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条缝隙——误会
《风月》正式开拍了，大家都忙碌起来，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提起，似乎三个当事人都忘记到一边去了。
戏里，岚尚一和艺辛才是最后走到一起的人，而戏外，却是艺辛和从安老在一起，渐渐有发热的趋势。
中午休息的时候。
最近这奇异的缄默让她很不安，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之前大发了一顿火的人依旧像原来一样该怎么就怎么，原先也就没什么对话，现在更没有了。
不过因为之前的对话太少，少了几句也没什么差距。
她依旧睡在客房里，每天做好该做的事情再分头来公司。
像现在，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吃盒饭，大家说说闹闹的。
“哇，前辈你自己带的饭吗？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哦！”艺辛不安分地跑到从安的旁边大叫着。
很少很少的情况下，自己会赶不上给从安做好饭，而那种时候，他宁可不吃也不愿意用盒饭来“摧残”自己。
因为他口味挑不说皮肤还敏感，又要保护好嗓子，每次给他做的食物一定要一遍一遍地撇去油；不能太刺激，辣椒是绝对禁止的；花椒在热了油以后就要挑出来；萝卜一定要弄成泥到看不出来；青菜却要很脆才可以；汤也是不可以少的，最喜欢的是排骨汤——自然是不要排骨只喝汤……
综合以上几点，从安是个胃口刁到不行的人，而且有洁癖，讨厌和别人共用什么东西，尤其是他自己吃饭用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人碰一下，也不会去碰别人动过的东西……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却看见艺辛正从他的饭盒里夹出一块木耳来放进自己嘴里，“好好吃哦！前辈你吃的东西都好清淡呢，要不要试下我自己做的辣椒酱，很下饭的哦！”她很大方地拿出来放到从安面前。
他才不会吃呢，平时他连柿子椒都不肯碰一下……
但事实证明她又错了。
在那个好多人都挑过的瓶子里，一向洁癖又绝对不会吃辣椒的人，居然若无其事地也挑了一点出来，直接吃了下去！
“味道真的很不错呢！是剁椒哎！”他很兴奋地露出一个炫目的笑脸，毫不吝啬。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自认是最了解从安的人了。
短短一分钟，他将自己的禁忌全部打破！
因为他的那些习惯，她每天要付出一倍的辛苦，只是为了他可以吃得舒服一点，戴着手套洗他的餐具……
如果这些他都不在意的话，自己做的，又是什么？
难道自己努力做的一切，对别人而言，只是这么脆弱到连击都不需要击一下的吗？
从，难道你是故意在刁难我吗？一直以来最不能碰触到你的，其实都只是我一个人而已对不对……
“月桥前辈要不要也试一点？”艺辛已经跑到了她面前，热情地问。
闻着那辛辣的味道，她忽然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谢谢，我还是不了……”
“哎呀，别客气嘛！哦，难道月桥前辈担心长痘痘吗？放心好了，我每天吃好多都不长的！”艺辛开玩笑地摸摸自己的脸，“你看，是吧？”
“不需要上镜的人还讲究这么多。”那边，传来从安一句笑声，带着玩笑的意味。
“呵呵，也是……”她也挑了一点放进自己的盒饭里，“谢谢。”
这个小插曲大家照例没有注意，很快说开了别的事情。
她也默默地把那辣酱酱和盒饭一起咽了下去。
真的是咽，她连咀嚼一下都觉得难受，几乎是拿水灌下去的一顿饭。
整个下午，她都不停地喝水。
明明是连着米饭一起咽下去的，一点辣味也没有沾到，为什么胃里却像是着了火？
“你难道一点辣椒也不吃吗？”一个药片送到了眼前，岚尚一还在看剧本，随口问了一句，因为看她一直在喝水，脸色苍白。
“嗯……是不怎么吃的。”她接过药片丢进嘴里，“真是麻烦您了。”
“不能吃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人家的好意……”
“你还真是个笨蛋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喝那么多水不会难受吗？”
不会，因为胃里的火还在燃烧，感觉要烧到心脏了！
她扬起嘴角，拉起一个不很成功的微笑。
那边拍戏，她在这边开始发愁：以后的饭，究竟要怎么做才好？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意被凌迟，真的好痛！
……可是，真的要自己放下一切的顾忌，她还真做不到。
所以，从安每天还是可以吃到被精心准备下的食物，里面的苦涩，他一点也吃不出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艺辛和从安也越来越热络，报纸上已经开始出现越来越多他们在一起的照片。
“戏里戏外，《风月》的另外一个版本正在上演！”
“现实版《风月》，‘弟弟’最终抱得美人归？”
各种报纸都在津津有味的报道着这样戏里外的差别版本，铺天盖地。
她只是默默地把报纸都折起来，把已经冷了的饭又热了一次。
这几天从安已经很少回来了。
以前，不管多晚也好，他总还是会回来的，他说，自己是他的家，他当然要回来。
所以她不管多晚，都在等，1点、2点、3点……几点也好，都会开着一盏灯等的，等到他回来，让他可以在自己家里舒服一点。
她理解里的家，就是不管多晚回来，都有人会留下一盏亮亮的灯，桌子上会有热热的食物——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在自己家里得到的，这些都是她从小就羡慕的。
自己没有得到的，却希望他会得到，所以，不管多晚，她都会等。
最近，却经常等不来。
等来的，是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灯光在日光里又怎么亮得起来？
