一个好人,却没有人愿意做我,因为这样的人生很累。我会羡慕别人的潇洒、懒惰,别人却从不羡慕我的勤劳,他们只会敬重我或者讥笑我,这是我与你们的唯一相同点,这也永远铁一般地说明着我们的父子关系。”

“这种感情是神圣的,这种感动是任何关系都模拟不来的。父亲大人,其实我们大家本来可以都活得快乐些,但是我们都太笨,本想赶在别人前面,却总是被那些不努力的人不经意而快乐地抛在了后面看着我们挣扎。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你们这样忙忙碌碌一生,盖起了那栋大房子,是多么的不易啊,然而这栋房子是多么的沉重,永远筑在了我们父子的心坎上,使我们都透不过气来,每每决定一件事,似乎不是我们在决定它,而是它在选择我们。”

“但愿敬爱的父亲大人能明白我在说什么。人的一生多么不易,做了父子又是千年修来的,我知道父亲有时候挺委屈,付出了全部,却总是得不到做儿子的谅解,还要倾尽心力去呵护,去维持这段感情,宁愿让自己处在错误的一端。父亲,其实儿子在心里深深的尊重你,却有时总不认同你对事情的看法,打个粗拙的比喻:假如有一天,我们周围的人全都死光了,你还会用这种方式活到今天吗?”

“但愿我的话没有得罪或者刺痛父亲大人!”

我是为我的父亲而心酸。父亲是一位军人,中国人民解放军三七一0四部队战士,曾在威海市海军靖子头技术连付出过光荣的劳动。父亲也是一位老共产党员,曾为了加入中国共产党作出了巨大的努力。父亲没有什么靠山,退伍后仍旧在乡下种地,小时候我们常常吃饭都成问题。政府本来对退伍军人有补助,但父亲从来都不好意思去领,为这个事情,母亲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父亲都是一笑置之。

父亲做事总是以责任为先,极其顽固不化。母亲说就是苦了孩子们。还好,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大姐二姐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相信,父亲收到这样的信一定会回忆他的一生,到底错过了多少该有的人生,或者他根本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怎样其它的人生,他一定会把干枯的眼眶打湿。于是,我便想先大哭一场。

然而我不能大哭,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早已成年的男人。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