那些辛苦做下的食物，是不能拿去让他吃的，别人会怀疑。
自己也吃不了，基本上，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于是，就这么倒掉，或者干脆，送给楼下的流浪猫和流浪狗。
然后，再去公司。
看到一夜没回来的人正亲昵地和艺辛说笑着，或者，在她担心得不得了的吃饭的时候，吃着艺辛做下的食物。
又辣又油。
他也不见任何异样，照旧全部吃下去，没有一丝的排斥。
不像她做的，见到一点不合适就不再动一筷子，任那些辛苦全部都浪费掉。
剧组人人都知道他们在热恋，和报纸一样乐观其成，有时候还拿来打趣岚尚一：“哎，这次哥哥可是要输了，岚大，你就甘心啊！”
“呵呵，反正戏里人还是我的！”岚尚一笑得洒脱，有的时候还和他们一起打趣。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她。
每次所有人都笑起来的时候，她也会跟着附和。
脸上的笑容是对着镜子一次一次练出来的，眼角眉梢眼神和嘴角的弧度，都是精心练习过的。
本来想要哭，却只能笑出来，她不是演员，只能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练习。
她忽然觉得，这一次，从安不是以前和那些女人的样子，而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从一些小地方她就可以感觉出来他的认真。
他讨厌别人24小时贴身缠着他，现在却纵容着艺辛随时黏过来。
他讨厌那些女人自以为是的“爱”，现在就连手机上也挂着艺辛买来的Kitty猫。
他讨厌别人随便乱动他的东西，现在却时常见艺辛从他的包里往出拿东西。
他讨厌……现在却……
总之以前他讨厌的，现在都不讨厌了。
之前她总是告诉自己即使现在再热也没用，按照从的性格，一旦发现什么不好就全盘否定的完美主义者来看，很快就会出现什么缺点，让他觉得厌烦的。
可是最近她却觉得自己错得越来越离谱了。
那天，她正给从安补妆的时候，艺辛也凑了过来，好奇地看了他们好一会，等到从安睁开眼睛的时候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嗯，人家也好想让月桥前辈给人家化一次妆哦！月桥前辈看起来好厉害啊！”
她笑了一下，虽然从安也曾经同意自己给别人化妆，但是一定是自己提出来的，别人要求的，他会故意拒绝。
所以，对不起了艺辛……
“那有什么难的，现在就可以。”
结果，事实真的证明自己实在太自以为是了。
看着真的坐到自己面前，期待地扬起脸的艺辛，她觉得眼前黑了一下。
就一下而已。
针扎一样的心疼一样让她回过神来，她想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她想看着从安的眼睛，想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看了过来，羡慕着艺辛。
从安正在一边微笑着，浅浅的微笑，很满足的样子。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拿起了一个瓶子开始做基础。
艺辛的皮肤真的很不错，又细又光滑，不需要粉底就已经非常靓丽了；五官也很秀美，不需要做什么修饰；淡淡的一些点缀，整个人就已经像盛放的花朵一样了。
她的手一直在抖。
因为穿着高领的旗袍看不到，现在她坐着自己站着，可以看到在那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块淡紫色痕迹。
吻的痕迹。
他从来不在任何女人身上留痕迹，他说因为他也讨厌别人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所以即使没有见过，她可以这么肯定。
但是一切的一切从碰到艺辛就变了，全变了。
他已经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从安。
他已经成了别人的从安。
“听安说你们是同学啊？”一边化妆，艺辛一边开始和她聊天。
“……嗯。”以前他也从来不会和任何人主动提到自己，现在却主动告诉了艺辛吗？
心口又痛了一下。
“呵呵，那你一定很了解安喽？我之前都没发现像安这么酷的人其实是很喜欢撒娇的呢！”艺辛压低了声音，却无比幸福，笑容刺眼，“他还赖床呢！和小孩子一样，非要到一个‘早安吻’才肯起来，意外的喜欢吃蛋糕，而且都喜欢吃起司蛋糕！昨天我们还消灭了好大一个呢！”
“是吗？”她说的是谁？是从安？那个从安吗？她真想问出来。
“对了，而且他还真的很喜欢吃辣椒的，我们去吃火锅一定会要辣锅呢！”
“哦？”他的嗓子，真的没问题吗？
“月桥前辈喜欢安吗？”突然，艺辛冒出了这么一句。
“哈？”她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把唇线画出去。
艺辛紧紧盯着她不放，像是想要探询出什么一样。
“我只是很崇拜他。从……安从小的时候就是非常有才气的一个人呢……”她慌乱又艰难地开了口。
“是吗？”艺辛的态度不再像刚才一样咄咄逼人，但是眼睛里还闪着一丝不信任，“我也很崇拜他，从听到他的第一支歌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他每一盘专辑我都有！”
那算什么，他的每一盘Demo我都有！还有每一张没有面市的照片！还有他的影集样本！还有……
还有什么又怎么样，她从来也没有过从安这个人。
或许比起艺辛来，自己才是一个狂热的歌迷也说不定。
和他以前任何一个女人比起来，她都只是一个崇拜他的人而已。
那些人都曾经拥有过一段时间的从安，而她，除了那些东西，什么都没有。
就算自己是他第一个歌迷又能怎么样？就算自己从小和他一起长大那又怎么样？就算她住在他的家里，那又怎么样？
白云有蓝天，浪花有大海，她有什么呢？
她只是依赖着他的一个存在而已，原来她什么都没有。
“安说过几天风头不那么紧的时候，带我去他家呢！月桥前辈去过吧？”艺辛又丢下一颗炸弹来。
“……去过，很大，也很漂亮……”她一片混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脑子里一直在闪的，是那个黑色双肩包，孤零零地被丢在角落里。
“是吗？我好期待呀！安的家乱不乱啊？一定很乱吧？他很不会照顾自己呢……”
艺辛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那个寂寞的大包一直闪来闪去的，闪出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没有人在的门口。
小小的她抱着一个娃娃熊，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
这个已经被遗忘很久的童年，最近却一直在梦里出现了，频率越来越高。
原来是一个预示，自己却始终装作鸵鸟不肯相信。
现在一切都要重复了，月桥你要怎么办……
艺辛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吃了一惊：因为《风月》里的女主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强势大小姐，很容易接受新兴事物。
但是眼前这个出现在月桥手下的女主角，却带了一丝不安定的狂躁气息，因了艺辛原先那张精致的脸上带出的些许的脆弱，似乎像是艳阳下的一块薄冰，惊艳得让人不能移开眼睛，似乎下一秒人就会不见。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所有人都在苦苦思索着，拼命对比着之前的艺辛和现在的人有什么不一样，怎么可能俨然就成为了两个人？
“啊？导演对不起，我……”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大家在看什么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道歉。
“嗯……”众人有些紧张地看着正在沉吟的导演，“这一幕可不是这样的……”明明是陷入热恋的人，怎么能出现这样的表情呢？
“对不起，我马上就重新化一次……”
“不，这样的感觉，很适合拍那个场景不是吗？”岚尚一也摸着下巴走了过来。
“果然尚一也是这么想的吗？我也实在觉得很合适啊！”导演喜上眉梢，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于是大手一挥，“各部门，换场景！”
在这个空隙里，从安皱着眉头将艺辛拉到一边，“你对她说什么了？”
别的化妆师什么样子他是不清楚，但是月桥他是很清楚的——你很难要求她能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妆来，她的心情决定了一切。
他是没有那么敏锐的鉴赏力，但是这次的剧烈变化连像他这么漠不关心的人也能看出来，想也知道现在正低着头整理化妆箱的人正在经受着怎样的冲击！
“什么也没有说啊！”艺辛无辜地望着他，“我只是和月桥前辈聊了聊化妆和保养的问题而已，安你是什么意思啊？”
“她……很奇怪。”这要他怎么说？
“有吗？”她转过头去看看正和道具商量什么的月桥，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安你在说什么啊？月桥前辈怎么了吗？你怎么那么紧张啊？”
“呃……”艺辛无辜的话让他愣在那里。
他在紧张吗？他在紧张什么呢？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啊！她还和道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没什么不一样啊！
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些不安呢……
“不，没什么……”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她又会出什么问题！
虽然她的童年阴影很大，但其实她反而比一般人都坚强，这一点他也是很清楚的。
“安，下个星期不是会有半天休息吗？带我去你家看看好不好？人家想去啊！”艺辛趁机拉着他的手开始撒娇。
“嗯……”这个女人究竟想怎么样啊？好不容易有半天，不打算休息的吗？
“我说你还好吧？”岚尚一端了一大杯水一边喝一边装着随意地问了一句。
“嗯？怎么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仔细看看她的眼睛，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似乎刚才那压抑的风暴并不是因她而起的。
那么，就说没有事情吧？
他松了口气，“你呀，不要太逼着自己……”
这个人从见面的第一次起，就总是给他一股刻意的压抑的感觉，但是为了什么，他不清楚。
这话，一定又会给她说莫名其妙的吧？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发现的时候，就连自己也觉得凭现在的交情说不出这么深的话来。
“……谢谢……”逼着自己，她确实把自己逼得太死了，直到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为止，就连别人都看出来了。
虽然隔着很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任别人看来也只是闲聊两句，从安却觉得无法克制的火气往起冒。
为什么又是那个岚尚一啊？她难道就从来也没觉得这个“超级大明星”和她未免走得太近了吗？
“……好不好嘛安？我想去啦！”艺辛的声音再次传到耳朵里。
“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答应了，还示威似的瞪了岚尚一一眼。
“真的吗？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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